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四九 齊聚

49四九 齊聚

立夏之後三伏末,恰逢立秋。有俗語說伏包秋,涼悠悠,秋包伏,熱得哭。雖然不是每次伏包秋都應驗這句話,今天卻的確是從凌晨開始就涼了下來。

來不散去的熱氣半夜裡結在草葉上結成了霜,直到十點之後才漸漸的重新變回水汽。好在涼是涼下來,卻還沒到冷的程度,把之前的短袖換成長袖,也不是不能忍。否則氣勢滿滿上文家尋仇的一行人邊說話邊打噴嚏,什麼氣勢道理理直氣壯都被一股腦兒的全和著唾沫星子噴在了空氣中。

昨天被楚醫生幾句話驚得從昏迷中掙扎醒來的文家老太爺休整了一整個晚上,決定不躲了。清晨早飯之後面色紅潤的坐在他住的獨棟小樓第二層小會客廳的主座上,大兒子文昱坐在左邊下手,右邊空著,文萃臉上塗抹了不知道多厚的粉,連原本的膚色都看不出來,不過板著臉遠看倒還精緻,坐在文昱下面。

季朗是實打實的外人,帶著張旺財由人領著在文家亂逛。接到趙肅電話他趕來,一是給趙肅面子更是還當初的救命人情,現在不走,則是看文家搖搖欲墜,想要在文家身上踩一腳把季家徹底拉出來,換身白衣服。

葉外公則與文肖對面而坐,下面座位沒什麼排不排位的,幾個舅舅怎麼舒服怎麼坐,葉承安被二舅舅抱在懷裡,臉被二舅舅搓來揉去,趙肅依舊被故意隔開,和受傷的老爺子以及見了主人卻沒什麼表示的野玫瑰坐在葉外公斜后的位置。徐老爺子自從葉家接到葉承安和趙肅之後就沒多作言語,除了對趙肅每天練功一點不肯放鬆之外,看向葉承安和趙肅兩個人的眼神也比其他時候稍稍柔軟之外,絲毫根底都沒露。老爺子這般高人作態,身為徒弟的趙肅自然不能拆台,葉承安被悄悄問到的時候也只能裝傻笑。這麼看上去,老爺子如果放下始終和野玫瑰的尾巴糾纏不休的手,確實是高得不能再高的高人。

二樓有八扇大窗戶,全部打開之後天光大亮,風直接穿堂而過,因為周圍有樹擋著,雖然是穿堂風,卻是溫溫和和跟江南淑女似的,之能帶動文萃垂在兩側的几絲頭髮微微飄動。因為降了溫,沁涼怡人。

不過氣氛卻非常滯重。

「老宋,好多年沒看見你了,我們都老了。」文肖感慨無限地開口,中氣十足。

老一輩人說話,小輩沒插嘴的。文肖開口自然是葉外公接著。

和文肖年紀差不多大的葉外公嘿嘿一笑,說道:「這不是你快要死了還不安生,我還來幫你快走一步嘛!」誅心言語被他說得跟玩笑話一樣。

文肖還記得,十五年前對面坐著的這個經年老友也說了句類似的話。那時候他說喝杯斷盡友情的茶,以後再見面,肯定是帶著紅綢敲鑼打鼓來看他的喪宴。他喝了茶,被病痛折磨四年有餘。當初覺得再見也不會有底氣不足,等十五年之後再見,才知道眼前這人不講情理起來,不管有沒有底氣,對著他都會變成沒理沒底氣。沒什麼原因,只因為這個傢伙不講理得太有底氣,有底氣得連他都要這麼認為。

「我孫子手已經沒了。」文肖說道,語氣不驚不怒,平平淡淡的在敘述這件事情。

徐老爺子抬眼看了下,放下野玫瑰的尾巴,把狗頭勾過來搭又開始抓下頸的毛。葉外公眨眨眼,「我知道啊,才斷了一條,不還有一條嘛!都是男人,那隻手擼不是一樣的?」話出口,變成老流氓的葉外公突然反應過來似的哎呀一聲,沖文萃道歉,「侄女兒還在呢,你看宋叔叔都說些什麼胡話,你當沒聽到啊!」

葉承安翻白眼,大伯娘好歹是嫁人生了孩子的,他和趙肅兩個還是未成年呢!以前一直聽外婆罵外公是個不正經的老流氓,他頂多看出了不正經不靠譜,今天算是見識到了不正經的一面。

「我孫子從小是我養在身邊的,沒人說他一句重話。小時候被我打過一次,那次是真的狠狠下手揍的,誰都不讓求情。當然了,也沒人來給他求情。他爹在外面不知道給我養了多少便宜孫子孫女出來,也不在乎家裡這麼一個,他姑姑向來嫌我偏心,眼不見心不煩直接出門了。那孩子也是倔,他當時只要說聲錯了我就停了,結果非得和我硬抗。背上沒找出來一點好地方,聽醫生檢查說差點連骨頭都被我打斷了,還受了不輕的內傷。結果你猜怎麼著的?」文肖喝口茶,看著葉外公問道。

葉外公伸手拍掉大兒子端起來準備喝的茶,笑罵道:「你爹我當年就是這麼給文肖下藥的,你還敢喝!蠢死你算了。」說完才看文肖,「之後怎麼的?打成蟲了還是打成材了?」跟幾十年前在茶樓聽說書似的,滿臉興緻似乎說得好還要給賞錢。

文肖眉頭微微皺了皺,頓了下才繼續說道:「他背上連沾衣服都疼,卻天天過來繼續聽我給他講些不知道對不對的枯燥道理。在外面丁點都看不出來他被我打得那麼厲害,等他好了,去給我拿孝順子的還有後面給他看病上藥的,都被辭退了到現在都還沒找到好工作只能下力掙點辛苦錢。」

「老宋,你說這是不是梟雄胚子?」

「胚子倒是,是個壞胚子。」葉外公啐了一口,「難怪我師父當年就說你文家氣運不長久,你以為這是什麼時候?還梟雄胚子,好好一孩子活生生給你折騰成變態了。」

「你把人拘在身邊,不許爸媽見他,哪裡來的感情?天天來見你,不過就是怕不來被打得更慘罷了。你問問我家這幾個哪個沒被我抄著笤帚滿院子追著打的?哪個才被打了敢敢和我跳腳?說你一家都是神經病,這話不假。我這兒還有兩個沒驗證過傳說可以治瘋症的方子,你要不要試試?」

文肖臉色被氣得憋紅。孫子文武小名石頭,是他自己小時候的小名,文仲熊這位真正的老太爺給起的,說這名字聽著普通,其實千萬年下來,什麼都系都沒了,石頭還在,所以叫石頭沒錯。不管是兒子文昱還是女兒文萃,都是妻子給起的名字,只有文武出自他口,可想而知文肖對文武這個孫子看重到什麼程度。

或者真的如葉外公說的,文肖對文武是太過看重,活生生把一個小孩看成了變態——被文肖親手養大的文武會不知道葉外公一家的長相?之前請葉承安到家裡估計都是認出了人,大概身份也猜得七七八八,請他到家裡懷的究竟是想要讓人幫自己爺爺看病還是也瘋了乾脆想要害死自己爺爺,還真不好猜。

越是聽得多,就越覺得亂糟糟複雜得跟團亂麻樣的找不出點頭緒。不過現在亂動似乎不好,葉承安也只能用眼神向趙肅求救。被二舅舅揉得五官表情都不標準還得想外公和文家老太爺之間究竟在打什麼機鋒,太費腦子。

明明武力值差到末流的葉承安最後決定,還是等外公和舅舅們把該說不該說的話都說完了,然後他和趙肅兩個小輩再出面該打誰打誰,該落井下石就在旁邊幫忙遞石頭。

報復報仇這種高深的技術活,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葉承安其實都不精通。上輩子除了最後的時候,之前最大的矛盾也就是和人小小的口角,工作中也沒遇到太多電視劇里演的那種陷害栽贓。在知道母親竟然是被害死的時候,他是真的怒了,不過之前強硬的就是要搞死你家裡人你能把我怎麼樣的架勢,多半還是借鑒的小說。真的要讓文家如何如何,他是真的很茫然。

說是沒用也好,說是腦殘也罷。其實都是人之常情罷了。不然上輩子他也不至於被一直不喜歡他的父親那麼容易的就給騙了。

幾番話都被葉外公戳心戳肺地還回來,文肖再大口喝下藥茶,狠狠道:「宋行方,你是真的要把我家趕盡殺絕?別忘了你現在還在我家裡待著呢!」

幾個舅舅不動神色地把目光偏到文老太爺身上。

葉外公大大打了個哈欠,似笑非笑地反問他,「我現在不過是個小小的鄉下醫生,生活費都還要靠幾個兒子每月輪著給呢,哪來那麼大本事讓你文家死盡?而且現在是發展的新社會,大家都是講法律的,別說什麼帝都啊皇城啊第一人啊梟雄英雄什麼的,大家都要按法律來說話,對吧。」

文肖臉黑似鍋底,還沒說話,就聽見女兒的聲音。

「宋叔叔說道理總是沒人說得過,以前侄女還覺得這是強辯,現在才知道宋叔叔說的全是大實話,所以才沒人說得過你。」文萃眼睛微微彎起,還好臉上的妝用的是質量好價格高的化妝品,不然妝粉簌簌往下掉的情形真的會嚇到人。

「文萃閉嘴。」文肖呵斥道。

「既然父親不讓說,那就不說了吧。」文萃眼睛彎起的角度更大,要不是臉上妝容用的是質量好價格高的高檔化妝品,妝粉簌簌就真的嚇人了。她笑完,重新板起臉,平靜地轉頭看向父親,「看時間估計人也快到了,還是先讓人去門口等著,別等會在門口鬧成一團讓外面的人看了笑話。」

面對父親嚴厲又有些疑惑的眼神,文萃補充說道:「我昨天給老葉打了電話讓他今天過來。」

「既然都提到了當年的事情,要解決的也是當年的恩怨,還是所有人都到了才好說話。」

轉頭看著葉承安,文萃又笑,「我挺喜歡我這侄子的,有好多話都想跟他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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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安[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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