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焉知奧妙無窮（九、人間！）

話尚未說完，方穎忽然間停住了，朦朧想到《神女賦》通篇如幻如夢的內容，還哪裏好意思呢？望梨雨涼亭里便只有二人，風兒輕輕吹，影兒悄悄響，恰在此時又四目相對上，小姑娘那俏臉瞬息就發燙起來。

十三四歲，人最容易情竇初開的年齡，那種感覺很莫名，卻是妙不可言。林遙即使對心竅頗有認識，真正遇到了如此狀態也會發懵。

「這些梨樹都長那麼高大了，若有個鞦韆，會很好玩吧！」方穎左右顧盼而言之。

「你真想盪鞦韆么？」林遙隨口問。抬眼望望這片梨樹林子，從種下至今已十二年余，許多都有三丈以上看起來確實高大。

「想。」

「那好，就帶你盪鞦韆。」

林遙說着，便伸出右手抓住穎兒左臂，旋即騰空而起，轉瞬間兩人，飄落到了一棵梨樹枝丫上。只見那枝幹還沒有林遙小腿粗，當然已是不算細，此刻兩人踏於其上，立時也就悠蕩起來。

方穎感受到驚險，俏臉卻無懼色，畢竟是乘坐過靈獸翱翔長空之人。梨樹枝丫越悠蕩，越興高采烈，自然也緊張萬分，拽著遙哥哥衣袖，方穎絲毫都不敢放鬆。

「遙哥哥，我的腿有點發麻了。」

「那你坐下來。」

頓時林遙腳下穩住枝丫，隨手將穎兒提起，旋即輕輕讓其落坐，繼而悠蕩開來。

儘管方穎很快樂，此刻坐在離地將近兩丈的枝丫上，倒是沒有嘰喳如鳥兒般，渾然並非平常開心那樣子，卻也別具情致。

清風拂過，枝丫上安坐的少女羅裙飄飄，身旁佇立的少男雲衫翩翩，光景在閃爍，樹葉擺動間透著斜陽熱忱照耀。

如此悠蕩的靜，自有畫意。

林遙逐漸放鬆了身心，將那沉重的天地玄機拋到九霄雲外，只顧着眼前，快樂其實很簡單。

斜陽躲進了雲層，涼爽的梨樹枝丫上，兩人已盡興，林遙便攜帶穎兒飄然落地。

「遙哥哥口渴么？」

「我們到浚泉那兒喝水吧！」

表兄妹兩人相跟着，不緊不慢，時而說說話，往南邊浚泉方向走去。

好大會兒，才穿過梨樹林，繼而便順着鵝卵石小路邁步。

左瞧瞧那些枇杷、栗子、柿子樹，右瞧瞧那幾畝瓜豆紅薯地，林遙見到沿路竹架上掛着的黃瓜已不小，隨手摘了一根。方穎走在前面，回眸見之，於是隨之也伸手摘了一根。

林遙沒有急着吃，跟穎兒來到浚泉邊，各自將手裏的黃瓜清洗乾淨。然後，穎兒捧水喝，林遙就津津有味吃起了黃瓜來。

浚泉之井水是清甜的，新鮮黃瓜也清甜可口，方穎咬了口黃瓜咀嚼幾下卻又眉頭緊皺。

「怎麼了？」林遙見她茫然呆在那兒。

「苦！」方穎吐出一個字，便即，使勁吐掉嘴裏的黃瓜渣，還吐個不停。

「苦？」

「是的，好苦。」

「黃瓜怎麼會苦呢？讓我嘗嘗……」

林遙以為眼前小丫頭片子，也會騙人了，拿過她手裏的黃瓜，坦然自若咬一口吃起來。

忽而之間，只見林遙在那也呆住了，委實沒料到，竟真是苦的，味道非常怪異。沒道理呀！很難以置信，林遙便多嚼了幾下，又哪裏料到竟越嚼越苦，真是苦得沒話說。

「呵呵……」

方穎瞧著遙哥哥神情，不禁笑起來。

林遙不好意思吐，如此怪味又不想咽進肚子裏，今非昔比，以前任性吞噬沒有啥講究，而此身體已然養成新的習慣，舌頭十幾年來享用的是人間美味，自然也在乎了。

實在難以下咽，儘管很尷尬，林遙終究還是將嘴裏的黃瓜渣吐掉了。頓即也將手裏這根苦黃瓜狠狠甩向長空，使勁舒出兩口惡氣。

西邊天際，霞光絢爛，火紅的太陽恰在此時顯現，從雲層溜出來。

雁盪山脈越發綺麗，景象亦振奮著人心，方穎眼望之，滿臉神采飛揚。

「給——」

林遙掰斷手裏自己摘的這根黃瓜，將沒咬的大半截遞給穎兒。

方穎伸手接過，嘴巴里卻泛起怪味。

「苦么？」

「清甜爽脆。」

林遙美美地吃着小半截。

從浚泉西邊邁步而行，穿過石榴樹底，表兄妹兩人沿着小溝渠，去往綠語湖。方穎此刻正吃得津津有味，又是迷惑不解地問道。

「遙哥哥，先前我那根黃瓜為何是苦的呢？」

「我可不清楚。」

「感覺那個味道，似乎有點像苦瓜，但好怪異，嚼在嘴裏簡直都讓人反胃了。」

「苦瓜……」

林遙神色微微一動，眼前土埂路右邊，地里沿路種著的就是苦瓜。嘴裏回味一下，辨識出那個怪異味兒，還真有點偏苦瓜。

當然只是偏，那根黃瓜其實並非全然沒有黃瓜味，而是不對味，明明是黃瓜，卻暗暗生出苦瓜味兒，所以口感分外突顯。怪異，難吃，因為其質不純正。

本質發生改變，那自然，有問題。

此刻林遙望望這邊的苦瓜，也望望那邊的黃瓜暗忖道：並非水土，也就不知是因為春風，還是因為蜜蜂呢？

跟着穎兒漫步來到綠語湖畔，碧波、夕陽、霞光、雁盪、聆然山有色。

景緻絕美，傍晚的夏風輕輕吹拂，瀲灧、金燦燦、絢麗、旖旎、聽雲水之聲。

林遙常坐的那塊岩石上。

方穎面朝著湖光雀躍。

天邊紅彤彤，太陽眼看就要落山。

「哎呦…」

一聲驚呼，方穎雀躍的身影挺立不穩，頃刻，就要栽進綠語湖。

當然沒有落水，怎麼可能落水，因為林遙就在身邊。

「好險……」方穎似乎尚未站定，一手又緊拽著遙哥哥衣袖，一手還拍拍胸脯，舒出口長氣，剛才剎那間，真是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崴到腳了么？」林遙扶住她問道。

「沒。」方穎應聲，登即活動活動兩隻腳。

「那我們回去吧！」

「好的。」

「怎麼不走？」林遙邁了幾步，回頭，見她沒動身。

「遙哥哥背我。」方穎在那俏生生說道。

「來。」

林遙便很爽快的蹲下，離別在即，明知她使小性子，當然都由着她了。

方穎忍俊不禁，旋即微步近前，悄無聲息的，伏在了遙哥哥背上。

綠語湖相伴落日餘輝寂靜。

東邊天際，漸盈凸月迫不及待升起……

夜晚二更天過後，林遙仰躺在東廂房的床榻上，就是在黑燈瞎火里發獃，並沒有入睡，想着姑姑和穎兒明早就要回京城去了。月光時而會灑進來，林遙側身眼望窗外風起雲湧，只可惜，今夜不去聆然山。

絲毫沒有睏意，林遙凝神聽得西廂房還有細微動靜，不禁又以天眼望過去，看到姑姑伏案之倩影，她此刻並非在寫字，而是認真在摺疊那幾幅寫好的字。

林遙知道這兩天裏下午，姑姑對照着一本書，寫得極為專註，如此鄭重其事可不像練字。

無論如何，瞧著都讓人舒心。

靜靜地瞧著，林遙忽而憶及當年在襁褓里的時候，娘親為他縫製衣服，也是那麼認真。當年林遙也是靜靜瞧著，感覺無比的幸福，瞧著，瞧著，不知不覺睡著了。

次日吃了早飯，方菲、林毅、林遙、雪雅、茗香站在林蔭庄大門外，目送端木琪和方穎乘坐鷲兒，在長空裏漸漸遠去。

轉身，方菲正準備回屋，忽然之間，卻是不禁愣住。望着雪雅乖巧的身影，方菲真有些犯迷糊：琪兒沒提她，好像，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