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78.第2778章 京師(一百三十一)

2778.第2778章 京師(一百三十一)

徐勇把口中的草棍吐掉,慢慢地縮回了身子。

就在幾分鐘之前,他在王恭廠的周宅門前嗅到了一絲不正常的味道。

周先生失蹤之後,他的家眷還住在這裏,只是這處過去歡聲笑語不斷的宅邸,現在卻失去了快樂,變得冷清而惶恐。

以往徐勇經常跟隨劉釗劉鎩到這裏,周先生是個非常隨和有趣的人。從不擺老爺的架子,每次去老爺府上,不但用不着立規矩,還能吃到不少好東西――老爺特別喜歡吃。說說笑笑,比跟在劉鎩劉釗身邊好多了。所以每次說要去周宅,他都是急不可耐。

當然,他之所以這麼樂意去周宅,還因為能看到周居里。雖然劉鎩沒有明說,但是徐勇知道,那個被抱在周先生懷裏,白白胖胖的小女孩就是他的妹妹。

所以每次他去周宅,都找個機會去抱抱周居里,逗逗她。每次看到居里沖着他笑的時候,他幾乎就要流淚。

劉鎩有一回含蓄的提醒過他:周居里是先生的親生女兒,她的母親是結衣。先生受王老爺的重用,周居里現在是錦衣玉食大小姐,將來必然能嫁個好人家。

徐勇雖只是個少年,也聽得懂這弦外之音。知道自己的這份愛意只能放在心底,不能表露出來。

居里有了好歸屬,自己跟着劉鎩,雖然做得不是什麼光彩的活,至少也是在給老爺當差,吃喝不愁。劉鎩拿他當「關門弟子」看待,也教了他許多江湖門道。將來憑着這身本事,混口飯吃總是沒問題的。

有一天,周先生卻忽然沒了蹤影。他還記得那天他被師傅叫出門,一起來到宅邸里,在婦孺的哭哭啼啼中,將整座宅邸仔細的搜檢了一遍,連有容和結衣的閨房都沒有放過。

隨後,在劉釗的命令下,周先生的所有物件,從衣帽到筆墨,連着他書房裏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只要是先生的東西,一件也沒有落下,全部打包裝箱,由扛房的伕子們抬在肩上運走了。

這宅邸里剩下的,就只有先生留下的兩位侍妾,兩個子女和幾個僕役。從此宅邸裏頭再也沒有了歡聲笑語。

後來他幾次隨着劉鎩或周樂之回國宅邸,即使只是個少年人,也能體會到物是人非的凄涼。不論是結衣還是有容,只要他們一來,就會瘋狂的抓着問先生去了哪裏?而每次,她們能得到只有沉默。

周樂之每次總還安慰兩位師母一番,但是這種安慰,即使在徐勇眼裏也是聊勝於無。與此同時,兩個孩子總是瞪大了眼睛,一臉惶恐的看着他們。

徐勇於心不忍,每次總要給孩子帶些零食糖果。好在周先生雖然不見了,但是王老爺依舊很照顧他們,衣食不缺,派了僕役繼續服侍。周樂之等人時不時也會去探望。

有一天,徐勇忍不住問劉鎩:周先生到哪裏去了,是不是死了?

劉鎩卻反問道:「你覺得周先生還活着么?」

徐勇思索片刻,道:「周先生大概還是活着。」

「哦,這是為何?」

「若周先生真得不在了。王老爺何必還要照料他的家人?只怕早就給些銀子打發了。」

「你小子,夠心狠!」劉鎩笑道,臉上卻有欣慰之色,「說不定是周先生的臨終囑託呢?讓王老爺好好照顧他的家人。」

「依徒兒看來,若真是這樣,王老爺會將他們送回金華的田莊上安置了,斷然不會留在京師。顯見周先生不但還活着,而且大概也還在京師,至不濟也在北直境內……」

把家眷留在京師原地照顧,說明王老爺是有顧忌的。也防著周先生有朝一日要回家。

劉鎩微微點頭,道:「你說得有道理。不過,到底是死是活,只怕只有王老爺本人才知道。」

「王老爺……」徐勇遲疑了許久,不知道該不該說。

「你想說什麼?」

「有件事,不知師傅知道不知道?」

「什麼事?」

徐勇壓低了聲音道:「徒兒有一回在王家候差,看到王良急匆匆的跑進書房又出來,嘀咕說『這廝好大的狗膽!』。」

劉鎩不以為意:「這有什麼……」

「書房裏當時只有周先生和王老爺兩個!」

劉鎩頓時緊張起來:「他們說什麼了?」

「內書房裏的話徒兒聽不到。」徐勇道,「可是後來王良與王知二人閑談,徒兒倒是聽到了幾句,大約就是說周先生『為了個女子與老爺翻臉』,還提到個名字叫『志玲』……」

說到這裏劉鎩的臉色都變了!過了良久,才囑咐他此事不要再和任何人提起。

師傅沒有說明緣由,但是從他的表情看,他完全知道王老爺和周先生是為什麼吵架。他隱隱約約的覺得,周先生的失蹤和此事有關。

周先生雖說不見了,但是王老爺既然還在照顧他的家人,妹妹也就沒有大礙。不管是有容還是結衣,都明白兩個孩子才是她們的依靠,不會虧待孩子。

劉鎩也關照他隔三差五的到王恭廠一帶周宅附近轉一轉。

兩個帶着幼兒的「寡居」女子,如花似玉,有些錢財,又沒有可以頂門立戶的家主,只有幾個僕役。這就是一塊各方覬覦的大肥肉。王老爺在官面上打了招呼,衙門和地方牌甲不會為難她們,但是江湖人物可管不了這些。尤其是專事誘拐綁票孤身女子的歹人,更是虎視眈眈。

軟的以言語挑逗,書信往來,最後唆使其卷包私逃;若是不肯卷包私逃的,也會接着你儂我儂的曖昧摸清宅院的門道作息。瞅准機會,闖入宅院,將女子細軟擄去。此在江湖中是專有的行當。京師里這樣的歹人尤其多。

要說關防,也不能說不嚴密。劉釗畢竟是老江湖,知道裏頭的險惡。在奉命清理完周先生的物件之後,就遣散了宅邸里的大多數僕役,只留下兩戶王家的家生子僕役看守門戶,服侍採買。平日裏大門緊逼,除了每日採買物件,清倒糞便垃圾之外,從不開啟門戶。至於宅邸諸人也等閑不外出。有容和結衣兩個更是只有每月一次的燒香可以出門。王家的管事亦時不時到宅中巡視。

但是日子久了,靜極思動,自然就整出么蛾子來了。特別是有容最近這一年大概是覺得先生回來無望,頗有些不甘寂寞的舉動,徐勇知道,只要她動了這個心,自然就會有人乘隙而入。

有容的下場如何,他並不關心,只是一旦出事,歹人也不會放過結衣和兩個孩子,對他們來說這都是上好的「貨」。就算只把有容拐去,萬一王老爺發怒,再也不管結衣和孩子們怎麼辦?他徐勇可沒能力孤身撫養妹妹。

因而他隔三岔五的,總是要到周宅附近逡巡,看看有無可疑的人物。

今天他一到周宅附近,便發現了可疑的情況。

三個閑漢在周宅的大門前街道上呈品字形分開,看似互不相干,卻死死盯住了周宅的大門。

徐勇知道事有反常,觀察了幾分鐘之後又轉到了後門。

宅邸的後門是一條冷巷陋街,大白天也沒什麼人走動,今日卻見後門不遠處稀罕的擺了一個果子攤。

雖說這樣的背街冷巷裏也有小販,做得是宅門僕役的生意,但是多是遊動小販,邊走邊叫賣。沒人在一個固定地方擺攤的。

看到這個攤販的時候,徐勇知道有人盯上周宅了。

既然只是盯梢,說明暫時還不會動手。徐勇緩步退回幾步,轉身離開。

不論是王老爺還是師傅都沒有關照他守護周宅,但是現在周宅周邊有異樣,照理是應該立刻報告師傅的。

只是師傅現在和周先生一樣杳無音信,眼下唯一能求教的,只有樂先生了。

徐勇不敢耽擱,立刻往宛平縣衙而去。

就在他轉身離開的瞬間,在他沒有注意到的某間破屋子裏,有個人沖着他離去的方向點了下頭。兩個市井閑漢模樣的男人一前一後的立刻跟了上去。

徐勇年齡雖小,卻頗有膽識,又受了師傅和樂先生的薰陶,縱然事情緊急,也知道愈是着急愈是不能壞規矩。所以他按照一貫的作法,離開了王恭廠,卻不往北走,而是一路朝東,沿着象房外牆到了宣武門。

在宣武門瓮城的廊房商鋪里轉了一圈,在這裏他發現了盯梢的閑漢。當即放棄了立刻回去的年頭,直接出了宣武門,到了南城,一路往南走,進入了永光寺。

永光寺今日正是廟會,徐勇在這裏甩開了跟蹤,徑直到了琉璃廠,在這裏確認已經甩掉尾巴之後,這才從正陽門重新進入內城,饒了一個大圈子,來到宛平縣衙,閃身進了衙門側面的一條陋巷。

這條陋巷十分之悠長,地上滿是污泥濁水。巷道更是彎彎曲曲。徐勇繞過一課歪斜的榆樹,閃身躲進了旁側的井屋。靜靜地等待了幾分鐘,見後面並無人跟來,這才出了井屋。井屋旁是一條不起眼的小巷,只容一人通行,他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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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高啟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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