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王鐵蛋日記（一）
我叫王鐵蛋，今年十五歲，我現在是救世軍近衛隊的一名普通小兵。在加入救世軍之前我是個放羊的，我爹欠了張老爺很多錢還不起，就讓我去給張老爺家做工。張老爺見我人小不能做事，就讓我去放羊，不過這是沒工錢拿的，也不會給我飯吃，他說這原本就是我爹欠他的，父債子償天經地義。
我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和羊住在一起，他們吃我也吃，他們睡我也睡，這些年來我見過白的羊，黑的羊，花的羊，可是不管他們長的好看還是不好看，到頭來都會變成一張張羊皮，被夥計送到城裡去賣錢。然後錢再變成一件件漂亮的衣裳，一斗斗雪白的大米送到張老爺的手上，只有這個時候我才能見到張老爺臉上有一絲絲的笑容。
日子一天天過著，我也在慢慢長高，一切都是那麼順理成章，張老爺家裡的漂亮衣服越來越多，米也越來越多，而我依舊不能拿工錢不能吃飯，因為我爹欠他的錢這輩子也還不清。不過我認為這樣也挺好，至少不用再給我爹打，他一輸錢就會喝酒，一喝酒就會打人，我可不喜歡被打。甚至有那麼很長一段時間，我認為這世界上只有兩種人，放羊的和張老爺——放羊的每天累死累活，張老爺只要坐在家裡等著收錢。
其實我也有志向，我想自己有一隻母羊，一年下四隻小羊，最好都是母的，這樣第二年它們又能給我下四隻小羊，然後第三年，第四年•••等到我二十多歲的時候，那該有多少羊了啊，到時候我就變成王老爺了，每年都有數不清的漂亮衣裳，每頓都是吃白花花的大米飯，不，真到了那會，我要吃兩碗飯，一碗吃著，一碗看著，多開心！
記得有一次，張老爺喝多了，我在門口遇見了他，他遠遠的指著我說，鐵蛋，等你再大些，我招你做上門女婿，你就不用天天放羊了。
上門女婿？那不就是張老爺的兒子了？那我不也成老爺了？這可真好，不用放羊了，也不用等母羊下小羊了，我一下就能穿漂亮衣裳頓頓吃白米飯了！雖然張老爺的女兒長的丑了點，脾氣也很差，不過為了漂亮衣裳和白米飯，值了！
不過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我原本好好的王老爺卻被那頭狼給毀了。
那天我身體不舒服，覺得腳下像踩了棉花似的使不上力，眼皮也重的很，但是為了在未來岳父大人那裡爭取個好表現，我還是咬著牙將幾十隻羊給放了出去，可沒想到在樹下坐了一會，竟然睡了過去。
等我被羊的慘叫聲驚醒的時候，一切都完了，那隻懷了小羊的母羊已經倒在血泊之中，一隻青黑色的野狼正幽幽的看著我，在它嘴邊還有滴滴鮮血在滴落。
我的冷汗一下就出來了，天知道一隻母羊值多少錢，何況還是一直懷了小羊的母羊，這可是一屍兩命啊，我一個小小的放羊娃如何賠得起，就算是張老爺的未來上門女婿也不行啊，他一定會打死我的。
我的腦海中一片空白，一點想法也沒有，唯一的念頭就是跑，不能給張老爺發現，也不能回家，我那老爹肯定會把我抓回去討幾個賞錢的。於是我順著村口的小路就溜了出去，一路上也不管樹林小溪，只要沒人的地方我就鑽，生怕給張老爺派出來拿我的人發現了。
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就在我餓的快暈倒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竟然來到了南陵城。一個高個子黑臉大漢正在一張桌子前扯著喉嚨喊：「救世軍招兵了，不為狗官賣命，不為狗皇帝送死，我們的命我們自己做主！加入救世軍就有飯吃，只要你能拉開這張弓，就能加入王將軍的親衛隊，每個月還有賞錢拿！」他手中揮舞著一張大弓，黑魆魆的臉上滿是汗水。
當時我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只是他身後桌子上那碗拌著肉糜的飯吸引了我，也不知道腳是怎麼邁出去的，居然就直直的走過去，一把拿過大漢手中的強弓，憋足了力氣拉了個滿月，然後就捧起那碗飯，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小子看不出來，有兩下子么！」那個大漢說道。
我有些不屑，這有什麼的，當初為了打狼，我不知道拉過多少次弓了，到現在張老爺第七房小妾的皮襖還是用我打的狼皮做的。只是現在我肚子餓得慌，能走到這裡就不錯了，要不然這麼一張弓還不在我眼裡。
「就你了，總算來了個能拉滿弓的，這下王將軍那裡可以應付過去了。」黑臉大漢指了指身後：「吃完了就站那裡，不許跑，要不然打斷你的狗腿！」
我朝他翻了翻白眼，不是氣的是噎的，那碗飯被我三下五除二的吃光了，可飯塊卡在喉嚨里快把我噎死了，我不停往前伸著脖子，兩隻手在桌上亂摸。
一碗水遞了過來，那個黑臉大漢又出現在我面前：「慢點吃會死啊，要不是老子眼睛尖，你小子恐怕要給噎死。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王•••王鐵蛋！」我大口喝著水，好不容易將那塊飯給沖了下去。
「會騎馬不？」
「馬？沒有，但是我放羊的時候騎過驢。」
大漢眼睛一亮：「差不多，驢子和馬都是給人騎的，沒那麼多講究。能拉滿弓，能騎馬，很好，就是你了。你現在是救世軍隊的一員了！」
「什麼救世軍，什麼親衛隊？要打仗我可不去，會死人的。」我搖了搖頭，雖然他給我吃了碗飯，但是也不能就這麼把我的命給買走啊，我還想做王老爺呢。
那個大漢忽然一個耳光扇過來，大罵：「救世軍是我們窮苦人自己的軍隊，是要殺狗光救濟窮人的，你個小兔崽子居然貪生怕死，小心我打死你！」
「你幹嘛打我！」我捂著臉大叫，可心裡卻是怕極了，恨不得馬上就轉身逃跑，但一看到大漢凶神惡煞般的面容，再看看他腰裡的長刀，我便打消了這個念頭，不要說逃跑了，就是再多說一個字怕也是要給他砍作兩截。
於是就這樣，我成了那個勞什子救世軍的一員小兵。
等到下午，壯丁差不多抓齊了，在這個黑臉大漢的帶領下我跟一群士兵去了軍營，他說他叫牛二，是親衛隊的隊長。
進了軍營，牛二把我們帶到一塊不大的廣場，說是要訓話。不一會來了個軍官，他渾身都穿著亮閃閃的盔甲，頭盔上還插了根紅色的羽毛，個子不怎麼高，看起來卻威風極了。他說了一些我聽不懂的話，然後就讓我們去領軍裝。
哦？當兵還有東西發？當我拿著一把有些破舊的刀和一張強弓時，我徹底的愣住了，這一把刀和一張弓加起來很多錢呢，足夠我買只母羊的了，他們就這麼送給我了？發送西的那個老頭看見我盯著手裡的東西發獃，就和我說：「這是前幾天打破南陵城的時候收繳來的，有些破舊，等過幾天再打下幾座城，就可以找我換個好的。」
我緊緊抱住手裡的東西，緊張的說我寧願要這箇舊的，誰也不能搶我的東西。
這天的晚飯吃的真好，一人一碗白米飯，還有一碗菜湯，我的運氣很好，湯裡面還有塊肉。看著漂著油花的菜湯，我忽然淚流滿面，長到這麼大我還沒吃過白米飯，原來以為要等做了王老爺才能吃的，可沒想到現在就實現了，這下要是死在戰場上我也就沒遺憾了。
「王鐵蛋，一碗白米飯就能把你整哭了，是爺們不？」旁邊的狗娃滿眼不屑。
「我•••我以前沒吃過•••」我老實的回答。
一個巴掌猛的排在我頭上，疼的我一下叫了出來。牛二瞪著雙怪眼對我大叫：「不就是一碗白米飯么，有什麼稀奇，我親衛隊的兵每頓都有白米飯吃！吃，給我好好的吃，看看你木柴棍一樣的身板，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親衛隊專養乞丐呢！」
「每頓都能吃白米飯？這不就是我夢想中要過的日子么？！」我哇的一聲大叫，心裡別提有多開心了，這種有吃有穿還發東西的日子到哪裡去過啊，看來這個救世軍真的不錯！
可是好景不長，當天晚上我就拉肚子了，因為吃的太好，居然能看到油花，肚子一下受不了，就鬧騰起來。當我到茅坑的時候，狗娃也在，我聽他的動靜也是在拉肚子。
「狗娃，你也拉肚子啊！」我笑著問
「關你球事，老子著涼了。」他的生硬聽起來有些鬱悶。
「狗娃你原來是幹什麼的啊？我是放羊的，放過很多羊，白的黑的，還有花的，可漂亮了。」
「娘的，你小子話怎麼這麼多，拉個屎都不安靜！」
「狗娃，我覺得救世軍真不錯！」
「你小子，拉屎都堵不住你的嘴！快點拉，明天還要訓練呢，別給老子丟人！」狗娃站起身來沒好生氣的道。
看著他遠遠而去的背影，我覺得自己的生活從沒有這麼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