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求生（六）

太陽暖暖地照在大地上，飲飽了雨水的青草旺盛地生長著，沒出幾天，草原上就再也看不見一塊空地。成群的斑馬、野牛和角馬出現在沒膝的草地上；稀疏的金合歡樹間，大象和長頸鹿的身影頻頻出現；河馬也不再困守於沼澤，它們在夜裏走上岸，一邊啃著青草，一邊向著遠方的河流遷移。

連續幾天我都遊盪在草原上，看着野牛在我眼前經過，嗅着角馬留下的味道，聽着斑馬在身後長嘶。我置身於千萬隻食草動物之中，這樣做看起來有些冒險，但這卻是我經過仔細考慮之後做出的決定。

我是一隻幼獅，幾乎任何一種掠食動物都能要了我的命，儘管我的各種感官很敏銳，但我不可能時時刻刻都保持警惕，因此我必須利用龐大的食草動物群，為我提供最及時的警報。儘管爬到高高的樹上是非常安全的選擇，但我不可能總呆在樹上，正午的太陽非常熱烈，陰涼的樹下會吸引許多掠食動物來避暑，一旦被對方發現，我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下來了。

我謹守着獅子的行為準則，白天休息，晚上出來活動，雖然晚上也是其它掠食動物活動的時候，但我卻有辦法避開它們。絕大多數食草動物的眼睛不適合在黑暗中看東西，因此到了晚上它們就會變得十分安靜，只有掠食者前來時，它們才會驚慌失措地跑起來。我敏銳的耳朵能在幾公裏外聽到獸群跑動的聲音，因此我只要仔細聽着聲音，避開嘈雜的地方，就能躲開那些掠食者。

吃完犬羚不過三天，我又覺得餓了，我趴在茂密的草叢裏，琢磨著今晚要不要去附近的跳羚群里轉轉。那群跳羚是頭天早上到的，開始我還以為是瞪羚，但後來我發現它們的背上有一道白毛，一直延伸到尾巴根部，而且它們跑動的時候，經常一躍而起達三四米高，因此我斷定這群傢伙就是跳羚。

跳羚們到達這裏不久就紛紛開始產仔，這讓我大為驚訝，因為我從沒見過這麼大規模的生產場面。這是一大群跳羚，估計有幾千隻，從第一隻跳羚開始生產，到昨天晚上，我估計有超過二百隻小跳羚出生。不過從昨晚開始，跳羚群里便熱鬧起來，鬣狗、野狗還有狐狼輪番上陣，不停地騷擾跳羚，鬧了一夜不說，還把一隻流浪獅子給招來了，本來是我想渾水摸魚，乘機偷點東西吃，但流浪獅子一來就把我嚇回去了。

到了今天白天，跳羚群就更熱鬧了，由於幼崽出生時包裹着氣味濃重的胎衣，使得整個跳羚群都瀰漫着腥甜的氣味，儘管母跳羚吃掉了大部分的胎衣，但依然擋不住氣味的外泄。夜裏來的那幫掠食者都心滿意足的離去了，但仍舊有其它的食肉動物趕過來。

「報喪鳥」禿鷲來的最快最多，它們一個個膽子非常大，有時小跳羚剛生下來，它們就撲上去啄食胎衣，我甚至還看到它們活捉了一隻小跳羚。我本想衝上去將那隻小跳羚「拯救」到我的嘴裏，但讓我沒想到的是，禿鷲們竟然對我發起了攻擊，看着它們一窩蜂似的向我撲過來，我不得不退卻了。

其實如果僅僅是為了填飽肚子，那麼跳羚的胎衣遍地都是，但我一看這東西就想起了人的胎盤，反胃都來不及，哪裏還會拿它充饑呢？我一直悄悄跟蹤著跳羚群，為的就是找個機會逮一隻小跳羚嘗嘗，嘗過了幼嫩的小犬羚，我的嘴變得挑剔起來，我非常想知道剛出生的小跳羚是什麼味道。

到現在為止，我捉過許多動物，但嚴格說起來，還沒有一隻動物是我獨自用爪子和牙齒抓到的，不是有其它獅子的幫助，就是動物自己無法動彈，我基本都沒費什麼力氣。今晚我要試一試自己獨自捕獵的能力，我不能再靠耍小聰明和機緣巧合來混日子了，打鐵還須自身硬，想要生存下去，自身的強大是必不可少的。

當天完全黑下來時，喧鬧了一天的草原陷入了一片寂靜，只有昆蟲在發出輕輕的叫聲，我悄悄地摸到跳羚群邊上潛伏下來，耐心地等待時機。

又一個白天過去了，跳羚群里又增加許多小跳羚，但掠食者已經減少了很多，想來它們都已經吃飽了。跳羚的生存策略確實奇妙無比，它們居然能夠控制自己生產的日期，在某個時段集中產仔，雖然這樣會引來許多掠食者，但它們損失的只是很少的一部分，絕大部分的小跳羚都能夠生存下來。

跳羚們都很安靜地站着，偶爾輕輕走動幾步，夜晚的草原很寧靜，但跳羚並沒有放鬆警惕，它們豎起了耳朵，頭部不停地轉動，仔細分辨著周圍的動靜。我一直沒有衝上去，跳羚是非洲草原上少有的幾種獵豹才能追得上的動物之一，它們細長的四肢有着極強的爆發力，而且它們的耐力也相當驚人，能夠以八十公里的時速跑上一小時，我必須接近到它們十米內的距離才可以動手，貿然出擊只能是白費力氣。

雖然我很有耐心，但在趴了兩個多小時后，我也禁不住有些奇怪了，眼前那些跳羚似乎知道我的位置，這麼久過去了，竟然沒有一隻走進我的攻擊範圍內。難道是跳羚聞到了我的氣味？可是我過來的時候已經考慮到這個問題了，而且我還特意從下風向靠近，跳羚是不可能聞到我的氣味的。是跳羚看到了我嗎？在夜間跳羚的視力肯定不如夜行動物，而且我藏的這麼好，除非它們的眼睛是紅外的，否則也不可能發現我。最後的可能就是聲音了，但我趴在這裏一直都沒發出什麼大動靜，而且草原也不是完全沒有聲音的，到處都有昆蟲在叫，這足夠掩蓋我的聲音了。

最後我終於忍耐不住從草叢裏站了起來，幾隻離得我稍近的跳羚立刻向後退去，當我站起來后我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跳羚已經慢慢繞過了我所處的位置，而我已經身處龐大的跳羚群里了。我疑惑地打量著四面八方的跳羚，心裏大為驚訝，我根本就沒聽到它們發出過報警的叫聲，但它們是如何相互傳遞信息的呢？

我慢慢向前走去，跳羚們很快就分開了，它們似乎對我的出現並沒有什麼驚慌，好像早就預料到了一樣。我瞅准了一隻跳羚，一直跟着它走，然而那隻跳羚一點都不慌張，我離的近了，它就快走幾步，我跟的慢了，它乾脆就停下來。就在我越來越驚訝的時候，這隻跳羚好像被我騷擾的煩躁起來，突然回身低着頭向我衝過來。

跳羚的速度快的像閃電，我只來得及側一下身子，它的彎角已經撞了上來，我嗷的一聲痛叫，就被撞出四五米遠。我慌忙爬起來，轉身就逃，但跳羚仍追着我不放，它尖尖的角時刻在我屁股后晃，我速度稍慢一點，就會被角尖頂一下，疼得我直抽冷氣。

好不容易才擺脫了那隻發瘋的跳羚，我趴在草叢裏，一邊疼得直吸氣，一邊在心裏暗恨不已。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裏出了錯，先是被跳羚發現了藏身之處，接着被一隻體重和我差不多的跳羚追得到處逃跑，難道那傢伙不怕我的尖牙利爪嗎？

一想到我才只有八個月大，我就漸漸有點明白，跳羚在這個世界上不知生活了多少萬年，它們要是不會估計敵人的實力，恐怕早就滅絕了，也許像我這麼大的小獅子，它們根本就不放在眼裏。可是它們是怎麼知道我藏身的地方呢？難道是那些跑到我身後的跳羚嗅到了我的氣味嗎？那它們又是用什麼方法來傳遞警報呢？

雖然疑問一大堆，但我不得不把它放在一邊，我的肚子還空着呢，有琢磨問題的功夫，還不如先去找點吃的。

在跳羚群里又遊盪了一個小時，我終於發現了一隻剛生下來的小跳羚，也許是因為在娘胎里呆的時間有點短，它顯得很瘦弱，掙扎了好久也沒站起來。母跳羚一直在保護著小跳羚，每當小跳羚長時間不動時，母跳羚就會低下頭去拱小跳羚，好像在催促着自己的孩子快點站起來。

這可是個好機會啊！

我在心裏暗自興奮，那隻母跳羚看起來還沒我重，頭上長著約有二十厘米長的角，角尖稍稍向內彎，看起來不是那麼危險。剛才被跳羚追趕的餘悸還沒有消，我可不敢冒冒失失地衝上去，而是趴在附近觀察了半天，現在的我不能再失手了，必須要好好地抓住這個機會。

就在我準備發起攻擊的時候，跳羚群突然騷動起來，緊接着我就看到遠處的跳羚向我這邊飛奔過來，我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然而飛奔而來的跳羚居然一點都不在乎我，竟然直接對着我衝過來，我嚇了一大跳，噌噌幾步躥到一棵灌木下，這才避開了狂奔而來的跳羚群。

能讓跳羚們慌張起來，必定是有什麼掠食者追過來了，我緊盯着跳羚們跑過來的方向，漸漸地我聽到了野狗們的叫聲。由於昨夜我看到過野狗襲擊跳羚，因此我知道它們肯定都已經吃飽了，但現在居然又出現了野狗，肯定不是我昨晚看到的那一群。

混亂中那隻剛生小來的小跳羚被踩傷了，它的母親在做了多次嘗試之後，終於放棄了它隨着大隊人馬飛快地跑遠了，我立刻向著小跳羚飛奔過去，一把將它摁住並咬住了它的喉嚨。野狗們並沒有向我這邊奔來，它們很快就從跳羚群里將一隻小跳羚分離出來，一隻母跳羚開始還想把野狗趕走，但隨着其它野狗迅速地圍攏上來，那隻母跳羚不得不放棄了。

小跳羚還在我身下掙扎著，而另一邊野狗們已經開始進食了，它們並沒有咬死獵物，而是直接活吃，顯得特別殘忍和血腥。聽着耳邊傳來野狗們興奮的叫聲，我心裏有些着急，因為我這裏距離野狗並不遠，如果不是有幾棵灌木遮擋，野狗們能立刻發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