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之魔鏡篇――其二

似乎，秋季是我最愛的季節，它與古銅鏡一樣散發著憂鬱的獨特的古老氣息，它沒有春天甜膩，沒有夏季沉悶，沒有冬日狂野，是一個中和而特色的季節。

最重要的，秋天稻田裡會聳立許多稻草人。我很喜歡它們，很喜歡編草人。

我不知道我的這些記憶從何而來，熟悉卻又陌生。鏡中沒有溫度，我也沒有溫度，可對秋天的熱情絲毫不減。也許某一日，我的記憶會打開閘門奔涌而來，那時候，我就可以對著我的人生，或讚歎或羞愧。

從調，教林珊的時候，能勉強看出，我是個自私，內涵，有精神分裂，會很暴力的怪傢伙。

好了，扯遠了。

我托著腮，出神地望著他，不知別人有沒有這樣的福氣，可以毫不避諱地直視他，想看多久看多久。

長得很耐看誒。

他用筆尖點著草稿，劃了好多痕迹，沒有頭緒，扔下筆，拿起鏡子，端詳。

抽張紙巾，把鏡子從頭到尾擦拭一遍。

看起來他很喜歡這面鏡子！我可以多陪陪他，陪他更長時間。

他喃喃自語：「還有三天。」

三天？什麼三天？我心中不好的預感慢慢浮現。

他輕輕哼起歌，聲音喑啞。他愛的歌憂傷深沉，大多是古風（河圖大大即將粗線），聽多了林珊的說唱流行歌，他的歌更深入人心——

太遙遠的歲月看不清的眉睫

回憶盡頭風聲依舊凜冽

埋下的骨和血早沉沒在黑夜

逝去的已冰冷飄零的未了結

恍然間已訣別正褪色的長夜

破曉之前洗去所有罪孽

有人喊你的名字直到聲嘶力竭

若魂魄能知覺黃泉下不忘卻

我感覺，這首歌，有一點點，有一丁丁點，是唱給我聽的。玩笑話，他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

如果……如果他能聽到我說話……

封印在鏡中，就算喊到聲嘶力竭，鏡面也根本不會顫動。

那麼，就讓我待在他身邊，像稻草人守望麥田，無聲地守護他。

希望……如此。

不知從哪裡聽過，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三天，想一個可怕的魔咒，箍在頭頂，揮之不去。

我發現我是個隨時會灰飛煙滅的魂魄的時候，被封印的時候，李凱琳珊的時候，都沒有這樣害怕過。

我害怕，離開他。

我害怕，失去他。

我害怕，看不到他。

三天，如期而至。大雨從我上山那日一直斷斷續續地下，可是今天，放晴了。

他將鏡子小心放入一個古色古香的盒子。我仰頭望著鏡面，逐漸黑暗。合好盒子，他滿意地舒口氣。

於是我最終還是身後暗無天日，沒有東西值得我期待，雀躍。

心灰意冷。

他是晴天，我是陰天，從此各成光影。

我想我自此很難看到他了。

光線射入盒中，我凝視著正在凝視鏡面的人。

只是短短的時間，再看到的，卻是另一個人。

「未落，生日快樂。」熟悉得無法再熟悉的聲音，卻那麼陌生，冷厲而虛無。

「謝謝寶貝！」喚作未落的女孩抿唇一笑。

未落。

桑之未落，其葉沃若。

面前的女孩白皮膚，高鼻樑，黑框，齊劉海，單馬尾，完全符合現代審美標準。或者說，是女學生的模板。這種到處都有的臉，究竟有什麼好。

我想我是嫉妒了，很難想象，一個靈魂咬牙切齒的模樣。很快發現，我的嫉妒沒有任何價值，我只是個被封印的靈魂。愛又如何，不愛又如何。

結果是一樣的。

我沒有喜歡的權利，也沒有討厭的權利。

只是我還不知道他的名字，還沒有任何念想——就被他送給了他的……女朋友。

我要笑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