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你喂她喝了什麼?」

「不關你的事。」

「她的傷勢需要去醫院,不然我叫人把醫生帶到這兒來?」

「別在那假惺惺充好人,要不是因為你,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小白臉,你今晚吃炸藥了?都說了是所羅門開的槍,你不要怪到我頭上!」

誰在說話?別吵了好嗎?誰能告訴我赫克拉現在怎樣了?

silber想大喊,可是喉嚨又堵又干,發不出一點聲音,也提不起絲毫力氣。意識浮浮沉沉,只覺得有冰涼的濕毛巾敷在額頭,熱了又換上新的,右手被人緊緊握著,從始至終不曾撒手。

不知道這樣過去多久,眼前出現了朦朧的白光,逐漸在驅散黑暗,她依然沒有力氣睜眼,但是重新聽見了有人說話——

一個低沉的聲音用德語說:「你打算這樣守著她到什麼時候?去睡會兒吧,有事我會叫你。」

另一人沉默以對,他拿下了敷在她額頭上的濕毛巾,用手探了探她額頭的溫度,然後她感覺到了他靠近的體溫——只聽那低沉的聲音出現了明顯的情緒波動,似乎很不高興:「喂,你湊她那麼近做什麼?這女人已經結婚了。」

一雙溫熱的手捧起了她的臉,「silber。」他低聲叫她,於是她意識到昏迷中是這個聲音不斷在嘗試著喚醒自己,silber撐了撐沉重的眼皮,模糊地看見了一雙狹長的棕色眸子,它們如釋重負地眯了一眯,旋即立刻瞥向一邊:「她快醒了。」他對旁邊那男人說,「你最好現在就離開。」

男人沉默了一會,起身離去了,椅子在地板上劃出的重重的刮擦聲表達著他的不滿,腳步聲很快去到了外面的房間,然後是房門輕輕關閉的聲響,silber困難的睜開了眼,便對上了海因里希俯視自己的雙眼——

她張開嘴對他說出了醒來后的第一句話:「你有沒有替我保護好赫克拉?」

海因里希簡直要氣笑了:「你昏睡了一天一夜醒來就問我這個?每次我們見面,你身上都有槍眼,你就不能對自己的生命負責一點?」

silber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沙啞聲繼續問他:「赫克拉的其他人呢?德國人有沒有抓走他們?」

「沒人被抓,我讓哥特把事情壓下去了。」海因里希知道自己拗不過她,只好回答。「那個被侵犯的女孩也被送去了醫院,今天早上脫離的危險,這家旅店的廚師和女僕在那裡陪著她,還有一個女醫生也在,她說是被你雇來威廉堡為你做事的……我給醫院的駐軍打過招呼,不會有人為難他們。」

他敘說得盡量詳盡,知道如若不然她一準還會問個沒完,「你受的是槍傷,」他說,「去醫院會被記錄在案,上面肯定會派人調查,就算哥特出面也不一定能瞞得住,所以我沒送你去——你就慶幸吧,上次你給我的那種療傷的魔葯還剩下一點,否則你現在看見的就不是我而是上帝了。」

他嚴厲而責備地盯著她,silber卻虛弱的沖他笑起來。

「上帝聽見了我的祈禱,所以把你送來了我面前。」

沒有人被抓,她想,每個人都好好的,這真是……太好了。

高懸的心終於落回了肚子,一放鬆,才發覺整個人虛弱得不像話,嗓子幹得發癢,一連串劇烈的咳嗽緊隨而來,海因里希把她扶了起來,讓她靠在自己胸前,從床頭取來一杯水送到她嘴邊。水是溫的,silber小口小口的咽,喝了沒幾口就覺得人累,擺了擺手,海因里希便把水杯放回了床頭,扶著她躺回去了。他問她現在感覺怎麼樣?silber說,頭暈,沒力氣,別的還好。

「你失血太多,之前又一直發著高燒,那瓶魔葯已經被我用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最後幾滴我不知道夠不夠治好你。」

聞言,她在被子下面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和後背——「傷口已經不疼了。」她感覺著說道:「應該都癒合了。」她的話讓他鬆了口氣。

silber有很多話想問海因里希:自倫敦一別後他去了哪裡,為什麼這麼久都不和她聯繫,昨晚又怎的會突然出現在赫克拉?但此時她更加關心赫克拉的事情:「你剛才跟我提到的哥特,是誰?他為什麼能幫我們把事情瞞下來?」

「你已經見過他了。」海因里希回答,「昨天帶兵圍住這間旅館的人就是他。他是黨衛軍北方山地師的上校,負責這次進攻蘇格蘭的協同作戰和佔領區的城防。」

silber慢慢地蹙起了雙眉,她想起了那個有著冰藍色眼睛的日耳曼男人。

她對此人全無好感。

「你們倆是什麼關係?」她問道。

海因里希的神情變得高深莫測起來。他說:「沒關係,認識而已,我們不在一個系統,我是國防軍,他是黨衛軍。昨天的事情錯在所羅門,哥特也不希望鬧大,你襲擊所羅門本就是為了救人,我讓他別再追究,他自然就順水推舟了。」

silber才不相信這個答案。

「我聽見他叫你小白臉。」她說,看見海因里希的面孔明顯的一僵,隨即嘴裡就發出磨牙齒的聲音。silber試探地問:「他知道你是女人嗎?」

「他不可能知道。」海因里希的聲音乾乾的,「我從沒在你之外的人面前取下過項鏈。」

silber覺得古怪,昨天晚上哥特帶兵把赫克拉圍得水泄不通,已經在她頭上貼上了反德分子的標籤,可是轉眼他又撤了兵,還在軍中把整件事彈壓了下去,就因為海因里希的出面?

海因里希的面子是不是太大了點?

她很快從海因里希口中得知,對瑪蒂做下禽獸之事的男人就是哥特的副官,名叫所羅門——難怪哥特會親自殺到赫克拉來,是要給被她拿酒瓶子開了瓢的部下找回場子呢。瑪蒂的哭喊,那遍體的傷痕,silber一想就怒火中燒,她寒聲問:那畜生現在在哪?海因里希說,被哥特軟禁起來了。

換言之就是好吃好喝地供著,silber的面孔陰沉下去,她昨晚在市政廳沒當場殺掉所羅門是不想整個威廉堡都受到牽連,但不代表她打算就此善了,海因里希說自己會向柏林發電報說明此事,讓德軍的軍紀處來處理所羅門,silber反問怎麼個處理法?降他軍銜?關他坐牢?能關他多少年?

海因里希遲疑了一會兒,終是實話實說:「沒出人命,大概會判他五年。」

瑪蒂的一生就值五年。

「那畜生該去的地方不是牢房,是地獄!」

她的企圖被海因里希一下就聽了出來,「收起你的念頭!」他立即道,「我知道你的魔法還是半吊子,不然昨晚也不會被人堵得連門都出不了,你要是不能確保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就給我打消替人報仇的念頭,否則到最後賠進去的只會是你自己。」

silber氣得說不出話,拿眼瞪著他,忽然又開始咳嗽,她咳得整個人都縮成了一團,海因里希探過身子幫她拍她的背,胸前的鐵十字勳章在她的眼角閃爍著銀白色的光,silber從被窩裡掏出手,伸向他的軍裝領口,眨眼就從他領子里拉出了那條他從不離身的項鏈——

「把這玩意取了。」她拽著項鏈上那塊白色的石頭:「變回童海去。」

海因里希的額頭立時冒出了冷汗,把她的手抓住,就望向卧室門口:

「別鬧!哥特不知道還在不在外面,你想害死我倆?」

「我看著你這個樣子就生氣。」silber說,「你到底還是不是童海?」

「你說呢?!」他真是急了,連中國話都出來了:「快放手!你要把鏈子拽斷了!」

silber乾脆從被窩裡坐了起來,「做男人好玩嗎?」她酸酸地問他:「打仗好玩嗎?侵略別人的國家好玩嗎?德國和以前的日本是同盟,日本人屠殺了多少你的同胞,現在你卻干著和他們同樣的勾當,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童海?」

目睹了千瘡百孔的威廉堡,再看著自己的好友穿著侵略者的軍裝,佩戴著戰場上贏得的「榮耀」,silber失望透頂,忍到現在才向他宣洩出來,她的語氣難過得發抖:「不要說你是不得已,你完全可以離開軍隊,只要摘下這塊爛石頭,沒有人會認得你,你說你想去哪個國家,哪怕天涯海角,我用幻影移形帶你去。在倫敦的時候我就想問你,可是你留下一封信就跑了,說什麼軍令如山,我去你的軍令如山!上輩子你就是一個軍人,你為你的祖國而死,死得堂堂正正,不要讓今生的所為侮辱你自己曾經做出的犧牲!現在,你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你是留下,還是走?」

她死死的拽著那塊石頭,項鏈的鏈子是鐵造的,深深地勒進了他後頸的皮膚,他一動不動,注視著她的眼睛,他的目光蒼涼而悲愴,「我必須留在軍隊。」這是他的答案。

silber鬆開了手,躺回了被窩裡,用背對著他。她什麼話也不想說了。

很長時間兩人都不發一語,海因里希苦笑地坐在床頭,這場爭吵本在他預料之中,但沒料到它會來得如此之快,又如此激烈,silber再一次向他證明了自己是一個眼裡容不下沙子的人。在她眼中這個世界只有黑與白,正與邪,沒有中間地帶。可是,人世間的事真的如此簡單嗎?他看著她排拒自己的背影,silber呀,你要何時才能成熟起來?

「你該知道我是有苦衷的。」他苦澀地說,「我以為以你自己的經歷,至少能夠理解什麼叫身不由己。」

silber胸中一震,顫抖地撫上手臂上的食死徒標記,閉上了眼睛。

許久,她沙啞地開口:「什麼苦衷?我是巫師,我可以幫你。」

「也許你可以。」海因里希說,「但不是現在,現在的你太弱了。你一直想知道我這塊石頭的由來,我沒有告訴你,就是因為無論是你的心態還是你的實力,都根本沒有準備好。今天你再一次問起,我決定告訴你:我必須留在軍隊,因為我要結束這場戰爭。包括在倫敦時救你,我也是抱著要利用你的目的,你是一個巫師,這是我當初救你的原因。」

silber的身子顫動了一下,很快又恢復了平靜,她屏住了呼吸,靜靜地聽著他遲來的坦誠。

「給我這塊石頭、讓我重生在這個世界的人告訴我這是我的宿命——我對此曾毫無頭緒,一個人怎麼可能對抗一個國家?我甚至懷疑過這是某種惡意的玩笑。」

他自嘲地笑了笑。

「但是後來我遇見了你:一個擁有魔法能力的巫師,幻影顯形在我臨時暫住的房子里。那一刻我開始相信冥冥之中已有天意——你的出現讓我看到了改變這場戰爭的契機。」

「一直以來我都盼望著你能變強,實力足以力挽狂瀾,心裡卻清楚那很可能只是痴心妄想。但我必須得做點什麼。留在部隊暗中制定一些計劃、嘗試影響高層的作戰決定,不管那是什麼,我必須去做。我活了兩輩子,只有過兩個身份:孤兒,和軍人。從穿上軍裝的那一天起,戰爭和終止戰爭就是我的職責,我將為此奮鬥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很多無辜的人會因此而犧牲,我不會騙你說我這雙手還是乾淨的,但這就是我已經選擇的路,你理解或是不理解,我都要走下去,區別在於,你是否願意與我同行?」

silber沒有回答,從羽絨被下傳出的她的呼吸緩慢而綿長,她的思想在做著激烈的掙扎,海因里希懂。善良,是這個女人的致命弱點,然而誰又是生就一副鐵石心腸?沒見過戰火和殺戮的崢嶸,誰又會真正懂得取捨這兩個字的意義?

silber始終沒再開口說話,他從床頭起身,替她掖了掖被角,最後沉沉的說道:「這些事,我們以後再談,我會在威廉堡待幾天,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他走到門口,聽見床上有了窸窣的響動,他轉頭看去,silber從被窩裡探出了頭來,她無比悲傷地望著他——「童海,如果德國戰敗,以你的軍銜,軍事法庭不會放過你的。」

「我知道。」他平靜地說道。

像軍人為自己戴上軍帽,他握住被她拽出衣領的白色石頭,將它莊嚴而鄭重地放回了軍裝的衣領里。

「那時候,我已經死了。在這場戰事中,軍人大概都是要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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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P]於是我統治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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