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攻城（六）

入得城來，秦烈風和他的驃騎營便獲得了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人們不僅為這支隊伍的英勇善戰而自豪，更是為了自己能又多活一日而感到慶幸。在這個時代，敢和異族正面作戰的就是英雄，能以少勝多打退異族的，那就更是英雄中的英雄，秦烈風理應受到如此禮遇。

坐在馬上，秦烈風的神色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愉悅，因為他開始覺得事情有些變得看不透了，他甚至覺得自己，驃騎營，燕門關內的所有人，乃至整個帝國都成了那頡利手上的棋子，正在按著他所期望的那樣一步步走向死亡。秦烈風苦笑著搖了搖頭，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到這些。

婉拒了蒙放李翔他們的邀請，秦烈風獨自一人來到中軍大帳。他望著那副早已爛熟於心的地圖，眉頭又皺了起來——到底是什麼呢，那頡利這蠻子到底作何打算呢？

「好你個秦烈風，我就知道你在這裡！怎麼，嫌我準備的酒菜太差，不想吃是吧？」秦烈風聞言一笑，他不用回頭就知道，全軍敢這麼和他說話的除了楊懷義就沒有第二個人了。

「呵呵，懷義來得正好，我有事想問你。」秦烈風毫不客氣的將楊懷義手中的酒杯搶走，一飲而盡。

「有什麼事快說，幹嗎搶我酒喝？」楊懷義坐在秦烈風對面，怒目而視。

「是這樣，我今天和異族騎兵對戰時發現自己打的不是很爽•••」秦烈風猶豫道。

「你還想怎樣，人家的第一勇士都給你一下打斷了小腿，每個十天半個月是別想下床了。怎麼，難不成你還想再來一次單騎闖關，把渥巴圖那老小子也給活捉了？」楊懷義一聽秦烈風的話便氣不打一處來，心想都打成這樣了，你還覺得不爽，做人不能太過分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覺得那些異族像是故意輸給我的。」秦烈風沉聲道。

「什麼？剛才聽哲銘他們說這仗打的太順利了，那些異族就像是站在那裡給他們砍一樣，我就覺著有點不對，現在連你都這麼說了，那肯定就是有蹊蹺了。」楊懷義面容一整，整個人都變得嚴肅起來。

「那頡利此次起三十萬大軍來攻，為歷年之最，又花了那麼大的力氣在帝國內部搞事，其所圖非小。觀其排兵布陣甚是得體，將士進退有據，又兼糧草充盈，武器齊備，就連羅麻子都給打得傷筋動骨，卻為何要故意輸給我？難道那頡利真是怕了我？」秦烈風見聰明如斯的楊懷義也沒了想法，只得自言自語道。

「對，就是怕了你！」秦烈風的話音剛落，楊懷義就從椅子上噌的一下站起來，眼中閃爍著懾人的光芒。

「扯淡吧你，我隨便說說你還當真了！」秦烈風鬱悶道。

「烈風，我問你幾個問題——」楊懷義並沒有直接回答秦烈風的問題。

「恩，你說。」

「異族騎兵厲害么？」

「廢話，當然厲害！」

「羅麻子的雲騎營被打得慘么？」

「恩，能活著回來的不足兩千人，你說呢？」

「姬無雙最不能容忍什麼？」

「說她不如男人•••行了，你別問了，我心裡有數。」秦烈風的笑容有些苦澀。

那頡利這招太狠了，異族騎兵的厲害是眾所周知的，渥巴圖兀一出現就打了羅麻子一個措手不及，手下士卒傷亡慘重不說，自己都差點被廢了。可秦烈風的驃騎營一出現，渥巴圖被打倒了，異族騎兵敗退了，叛軍更是幾乎全軍覆沒——這不是指著姬無雙的臉罵她用人無方，堂堂帝國長公主竟還不如一個小小的秦烈風么？

「要不就還像以前那樣，裝病在床上躺個幾日吧•••」楊懷義不無憂慮的道。

「球的，我病了，誰出去打仗啊？那些老爺兵能指望的上么？」秦烈風擺了擺手拒絕了楊懷義的建議：「再說，現在都這種時候了，她也沒什麼心思計較這些了吧？」

「唉•••」兩聲悠長的嘆息同時自帳內傳出，卻輕輕的被風吹散了。

陳謨的府邸內，裕親王姬正正在和陳謨密談。可從兩人的神情來看，姬正怎麼都不像是個親王的樣子。

「今天都怪那秦烈風，殺了那麼多大汗的士兵，日後大汗要是怪罪下來，我等如何是好？不行，我要寫封信給大汗，表明心跡！」姬正神色慌張，放下手中的茶杯便要去寫信。

「親王殿下，我都說了幾次了，今天的一切都是大汗早就安排好的，死再多的人也怪不到我們頭上來，您就放心吧。」陳謨喝了口茶緩緩道。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今天多好的機會啊，大汗怎麼不讓我們行動呢？」姬正雖然坐了下來，卻還是有些不放心。

「大汗深謀遠慮，豈是我等能夠妄加揣測的？」陳謨知道姬正怕死，想早點獻城拉倒，好歹不要日夜擔驚受怕，但大汗說了，姬正在關鍵時刻有大用，現在就是要熬熬他的性子，好讓他乖乖辦事。

「是啊，大汗雄才偉略，我等不及也！」姬正連忙點頭，頓了頓又道：「可眼看大汗功業將成，我卻寸功未立，心中甚是慚愧，還望陳將軍在大汗面前多說說好話，給我一些立功的機會。」

「哦？王爺真有此意？」

「是是是，但凡大汗有所吩咐，姬正必從！」

「這樣吧，我這裡正有個任務，本來大汗是要派給古將軍的，但王爺對末將恩重如山，這恩情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忘的。如此末將便擔了天大的干係，將這頭功送給王爺，還望王爺小心謹慎，切莫走漏了風聲。」說罷，陳謨便從機關暗格內拿出一張紙，交於姬正看了。

姬正只當是陳謨報答他當年的掩飾之恩（陳謨在任上剋扣軍餉致使士卒嘩變，雖然及時鎮壓了下去，卻被姬正知道了，姬正二話不說跑到陳謨那裡勒索了大量金銀，美其名曰「保密費」，這才放過了陳謨），不疑有他，欣喜萬分的接過一看，那臉上的笑容頃刻間化作了無奈。

「陳將軍，你這不是害我么！我那侄女從小便性格果敢，嫉惡如仇，長大之後更是如此，再加上這秦烈風驍勇善戰，民望甚高，若此時要我去離間他們二人，怕是不易啊！」姬正雖然怕死，但並不代表他不識時務，這麼苦難的任務他是怎麼也完不成的。

「王爺何必妄自菲薄？別人不知道，末將可是清楚得很，長公主一向最聽您的話，要是您肯幫忙，這區區秦烈風又算得了什麼？再說了，王爺只要在長公主面前多提提秦烈風的好，我想長公主不會想不到的•••」陳謨湊到姬正耳邊悄悄地道。

「恩，對！多謝陳將軍解惑，這樣我便心中有數了！哼，秦烈風這廝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仗著自己打過幾場勝仗就目中無人，看我這次整不死他！勞煩陳將軍給大汗帶個話，這個任務我必定給他勝利完成！」

看著姬正匆匆而去的背影，陳謨莫測高深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