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鬼醫末葉
夕陽西下，當天邊最後一朵紅雲被燃燒殆盡，瞭然抱着白狐和小之出門了，兩人皆著男子衣衫。
秋天的夜，滿是寒意。街道的兩旁，落葉飄飄，樹枝蕭條。正是飯後一家和樂的時辰，黑夜中，只有報更的壯漢，三個一群，五個一堆，在街上晃蕩，潔白的月光照下來，在街上留下幾道殘影，慌人心神。
兩人來到古宅，進入庭院。
烏雲遮月，這讓原本荒涼的庭院陷入了無邊的黑暗，大地一片靜謐，隱約中透著詭異的靜。只有白天瞭然來過的老夫人的房間穿透黑暗滲出微黃的燭光。遠遠望去，整個房間就像是浮在地面上，還有一條不斷晃動的人影映在紗窗上，當真讓人不敢直視，心底發怵，膽戰心寒。
漆黑中，瞭然牽着小之前進，總能準確避開花草樹木，她走到房前敲了敲門。這條路瞭然雖只走過一次，但她過目不忘，早已銘記於心。
「公子，您來了，快請進。」聽到敲門聲，瞭然立刻出來相迎，他等待這一刻已經好久了，看到小之，只當是瞭然的親朋，便也沒有多問。
「老夫人怎麼樣了？」瞭然問。
「好像是太累了，睡到現在還沒醒。」
「這樣剛剛好，病人放鬆更好醫治。不過，我為人治病的時候，不習慣被打擾，所以，還希望你和顧公子能到門外守候，無論什麼狀況都不得進來。」顧公子指的自然是小之，瞭然帶小之來，便是讓他保護自己。因為一旦開始讀取別人的思想，就不能隨便停止，如受到干擾，那麼兩人便可能靈魂受創，以至於思想獃滯，甚至性命不保。
「好的，您有什麼吩咐叫我就成，我就在門外守着。」一想到母親馬上就能恢復了，古田有些難以掩飾內心的激動。
待二人出去后，瞭然並沒有着急出手，而是慢條斯理的吹起了竹笛。此時的笛聲少了早先的纏綿悱惻，也非清脆婉轉，給人的感覺遲鈍沉悶，猶如千斤巨石壓在心頭。此曲流殤，即能喚醒流淌在人一生中所有的負面情緒，讓其停留在無邊無際的傷痛中，在痛苦中輾轉，受盡折磨。
突然，睡夢中的老人臉色蒼白，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就像是在逃命一般。她細長的眉毛糾結在一起，豆大的汗珠順着額頭淌下。
瞭然停住笛聲，轉身熄滅所有的燭火，頓時整個房間籠罩進黑暗中。她將白狐放在床頭，而自己竟脫掉鞋子直接躺在了老人的身旁，並且伸出自己的手與老人十指相扣。
此時床頭的了了則豎起了耳朵，掃視着周圍，難得的警覺。它能夠清晰的感知出周圍的戾氣，一旦瞭然出現危險，它會毫不猶豫的喚醒瞭然。
瞭然閉上眼睛，彷彿進入了夢鄉。漸漸地，她不由被老人身上的負面情緒感染，憤怒、悲傷、害怕、恐懼……這種感覺，像是凌遲，讓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血肉分離的痛苦；如同被毒蛇纏上，那種無路可逃的絕望，讓她已經失去了求救的勇氣。終於，瞭然被老人身上所散發的戾氣吞噬，現在她與老人，血脈相連。
接着，老人的思緒，老人的一生一遍一遍的在瞭然的腦子裏浮現。
此刻，她便是她，只是一人。
徘徊於老人的一生，終於，瞭然發現了問題的癥結。
話說這位古老夫人倒是積累了宿世功德。古家世世代代在這豐城經營綢緞生意，絕對算得上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這古老夫人是個善人，經常施捨，救助貧困，讓她廣結善緣，口碑極佳。
但這個古老爺就是個老頑固。古夫人嫁過來一年，這肚子都沒有傳出什麼消息，偏方倒用過不少。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讓當時的古老爺坐不住了，竟然在一年內接連娶了三房嬌妾。
豈料，這三人也是如此，都是無一所出。
大家只道是邪氣加身，鬼怪附體。這古夫人便常去廟裏燒香祈福，皇天不負有心人，不出半年，就傳出了喜訊。
孩子順利出生，也就是古田。古老爺對這個來之不易的孩子也是疼愛有加，珍之重之。
可只有古夫人知道，身孕是假的，孩子是抱來的……
古夫人性子清涼，平時自不會做什麼爭風吃醋的事。這孩子的母親是她的好友，可憐紅顏薄命，臨終前將孩子交給了她。她本打算將孩子的身世埋在心底，永遠爛在肚子裏。
本就沒有孩子的古夫人對古田極其之好，一直當成親生兒子一樣疼愛，一家人也是和樂融融。
可惜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事情已過幾十年竟又重新翻了出來，以至古老爺聽到消息引發舊疾，最終含恨而死。
對於古老爺的死，古夫人一直過意不去，經常會無端看見或夢見古老爺死去的場景，以至精神恍惚，抑鬱成疾，成了一塊心病。古夫人生病後，一直都是古田服侍在旁，每次見到兒子，她都會感到自己的罪孽又加重了一分，內心的自責已讓她生無可戀。
一切皆由德起，善必有善報。
忽然，躺在床上的老夫人竟是有些抽搐，渾身都在顫抖，嘴裏發出撕心裂肺的喊叫，她又看見了死去的古老爺。
門外的古田已經等了很久，聽到呼喊就打算往屋裏沖，結果讓一旁的小之一掌擋在了門外。
瞭然醒來，她摘下脖間的血玉置於老人的額頭，劃破指尖，鮮紅的血液滴在了血玉之上。血玉竟散發出暖暖的光暈，貌似深入玉髓的血液也在翻滾躁動。慢慢的，古老夫人的身體猛地一顫，霎時安靜了下來。
瞭然用手掩住血玉，放在老人的額上，在血玉的牽引下，她嘴裏念念有詞：「跟着我的思想，一切都已成為過去……」
魔本由心生，只有自己放自己一馬，才能求得生路。
瞭然能做的也僅是用思想引導她，助她找到解脫的方法，打開心結。
漸漸地，古老夫人身上的戾氣在消退，瞭然能夠清楚的感覺到老人額頭由冰轉暖，還有清晰跳動的脈搏。
半個時辰后，瞭然穿好鞋子，收拾完畢，床上的老人也悠悠轉醒。此時的老夫人雖然看似弱不禁風，臉上也是盡顯病態，可是她的眼神卻浮現出難得的清明。她扶著床邊，起身下床，顯然已經無恙。
「謝謝你，喚醒了我……」老夫人道謝，感情真摯。瞭然朝老人點頭微笑，並未言語。
古田進屋，看到已經站起來的母親，不禁熱淚盈眶。「好了！母親的病好了！」古田扶著老夫人的手微微顫抖。
「令堂已無大礙，只要好好調理就是了。」小之扶著瞭然。瞭然面色蒼白，為了救老夫人她是煞費心神。
見到已經沒什麼事了，二人默默的朝門外走去，結果被古田發現，攔住了去路。
「末葉先生，您對我恩重如山，這是我僅剩的的家產，請您務必收下。」古田手中托的乃是閃閃發光的百兩黃金。
「這只是舉手之勞。」瞭然明顯不想做過多的停留，抬腳欲走，可是古田並不讓路，一副你不收下我就堅決不讓的架勢。
此人還真是好笑，瞭然道：「這金子我是萬萬不能收的，如果你真想報答，我有一個至交叫瞭然，就住在城南丁家，她初到豐城，還勞煩您多多提點。」瞭然道聲告辭，便在小之的攙扶下出了古宅，留給古田的之上一個背影。
這古田出生在經商世家，若能得其相助，自己倒落得省心，瞭然如此盤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