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名為言峰的神父

第二十三章>

周六的時候，龍介去了冬木市的一個教堂進行義演。

反正他就只拉一個曲子,剩下的有其他人表演,所以他表演結束就到了台下找人。

他來之前被上杉樹把表哥拜託送點東西給這邊的世交，約好了直接來義演這裡見面。

話說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樹把表哥約的這個朋友姓氏跟柳洞寺一樣啊喂,把很有可能繼承和尚身份的人約到教堂來……算了,反正其實現在真計較這個的也不多。

將東西交給名為柳洞一成的少年之後，龍介轉身打算回教堂大廳的後面。

他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負責這個教堂的言峰綺禮神父，互相打了個招呼后，言峰綺禮問道：「接下來你還有表演嗎？」

「沒有，接下來沒我的事,等著結束就好了。」

於是神父發出了邀請：「那要來喝下午茶嗎？」

這個邀請有些突兀,但是龍介卻淡定地應了下來,面不改色地跟著神父到了附近的一個房間，看著對方詢問後端來奶茶咖啡和點心，然後悠閑地坐在了自己對面。

過了一會兒，言峰綺禮先開了口：「就這樣跟著才第一天見的陌生人到了偏僻的地方，要是其他人的話我會以為是因為信任我。」

龍介倒是挺冷靜地說：「……啊，神父這個職業還是挺有欺騙性的。但你是想說我沒危機感吧？」

言峰綺禮點頭：「不只是危機感。」

龍介開始往奶茶里倒糖：「和我想的一樣，你果然不是普通人，我表現的沒那麼明顯吧？」

神父淡淡地回答：「見過和你類似的人，所以大致有點猜測。倒是你，為什麼會覺得我不是普通人？」

龍介面帶微笑地注視著言峰綺禮。對他而言，微笑除了是一個表情以外，甚至連表達自己心情的工具都不是。

「一方面是直覺，還有隱約能夠感覺到你身上的……按你們的話說是魔力？另一方面是因為你的聲音，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哦？」

深田龍介撐著下巴，心不在焉地拿起奶精：「曾經去過一家醫院的時候，遇到的一個醫生……和你的聲音非常相似。啊，對了神父，你知道『起源』嗎？」

言峰綺禮的眼神微變：「怎麼，他和你談起了『起源』？」

「不止是『起源』，他還提到了『根源』，不過那個他沒跟我解釋，只是解釋了關於『起源』的一部分而已。」龍介開始往奶茶里加糖，「他說我會變成現在這樣，就是因為我的『起源』的緣故，也許覺醒了起源會有好的發展，不過被我拒絕了……嗯，告訴你也沒關係，我的起源是『異變』。」

起源，又作『混沌衝動』。概念上類似原始本能，也類似宿命論。指所有事物,包括生命,在其起始之時已經有其方向性（因），然後必然會向著這方向發展。（*注1）

所以即使龍介起源沒有覺醒，他的身邊依然會出現各種與原定軌跡脫軌的事件。

情緒感知異常是因為他的起源，打鬥時敵人的攻擊會突然變屬性是因為他的起源，甚至周圍人與原定命運脫軌，也有一定原因是被他名為「異變」的起源影響的結果。

這是早已被決定了的，必定會被「異變」所影響的人生。

言峰綺禮問道：「那個人叫什麼？」

「荒耶宗蓮。」

出身聖堂教會，還曾拜入遠坂門下學習魔術的言峰綺禮，對於荒耶宗蓮這個被封印指定的危險人物也略有耳聞，倒是沒想到對方居然這麼深入群眾，還去醫院就職。

「好了，那麼現在該我提問了。」龍介看著言峰綺禮的眼睛，「說說看吧，你說的那個和我相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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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峰神父似乎臨時有事先離開了，說馬上回來。

龍介看看時間還早，於是無所謂地繼續留在這裡喝奶茶吃點心。

但是神父剛走，房間的門就被突然推開，一個金髮的外國小孩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坐在了之前神父的位置上。

他張口第一句話就是：「大哥哥，你真的平時感覺不到情緒？現在呢？」

氣場是種很微妙的東西，比如龍介看到這個孩子的第一眼，都不用感受一下對方有沒有魔力之類的，就知道這不是個人類。

不過對方也沒掩飾就是了。

考慮到對方的非人類身份，龍介也懶得問對方是怎麼知道的，直接就回答說：「現在也感覺不到，但說不準什麼時候會有感覺……你是誰？」

「大哥哥叫我吉爾就好。」金髮赤瞳的男孩嘴角掛著燦爛的笑容，彷彿有什麼深意一般地重複了一遍，「你現在真的感受不到情緒嗎？」

龍介偏了偏頭：「……你想說什麼？」

「你看，就是這樣。你所作出的一切舉動，其實都應該是在感受到情緒之後的結果。假如你不感到好奇疑惑的話，為什麼會問出問題？別告訴我你是條件反射和隨口問的哦，我能看得出。」

吉爾那雙散發著不祥之感的紅色眼眸緊緊地盯著龍介，彷彿連他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肌肉緊繃程度的變化都收入眼內。

「之前跟言峰聊天的時候，如果你真的什麼都感覺不到的話，對話是無法像正常人那樣進行下去的，但實際上呢？」

龍介的思路有些混亂，他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麼，但是卻被對方一長串無法插話的自說自話給的打斷了話語。

「也許你以前的確感受不到，但是既然起源是『異變』的話，你的情緒感知形態發生變化也是正常的。你將很久以前的經驗搬到了現在，甚至對此深信不疑……

不難判斷，就算有些與以前不一樣的變化，你也會以為只是意外而無動於衷，依然堅持自己認定的理論。

對比你所謂的以前，明明能發現其實你現在的情況已經出現變化了不是嗎？

你之前說過，有時候身體會用難受來代替情緒？比如剛才你的心跳就亂了一拍吧？但是你還是感覺不到你其實已經『嚇了一跳』嗎？

啊……話說回來，你似乎還說，經常會有強烈的情緒會反饋回來是吧？你都沒想過，就是因為長期沉浸在那種過於強烈的情緒中，所以才對這些細微的情緒麻木了嗎？

喝慣了烈酒，清酒對你來說跟清水也差不了多少了吧？……你……」

龍介無言地看著對面那個比自己小了幾歲的男孩子簡直一刻不停，自說自話的很起勁。雖說有問句的存在，但對方根本不期待他的回答，自己就能若無其事自問自答地往下說。

嗯……他是不是離開了讓這個男孩自己說個夠比較好呢？但是對方說的好像很有道理……

「你偶爾能感覺到的激烈的情緒，與其說是『由內而外所感知到的情緒』，不如說是『從外側襲來的暴力認知』吧？因為你根本感覺不到那是屬於你『自己的情緒』的『實感』不是嗎？

對你而言，其實那已經不是你的『情緒』，僅僅是殘餘的、干擾你判斷的殘渣罷了。

當然，我說的這些也只是猜測而已，不過想要確認這份猜測並不困難。

你想不想，試著感受一下真正的、屬於你自己的情緒？跟『暴力認知』做個對比，也能更深刻地了解到兩者的不同吧。」

看著龍介下意識認真起來的眼神，吉爾的笑容多了幾分耐人尋味：「對普通人來說正常的情緒，對你來說卻是輕微到感覺不到的程度。那麼，如果能夠以主動形式而非等待偶然結果，迫使你當場就能感受到激烈到無法忽視、與成倍反饋時等量甚至超越的巨大情緒波動，就可以證明我的猜測了——

簡單說來，就是需要有目的性地，讓你受到非常強烈的刺激才行，普通的程度是沒用的。」

龍介稍微消化了一番這段話。

這個非人類認為，他其實平時也有情緒，只是太過輕微，他那已經被刺激麻木的感覺體察不到這種程度。

因此，如果將這份「輕微」的情緒人為地加大刺激，而這樣做之後他能當場感覺得到，就證明了對方的猜測是正確的。

這麼說來的確……他明明感覺不到疑惑，卻會下意識地提問，就是因為「疑惑」本身其實已經起效，只是他自己沒感覺到的緣故嗎？

但是加大疑惑要怎麼加大啊，還要達到平時「外側襲來的暴力認知」的程度……難道要他思考哲學之類的嗎？

「其實最容易引起情緒波動的，是『驚嚇』和『恐懼』之類的負面情緒，對人類來說，最害怕的應該是和『別離』、『死亡』有關。因為人類是一種群居動物啊，不能忍受孤獨吧。」

就好像看穿了龍介在想什麼一樣，吉爾用輕快的語氣說著。

「『死亡』也是某種形式的『別離』，而且見到他人的死亡，就算心裡不會這樣想，但是很多人潛意識裡還是會將死亡的情景映射到自己親密的人身上，並且害怕某一天迎來『自己』或者『親密之人』的『永久別離』……唔，不過也有很多例外，比如對『死亡』反而很……」

幾秒鐘后，吉爾像是想到了什麼好主意一般，眼睛發亮地抬頭看向龍介。

「我想到了一個辦法哦，就算你是例外也能受到相應的刺激……喂，你對『殺人』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