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問題的癥結在哪兒？

那麼，怎樣才能把資源優勢變為產業優勢，讓隱藏在深山裡的礦石變成產品、變成商品呢？

首先，你要選擇離生產線近、質量好、儲量大、便於開採的礦點。然後你又要看礦區內及周邊有沒有居民居住，有沒有重要建築，有沒有文化古迹，是不是風景旅遊區。

其次，你再要看你的開採對河流、耕地、人文景觀有沒有影響或破壞。

如果你能滿足上述各方面條件要求后，你再去考慮怎麼修路，怎麼開採，而你要做的這一切必須經過主管部門批准。只有你拿到紅頭字文件或紅本本之後，你才能進入施工現場，去繼續你的前無古人的偉大事業。

許多問題，也是大多數的問題都好解決，也都解決了。不外乎走一走用政策攻心、金錢安心的過程，總之是解決了。可左河是大江上游無數條發源性支流之一，礦山開採要揭土、要修路、要開山放炮、要產生廢棄物，將會直接影響河流生態，這本是不容置疑的。但也並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工程設計人員提出了好幾套解決方案，如修建一條堅固的堵渣堤、在河底開掘隧道等等，雖然這些方案實施起來有難度，但政策還是許可的。可就是不知道什麼原因，幾次上報方案，幾次現場辦公，還是一拖再拖，反反覆復不是這裡不生肌，就是那裡不合口，一直沒有下文。

所以，潘天宇很著急。

何偉力也有些著急。

可是，光著急不行，必須要找准問題的根源並想法化解它。

究竟哪裡才是問題的根源和矛盾的癥結呢？

已經有了相當豐富從政經歷和處世經驗的何偉力早已心知肚明。

這幾年他在宦海之中游弋，懂得了很多道理。官場中的他，過關斬將，一路順暢，雖然有貴人相助，背後有一雙無形的巨手在支撐著他，但外因只是變化的條件，內因才是變化的本質，捨棄雞蛋，用石頭來孵小雞，那絕對會是勞而無功的。

就在那一屆西部博覽會不久，年紀偏大的市委老書記退居二線，有資歷、有學歷、年輕有為、政績顯赫、處事左右逢源的副書記鍾光亮毫無懸念地轉正了，成了掌握松山市生殺予奪大權的男一號。接下來他大刀闊斧，深化改革，在組織人事方面大量啟用能人、強人，驕人的成績一路飆升，城鄉變化日新月異。

英雄造時勢，時勢出英雄，在有利的時勢之下，何偉力也在幾年功夫從秘書職務的起點之上一路向上，副主任、局長、副市長，現在又坐在了主持全面工作的市長位置上。

這一路風雨兼程，含辛茹苦，幾多歷練。何偉力不但認識、熟悉了官場世界，掌握了官場規則，也改變了自己的性格，世界觀和方法論都得到了從量變到質變的飛躍。在處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關係時，酸腐、謹小慎微、謙謙君子的形象連影子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內涵豐富，遊刃有餘，讓人莫測高深。

心知肚明的何偉力不會明確地告訴潘天宇，問題不是不能解決的，他也不可能向潘天宇道出其中奧妙，他在守候、等待，他要潘天宇自己去權衡利害得失，然後主動提出解決問題的方案。

潘天宇也不是傻子。他深知自己投資幾億元人民幣，就要開始生產、就要開始回收本錢、就要開始創造效益的這麼一個大型項目，不可能讓一個並非不能解決的問題拖累而裹腳不前。時間就是金錢，時間就是效益，時間就是生命，這時間對他的企業來說是多麼重要啊！時間多拖一天，這損失該有多大，不是精英的人也會算的。可問題的關鍵是他怎樣去把時間搶回來，讓項目按預定時間投產，去創造效益。要讓矛盾得到化解，必須找准解決問題的切入點。

他再也不能等下去了，他不能讓他的努力付諸東流。作為精英，他不但懂得西瓜和芝麻的辯證關係，而且他還懂得西瓜和桂圓、西瓜和核桃以及芝麻和核桃、桂圓的辯證關係，核桃和桂圓雖然比芝麻大很多，但它們卻永遠比西瓜小很多。為了得到大西瓜，他不但會捨棄芝麻，即使失掉桂圓、丟掉核桃，也要在所不惜，捨得捨得，有舍才有得，為了多快好省地得，他必須捨去芝麻、捨去核桃或桂圓，他願意做出更大的犧牲，只要能抱回大西瓜，他決定破釜沉舟了。

他必須馬上去見何偉力，向何偉力彙報，求得何偉力的支持，儘管他過去已經對自己的支持幫助很大了。

有很多商業精英們是研究過兵法的，他們懂得，兵法之所以奇妙，關鍵在於一個變字，所謂善出奇者，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海。如果你能從那變化莫測的世界中，發現其中的奧妙，並就此作出正確的判斷，然後果斷的作出決定：出手還是放棄，那你距離「精英」已經不遠了。所謂「變通」，不變不通，路不通了，變個方向，從旁邊繞過去，不是照樣能到達目的地嗎？中醫學有一則淺顯而著名的理論：通則不痛，痛則不通，我現在久痛不止，就是因為不通所致，既然如此，那就要看中醫，用猛葯去打通關節。精英就是精英，該出手時就出手，潘天宇咬咬牙：好，就這樣，走變通的路！

下午四點，何偉力如約準時按響了潘天宇下榻的松山賓館518套房的門鈴。

一陣寒暄之後，潘天宇話鋒一轉直奔主題：「何市長，我的1000生產線竣工在即，可礦山環評的事兒尚未搞定，違背了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的常理，昨天，我們在西都跑項目的范總電話告訴我，那邊的事情仍然進展不大，事到如今，再無救兵可搬，我們總不能一條路走到黑嘛！我想繞過去，而要繞過，現在而今眼目下我只有唯一的一個辦法，那就是有勞市長大人親自出馬了。」

何偉力感覺是時侯了，火候已經到了。事情到了這一步，他只管心安理得地去品嘗成功的滋味了。

可他又是何等人物？親臨官場，耳濡目染，閱人無數，見過的人物包括各級各類的官員、大大小小的老董、老總、老闆不計其數，圍南打北、扮豬吃虎、隔山打牛、指東罵西的事情遇到過不少，虛與委蛇的多，動真格的少。根據目前老潘的處境現狀，既然他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他不會是試探我吧?即使是試探，那說明他真不知我的水有多深多淺啦，我也只有聽其言觀其行，穩坐這釣魚台上。

他決定欲擒故縱。

於是，他接過潘天宇的話題，「政府本著為企業排憂解難的宗旨，該服務的服務，該跑路的跑路，彙報情況、反映問題是我們的本分，我會安排相關部門和人員與你們一道繼續跑路，反映情況，爭取早一些把批文拿下來。」

「不，不是安排別人去跑！我的意思是請您出山，求您親自勞動一下。」

「我親自？我怎麼行？何況——」

「您的人氣、人脈關係是不竭的資源，是打開封閉之門的鑰匙。」

「怎麼講？」

「何市長，我的所有上報材料都已經經過專家反覆研究整理，無懈可擊，而且最後一次方案也全部報送了上級相關部門，建築大堤的鋼筋、水泥、石材已準備就緒，專項資金也進入專戶，可以說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只要把這扇門打開了，我想不出三個月，礦山就能投產，半年內達到生產能力，絕不會拉稀擺帶！」

他略微停了停，壓低聲音說：「你把艾主任的銀行卡號告訴我，我把一千萬元活動經費分三次打到她的卡上，有了這筆費用，靠您的人脈關係，充分利用您和艾主任天才的公關能力，這點小事不會很難辦吧，事情成功了，您還真是我天宇集團的大恩人呢，我現在就先給您道謝了！」。

潘天宇說完，兩眼看著何偉力。

何偉力發現，潘天宇的眼神里滿是誠懇和期盼。

就在鍾光亮升任扶貧開發廳廳長的前半年，艾蕾從松山市委宣傳部副部長的位置上，調任松山市市政府駐西都辦事處主任，任命文件的括弧內註明：享受正處級待遇。

提起這辦事處，咋一聽來，就象是辦點雜事的地點，其職能無非是平時給來來往往的客人吆吆喝端端茶遞遞水，給領導和同志們提提鞋捶捶背跑跑腿，領導和同志們來開會呀、外出參觀考察呀、去風景區取經學習呀，給他們帶帶路、買張卧鋪票、然後送送站、選點土特產什麼的，一般情況下，沒有多少人願意到這種地方工作，說穿了這裡是個冷門兒。可是隨著社會進步、改革深化，辦事處的職能也變了，甚至變得應該讓人刮目相看了。看似小小的辦事處，雖然現在仍然叫辦事處，但它完全不同與過去了。過去也辦事，但只辦小事，只辦無關緊要的事，現在還是辦事，卻是大事小事、重要的事和不關緊要的事一起辦，並且能夠把大事小事、重要的事和不關緊要的事都辦好，辦得巴巴適適。

關鍵是看你遇到那樣的領導。

就拿艾蕾當主任的這個辦事處來說吧，它的辦公地點在西都市繁華的五一路中段、西都華龍大廈第八樓，內設政工科、內勤科、外聯部、工商科、開發部、辦公室等六個科室，政工科專辦組織人事方面的事，如各科室的頭頭腦腦人選的考察、企業高層管理人員的遴選、考核。內勤科辦為松山市來來往往的領導和同志們服務的事，外聯部辦對外聯絡、招商引資等大小事，工商科管理加工廠、商場、酒樓的生產經營（也是辦事）、開發部負責爭取政策性的開發資金、財政貼息、無息、低息貸款，協調重大新建、擴建項目的審批立項、融資、資金的落實等等，辦公室協調上下左右的關係，在為主任辦好管好秘書檔案、駕駛、生活起居、吃喝拉撒等小事以外，還要辦其他科室不能辦、不願辦的任何事情，把它叫做不管部或不管科、不管室更貼切點兒。

這就是辦事處。

在主任的領導下，由這六個科室組成了松山市委市政府駐西都辦事處。

這個辦事處要辦的事大到接觸領導、管理企業、決定項目、掌管資金，小到雞毛蒜皮、廁所垃圾，無所不包、無所不辦，雖然沒有當年的八路軍駐重慶辦事處那麼牛，卻也夠火的了。值得注意的是，在介紹辦事處工商科職能時，已經提到了加工廠、商場和酒樓的事兒，所以，這裡有必要做一個簡要說明：

先說加工廠。

還在改革開放初期，原松山市市長倪農青決定，為了向省內外推介松山魔芋，由市政府魔芋開發辦公室主任趙墨宇牽頭，市財政、市農業銀行各投資五十萬元，在西都市郊毗縣建設一個小型魔芋加工廠，主要生產魔芋片。投產後，松山魔芋片一炮走紅，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雙豐收，趙默宇因此兼任了市政府駐西都辦事處主任，辦事處成了加工廠的主管部門。在一肩挑起辦事處主任、魔芋開發辦主任和加工廠廠長三副擔子的趙默宇同志領導下，陸續擴大了魔芋片加工規模，增加了魔芋粉、雪魔芋、快餐魔芋、魔芋食品添加劑等加工項目，並在此基礎上,擴建了雲霧山富硒茶霧山雀舌加工車間。乘改革開放的強勁東風，加工廠從小到大，快速發展，到現在，廠區佔地面積五十畝，車間寬敞、明亮，國家標準的實驗室檢驗室、生產過程從選料到成品包裝、檢驗驗收入庫，一律在電腦控制的自動流水線上完成。廠區環境優美，四季鳥語花香，空清新鮮宜人。

再說這酒樓和商場。

加工廠這邊賺了大錢，趙默宇又想到要把辦事處的業務做大做強。在倪農青的支持下，市財政幾年不收加工廠的資金利息和利潤，把賺來的錢用於企業自身發展壯大。趙默宇將全部幾年來加工廠賺的錢和民間集資部分合在一起，收購了毗縣招待所。這毗縣招待所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作品，雖然房屋陳舊、設備老化，但規模較大、基礎較好，經過改造裝修后，一樓原來的大會場變成了規模不大不小的超市，起名：雲霧山商場，場內商品品種齊全，松山魔芋系列商品專櫃、富硒茶霧山雀舌專櫃、松山黑雞蛋、野生木耳，野生香菇、野生天麻等土產特產專櫃擺放在顯眼的位置。二樓原招待所的大食堂以及二樓以上能容納兩百多個床位的一百多個房間，改裝成了集住宿、餐飲、休閑、娛樂為一體的大酒店，美其名曰：松山大酒店。

隨著時間的推移，包括趙默宇在內的前幾任主任該退的退了，該調的調了，該升的升了。深化經濟體制改革以來，加工廠、商場、酒樓都經過了好幾次大刀闊斧產權改制，原來的投資者或集資人身份改變了稱謂，名正言順的叫股東了，但不管怎麼改來改去，由於這辦事處是企業的創辦者，又承擔了財政、銀行的投資風險，投資量佔了原始總投資額的百分之八十，始終是絕對最大的股東，按照公司法的規定和企業的章程，辦事處是董事長單位的地位毫無懸念。當然，董事長或者執行董事的職務也就非辦事處主任莫屬了。

艾蕾打算今天回家去看看。

這幾天應酬也太多了點兒，一直沒空回家。從周一到周六，天宇集團的副總工老范、海龍富郡的胡總、五峰山生態養殖基地的劉老闆先後來找她談了一些事情，泰山建材公司的化驗中心主任也找上門來，請求松山市提供松山石膏的完整理化分析資料，她和外聯部的負責人詳細地向他介紹了情況，她還陪同市婦聯、團委及老年大學的領導去石象湖參觀遊覽了一圈。下周一，上級主管部門的領導要去加工廠檢查指導工作，她必須抽空回去一趟。

一年前，為了方便小偉上學，她在西都十中附近的翰香苑購置了三室兩廳兩衛一廚住房一套，小偉和奶奶、堂姨艾蓓先期入住西都。艾蕾調辦事處工作之後，每周至少要回去一次，一般都選擇在周日小軍回家后，那樣可以一家人聚在一起，和遠在松山的何偉力視頻視頻，說說話，問問兒子的學習情況，感受一下家的溫馨。

從辦事處回翰香苑最多半個鐘頭的車程。艾蕾去向陽菜市場轉了一趟，順便買了幾斤牛肉、一些西紅柿、黃瓜、茄子等蔬菜，再到超市給小偉買了一些火腿腸以及瑞士卷、小麵包之類的零食。她知道，每逢周末小偉回來后都吵著要吃這些東西，而婆婆因血壓偏高，醫生說要盡量少吃豬肉，多吃牛羊肉為好。

當艾蕾辦好這些採購工作，開車回到翰香苑時，已經是晚上七點半了。

她把車開進地下車庫停好，然後提著幾個塑料袋，氣喘吁吁地進了電梯。她乘電梯上了十六樓，走到168號房，正準備取出家門鑰匙開門的時候，兒子小偉把門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