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 一朵黑玫瑰

155 一朵黑玫瑰

新英王加冕的典禮吸引了全世界的關注,這一年英格蘭政壇發生的變故簡直天翻地覆,洗牌洗得要說沒經歷一場政變都有點說不過去,偏偏裏子被踩得一塌糊塗了面子總要扯上遮羞布,到底才覺出幕後那隻手攪事的大佬們連點脾氣都不敢有——而終於借典禮擺脫了輿論虎視眈眈洪潮的議會,快刀斬亂麻解決了政府內部那檔子混亂,新內閣終於步上正軌。

妥協一旦過到某個底線就毫無下限可言,接下去當務之急就是重新建立政府的聲望與威信,所以維繫住王室的構架並把這個大-麻煩解決掉之後,暫時就把它撇到了一邊。新的女王需要一段時間重新學習自己的權利與義務,政體之間的組成部分都需要時間相互磨合。

維拉尼卡入主溫莎王庭的好長一段時間內,才想到希瑞爾已經失蹤很久了。

終於意識到自己忘記了什麼的維拉嚇出一身冷汗,她可是很清楚希瑞爾在這一系列變故中扮演着什麼角色。要將一件原本根本不可能辦到的事變成真實,其中根本不是說付出多少代價就能囊括的。對於她來說,猝不及防砸下來的王冠是一個太過昂貴的賜予,雖說縱是前路遍佈荊棘她也有絕對的自信在這個位置上立足,但也沒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她的委屈與怨恨完全抵不過這頂王冠的重量——她因而無比惶恐,她怕希瑞爾以此大禮相贈是想對過去做一個了結——鑒於她已經了解,她的家族、她的母親與姨母,曾對艾爾瑪犯下了何等糟糕的罪過。

希瑞爾不在國內。白色城堡的主人不在他的領地里。維拉妮卡手上也沒有任何能聯繫到希瑞爾的方式。她現在甚至沒法離開王庭,這種無法示人的焦躁與絕望大概也只有她親密無間的丈夫能明白,然而康拉德是這麼輕鬆笑着對她說的:「他愛您,我的陛下——您對他來說如此重要,他怎麼會就此丟下您?給他一點空間吧,在這樣的紛亂散場之後,我們的希瑞爾或許需要獨立的空間來想明白一些事。」

維拉曾如此真切地觸摸過希瑞爾跳動的胸膛,她靠近過他的靈魂親吻過他的心臟,她當然知道他們是彼此愛着的。旁人的錯誤並不能降低她在他心中的地位。但不能親眼見着他擁抱他安慰他,還是叫她覺得無比沮喪。

康拉德為她正好王冠,凝視着那雙如春水般明媚依舊的祖母綠眼瞳,慢慢笑起來:「星辰都在您眼中——我的維拉啊,您必須知道,您比誰都要適合這頂冠冕。」

被迫退位的前女王——她的母親,對這個搶去她位置的女兒的怨恨無需言表。她苦苦掙扎著維繫起來的榮耀毀於一旦,新的榮光卻是由她早已放棄的女兒所開啟的,這怎能不叫她怨恨?維拉沒想着從她手中繼承她緊攢多年的東西,她知道自己該扮演什麼位置,心中也並沒有掌握真正的權力之類的不切實際的野心,所以她在極短的時間內就獲得了政府的尊敬民眾的愛戴。萬幸她的父親也站在她這一邊——老親王殿下依然極少出聲,他淡然得就彷彿油畫中不變的畫影,但那些頑固的老貴族們願意看在他面子上對她屈身,已經是最好的支持了。

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希瑞爾就離開了英格蘭。

所有看似輕而易舉的故事背後都有着千萬般的努力與陰差陽錯的運氣。在他當年賭上了命決定復仇的時候,他何曾想到他真的會做到?

而終於放下曾背負的所有事物之後,他反倒覺得更累了。置身於他親手擾亂的國家裏,睜眼閉眼都是糟糕透頂的言論與新聞,他的心理醫生覺得這並不利於他的精神康復修養——是的他終於可以沒有心理負擔地求助心理醫生——而那位開價三千美元一小時的頂尖醫生拉曼尼夫人,給他的建議是換種生活。

於是別說維拉妮卡,就連奧蘿拉等人都找不到希瑞爾如今的下落。

藍斯當然知道他在哪兒。

克勞瑞絲埋葬在艾薩克,尤利西斯喪生華倫西亞,這個國度在他心上銘刻了兩道抹不去的傷疤,對於這個連靈魂都缺少了熱度的人來說,這兩道傷疤足夠在他生命中佔據分量,所以希瑞爾留在西班牙是他可以預料到的。但藍斯怎麼都想不到結束了那一切的希瑞爾會回到校園裏讀書!……讀書!

薩拉曼卡大學是歐洲最古老的大學之一,有近八百年的歷史,以人文社會科學見長,其次就是自然科學。古老又富含藝術氣息的建築比比皆是,在十九世紀建造,雖說很多已經成為歐洲最奢華的街區之一,是高雅與魅力的象徵,但現代化的痕迹依然很少破壞整體的風格。希瑞爾住在一個古城中某個相對而言較偏僻的街區,與這個大多數由石頭鑄成的黃金之城不同的是,他所居住的地方遍佈花樹,常青的植物在牆縫間努力生長,盛花的藤木植物從陽台上攀爬下來,他每天清晨搭乘鄰居的車子到達大學附近,然後要步行一個多小時走過遍佈古老建築的小巷,穿過寬闊的廣場,抵達上課的教室。

身邊帶的人也就一個奈登。貼身管家本來覺得一切結束了自家主人也該想想結婚生子的事了,沒想到他壓根沒想到那些,所謂的新生活真的是另一段完全不同的人生,拖着克洛恩死纏爛打才沒被他丟下。鑒於主人連個正式的廚師都不願意帶,十項全能奈登在摸清了周邊環境之後,果斷給自己報了個烹飪班深造。在希瑞爾去學校的時候,他也揣著貓去上課,然後敲開鄰居的門挨家挨戶分發烹飪副產品。久而久之也習慣了這個新的工作環境。

時光對於希瑞爾來說總是厚待太過。他現在的年紀並不小,心理年齡更是厚重得若說垂垂老矣也不為過,可是穿着白襯衣牛仔褲打着細條領帶胳膊上夾着幾本書走在路上的模樣,依然年輕得像是掐一把就能掐出水來的嫩葉。

每當他穿過校園的時候,就算是模樣看着冷淡,還是有前赴後繼的年輕男女試圖跟他搭訕。即使知道了這位研究的是古典語言學及極嚴肅偏門的神學,也沒人打退堂鼓……大多數人只會覺得這位的氣質與他的學科實在相配。

結果,即使大學多的是人,他也沒交到什麼朋友,同學們——這些年青人與他的思維很少在一個頻率,能跟希瑞爾保持不錯關係的反倒是幾位中老年教授。

很長的時間裏,他看大量的書,旁聽大量的課,思考、寫作,定期去見拉曼尼夫人,偶爾參與熟人的聚會,閑來划大筆大筆的錢出去做慈善。

他的新朋友們很驚訝地指出憑着他劍橋的學歷文憑完全可以拿到薩拉曼卡的一紙聘書,就算深造也可以選擇知名度更廣闊的學校——雖說薩拉曼卡當地的老師與學生對這所學校抱着相當崇高的敬意,但西班牙的大學在世界上的知名度與排名確實欠缺了些——當然,對希瑞爾在神學方面的好奇與興趣一直是大部分人難以理解的事。

「看來拉曼尼夫人的心理諮詢對您的幫助真的很大,」有天晚上,奈登敲門提醒他很晚了不要看書應該入睡的時候,欣慰地笑道,「您看上去比以前……要開心很多。」

對奈登來說,沒有任何一件事比希瑞爾開心更能叫他覺得幸福的了。他的家族世代侍奉艾爾瑪,他在很小的時候就把他的主人當做自己唯一的信仰。他雖然觸摸不到希瑞爾的內心,但也明白很多不能說出口的事物。論金錢,還不算艾爾瑪的祖產,希瑞爾個人的資產就可稱富可敵國,論地位,英格蘭能媲美他身份的寥寥無幾,論學識論智慧,他想做的就沒有無法做成的。這樣完美的人,自己講自己困了多年,終於得以擺脫樊籠——在奈登看來,只要他能開心,那就沒有什麼他不能去做的了。

偶爾的夢裏,希瑞爾會見到原野上盛放的歐石楠與翠綠的冬青,他也說不出什麼來,只能默默看着,然後等待夢醒。事實上,離開了白色城堡,遠避開那些需要他操心的人,留在這個沒有人認識他的古城裏,安靜度過繁忙充實的每一天,確實也是一件十分愉悅的事。沒有負累,毫無煩惱,精神的鬆弛與開放足以排解內心的積鬱,人生好像從這裏重新開始……有什麼不好呢。

——而藍斯並不開心。

對過去釋然也意味着將他的影子一點點驅逐。藍斯絲毫不懷疑拉曼尼夫人的專業水平,從客觀角度也認為對於希瑞爾來說,求助心理醫生是一件刻不容緩的事,但隨着治療程度的加深,他甚至開始有些討厭起拉曼尼夫人來了。

那是他的珍寶。他小心翼翼守護了那麼多年的寶藏。按捺著渴望遠遠窺視,剋制住衝動避免冒犯,他做了那麼大的努力,才在希瑞爾的生命里留下痕迹,可現在這些痕迹正在逐漸淡化。

希瑞爾對他的負面情緒在降低,他甚至不再憎恨他,但這種平和實是如無視一般叫人憤懣又無奈的態度。所有人都在變,曾經對藍斯來說,希瑞爾的平安幸福就是最重要的事,他並不在意在這個人心中他是以什麼姿態出現,也不在乎希瑞爾是不是厭棄他憎恨他——換做以前的那個他,如果能與希瑞爾平和相處,他或許還會愉悅慶幸——可當你清晰地知道你愛着他的時候,所有的疏遠與無視就變得難以忍受起來。

曾經他愛他如同愛自己的孩子,愛自己光彩奪目的造物,愛擾亂他掌控卻依然叫他甘之如飴的魔鬼……但後來這種愛變了。

愛有了佔有慾與私心。便再也無法滿足於單獨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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