79.第七十八章 彆扭的小鬼與瞬間的心軟
季景深上下打量了方芷一會兒，突然大步地走了過來，伸手就用力地撕開方芷的長裙下擺！
方芷微微怔住，本來就虛弱的身體一個踉蹌差點摔了下去，咬緊牙關才穩在了原地！
沈晉風更是嚇得驚叫一聲。
季景深充耳不聞。
他粗魯地拉過她的左臂，手法熟練地做了個簡單的包紮。
方芷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深深吸了一口氣，假惺惺地提起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多謝你。」
季景深沒有回答她，而是對沈晉風說：「從後門出去，人少，警衛暫時還不會回來。我的車停在那裏，坐進去等我。」
沈晉風慌忙點了點頭，背着容清快步向樓梯口走去。
季景深將方芷的手臂包紮好，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將盥洗室里留下的血跡清理了一番，也不招呼一聲，好像方芷不存在似的轉身就走。
拖着破碎的長裙下擺，方芷狼狽地跟了上去想：千萬不要遇見記者啊……
——
一路低着頭匆匆行步，方芷只敢盯着正前方一小塊地方，跟着深藍色的衣角從無人的過道迅速地閃過去，她連回休息室拿一件外套的機會都沒有！
方芷只能慶幸自己提前將高跟鞋換了下來，就算如此，她衣着凌亂，長裙破破爛爛，看上去極其顯眼，偶爾有清掃的工作人員隱晦地往這邊探看，方芷也只能厚著臉皮催眠自己「他們不認得我是誰」了。
前台隱約傳來中場表演的音樂聲！
方芷心中暗暗叫苦。
音樂節主辦方特地聯繫杜恩，三番兩次邀請方芷進行綵排，顯然極其重視這一次新人王的現場表演。方芷作為一個徹底的新人歌手，能受到主辦方如此看重，不得不說是她的運氣！
而現在，她不僅明目張膽地缺席音樂節，還令以她為中心的中場表演全泡了湯！且不說杜恩會如何焦頭爛額，光是主辦方的怒火，恐怕就有的她受了！
這次如果不能給出一個完美的解釋，從今以後，人家就算想要邀請她，恐怕也不得不考慮她的信譽問題了！
方芷頭疼欲裂，也分不清究竟是手臂上的傷更令她難受，還是接下來的爛攤子更讓她難受些。
沉浸在苦苦思索之中，漫長而難堪的路程好像也不那麼難熬了，等她回過神來，已經是被三月的料峭寒風給凍醒了！
出了會場，她身上單薄的裙子就完全不夠看了，裸露在外的部分立即冒起了雞皮疙瘩，她失血過多，剛才又在冰涼的地板上坐了許久，此時渾身上下只有一條破爛的裙子，再被冷風猛地一吹，好像要被一陣風給吹倒似的晃了晃，眼前的景色都有一瞬間的重影。
她艱難地閉了一下眼睛，匆匆地跟上季景深的腳步。
他所謂的「就停在門口的車子」對於方芷來說，好像彎彎繞繞走了大半天似的，怎麼走也走不到。
也不知過了多久，深藍的夾克終於在前面停了下來，自顧自地打開了駕駛座的門鑽了進去。
冷冽的寒風之中，方芷眯起眼睛看了看。先到的沈晉風將容清丟在了車後座，自己卻坐到了副駕駛座上……
容清暈迷著，一個人就佔着幾乎全部的座位。
她咬了咬牙，剛想開口讓沈晉風把容清扶一把，季景深就直接發動了車子準備走人。方芷微微一愣，實在沒有辦法，看了一眼沈晉風，沈晉風卻好像沒有看到她似的，目不斜視地注視着前方。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方芷把嘴唇都快咬破了，沉默了一秒，打開車後座的門鑽了進去，剛剛把門關上，車子迅猛地沖了出去，方芷差一點就栽到了容清身上。
她卻一句話都沒有說，用沒有受傷的一隻手死命想把容清給扶起來。然而容清就算看起來再瘦弱，也畢竟是個大男人，方芷本來就因為受傷沒了力氣，哪裏還能用一隻手撐起他來！
方芷撇了撇嘴，乾脆光棍地擠到了位置上，把容清的腦袋搬到了自己的腿上。
這小子在方芷看來只不過是個小屁孩，根本不把他當異性看，情況緊急，她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她沉默地看了前面的沈晉風和季景深一眼，又低頭看了看容清漂亮而精緻的側臉。
然後她轉過頭去注視着窗外飛掠的景色。
她因為失血而迷糊的大腦有些茫然，一時間想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落得這麼狼狽。
她被擠在狹小的角落裏，好歹也算是安穩地坐了下來，車裏開着暖氣，冰涼的四肢慢慢地回暖了。這讓她有些迷迷糊糊地睜不開眼睛了。半夢半醒之間，她竟然還有精力自嘲地想，還好還好，車裏除了我的三個男人都是同-性-戀，我好歹不用擔心貞操問題……
方芷蒼白的臉上因為暖氣而浮起一絲病態的潮-紅。
那半暈迷的少年卻驀地睜開了眼睛。
他的五官堪稱完美，長得比女孩子更加秀氣漂亮，眼睛裏卻偏偏透出一絲令人不敢直視的桀驁鋒利來。
此時那秀麗的眉眼卻浮起一絲微微的窘迫，白皙的側臉上因為羞窘而染上一層薄薄的極為漂亮的紅暈。
他雖然因為疲憊而幾乎睜不開眼睛，神智卻仍然清醒，知道近在咫尺的這個女孩子無意之中聽見了他與舊情-人噁心的爭吵，看見了他被人一腳踢中肚子的最狼狽的一面，還在他最無力的時候把他抱進了懷裏，為了救他一命流了一地的血，還面不改色地和別人談條件……
他不知道自己故意不肯睜開眼睛，究竟是因為疲憊，還是因為惱羞成怒……
他從小到大，從來沒有在一個人面前這樣狼狽過！
就算是硬撐著，強忍着，也要挺直了脊背，等所有人走光了才肯倒下去！
可是現在……他在這個看起來比他還小的女孩子面前，似乎沒有強撐下去的意義了。
她已經把他所有的狼狽都看在眼裏，他這輩子也不可能有更狼狽的時候了！
可是現在，現實似乎不容許他再逃避下去。
他的頭枕在女孩子柔軟的腿上，破碎的裙子已經遮不住白皙修長的小腿和精緻的腳踝，在行車顛簸之下，他的嘴唇控制不住地碰到微暖的溫度，鼻尖甚至縈繞着女孩子身上淡淡的香氣。
他是個同，他只喜歡男人，他討厭和女人接觸，他這輩子還沒跟一個女人這樣靠近過！
容清惱羞成怒地睜開了眼睛，想到他的舊情-人和情敵還坐在前座上，只能壓低聲音沖方芷說：「……把我扶起來！」
方芷本來都快睡著了，被他忽然驚醒，實在沒力氣再理他，心裏又本來就窩了火。但想到容清是她好不容易救回來的，也沒必要在這個時候因為一點小事撕破臉皮，便忍住氣勸道：「我也是傷員啊，你體諒體諒，我實在沒力氣了。要不……你自己起來行不行？」
容清白皙的側臉上薄薄的紅蔓延到了耳根，也不知是羞還是氣，漂亮得驚人，心想我要是能起來還用讓你扶？但覺得這句話有點丟臉，抿了抿唇，到底是沒能說出來。
方芷揉了揉眼睛，一瞥之下看見容清的臉紅得厲害，還以為暖氣太足把他給憋著了。想着便伸出手碰了碰他的側臉。
容清大驚，睜大了眼睛說：「你幹什麼？」
方芷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說：「你是不是覺得悶？我幫你，試試看能不能坐起來好不好？」
容清怔了一下。
女孩子微涼而柔軟的指尖碰到側臉上其實很舒服，可是卻讓他整個人都燒得更厲害了。
他半晌沒有說出話來。
方芷見他不說話，就當他默認了。其實被他枕着，方芷的腿也很不舒服，血液都流不通暢了。她伸出手托在少年的肩膀下面微微用力，提醒他：「你也用點力啊。」
容清緊緊地抿著唇。他張大了眼睛把混亂的思緒壓了下去。一手撐著身體努力地想要坐起來。他側腰上被人踢了一腳之後就很難使得上勁，再加上在家裏絕食了三四天，好不容易才逃了出來，渾身上下軟綿綿的沒了力氣。
方芷的手一用力，左臂上的傷口又滲出一片鮮紅來，這讓她倒吸了一口冷氣。
容清咬了咬牙，猛地用力坐了起來。
方芷忍不住抿著唇露出了一個笑容道：「好了。」
容清卻板着臉側過頭去，一眼都沒有看她。
方芷毫不在意，自顧自地查看了一下左臂的傷勢，看了一眼外面走到了哪裏。
季景深倒是挺有經驗的。普通醫院人多眼雜，她和容清如果就這樣走進去，絕對被圍觀得到晚上也進不了病房。這種情況得找專門的清靜的私立醫院才行。
應該還有一段路的樣子……
方芷想着，再一次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
容清別過頭把古怪的火熱給狠狠壓了下去，身體各處到現在仍然隱隱作痛，想起今天遇到的事情，他臉上浮起了一絲嘲諷的笑容。
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好笑！
他爭強好勝，沈晉風區區一個小小的藝人，竟然敢背着他爬牆，這令他丟盡臉面，大為光火，頭腦一熱，就做出了種種蠢貨般的行為。
他竟然為了一個沈晉風，落到現在這麼狼狽的地步，難道不是愚蠢至極？
容清臉上露出一絲不自然的懊惱。
如果……如果不是因為那個人……
沉思之間，他的肩膀忽然微微一沉。
容清的神色僵在了臉上，怔在了原地。
半晌他才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
那個女孩子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車子一個晃動，她就斜靠在了他的肩上。
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要立刻把她給推開，可是手伸到了半空中，竟然僵住了不能動彈。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少女蒼白的臉頰上透出一絲病態的紅暈，衣裙凌亂，左臂上的傷勢鮮血淋漓，她睡着的神態卻極為安詳平靜。
就好像一切的阻礙都不是阻礙，一切的煩惱都不是煩惱似的。
在他猶豫之間，少女長長的濃纖的睫毛墨蝶一般微微顫了顫，帶着幾分濕潤的可憐。她輕輕在他的肩頭上蹭了蹭，好像想找到一個舒適的角度。
他伸出去的手就無力地垂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