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101章

底下有了年資閱歷的老大臣們也有些著惱,這皇帝怎麼不聽勸呢,要彰顯孝道,說過幾次也就夠了,然而自從太上皇崩逝開始,他們勸了又勸,曹姽卻還是把結廬三年掛在嘴上。

皇帝要作戲也不是這麼個作法。

王道之父子率先表明了態度,勸了些國不可一日無君的話,曹姽紅腫著眼睛,聲淚俱下道自己如何如何傷心,如何如何不忘母親養育教導之恩,自己即便不坐鎮台城,還有王太師統領全局,東魏無論如何是亂不了的。

王道之不知曹姽是不是有意,這話說得有點誅心,慢慢臉上便掛不住了,底下人察言觀色,忙忙地都來解圍。

有說臣下畢竟不能全盤代君行事的,勸說曹姽不要一意孤行。

也有說按照禮制,太上皇雖然崩逝而燕王尚在,父在母亡守一年也就夠了,守得多了,對死者也是大不敬。

曹姽將這人宣上來,冷笑著道:「那為何母在父亡要守三年?我母親乃是東魏開國皇帝,雖比不得秦皇漢武,比起你們這些孬種也是盡夠的,中原大地幾多雄傑,曹家的女人便佔了其一。」

當下不顧手疼,一個大耳刮子將這人從玉階上扇了下去,蔡玖帶著一群如狼似虎的黃門,剝了這人官帽和白袍,轟出了台城。

一時所有人都噤若寒蟬,怕皇帝發作到自己身上,多年官場汲汲營營不易,一朝成了白身,誰不膽寒?

但往往這時,就能顯出各人本事來。

一個不過五品、面目平凡的人此時出列,扎著眾人的眼睛,此人鼻頭圓圓一副有福之相,曹姽覺得他長得有趣,便有意聽聽他要說什麼,那人不過一介小御史,恭恭敬敬道:「陛下,臣有話要說。陛下要結廬,在大殿廣場結廬即可,總不要脫出台城去,否則我等覲見車馬勞累,也是國家的負擔。至於守喪之期長短,也不過是陛下一句話的事情,陛下有孝心是好事,當做萬民楷模,尤其故去太上皇功績卓著,那也是當得起的。既然有了孝心,守在哪裡都是一樣的。」

曹姽眉頭動了動,卻是問了句別的:「你叫什麼名字?」

那人又深深一拜:「臣乃五品御史陟都。」

五品不過是剛剛夠著朝會的門檻,只不過站得那麼遠,是沒有機會讓皇帝看到的。這人說他聰明吧,他把話說到了曹姽心坎上;說他不聰明吧,他此時邁出這一步,就把事情攬在自己身上。曹姽要用他,他少不得要背著違反禮教的名頭被滿朝文武踩一踩,曹姽可救不了他。

但曹姽需要有勇氣的人,她和曹致說穿了都是職業軍人,軍人打仗卻不是治國之道,母親尚且要倚靠尚書台那一批人出謀劃策,曹姽亦然。文士有文士的規矩,且讓陟都去探探路。

她還有最後一場大戲要演。

曹致陵寢封土的時候,皇帝哭了個死去活來,徵用附近百姓家的草屋住著,怎麼勸也不肯回來,最後還是王太師親自去了一趟。

草屋子裡只有他和曹姽兩個人,王道之也不和她打機鋒:「陛下,你可是想好了?人追求享受乃是天性,守孝要粗茶淡飯、禁滅人~欲,某也算看著陛下長大,知道陛下實難做到的。試問陛下,皇帝尚且不能做到,天下一半人要多守兩年,他們願意嗎?」

曹姽和王道之要討論的不是這個:「朕死了之後會怎樣朕不管,朕只有活著,天下人就給朕把母喪守著。」

事情顯然沒有轉圜的餘地,王道之也早有準備,表示草詔已經擬好了,曹姽也禮尚往來:「那就多謝太師了,你有一份詔書,朕這裡也有一份詔書。」

就算曹姽不說,王道之也知道是什麼。事情談妥了,曹姽就順理成章地登上了回宮的車駕。

王道之掀開牛車的車簾,吳王卻一臉焦急地等在裡邊,見王道之回來便急急問道:「父親,陛下怎麼說?」

做父親的斜睨他一眼,他早已放棄了這個兒子,但王慕之容色逼人絕非虛言,若果討得陛下歡心,對他一生來說也是一樁好事,可惜還是空長了這麼張臉,無端惹得皇帝厭煩,他便搖搖頭:「陛下心意已決。」

曹姽鬧著守孝,絕不是單純在和一眾大臣彆扭,這個女孩子恐怕和曹致一般,有著長遠的規劃。而她初登帝位,唯一要做的就是坐牢這個位子,心機手段助力她一個不缺,唯一的欠缺卻是和她母親一樣,都是因為女子的身份而摯肘。曹姽拿太上皇的喪事做文章,要更改天下禮教,就是為了抬高女人的身份。

但顯然王慕之是想不到這層的,他懊惱的是一旦三年孝期定下來,自己討好曹姽並同曹姽生個孩子的計劃就落空了,而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時日長了,變數更多,計劃就更難實現。

但曹姽很快以實際手段告訴他,就算不守孝,他王慕之一樣沒機會。

借著舉國大喪的機會,曹姽頒布詔書,言稱故去太上皇曹致功績彪炳,實乃天下第一等女子,多少男兒亦及不上。且母親懷胎十月,哺育幼兒長大,其中艱辛實非父親可以替代,為感念母親恩德,便將父在母亡守制一年的規矩改了。

不待諸位大臣上書,她隔日便立即發了第二道詔書,只說自己初登位,大婚時日不長,還未有子嗣,為穩定朝局,便立故去太子之子曹安為皇太子,著王神愛於下次朝會之日攜子入東堂覲見,並授東宮應屬之冠幅儀仗。

此詔書一出,整個建業都為之嘩然。須知女帝年不過二八,子嗣一事實在言之過早,除非曹安早早夭折,否則曹姽豈不是斷了自己一脈的後路?若曹安真的有三長兩短,曹姽左右也脫不了關係。

無論怎樣看,曹姽立曹安做皇太子,除了被迫對王家表示屈服的可能外,似乎絕不可能是她自願做出的決定。

王道之為此閉門謝客,但與此同時,母孝三年的新規卻因為得到王道之的默許和支持,以星火燎原之勢迅速得到確立和推廣。

以論道為風雅之舉的清談之士們也紛紛以此為話題,卻是褒獎居多,至謝家有一女子扮作男裝與人論道,大勝二十餘人,女帝以為大善,冊了個五品玄機女官的名頭給她,一時又成為建業的話題。

時序入了初夏,曹姽將龍舟改作鳳舟,使人競賽於秦淮河,並攜高門豪族女眷登台觀看。

為得新帝歡心,奉命製作鳳舟之人無不盡心竭力、巧思無限,一艘艘窄型快船無一不是巧奪天工,且加賽一場全為女划手的比賽,不但獲勝的漁婦們得了每人一個金餅的重賞,督辦之官吏更是紛紛獲得晉陞。

王神愛穿得素雅,微笑地看著曹姽抱著手舞足蹈的曹安臨窗觀賽,另一座高台上端坐著男賓客,她的視線落在親兄長王慕之身上。

近日他總是愁眉不展,王神愛知道這是為何,今日的帝配,未來的國舅,卻對王家毫無意義,他想要勸說陛下改變主意,曹姽連門都沒讓他進。

據說投在吳王麾下的門客,已有不少奔去別的前程了。

王神愛也不知曹姽在想什麼,但她既然立了曹安做太子,哪怕是孝滿三年後,也休想有別的孩子取而代之,不管是個王慕之抑或是別的男人的孩子都不行。

她是個母親,她的孩子決不能只是別人的權宜之計。

曹安在曹姽的懷抱里被逗得直笑,王神愛瞧著難得開心,也沒顧得上心裡一抹懷疑。曹姽照顧孩子的手法似乎非常熟稔,就像她上手國家政事那般熟稔一般,一個十五歲的少女,如此早慧……

到底是曹家的女人……

曹姽見王神愛若有所思的模樣,將曹安交到乳母手裡,言笑晏晏問道:「嫂子似乎有心事?」

王神愛心神一凜,忙將王慕之做了擋箭牌:「陛下,我只是見兄長不甚開懷的樣子,有些擔心罷了……」

「吳王是閑出來的,朕倒是打算給他找些事兒做,」曹姽在大小虎的服侍下坐回榻上:「自家人在此,也沒什麼規矩,讓吳王過來吧。」

王慕之想見曹姽見不到,這會兒子有了機會著實激動,不想妹妹和外甥曹安都在,那話就沒法出口,俊秀的臉憋了個臉色通紅。

曹姽打從心裡看不起他。

「朕新登基,正是用人時候,打算開一門恩科,」曹姽臉上掛著親切的笑,站得卻離王慕之很遠,王慕之恍惚覺得不過數月曹姽似乎又長高了些,如清冽的一管綠竹立於眼前,不比春芳耀眼,卻是高華自現,王慕之竟愣了一下,差點沒聽清曹姽接下來的話:「這事就交給吳王辦吧,當年你可是頭名呢!」

王慕之的心狂跳起來,曹姽如此年輕,這屆恩科所取之仕子俱是前途無量。而由他王慕之統籌考試,說起來名義上這些人可都是他的門生,都是他的人。

他也有振袖一呼,千響百應的一天呢!

白玉般的臉彷彿沁了血色般激動起來了。

王神愛笑言:「看樣子,兄長是躊躇滿志了。」

這對兄妹已經開始視彼此為絆腳石了,王慕之卻卯了一股勁頭要把事情辦好。

三個月後,他將中選的考生名單報上后,曹姽略看了看道:「就這麼點人嗎?我記得有二千多人應試的。」

王慕之答:「這已是國試入圍的人,最終得二千,取前一百五十名取得。」

曹姽將名單壓下:「如此便再取三百。」

「呀」了一聲,王慕之慌了神:「陛下萬萬不可,朝廷哪有這許多空缺,若是白養這些人,所費米糧更是不計其數。」

「朕不日就要遷居昭明宮,」曹姽冷不防又給王慕之一個意外:「將這三百考生召入宮內,朕會養著他們,不勞朝廷費心了。」

王慕之呆住,曹姽竟然要去昭明宮?!那可是孫皓搜羅舉國美人的宮室,最最荒唐所在,曹姽竟然要召集三百個男人共住一宮?!

她不是要守三年孝嗎?

王慕之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不懂曹姽在想什麼,他自然也無法預見這史無前例的近五百考生,表示這名垂青史的「青雲榜」的一員。

曹姽還嫌自己對王慕之的捉弄不夠,臨去還加了一句:「吳王務必記牢了,這三百錄取之數,不以考試成績論先後,而是選長得最好的三百個人送到昭明宮來,若是長得不好,朕唯你是問!」

作者有話要說:寧頭在火車上碼了這章,地標北海

嘛,也許大海會給沒節操的作者一點別樣的情懷

下周回家雙更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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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瘋臨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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