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梨歌(一)
梨花鎮,歷來都為文人墨客所推崇。
梨花鎮很美,每逢清明時節,鎮里鎮外的梨花開了,那花開勝雪花香四溢的景象迷倒了一批又一批慕名而來的人們。
梨花鎮極富詩意,每年都會有無數的詩詞大家來這兒留下種種詩篇。
梨花鎮乃向學之鄉,自從百年前的大學士、太子太傅白穆楊告老來此休養,來梨花鎮的學子便漸漸多了起來,百餘年時間成就了如今的規模。其中梨花書院更是舉國學子爭相入學的地方。
如今恰逢清明,正是梨花鎮最美的時候。
正所謂:梨花風起正清明,遊子尋春半出城。
梨花鎮最美的地方,正是城外五里,香雪閣。
這裡是昔日白穆楊後代居所之一,儲藏了幾代來積累下來的書籍和小記。
白太傅最愛梨花,這香雪閣周圍漫山遍野種滿了梨樹,每到梨花盛開的季節,美到讓人流連忘返。
多數人來此賞花遊玩,日暮時分也就回了,部分文人學子會造訪梨林深處的香雪閣,以文會友,或者借閱閣中所藏。
「如此,便麻煩白小姐了。」綰綰行了禮,與眼前這神情淡漠的女子道謝。
那女子也沒有多說什麼,淡淡地看了綰綰和湘篁一眼,轉過身:「這邊請。」
綰綰聞言朝湘篁一笑,兩人一道跟上。
才走出兩步,湘篁拉了綰綰的衣袖,見她停下看向自己,無聲地用眼神示意了不遠處亭子里正默默看著這邊的一位白衣女子。
那女子簡單地用一根發獃系住長發,身上的白色衣衫是常見的短打。只是這身衣服出現在香雪閣卻顯得有些古怪了。
綰綰只看了那女子一眼,對湘篁搖搖頭,眼底帶著不贊同。
明白綰綰的意思,湘篁點頭,也不再多想。
「兩位?」走在前面的白溶月回頭,疑惑地看著突然停下的二人。
綰綰立刻微微一笑:「不好意思,一時看那邊的景色入了迷。」
白溶月順著綰綰的視線往那邊一看,道:「那兒是曾祖父特地修葺的亭子,邊上三株梨樹是曾祖父親手種下,因著梨花盛開如雲,給亭子起了牌匾作:雲停。」
「很美。」湘篁忍不住說,真的就像是雲霧繚繞一般。
聽了湘篁的讚歎,白溶月看著她,嘴角有了些許笑意:「若是二位不趕路,不妨小住幾日,溶月當盡地主之誼,陪同二位賞花。」
「若是不會影響到白小姐,那就多謝了。」綰綰立刻應答。
白溶月看了她一眼,抿唇:「梨花開放每年也就這十餘日,溶月左右無事,能有二位一同賞花也是佳事。只不過……」她看著綰綰,「未免流言,還請你換回女裝。」
綰綰愣了一下,點頭稱是:「是我考慮不周,多謝白小姐了。」
「不用。」見綰綰同意,白溶月轉過身,繼續沿著長廊往前,「香雪閣中大部分皆為男子,不甚方便,就隨溶月住在內宅吧。」
有白溶月的安排,綰綰和湘篁沒多久就到了休息的屋子。
待白溶月走後,湘篁擔心地問:「綰綰,感覺如何?」
綰綰微笑著搖頭:「你放心,今天已經比前兩日好了許多,你的葯很管用。」
湘篁聽言咧嘴一笑:「那是舒筋活絡的,你從未走過這許多路,一時間肯定不習慣。再過兩日,應該就不會再酸痛無比了。」
「那就好。」綰綰彎了眉眼道,「恰好趕上這兒的梨花盛景,能休息兩日賞花也是不錯。」
因為湘篁需要歷練,兩人也沒有徑直往崑崙趕。一路上按著方向一個個鎮子走去,若是能遇到什麼正好讓湘篁練手。
不過,這一路過來,除了綰綰受不住這樣強度的徒步,倒是太平得很。
「嗯,真的好美,雖然山上也美,可總覺得少了這裡的一種感覺。」湘篁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皺起小臉使勁想著。
「是少了煙火之氣吧。」綰綰好笑地說,每次看到湘篁這樣子,都覺得很可愛。
湘篁想了想,眉頭舒展開來,笑著點頭:「嗯,是這個。綰綰知道?」
「猜想的。蒼麓仙府可是仙家寶地,自然是不食人間煙火了。」綰綰說,倒是想起之前得知湘篁竟然來自蒼麓時的情景。
當時綰綰算得上大吃一驚,畢竟蒼麓山上下來的弟子,大多都身懷不俗的修為,怎麼也不該落到尋不到路夜宿破廟的境地。
當綰綰受到充沛的靈氣吸引尋到破廟,發現是個完全沒有戒備之心的小道童時,她只以為是體質獨特的落單道童,全沒有往蒼麓去想。
試問,哪個門派會捨得將這樣絕佳體質的弟子遺漏在野外的?
即使被湘篁的護身玉竹震傷,綰綰也沒往蒼麓去想。何況,湘篁還說了那是她父親留給她的。
聽了綰綰所言,湘篁認真地搖頭:「山上的景色看上去比較冷。」這是她所能想到的,「這裡雖然更像雪海,可是更有人氣。我還是喜歡能熱鬧一些。」
蒼麓派掌門雲陽子,以及他兩位師弟雲虛子和雲昔子有各自的山頭居住,雲昔子性格偏冷為人嚴謹,又只收了湘篁一名徒弟,他居住的地方自然冷清得很。湘篁小時候幾乎就是與錦鯉仙鶴等靈獸為伴。
「那我們以後可以多走走看看。」綰綰倒是對湘篁留戀人世這點樂見其成。她覬覦湘篁的修為和獨特的體質,奈何她有寶貝護身暫時還動不得。
不過,僅僅是與湘篁同行,她也因著湘篁那些微溢出的靈氣獲益,原本要調養好一陣子的傷如今已經好了大半。所以,綰綰倒也心平氣和,樂得一路跟著湘篁,時不時逗上一逗。
反正,她如今也不怕陽光,白日黑夜於她來說並無不同。
湘篁立刻高興地點頭,只是很快又想起一點,糾正道:「也要注意時日,越晚到崑崙,你越危險。」
綰綰看一眼湘篁,這小道士倒是呆,一點沒看出她的鬼身,還真心實意地想著她這奇特體質和命里的大劫。要知道,這些都是她施咒讓賈府上下在那幾天以為如此。
小桃只是槐江鎮周圍被她抓來的桃花妖,賈家大小姐也根本就是假的,就連園子里那作祟的女鬼,也是因著她給的一絲鬼元才有了作惡的能力。
「嗯。」綰綰一邊應答,一邊想著,果真是要好好守著這呆竹子,若是哪天那玉竹的問題解決卻便宜了其他妖鬼,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兩人聊了會兒,窗外突然傳來歌聲。
聽上去唱歌的不止一名女子,曲調悠揚詞句溫婉,唱得便是這梨花樹下發生的故事。
那聲音遠遠地,聽得不太清楚,湘篁好奇地推開窗,卻沒想到恰好看到園中走過來的白溶月。
「我剛聽到歌聲,想聽清楚些。」看到白溶月眼中閃過的愕然,湘篁笑著解釋。
白溶月瞭然地點頭:「她們在采梨花,這歌便叫梨歌,在我出生前,采梨花時便是唱著這歌的了。」
「很好聽。」湘篁讚歎,「白小姐,能帶我們去看看嗎?」
白溶月點頭,她過來便是想來問問:「可是,不過……」她看向湘篁身後的綰綰。
「我明白了。」綰綰立刻應答,雙手搭在湘篁肩上,將她推出房間,「稍等。」這話自然是看著白溶月說的。說完,她便關上門。
差點被房門撞到後腦勺,湘篁禁不住伸手摸了摸,轉頭看到眼角一抹白影,不禁問:「白小姐,你近日裡是否有感覺身體不適,亦或是做事不順、出行不便?」
「嗯?」面對湘篁奇特的問題,白溶月面露疑惑,但也只是搖頭,「沒有,一切安好。」若是別人問這些古怪問題,白溶月或許會心生戒備,可問的人是湘篁,只一眼便可以看透的半大孩子。
「這樣啊……」湘篁似乎也有些困惑,自顧自在園子里慢慢踱步,像是在沉思什麼。
白溶月也不打擾,靜靜看著湘篁來回走著。
她自幼被家中長輩教導著讀書禮儀,很少有能玩耍的時候,大了便開始學著主持著香雪閣的事。
平日里認識的除了文人便是香雪閣里這些個女眷,像綰綰這樣女扮男裝出行的、還有湘篁這女道童,她都是第一次見。
沒等湘篁停下來,房門打開,重新穿回了女裝的綰綰走出。
白溶月抬眼看去,視線觸及一聲紅衣的綰綰時,眼底閃過一絲驚艷和欣賞。
倒是湘篁,已經快步走過去笑著說:「綰綰,你還是這樣好看。」
綰綰笑著伸出手指點了湘篁的額頭:「男子怎可比女子還好看?」因為有賈府那女鬼試探,如今她倒是可以放心觸碰湘篁,不用擔心被玉竹反震。
湘篁捂著額頭笑笑:「也是。」
白溶月見二人說的開心,走上前:「既然好了,便隨我去後山吧,今日應當是在那兒採花。」
「請白小姐帶路。」綰綰有禮地說。
白溶月點頭,當先走去。
在她身後,綰綰一邊和湘篁並肩走著,一邊用只有兩人能聽清的話說:「剛才那些問題,以後別輕易問了。」
「為什麼?」湘篁不解地問,跟著放輕音量。
「回來再與你說。」綰綰不禁有些無奈,雖說湘篁是自小在修道門中長大,可也不該半點人情世故都不教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