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隕石降臨

2014年7月，這是全球最灰暗的時間。

由美、英、中、法、俄等大國向全世界發出了地球存亡的通告，一顆從星際空間突然出現的超大體積小行星正突破太陽系邊緣，向地球急速撞來。

7月14日，在全球億萬民眾的期盼下，集合了全球核力量的三艘遠程運載火箭飛出了大氣層，目標是擊潰或改變小行星的軌道。

直至深夜，和大多數人一樣，徐瀟抬頭仰望天際，璀璨的星河薄紗一般鋪灑在深黑的夜幕中。

中央公園的廣場上聚集了無數的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結果。

突然，夜空中一道極為明亮的光點，眨眼之間，亮點猛然擴散，像是一隻無形的大手撕裂了黑暗的天空，露出天幕背後那極致的光芒。

不過數秒，原本深黑的夜幕變得如白晝一般。

實時播報的女主播聲音也激動的響起：「根據航天局傳回的最新訊息，這次核武器的打擊非常成功，小行星已被擊潰，未來三日，只剩小行星碎片形成的隕石帶衝擊地球。」

為了不讓民眾擔心，女主播接着解釋道：「根據國際權威專家判斷，隕石帶中最大的碎片只有十多米，隕石帶進入大氣層並摩擦燃燒后，最多只有十幾公分的碎片會墜落地面，不會對地球造成嚴重影響。」

最後，或許是為了緩和近期來的緊張氣氛，女主播笑道：「這次地球危機再次有驚無險的渡過，我們也將迎來人類歷史上罕見的大規模流星雨……」

女主播後面說的有關於流星雨出現的區域信息，很少有人關注，大部分人都沉浸在一片歡樂中。深夜的廣場，喧囂聲久久不息。

徐瀟也難得的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她從小性格孤僻，不善言辭。五六歲的時候，父親就跟着陌生的女人離家出走，母親將她拉扯到十三歲的時候，也因車禍撒手而去。十六歲前，她也只能輾轉住在各親戚家，沒少受現實的白眼。

高中二年級，因為學業緊張時間寶貴，必須縮短學校與家的距離，也為了節約住校的錢，她選擇了獨自住回父母留下的房子。

有時候徐瀟會看着空蕩蕩的房屋自嘲，在當今這個社會，肇事司機還能賠一大筆款項給她，讓她可以順利讀完六年的中學，算不算仁至義盡？

其實她寧願像之前一樣，過得貧窮一點沒關係，至少還能吃到母親香噴噴的熱飯，可以看見母親的笑容。

回到家，昏黃的燈光下，埋首書本當中的少年抬起頭，黑亮的眼睛默默地注視着徐瀟。

比起徐瀟孤僻的性子，他顯然更為沉默。

「成功了。」徐瀟簡單的對他說道。

少年的表情沒有任何波動，站起身來，給徐瀟倒了杯解暑的涼水：「喝水。」

徐瀟一口氣灌下涼水，只覺得周身的暑氣都消散開來。

危機解除了，還活着就好。

這個弟弟，是兩年前徐瀟撿回來的。

要說她也是個半大的孩子，沒有資格收養誰，準確說來，這個少年只是在她家暫住。

他沒有名字，從三歲與父母走失后，一直跟着人販子。賣藝過，偷竊過，乞討過。

是幸運也是不幸，由於偷盜的天份，至少他還能保持四肢完好，沒有被強迫成殘疾人。同時，也因為他偷盜某戶人家被抓住，被人打得奄奄一息。

當時，他全身是血的躺在徐瀟家的小區路邊，物管撥打120后，救護車聽說是個小偷，沒有錢住院時，當即就要開走。

這個時候，路過的徐瀟被他抓住了腳踝。

他沒有開口求救，可一雙眼睛裏滿是求生的*。

徐瀟最終還是將他送去了醫院，墊付了醫藥費。只是她對他說過，救他可以，以後不準做小偷，否則她不敢保證還有沒有好心的人願意送個小偷去醫院。

她甚至還板着臉對他強調，錢不是白白墊付，等他成年找到正經工作后，他就再把錢還給她。為了增加自己說法的可信度，徐瀟還寫了自己的聯繫方式給他。

但也只有徐瀟自己知道，那個聯繫方式不過是個空號，她本來也沒指望他還錢。

現代社會浮躁不安，善心和救人都是愚蠢和呆傻的代名詞，東郭先生與狼，農夫與蛇，摔倒的老太太和好心人，都是現實最血淋淋的寫照。

徐瀟每次想到救他的決定，都會有些不安，在這個少年面前說些硬話，是她唯一可以做的讓自己心安的補救措施。

一直沉默接受治療的少年，對徐瀟的話只點了點頭，之後就一直盯着她，血跡模糊臃腫的臉上，唯有一雙眼睛漂亮烏黑，深邃得彷彿夜空。

徐瀟被他看得頭皮發麻，找了個借口離開再也沒有回醫院。

本來徐瀟以為這件事就這麼過去，沒想到一周后，少年帶着包紮的手找到了她。

這是代價，他一共失去了三根手指，在盜竊團伙中，已經是最好的情況。

「做飯，洗衣，打掃清潔甚至打人。」他仰頭看着徐瀟，一字一句地說，「我給你做事，只要你給我飯吃。」

本來他只是求頓飽，沒有想要住下來，但是徐瀟留下了他。

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和那個運氣脫離曾經的黑暗，他不過十二三歲就有這份骨氣，如果給他一個平台，或許他能獲得更好的人生。

徐瀟不想拒絕他，讓他再回到一條不歸路上去。她在這個家最多再住兩年時間，不管有沒有機會上大學，她都會離開這裏。

而這個少年，兩年之後，或許也將有自主生存的能力。

雖然多一張嘴吃飯，只要節省一點，賠償金還是夠兩個沒有經濟來源的年輕人這兩年來的生存。

她給了他一個名字，徐元。他手指已經殘缺，她希望在以後的生活里，他可以獲得圓滿。

未來的日子裏，徐元聽話得讓徐瀟吃驚，更是聰明得讓她震驚。

他天生擁有極強的學習能力，甚至在當小偷的時候，還能從同伴和各種途徑找尋一些書籍來自學。進入徐瀟的生活后，徐瀟給他的小學課程他只用了一年就自學完成，中學課程眼看現在也要學完。

本來她考慮過想辦法讓徐元參加高考，但是最後看着徐元已經殘疾的手指，也只能作罷。

徐瀟撫摸著被她壓在箱底的大學錄取通知書，普通的二本學校，在二線城市，消費也不高，剩餘的賠款應該足夠她完成幾年的學業。

只是現在家裏有了徐元，她的想法有了改變。

沒有親戚的照顧，離婚的父親也像人間蒸發一樣連生活費都懶得給她支付，這樣的家庭背景，徐瀟沒有自信用錢完成學業可以讓資質平庸的自己未來有個好前途。

既然如此，那還不如自己先找工作，工資用來學一些夜校的專業技術知識，生活會辛苦一點，但也算有門生存的手藝。

至於賠款剩餘的錢，她打算給徐元買些假證，包括個人身份證、戶籍證明和學歷證之類，這些涉及要去某些部門打點，花銷肯定不少。

按照徐元現在學習的進度，再過段時間，等徐元把高中課程也學完之後，徐瀟就打算把這些證件交給他，讓他自己去闖自己的人生。

這兩年來朝夕相處，他聰明又懂事，徐瀟是打心底把這個孩子當成自家弟弟一樣了。

放下杯子，徐瀟突然說道：「三天後我就去找工作。」最近因為恐慌，很多單位人都跑光了，現在找工作正合適。

徐元難得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目光一沉，腦子靈活的他，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緣由。

「我手指殘疾也能做事。」他彆扭地轉頭，聲音不悅。

她根本用不着為他犧牲那麼大。

「不用多說，」徐瀟拍了拍跟前已經比她略高的少年的肩頭，「我已經決定了。」

發射火箭當日，徐元都沒有好奇的出門看結果，危機解除后的第二天，他自然也沒有什麼興趣去看人類歷史上罕見的流星雨。

徐瀟則帶着畢業證，打算去街上逛逛，看有沒有商鋪正在收拾前段時間的爛攤子順帶招聘新人的。

已經營業的門市裏，到處播放着關於隕石帶衝擊地球的消息。

因為核彈射擊后隕石碎片角度和方位的問題，這三天裏，通過大氣層后未燃盡的碎片都會墜入太平洋，這是個好消息，如此密集的隕石碎片，若是降臨城市中的話，哪怕最大單塊不到十公分，也可能造成嚴重的災情。

作為沿海城市的寧州，即使是白天，徐瀟也能看見漂浮着白雲的天空中，無數燃燒的碎片，彷彿形成雨點滴落地面時盪起的漣漪，盪起一圈圈的火色波紋。

天空都在燃燒的壯觀景象，讓不少為此出來觀賞的路人發出一陣陣驚嘆。

徐瀟也看了會兒，但很快又投入到她的搜尋中。

當她收回視線的時候，外太空有部分隕石軌跡正好撞上美國、天朝的空間站、各國衛星，巨大的衝撞力引起強烈爆炸的同時，部分隕石碎片的軌跡又再次發生改變，往世界各地降落。

在剛剛營業的超市買了些生活用品正準備回家的徐瀟，突然聽見轟地一聲巨響。

還燃燒着黑煙的隕石碎片，飛速從天而降，撞擊到漆黑的柏油馬路上，也掀起了厚厚的粉塵。經過大氣層后剩餘不到十公分的大小，撞上地球表面竟然如子彈一般，砸出一個又一個坑。

有些碎片撞入的是路邊的民宅，或許是砸中了天然氣管道之類，很快從那些樓房中飄出濃厚的黑煙和燃燒的明火。有些則砸中正在行駛的汽車，密閉的車輛玻璃窗內頓時佈滿了白煙。

更有甚者直接砸中人，柔軟的人體立即出現一個個鮮血直冒的大窟窿。

突然的襲擊讓人們開始害怕了，頭幾日地球存亡的恐懼感再次被激發，街上到處是慌亂躲避的人群和不斷鳴叫的轎車報警聲，一縷縷的燃燒煙霧從不同的位置騰起。

望着隕石碎片飛速傾斜墜落的方位正是自家的小區，徐瀟臉色一沉，邁開腳步就往家裏跑。

超市距離小區不遠，剛剛到她樓下，外面火警和救護車的聲音便不絕於耳。

一個纖瘦的少年身影猛地衝出樓梯間，徐瀟剛剛看清楚弟弟徐元那張略帶焦急的臉后，就聽他驚呼一聲：「快躲開！」

耳後一道勁風呼嘯而至，徐瀟只來得及用手抱住腦袋，身體最大程度地側閃。然而，她感覺手指傳來一陣劇痛，腦袋一震，身體好像被人狠狠撞上，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隕石碎片險險地從她頭側劃過，砸入她旁邊的地面又是一個碗大的坑洞。

中了頭彩的徐瀟只感覺眼前一黑，劇烈的疼痛刺激着她全部神經。脖頸上淌著粘稠的液體，瞬間浸濕了她的衣衫，沿着地面浸染開。

她的血液就那麼沿着她的身側，緩緩地流入隕石造成的坑洞中，將隕石包裹住。

徐瀟的意識漸漸模糊，耳邊傳來飄渺的徐元的呼喚，可是她的眼皮很重，無法睜開。

徐元一邊撥打120急救，一邊用自己的白色襯衣按住徐瀟出血的頭部。他從小經歷多，幾次徘徊生死線，早就看穿了人情世故，原本以為什麼事都不會讓他慌了神。

可現在，看着指縫間徐瀟不斷流淌的鮮血，他竟然覺得腦子一片空白。都是他的錯，他應該陪着她出門的。他總以為她和自己是債主和欠債人的關係，不用和她過於親近，但是他現在知道，自己錯了。

徐元沒有發覺，姐姐的血不知道從什麼時候止住了，明明蔓延出去的血，正在以一種詭異緩慢的速度，從隕石處倒流回她的體內。

「別怕，別怕……你不會有事的。」他抱着她，只覺得手臂都在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