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雅乎?俗乎?共賞乎?

第十一章、雅乎?俗乎?共賞乎?

往東的路直接通過懸崖上的仿古棧道,據說,在設計這段棧道之前,胡江河親自帶著王華等一干人馬到岳閣、嶺中一帶考察,參觀古棧道,從古代文化中吸取營養,才最終有了這份靈感。過了棧道之後,來到神仙洞。這神仙洞洞口高三丈,闊五丈,深二十五丈。過去躲匪患、當地老百姓稱躲棒老二時,曾經容納過三百人,據內行人士說,此洞是因為石灰岩裂隙遇水溶解,千百萬年才形成的。按照地質學家的叫法,就是一「卡斯特」地貌。

岩洞的左前方立石碑一塊,「神仙好吃洞」五個楷體大字鐫刻在碑面上。在岩洞右前方的平台上建一八角亭子,紅柱黃瓦,雕檐畫角,前檐掛一牌匾,黑色匾底上金黃的繁體魏碑「聖賢愁」三個大字格外醒目。八角亭正中是一張八仙桌,桌上刻有中國象棋棋盤和未完殘局,八根亭柱之間木質靠椅相連,供遊人小憩。

在岩洞與亭子之間的顯眼位置上,立著黑色花崗岩石碑,碑高九尺,寬四尺九寸,喻「久吃、吃久」之意。深紅色顏楷碑文,古樸神奇,碑文詼諧。全文如下:

聖賢愁神仙好吃洞碑記

民以食為天,神以風為先。相傳神仙洞外有一好吃嘴兒,孤身一人,四處流浪。十家宴請,九家有他。剩下一家他未去,因其酒足飯飽要瞌睡。吃飽了喝足了,嘴角一抹道謝了,從不破費。鄉人無奈,焚香禱神,神派張果老和呂洞賓來收拾他。張果老左手一指,造就神仙好吃洞,呂洞賓右手一指,立就聖賢愁八角亭。二仙略施法術,肉香酒香味從神仙洞向外瀰漫,好吃嘴兒聞香而饞,攀藤附葛來到洞口,見二白髮老者在亭中弈棋,桌上擺著一壺美酒,醇香撲鼻。二仙知他已到,故作惘聞。好吃嘴兒主動上前殷勤,張果老說:「客人來得正好,可惜有酒無菜。」呂洞賓說:「誰說無菜?我們主賓三人各出一樣不就有了嗎?」張果老說:「那客人同意么?」好吃嘴說:「只要你們出我就出。」呂洞賓說:「要我們自己身上的東西喲!」好吃嘴說:「一視同仁。」張果老說:「就以『聖賢愁』三字為題,我們三人各用一字吟打油詩一首並獻上下酒菜,如何?」呂洞賓說:「正合我意。」好吃嘴說:「可,你兩先來,我隨後。」張果老說:「你倆聽好了,我以聖字為題,聖字由『耳、口、王』組成,我的詩是——

耳口王,耳口王,

壺中有酒我先嘗。

盤中沒有下酒菜,

我把耳朵割一雙。」

說完,從懷中取出尖刀,割下雙耳,置於盤中。

呂洞賓說:「該我了,我以賢字為題,賢字由『臣又貝』三字合成,我的詩是——

臣又貝,臣又貝,

壺中有酒我先醉。

盤中沒有下酒菜,

我把眼睛剜一對。」

言畢,用右手食指中指剜出雙眼,放入盤中。

好吃嘴兒先是大驚失色,繼而靈機一動,哈哈笑道:「該我的了,只剩下愁字了,我別無選擇。愁字由『禾、火、心』三字組成,我也有詩了,你們聽著——

禾火心,禾火心,

壺中有酒我先斟。

盤中沒有下酒菜,

我把汗毛拔幾根。」

言罷,拔下幾根汗毛,輕輕地丟在盤中,雙手抱過酒壺,咕嚕咕嚕一飲而盡。

呂洞賓、張果老二神仙當即傻了眼。

看罷碑記,邱裼鐵捋了捋稀疏的白髮:「從雅俗共賞的前提出發,說不好這類意境的景點將會受到很大一層人的喜愛,關鍵是趣味性強,休閒遊樂能夠搞笑。」

李先知說:「美中不足的是顯得太單調,這個景點太好了,能不能考慮在洞內再做點文章,比如說用燈光造點仙境啦,搞點能夠吸引遊客的神仙傳說音象啦。」

王華說:「這個胡老闆已有安排,我們已經請西都現代設計中心的創作人員來洞中勘查過了,設計清樣下個月初就出來了。」

何偉力說:「去下一個點吧!」

滑鼠繼續向前滑動。沿西路過峭壁五百米后坡度變緩,前行二百米,道路被奔流直下的山溪截斷,一橋飛架,橋下一潭清水,淺藍見底,橋身造型似一根獨木。橋頭站立三尊漢白玉雕像,分別是身披袈裟的和尚、手握書卷的白面書生和絲帶飄動的美女,三人作準備過橋狀。雕像後年是一塊天然石板,光滑如磨,石板上方刻有「清河橋」三個大字,三個大字下面是一問句——「你說呢,誰先過去?」再下是「答案。」問題和答案之間用以破折號鏈接,提行:

——很久以前,這清河橋是座獨木橋,一次只能一人通過。偏偏這天一下來了三個人:和尚、書生、美女,三人同時擠在橋頭,都說自己有急事,必須先過河去,互不相讓。僵持一陣之後,和尚說:「我們誰也別爭了,就以這『清河橋』三字中的一個字為題,說個四言八句,說得好的先過去。」書生和美人異口同聲地說:「要得要得,那既然是你提出來的,你就先說。」和尚當仁不讓,「好嘛,那我就以『清』字說開——

有水是認清,

無水也認青。

去掉清邊水,

加爭變成靜。

靜靜禪堂誰不愛?

和尚我愛的是油炸豆腐老腌菜。」

說完,踏上獨木,準備過橋,卻被書生一把拉住,「別慌,別忙,我還沒說嘛,怎麼知道你說得最好呢?聽我的,我就說『和』字——

有口也念和,

無口還念禾。

去掉和邊口,

加斗變成科。

金科榜,誰不愛?

金鑾殿前三杯酒,

勝過你油炸豆腐老腌菜。你看你看,該我先過吧!」

書生正要過橋,卻被美女攔住,「你娃兒好瓜喲,哪個說的你這是最好的了,姑奶奶還沒說呢,你們給我聽倒,只剩一個橋字了,我就說這個『橋』字——

有木是讀橋,

無木也讀喬。

去掉橋旁木,

加女變成嬌

嬌嬌女,誰不愛,

羅裙下面兩片菜,皇帝見了都喜愛。

強過你金鑾殿前三杯酒,

更勝過他油炸豆腐老腌菜。——姑奶奶過橋了哦!」

美女說完,輕移蓮步,飄然過河而去。

看完這個故事,何偉力問:「這算不算文化?」

「當然算,」李先知回答說:「俚俗文化仍然算是文化,而且它的受眾群體比高雅文化大得多,公園是面向大眾的,陽春白雪必不可少,但下里巴人也是不可或缺的。這個景點的造意,就我個人來看,是俗中見雅,和『聖賢愁』一樣能收到在愉悅中接受、雅俗共賞的效果。」

「『嬌嬌女,誰不愛』以下那一句改不改一下呢?」何偉力繼續問道。

「沒必要改,存在的就是合理的,無論改成怎樣高雅的詞兒,都不能達到原先的效果。」邱裼鐵捋了捋稀疏的白髮。

過橋以後,青石板鋪成的大路兩旁並排著兩列石凳,是個供遊人休息好地方。邱裼鐵說:「這個安排得好,一般遊人從山門進來以後,到這個地方就會覺得有點兒累,需要坐下來小憩,喝口水,人多可以擺哈兒龍門陣,沖沖殼子,歇一哈兒又繼續往前走。」

何偉力說:「要得,王總,大家歇一哈兒,內急的先進進廁所,不去的就讓邱館長給沖個殼子。」

何偉力和另外兩三個人去廁所了。邱裼鐵說:「何市長將我的軍,我無法推卻,下級服從上級嘛!我來沖個認錯別字打官司的殼子。」

邱裼鐵捋了捋他那稀疏的白髮,慢條斯理地講起來。

他說,從前有兩個書生,一個左眼失明,另一個右眼失明。兩人很要好,閑著沒事就到處閑逛。一天,二人來到文廟前,看到文廟裡煙霧繚繞,燈火通明,進進出出的香客絡繹不絕。文廟的正殿大門上懸著一塊大匾,上書斗大兩個金黃色正楷字——文廟,廟是廟的繁寫體。左眼失明的那個書生高聲叫道:「啊!好一個『文朝』啊!」

右眼失明的書生一聽,馬上吼起來:「啥子啊?啥子啊?文朝?這明明是『又廟』得嘛,你簡直是個白字先生。」

左眼失明的書生又氣又急:「哎呀,你簡直是——明明是『文朝』,你偏偏讀成『又廟』,還說我讀錯了,不叫話!」

「啥子不叫話,你不叫話嗎我不叫話,『又』字和『文』字都分不清,你太——」。

二人爭得不可開交。正在這時候,對面過來了一個和尚。二人不分青紅皂白,拉住和尚就說:「我不和你爭了,請和尚師傅來判斷,究竟是『文朝』嗎還是『又廟』?」

哪知和尚根本就不想給他們當裁判,他急爪爪地說:「我哪管得著你是『文朝』還是『又廟』?我忙得很,我要去趕『齊』!」和尚也念錯了,本來是要去趕齋,他把「斎」字讀成了「齊」。

和尚說完就要走,兩個書生抓住他不讓走,結果三個人打作一團,最後沒有辦法,只好扭到縣衙門,請求縣大老爺明斷。

縣大老爺姓花。花縣令驚堂木一拍,「啪啪」兩聲,衙役分列兩旁,幾聲「威武——」過後,開始斷案。

花縣令厲聲叫道:「堂下何人,膽敢驚動本官,有什麼冤屈,從實報來,本官清正嚴明,一定給爾等一個明斷。」

倆書生分別把「文朝」和「又廟」稟報花縣令,請求花大老爺仲裁,究竟是「文朝」嗎還是「又廟」。

花縣令抓耳搔腮,忽然厲聲問道:「那你這和尚又是為何卷進來的?」

和尚大喊冤枉,說這兩個人我根本不認識,我本是要去趕「齊」的,哪曉得「文朝又廟」,稀里糊塗就被扭到衙門來了,請大老爺給我做主,我的「齊」趕掉了,要他二人賠我一頓飯錢。

花縣令被告的稀里糊塗,弄不清是「文朝」還是「又廟」,也不曉得和尚是趕「齊」還是趕「齋」,有一陣抓耳搔腮之後,把驚堂木一拍,「啪啪」兩聲,兩旁的衙役幾聲「威武——肅靜——」,花大老爺高聲喝道:「聽我宣判:我可是有文化的人哈,我用一首詩來判你們這個案子,你們聽到哈——」

花大老爺喝了一口茶潤潤嗓子,然後尖聲判道:

「『文朝』『又廟』兩相疑,

和尚師傅去趕『齊』。

我又不是『吼天子』,

你們各人去問蘇東『皮』。——散堂!」

邱裼鐵說:「花大老爺把孔夫子讀成了『吼天子』,把蘇東坡念成了『蘇東皮』。」

邱裼鐵的殼子沖完了,在場的人一陣哈哈大笑。

李先知說:「邱館長沖這個殼子應該算是雅俗文化,說它俗就俗,說它雅也雅,俗中有雅,雅中帶俗,是廣大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東西,講起出來能夠給聽眾以愉悅,同時在一片笑聲中讓人受到教育和啟迪,我覺得這是個好東西。前幾年我有兩個學生問我,能不能把這一類的雅俗共賞的段子整理出來,或者當成一個課題來完成,我覺得這是很有意義並且值得去探索的事。」

雅俗共賞,謂兼具優美、通俗之品格,能讓不同文化水平者欣賞。語出明孫仁孺《東郭記·綿駒》:「聞得有綿駒善歌,雅俗共賞。」《紅樓夢》第五十回:「這些雖好,不合老太太的意;不如作些淺近的物兒,大家雅俗共賞纔好。」朱自清《論雅俗共賞》:「然而又出現了『雅俗共賞』這一個成語,『共賞』顯然是『共欣賞』的簡化,可是這是雅人和俗人或俗人跟雅人一同在欣賞,那欣賞的大概不會還是『奇文』罷。」

朱自清在這篇文章中主要說的是「雅俗共賞」體現了「自然而然的趨勢」。即雅俗兩方如何不可避免地存異求同,在對峙的同時走到一起。

倘若簡單劃分,中國傳統文化由兩大塊組成,一是雅文化,一是俗文化。前者是士大夫以上階層的財富,後者是老百姓的家當。二者的對立和分離一直很明確,落實到文藝方面,就有了「陽春白雪」和「下里巴人」的隔閡。各時代的大致情況,朱先生有比較充分的介紹。用現代文化學的術語說,這叫作文化的「斷裂」現象,即一種大文化中存在主流文化和非主流文化的對峙。

但是,文化的發展總是處於動態,不停地變化,不停地衝突,也不停地對流。不同文化之間會在碰撞過程中完成部分的融合。現代文化學把這種想象稱為文化的傳播和融匯。文藝領域的情況大致相同。正如《論雅俗共賞》作者所指明的,雅文藝得時時俗化,向俗方讓步,為的是爭取群眾,爭取觀眾和讀者,否則它除了被束之高閣以外沒有其他出路;俗文藝要竭力向雅方靠攏、看齊,以得到正統和權威的認可,不然只能永遠居於卑下地位。說到底,「雅俗共賞」的追求實為兩種文藝的相互遷就,相互妥協,相互仿效,慢慢地走到一條道路上。當然,就這個說法本身來看,它由雅士們提出,是雅方處於主動地位時表示的寬宏大量,因此要伴隨著「以雅為主」,「俗不傷雅」的條件限定。但這些條件並不能避免雅方有時被俗方所改造,更不會阻止俗方登堂入室,躋身於雅文藝之林。文化的交流與融合的確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自然趨勢。

由於文化不斷發展,雅俗方面相互融匯,所以雅文藝和俗文藝並非一成不變,相反會一再出現互易其位的結果。昨日之雅,可為今日之俗;今日之俗,可為明日之雅。每一輪雅俗對立而又雅俗趨同的局面,都是暫時現象,時間會改變它們的關係和位置。因此,在19世紀20世紀這個新時代,出現新一輪雅俗之別。新文化以及新文學儘管以平民化為方向,背叛了傳統的貴族文化和貴族文學,但卻形成了新的雅文化和雅文學,對大眾來說,仍然屬於「陽春白雪」一類。彼此之間有距離,甚至有隔膜,缺少共同語言。對立導向交融,新一輪文化融合開始進行,「雅俗共賞」、「通俗化」及「大眾化」號召就是這種客觀趨勢的話語表現。

何偉力說:「可以呀,李教授你來牽頭,邱館長這邊積極配合,把這類東西從民間收集、整理出來,確實是件大好事。」

邱裼鐵說:「只要李教授願意,我這邊堅決按和市長的指示去做,爭取干出一件事來。」

何偉力說:「其實,邱館長腦殼裡頭已經有好厚一本書了,二天整理好了以後,擺幾本在胡總這公園裡的讀書亭里,讓廣大遊客欣賞評價。」

胡江河說:「那真是太好了!我先感謝何市長、李院長和邱館長了。」

何偉力抬腕看了看錶,問王華:「時間過得很快,我們抓緊一點兒,王總,下一個景點是哪裡?」

王華說:「紅軍紀念館,簡稱『念紅館』。」

胡江河接著說:「這是整個工程的重頭戲。」

何偉力說:「王總,你抓緊先給大家講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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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山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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