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相攜天下(大結局)

第九十九章:相攜天下(大結局)

湯圓里,果然沒有驗出毒來,一時間,越皇的臉色又變了。

「皇上,都是臣妾的錯,錯怪了靜嬪姐姐。」

見越皇不悅,玉昭儀又舉帕凄凄切切地哭了起來,她本生得絕美,哭起來不見難看只見柔弱。此番,又痛失兩子,如此絕望之下,任是誰也無法再責難於她。

心疼地拍了拍下昭儀的手,越皇心疼道:「愛妃,你又何錯之有,要怪也是怪你身邊這個不成氣的奴才。要不是她們沒有照顧好你,又豈會鬧成今日這番景象?」

說罷,越皇又狠狠瞪了綠水一眼,那眼神兇殘無比,只嚇得綠水立馬便軟倒在地,不停求饒:「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奴婢也是實話實說啊!娘娘真的是吃過湯圓后才這樣的,不關奴婢的事啊!」

「混帳,太醫都已經難過湯圓無毒了,你還敢說是湯圓的事?」聽完太醫之語,越皇本已心煩不已,不忍責怪玉昭儀,又覺虧欠靜嬪。正苦惱間,卻聽綠水又說這話,越皇於是大發雷霆,順手抄起一隻葯碗便狠狠砸向了綠水。

綠水明知那一碗砸下來,必然不輕,可又豈敢閃躲,只能生生受了那一砸。待得頭破血流,滿身鮮紅,綠水這才伏地大哭,苦苦求饒:「嗚嗚,皇上,求皇上饒奴婢一命,娘娘,娘娘,看在奴婢盡心儘力服侍您這麼久的份上,求你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啊!娘娘。」

本已傷心欲絕,又見自己的侍女被砸成了那樣,玉昭儀哭得更傷心了:「皇上,綠水她也是關心則亂,求皇上饒她一命吧!」

「愛妃,這種奴才你還要為她說話?」

玉昭儀聞言傷心,哽咽不止道:「皇上,臣妾沒有娘家可倚仗,事事都是自己做主,自己承擔。有幸遇得皇上憐惜,才賞了綠水陪着,求你看在臣妾無依無靠的份上,不要把臣妾唯一能說上幾句體幾話的人也處死。她雖有錯,但罪不至死,皇上,臣妾求你了。」

說罷,玉昭儀又哭了起來,那淚珠兒滾滾而落,滴滴落在越皇的手心,似著了火般地燙着他的心。他愛憐地看了床上憔悴的人兒一眼,嘆道:「好吧!朕就看在愛妃的面子上,免她一死,不過,她誣陷妃嬪不是小事,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皇上,她只是想護著臣妾,況且,綠水只說臣妾是吃了湯圓后小產的,也未說一定便是那湯圓有問題啊!皇上,綠水擔心臣妾為人所害,不是有意要冒犯靜嬪姐姐的。」說罷,玉昭儀又哭哭嘀嘀地看向還跪在堂中央的靜嬪,涕淚交加道:「姐姐,是妹妹錯了,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就看在妹妹年紀小,不懂事的份上,原諒妹妹這一回吧!」

見玉昭儀哭的傷心,靜嬪也有心過去勸她幾句,只是,越皇沒有發話,她跪在那裏也不敢起來,只能小心翼翼地看着越皇。越皇見她那模樣,也明白他的意思,於是點了點頭,示意她起來,靜嬪這才一骨碌自地上爬了起來,三步兩步走到了玉昭儀的床前,握了她的手柔聲安撫道:「妹妹你剛剛損了孩子,別再哭了,小心傷了身子。」

反手握了靜嬪的手,玉昭儀感激不盡地望着她道:「姐姐,姐姐你原諒妹妹吧!妹妹不是故意要誣陷姐姐的,只是,過孩子去的太蹊蹺,妹妹一時想不開,這才……嗚嗚,嗚嗚嗚……」

靜嬪本是不願同情玉昭儀的,畢竟,如若方才不是南宮霓替她說了幾句,以越皇的性子,恐怕等不及她解釋一切便要砍了她的腦袋。她勉強撿回一條性命,還可能要背負上越皇的懷疑,又如何還能去同情把自己害成這樣的人。可是,玉昭儀失子之事,她是深有體會,思及當年痛失孩兒時,自己那種悲痛欲絕的心情,她不由也對玉昭儀生了幾分惺惺相惜之感。

「妹妹,姐姐懂的,姐姐當年也是損了孩兒的,之後,便再也沒機會懷上了。」言到此處,靜嬪也落下淚來,舉帕試淚之餘,眸光已飛快地梭了碩妃一眼。

她這個動作太快,本以為無人發覺,可不想,卻又偏偏落入了南宮霓的眼中。微微牽唇,南宮霓笑得輕淺,笑罷,突然又猛地打起了噴嚏。

「阿嚏,阿嚏……」

合歡殿裏本是氣氛傷感,突聽到這突兀的噴嚏聲,眾人不由蹙眉,齊齊看向南宮霓的同時,皇后關切的話語,又殷切傳來:「霓兒你怎麼了?可是傷風了?天氣反覆,你記得照顧好自己啊!」

掩袖擋了口鼻,南宮霓雙眸泛著水光,尷尬道:「母后,兒臣無礙,只是覺得昭儀娘娘這屋裏氣味兒太濃,刺得鼻子痒痒了不舒服。」

玉昭儀小產,室內必然有些異味兒,倒也確實刺鼻,不過,出了這樣大的事,大家也都可以理解,更同情玉昭儀的處境,就算真的覺得刺鼻,也斷然不會這麼直接地說出來。可南宮霓不但說了,還說得那麼大聲,只一語,便讓越皇徹底黑了面。

害怕南宮霓要受責難,皇後面上大驚,正要為她解釋些什麼,玉昭儀凄凄切切的聲音,又委屈地自床榻之上傳來:「大公主,我這兒小地方,比不得皇後娘娘的紫宸宮,氣味兒是差了點,勿怪。」

聞言,南宮霓不及出聲解釋,一直立於玉昭儀床前的南宮瓏卻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一點藥味兒都受不了,還真是金枝玉葉啊!」說罷,還邪邪睨了南宮霓一眼,興災樂禍的意味,那是相當明顯。

南宮霓也不急,也不急,只笑着回望南宮瓏,而後,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瓏兒錯了,這藥味兒皇姐自還受得,皇姐受不了的,是你身上那股子香味兒,太沖了。」

「你……」

這話一出,南宮瓏當時便怒了,指著南宮霓的鼻子就想破口大罵,可南宮霓卻並不打算給他這個機會:「聽說瓏兒近日總愛來陪着玉昭儀聊幾句,還真是有心呢?只是,玉昭儀身懷有孕,妹妹還熏這麼重的香在身上,不怕大人受不了,也不怕孩子受不了么?」

本還只是為她的態度所不岔的,可一聽這話,南宮瓏當即便嚇白了臉,憤怒道:「南宮霓,你什麼意思?」

對於南宮瓏的指責,南宮霓只是不以為意地一笑,皇后卻是怒氣沖沖地站了出來,大聲喝道:「放肆,霓兒的名諱也是你能這麼揚言直叫的?」

本就是個無權無勢的皇后,南宮瓏自也不把她放在眼裏,扭頭就跟越皇告狀道:「父皇,是她先冤枉兒臣的,兒臣根本……」

冷冷一笑,南宮霓打斷她的話,直言不諱道:「冤枉?瓏兒身上的香味兒這麼重,大家可都聞到了,居然還說皇姐冤枉你么?還是說,瓏兒指的冤枉不是這個冤枉呢?」

有些話,從來不必說明,若是點穿了大家反倒不信,可若是讓人自己覺得了,那麼,就算不是,也會下意識地覺得是。她沒有直接說什麼,可南宮瓏已自己替她說出了想說的話,剩下的,就只看越皇怎麼想了。

姜還是老的辣,南宮瓏不懂南宮霓的用意,可碩妃卻懂了,擔心女兒激動之中又說出什麼錯話來,碩妃也急急上間,質問道:「大公主,今日大家都是為了玉昭儀所來,你對瓏兒說話,為何要如此咄咄逼人?」

聞聲,南宮霓不答,只扭頭看向三位太醫,輕盈笑道:「張太醫,有沒有覺得這香味兒太香郁了呢?」

「這,這……」

愕然被點名,張太醫這了個半天,老臉漲紅,只是說不出下文。南宮霓也不逼他,只笑着又轉身,看向了另兩位:「那麼,劉太醫和黃太醫呢?有沒有覺得這個香味很特別?」

劉太醫有些心虛:「是,是很特別。」

黃太醫十分猶豫:「其實,其實……」

明白這些太醫的顧慮是什麼,南宮霓不懷好意地睨了碩妃一眼,又半真半假地說道:「有話不妨直說,否則,玉昭儀失子之事,便是爾等護胎不利,那是要重罰的。」

只一句話,幾位太醫俱都面色沉沉,一個個額著都冒出來冷汗。

劉太醫一揖:「皇上,老臣覺得,這,這香味不妥。」

黃太醫也附和:「老臣,老臣也這麼以為。」

張太醫欲言又止,但到底還是做了決定:「其實,老臣早就想說了。」

聽完太醫之語,在場之人面色俱都一變,越皇更是一張老臉氣得烏雲密佈。皇后見狀,也不待越皇開口,忙抓住機會連忙追問道:「張太醫,什麼叫這香味不妥?」

「回皇後娘娘,二公主身上用的,好像是,好像是……舒合香。」

聞聲,皇后一愣,這舒合香倒是宮中常備的,不過,因香味濃郁,又難於研製,是以,宮中有此香的妃嬪也不多,只有皇後宮中和碩妃宮中有,但,皇后不喜濃香,是以早已棄用此香多年,是以,如今用此香最多的,便是西華殿那邊的碩妃。

隱隱覺得這兩者之間有着必然的聯繫,但皇后一時也想不出來,只得拿眼偷望了南宮霓一眼,卻見她此刻正拿一種玩味的眼神,挑釁地看着不遠處的碩妃。皇后心中一驚,當下便已明白了什麼。

小心翼翼地梭了南宮霓一眼,見女兒對自己暗暗點了一下頭,皇後會意,立刻又問道:「舒合香?這香怎麼了?」

張太醫小心翼翼地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緊張道:「皇後娘娘,這舒合香二公主用倒也是沒什麼的,只是……只是……玉昭儀卻是萬萬不可用的。」

一語出,四座皆驚,就連還撲在地上面綠水也驚跳起來,訝然道:「什麼?不能用?可,可昭儀娘娘這幾日用的可都是這個呀!」

張太醫大驚,咂舌道:「這,這……」

本只一心安撫著玉昭儀,可聽到此處,就連越皇也坐不住了,騰地一直站起來,指著張太醫的鼻子便喝道:「吞吞吐吐做什麼,還不快說。」

張太醫大駭,撲嗵一聲跪到了地上,三呼萬歲后這才顫顫驚驚地解釋道:「皇上,舒合香里有一味材料是麝香所制,玉昭儀娘娘若是用了此香,少了倒還好說,若是用多了,身子一時受不住的話,就,就必然會落胎的。」

發着抖說完這句話,張太醫一說完整個頭都幾乎要低到地上了,另兩個老太醫見狀,也不由自主地跪了下來,同時做出了伏地之姿,如此一來,一切已盡在不言中,越皇一見,面色登時黑得瞧不出顏色來:「張太醫,你的意思是,玉昭儀會小產是舒合香所致?」

「這,這……老臣只能說,很有可能是,但,但也不確定,畢竟……」畢竟小產這種事,有太多的可能,就算是舒合香有問題,卻也並非一定是舒合香所致,還得再問問脈向,看看是否真的如此。

只是,在凰宮裏,有些事可講,有些事卻不可以講,縱然太醫們有自己的懷疑,可當着皇帝的面,他們也沒那麼膽子一查到底,畢竟,皇嗣之事,牽扯太大,在不知背後之人是誰之時,他們只能選擇明哲保身,至於其它的無辜之人,亦只能在心底為其默念幾句阿彌陀佛了。

「嗚,嗚嗚……」

尷尬的氣氛之中,突然又傳來玉昭儀凄楚的哭聲,她激動地從床榻上滾了下來,直撲到越皇的腳邊,抱着他的腿便大嚎特嚎:「皇上,您要為臣妾做主啊!臣妾的孩兒,也是皇上的孩子,是二公主的親弟弟啊!皇上,皇上……」

見美人兒哭得傷心,越皇亦手足無措,想安撫她,卻又在思索著張太醫的話,一時竟也沒了主意:「愛妃,愛妃你先不要激動,此事,容朕好好為你查清楚。」

「皇上,舒合香,就是舒合香……是臣妾的錯,臣妾這幾日都是用的這個,甚至連沐浴也是用的這個,可是,明明跟臣妾說的是與胎有利,怎麼就成了落胎之物了呢?皇上,臣妾有罪,臣妾沒有保護好您的孩兒,臣妾罪該萬死啊,皇上……」

「愛妃,愛妃,愛妃你怎麼了,太醫,太醫……」

哭着哭着,玉昭儀一口氣順不過氣,當時便又兩眼一翻暈了過去。越皇一見,大驚失色,一群人七手八腳將玉昭儀抬上床榻,又是打扇,又是掐人中的,更喚了三位太醫同時過來問診,直到太醫們回復玉昭儀只是一時氣血攻心而至暈倒時,越皇的一顆心,才終於穩穩落回了肚子裏。

只是,一連經受了好幾次打擊,玉昭儀甚至哭暈在自己面前,越皇只想一想就疼得心都要碎了。冷了臉,他大步走向了綠水,怒目而視道:「說,到底是誰在玉昭儀面前嚼了舌根子,說這舒合香是與胎有利的?」

綠水的身子明顯顫了一顫,滿臉是血地望着越皇,抖了抖唇,似要說些什麼的,突然卻又被人打斷。

「父皇,不是兒臣啊!兒臣是冤枉的啊!」被南宮霓誣陷本就讓南宮瓏覺得惱火,又見玉昭儀口口聲聲暗指是她,南宮瓏忍了許久,終還是忍不住了。她不顧碩妃的阻攔,毅然跪到了越皇的腳邊,同樣傷心地哭着,聲淚俱下的模樣,真似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一般。

南宮瓏一出聲,碩妃心頭便暗叫一聲不好。

恨鐵不成鋼地看着地上的南宮瓏,她銀牙咬碎,面色青黑,恨不得就此放任不再管她,可畢竟還是自己的女兒,若是她都不管了,也便更加不知會落到什麼下場。無奈之下,碩妃也只得陪跪在地,求道:「皇上,瓏兒天真單純,是絕不可能做出如此惡毒之事的,還望皇上明查。」

「是啊父皇,兒臣也覺得不是瓏兒。」淺笑着開口,南宮霓的表情淡定自若。但她此言一出,不說南宮瓏吃了一驚,便是碩妃也有些震驚。明明此事是南宮霓一手挑起,可她現在居然在為南宮瓏說情,豈不自相矛盾?

「霓兒……」

如此大好機會,皇后自是不願放過碩妃,輕輕扯了一現南宮霓的衣袖,意圖阻止,卻被她輕笑着搖頭拒絕。側眸,直視於越皇,南宮霓一本正經道:「瓏兒尚未出閣,又豈懂得這些香的用處能否利胎呢?縱然是她用了此香,那也是無心所致,至於玉昭儀所說的與胎有利,兒臣覺得,一定是另有它人。」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越皇雖氣不過南宮瓏的所為,卻也對南宮霓方才指證南宮瓏有所不滿,可如今又聽南宮霓如此維護妹妹,越皇又若有所思。冷冷回眸,他復又盯上了綠水,狠踢了她一腳后,又惡狠狠地問道:「還不快說,到底是誰嚼的舌根子?」

「是,是秋姑姑說的。」

一語出,碩妃微愕,待得反應過來,當眾便給了綠水一巴掌,直打得她耳膜嗡嗡直響,她卻愣是不敢多吭一聲。

「賤婢,你敢血口噴人?」說誰都可以,就是不可以說秋姑姑,只因,秋姑姑乃是碩妃的陪嫁,也是碩妃的心腹,說秋姑姑也便等於是說碩妃她自己。

被打翻在一側,綠水縮在地上許久,心口起伏了許久,終於張嘴又嘔出一口血水。可即便如此,碩妃卻絲毫沒有停手之意,順手便抽下頭上的金簪,昭著綠水的胳膊便狠扎了下去。

那綠水本已是奄奄一息,又哪有氣力躲開碩妃,只能一下下都受了,不時發出哀哀的哭泣聲:「碩妃娘娘,奴婢只是實話實說,求您饒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碩妃娘娘,手下留情,碩妃娘娘……」

碩妃手法狠毒,針針到肉,卻不傷外表,但,端看那熟悉的動作,便知是她平日裏慣使的手法。碩妃為人虛偽,分明是惡毒囂張之人,卻偏要在所有人的面前扮成乖乖小白兔,是以,平日所聞,皆是碩妃溫婉大度的『故事』。此番突然見她如此失儀,手段更是殘忍到令人髮指,不但是幾位太醫吃了一驚,便是越皇也震驚到無言以對。

「娘娘饒命,奴婢錯了,奴婢不敢說了,奴婢真的不敢說了,娘娘,留奴婢賤命一條吧!求您啦!」玉昭儀已暈迷不醒,再無人替綠水求情,可憐那丫頭滿身是傷地躺在地上,被碩妃折磨了一番后已是進的氣多,出的氣少了。

可到了如此地步,碩妃似是還未『盡興』,突然又舉簪過頂,試圖朝綠水的臉上劃去。說時遲,那時快,就在碩妃舉簪的當口,南宮霓突然便沖了過去,狠狠抓住了碩妃的手:「娘娘,手下留情。」

「是你,是你對不對,你故意陷害本宮,還想來扮好人?」喝斥聲中,碩妃一把掀翻了南宮霓,再度對着綠水兇殘揮手,金簪落下的同時,只聽得南宮霓一聲尖叫:「娘娘不要,綠水她縱然有錯,但罪不至死啊!」

一句罪不至死,似是提醒了越皇還有一個玉昭儀在等着他為其出頭,看着面露殺機的碩妃,一股厭惡之情突然自心底油然而生。越皇忍無可忍,突然大吼出聲:「住手。」

收得及時,那一簪到底只是划傷了綠水的臉,看着地上已無人樣的丫頭,越皇的臉色,黑中泛著青:「碩妃,你竟如此狠毒?」

「皇上,這賤婢誣陷臣妾,臣妾才會如此失儀的,可是……」

不耐煩地打斷碩妃的話,越皇疾言厲色道:「她是個賤婢,那你呢?你是么?你貴為碩妃,為何要與這種賤婢一般見識?她是死有餘辜,因為她蠢得可以,可你卻不該如此心狠手辣。」

一聽這話,碩妃的眼淚涮地一下便流了出來,急急解釋道:「皇上,臣妾是氣急了才會這樣的,皇上,您該知道臣妾本性善良,不是這樣的人的,嗚嗚……」

疲憊地拂開碩妃的手,越皇硬了心,冷冷問道:「朕只問你一句,這件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不是,絕對不是,若真是秋姑姑所言,那也是她一人所為,與臣妾無關吶皇上!」

「好,既然你這麼說,朕就信你一次。」

一語出,碩妃終於大鬆一口氣,豈料,她緊張的心情尚未平復,越皇突然又揚聲道:「來人啦!把那個叫秋姑姑的賤人給朕帶上來,朕到想看看,是什麼人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敢殘害朕的皇兒。」

聞聲,碩妃的心頭咯噔一響,雙拳緊握的同時,寒眸,已是朝着南宮霓所在冷冷殺去。

——

皇上已龍顏大怒,奴才們又豈敢怠慢?

不過半柱香的功夫,秋姑姑已被五花大綁地拿來,只看她面如土色地跪在殿中,未等越皇出言相喝,她已是視死如歸地認下了一切。

「皇上,一切都是奴婢自作主張,與娘娘無關,求皇上看在娘娘服侍皇上多年,盡心儘力的份上,不要因為奴婢的過失,遷怒於娘娘。」

秋姑姑的話一出口,南宮霓的眉頭便自然而然地鬆開了好幾分。看着這個忠僕的表現,她只在心底說了一句話:招得太快了!

「都是你做的?自己做的?」挑眉,越皇的眼中,透著明顯的不滿。秋姑姑本是碩妃身邊最得力的人,按理說,碩妃出門,她理當跟在碩妃的身邊服侍,可是,碩妃來了,南宮瓏也來了,秋姑姑卻沒來。這個中深意,越皇也不得不多想。

咬咬牙,秋姑姑滿口應下:「是,都是奴婢自作主張,背着娘娘做下了這等害人之事,還請皇上昨監。」

聞聲,越皇的臉色已是越來越難看。深宮內院不比它處,每個人,每件事,行差就錯便是萬劫不復。不說秋姑姑只是個管事的姑姑,便是高貴如皇後娘娘也會在面對越皇時小心翼翼。可這個秋姑姑,顯然比任何人都要『膽大』,甚至,在沒有仔細拷問之下,便已招出了一切。

越皇雖然在大事上顯得有些糊塗,可小事從來不馬虎,畢竟是一國之君,有些時候,他只是不想去深究。可是,每個人都有底限,而皇子,便是越皇碰都不能碰的老虎鬚。本來就子嗣單薄,南宮智又是個不能指望的,越皇是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來了兩個,歡喜之情還未淡去,竟又得了這最凄涼的結局。

任是旁人也會氣不過,更何況是九武至尊?

重重一掌擊在了床頭,越皇怒目而視,只不過,那火卻是沖着碩妃而去:「碩妃,你可真是養了個好奴才。」

好奴才三個字,越皇只乎是咬牙而出,碩妃聽得渾身一抖,二話不說也當殿跪了下來:「皇上恕罪,是臣妾管教無方,還請皇上息怒。」

心頭,千萬個念頭閃過,是對秋姑姑的不舍,也是對大難當頭的不岔。明知已無法再圓那些錯,她只能舍卒保帥,只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越皇的怒氣會這麼大這麼深。

是她疏忽了,持寵而驕,以為無論是什麼事,只要遇到了自己的身上,越皇都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卻未細思子嗣對越皇的重要性。不,其實她是考慮過這些的,也正因為知道子嗣對越皇的重要性,她才不得不結果了那兩個未成形的孩子。

若不是南宮霓從中作梗,若不是她屢次三番地提醒越皇,今日之事,只需靜嬪一人擔責,與她全無干係。可是,就是她,就是因為她的惡意挑釁,才會讓越皇將矛頭指向了自己。思及此處,碩妃心頭,怒意高漲,只是,當務之急是平息越皇的怒火,而不是再引火燒身,與南宮霓拼個同歸於盡的結果。

她要冷靜,冷靜,冷靜……

只有這樣,才能全身而退,只是,可惜了秋姑姑,她唯一相信,也唯一不會背叛她的人,終於還是為她犧牲了。

「息怒?你要朕怎麼息怒?那可是朕的皇兒啊!兩個。」一想到這裏,越皇心如刀絞。若是兩個公主也罷了,偏偏是兩個皇子。若他正當壯年也就罷了,偏偏他已垂暮……

此刻,碩妃的心頭已親過萬千思緒,但神情依然鎮定:「皇上,是臣妾的錯,臣妾萬死也難辭其咎,求皇上處罰臣妾吧!」

「朕是要罰你的,可是,罰你什麼好呢?」

「但憑皇上處置。」

低眉順眼,碩妃態度誠然。知道已保不下秋姑姑,但,既然秋姑姑已招了個明明白白,越皇也定然不會再細查。此刻,若是自己一味喊冤可能會讓越皇更加生氣,而自己若是態度誠懇,越皇的怒火必然下降,待到他心情平靜,自己的勝算也會更大。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她要沉住氣,才能在輸了這一仗的情況下,再從劣勢扳回大局。

「父皇,不關母妃的事,是秋姑姑自作主張,母妃就算有錯,也只是監督不利。父皇,求您別罰母妃,母妃冤枉啊!」

碩妃打得好算盤,可她卻算漏了最差的一步,是以,當南宮瓏突然跪到越皇身前之時,碩妃的臉色,業已大變。本想喝止南宮瓏的『不懂事』,可未及出言,越皇已凌厲相斥:「冤枉?只是監督不利?」

越皇只是糊塗,卻並不是傻子,凰宮之中,碩妃獨大,那是他慣出來的,也是他給她的體面。可是,若是有人拿着雞毛當令箭,背着他想做一些給臉不要臉的事,那麼,他也絕不願姑息。本念在碩妃跟在自己身邊多年,感情最深厚,可是,一想到玉昭儀那兩個死得不明不白的孩子,所有的深情便都已蒙上了一層血色。

方才,見碩妃態度柔順,他本還有些不忍罰她,可南宮瓏那一席話,卻讓她原本已降溫的火氣,如烈火澆油般,又一次熊熊烯燒起來。

秋姑姑是什麼人?能在凰宮安安穩穩近二十載,早已是成了人精的人物。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事不可以做,她難道還不知?說她自作主張?借她一千個膽子她也不敢,若她真的做了,那便只有一個可能。想到那個可能,越皇的心,又一次被狠狠揪起。碩妃,枉他疼她惜她那麼多年,沒想到,她竟能如此不顧一切地殘害自己的皇兒。

終究是自己太過縱容了吧!既然已知道錯在哪裏,那麼,他也是該做個決定了。

見越皇臉色越來越差,南宮瓏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話語欠妥,連忙伏而泣道:「父皇,要罰就罰女兒吧!女兒願代母受過,求您念在女兒的一片孝心的份上,原諒母妃吧!」

「瓏兒,不要再說了。」嬌聲喝斥着,碩妃的眼底已有戾色,狠狠瞪過女兒一眼,碩妃跪行至越皇的身邊,一抬首,已是淚眼汪汪,我見猶憐:「皇上,是臣妾的錯,都是臣妾不好,臣妾願一力承擔後果。只是,求皇上不要遷怒於瓏兒,眼看着她就要嫁入安寧侯府了,皇上不看僧面看佛面,別因為臣妾的錯而誤了瓏兒的一生?皇上,臣妾願任憑處置,決不再說一個不字,只求瓏兒平安。」

越皇的眼神,沉了又沉:「你真的願意任憑朕處置?」

「是。」

一個是字,越皇又心生憐惜,唇角微翕,卻始終未曾放出重話。皇后一見,當機立斷地跪了下去:「皇上,求你寬恕碩妃妹妹吧!」

一語出,滿殿皆驚,最詫異的,莫過於還跪在越皇腳邊的碩妃母女了。

皇后垂首,嫻靜平緩道:「皇上,雖說秋姑姑犯下重罪,那也是因為害怕玉昭儀生下皇子后,奪了幾位公主在您心中的地位。更何況,此事,皇上您也有錯,您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放出那等立昭儀為貴妃的話,您是一時興起,可畢竟金口玉言,說出來的話那都是要兌現的,若是玉昭儀真的生下皇子,她便會連躍多級,一舉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貴妃。如此尊榮,凰宮之中無比可比,像秋姑姑這種忠心為主的有心人聽了,難免起了噁心。」

言至此處,皇后微微一頓,轉眸看了秋姑姑一眼后,又繼續勸道:「雖說秋姑姑是妹妹的人,她犯了錯妹妹難辭其咎,但,秋姑姑所為都是自作主張,不是碩妃妹妹所願。您念在她一心一意服侍皇上您近二十載,又為皇上生下二公主的份上,還請皇上從輕發落。」

一番話,擲地有聲,聲情並茂,聽得南宮瓏也幾乎以為皇后是真心在為碩妃求情。可是,她怎麼也不會想到,這樣的一番合情合理的話,聽到越皇的耳中,卻別有一番的意味深長。

皇后的話一點不錯,但,皇后的話,也更加提醒了越皇此事的最終根源在哪裏。因為是皇子,正因為是皇子才會被害,若是公主,也就沒有害的必要了。所以,他才會得了七個公主,卻只有一個南宮智。

看了看倚在玉昭儀床頭的靜嬪,又想到她也曾意外小產,再想想皇后的一番話,該聯想的,不該聯想的竟是全都串在了一起。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越皇的臉,也更冷了。

看懂了越皇的遲疑,南宮霓也適時地跪了下來,垂首道:「父皇,求您從輕發落,想來,娘娘也是無意之失,若您真的按律責罰,謀害皇子,而且是兩個皇子,豈不是要誅連九族?那樣的話,娘娘與母后是同根,若真要按律處置,豈不是連母后和太子也……所以,兒臣覺得,還是,大事化小,小事……」

小事化了四個字還未出口,越皇已拂袖而斥:「不要再說了。秋姑姑凌遲處死,至於碩妃……收拾收拾,搬去清風殿吧!」

「皇上……」

清風殿?那豈不是等同於打入冷宮?

——

碩妃被貶入清風殿,第一個不服的便是南宮瓏,只是,當她匆匆起身,試圖再為碩妃開脫之時,認清現實的碩妃,已是緊緊拽住了她的手。輕搖著頭,碩妃無聲地阻止著南宮瓏,南宮霓將一切看在眼中,只是,微揚的唇角,卻毫不遲疑地將自己幸災樂禍的心意,傳達給了碩妃。

不是每時每刻都需要示弱的,儘管,她還不夠強大,可是,她已有資本與其對抗,之前的小白兔如今已成猛獸,她,再也不怕任何人。

——

掌燈時分,碩妃被送入清風殿,可是,午夜時分,卻傳來秋姑姑在天牢中自盡的消息。據說,秋姑姑死之前,天牢中甚至還來不及對她用刑,可她,卻『莫名其妙』地死在了牢中。

得知此消息,越皇震怒,但更讓他想不到的是,原本為玉昭儀侍疾的三位太醫,也相繼被殺,且一個個身中數刀,死不瞑目。一時間,有關於凰宮秘辛,鬧的是滿城風雨,更有多個版本,在民間流傳。

有人說,三位太醫之死,是碩妃的娘家人所為。因為怨恨三位太醫說了實話,以至於招來殺身之禍。也有的人說,秋姑姑其實不是自殺,而是被人投毒,而下毒之人,便是她一心一意服侍的主子。更有人說,三位太醫之死本就是必然,是越皇為了掩下凰宮中的醜事,才會痛下殺手。

這些傳聞言,都只是圍繞着太醫與秋姑姑之死,可最讓越皇接受不了的,是滿朝文武的態度。越皇從未想過,碩妃的背後,還有那麼多的支持者。那些人,甚至連名上書,請求越皇將碩妃遷出清風殿。

忍,忍,忍無可忍。

於是,越皇真的應了那些大巨的要求,將碩妃『風風光光』地接出來清風殿。只不過,出來后的碩妃,沒能回到西華殿,而是被直接送到了『憂思宮』。

入住清風殿等同於被打入冷宮,可畢竟只是等於同,不是真的冷宮,但憂思宮不同,那是歷代犯事的妃嬪所居之所,不是冷宮,卻比冷宮更陰森,更可怕。是冷宮中的冷宮,地獄中的十八層。

聽到這個消息,南宮瓏直接衝到了合歡殿,只可惜,越皇沒有見到,她,卻被三個五大三粗的老嬤嬤硬生生架回了自己的寢宮,再次被禁足。而且,這一次,就連身邊最得力的紫彩,也被越皇抽走,只留下那三個長得五大三粗的老嬤嬤,守着她直到她順順利利嫁入安寧侯府為止。

——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霸寵凰宮近二十載的碩妃,終於在南宮霓的步步為營中敗下陣來,而新秀玉昭儀,又因為『小產』之事,不能服侍越皇,於是,一直處於『雞肋』位置的瑞安太后,便侍機一躍而上,成為了越皇的『新寵』。

習慣了越皇的『胡鬧』,再看到這些齷蹉事的時候,南宮霓已不若當初那般激動,只是,想一想母親多年的守候與無奈,她依然還是淡不下那個心來。

仰躺在平陽殿的屋頂上,南宮霓望着滿天繁星發獃,身邊不時有悉悉絮絮的聲音傳來,她卻只作未聞。

鬧了半天,卻得不到任何回應,燕禮只覺無味,也順勢躺在了她的身邊。其實,他早就想這麼幹了,可是,擔心南宮霓又沖他發脾氣,所以他一直都干坐着。見南宮霓無心理他,他才故意這麼『放肆』了一把,只不想,她竟連他這樣的行為也懶得制止了。

「公主,你心情不好嗎?」

「公主,你想跟我說話嗎?」

「公主,你冷不冷啊?」

「公主,你要不要吃點東西?」

「公主,公主……」

他在她耳邊聒噪個不停,她忍不住還是擰了眉,翻了個身只留給她一個冷冰冰的後背:「你煩不煩啊?我到你這裏來,就是想找個清靜的地方,你要再這麼吵,我就走了。」

咧嘴一笑,對她言語之中的不滿只作未聞,他捅了捅她的後背,笑嘻嘻地問道:「終於肯跟我說話了?」

「我只是覺得很累,想休息罷了。」

「怎麼了?」

「……」

她的沉默,讓他也慢慢瀲了笑,他湊了過來,低低地問:「是不是有話想跟我說?」

腦子太亂,心情太差,南宮霓完全沒料到燕禮就在她身後,聽到他問她這樣的話,她下意識地轉身。擦唇而過,是他泌涼而溫潤的臉龐,那一刻,南宮霓呆了,燕禮卻笑了:「公主,你好香。」

這輕佻的話一出口,南宮霓的臉,霎時便紅到了頂,嬌斥道:「討厭!你有沒有個正經?」

「唉喲!你別嚷別嚷嘛,小心被別人聽到了。」縮著頭,燕禮誇張地笑着,誇張地叫着,還誇張地躲著:「唉,還打上了,別打我,別打我,我再也不敢說你香了。」

知道他是故意這樣的,南宮霓更羞了:「你還說?」

「好好好,我不說了不說了還不行嗎?」一邊躲,一邊閃,燕禮在心頭嗚呼哀哉!

唉!這世道,說個實話就這麼招人恨么?再說了,他可是說的奉承話,說她香不好嗎?難道說要她很臭才行?可是,他要是說她很臭,只怕下場會更慘。

女人心啊!海底針啊!真是難懂。

鬧了一陣,南宮霓發現一點便宜也點不到,那傢伙,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可全身都是腱子肉。她打得手都疼了,可他卻一點感覺也沒有。負氣地收了手,南宮霓恨聲道:「聽到了怕什麼,平陽殿的人不都是你的人么?有你在,誰敢上來打擾?」

「那是,確實沒有敢上來打擾。」

燕禮說到打擾兩個字的時候,南宮霓越聽就越得他的口氣不對勁,可這兩個字,明明是自己先說的,她也不好意思他下流,只能冷冷一哼,又背過身去,佯裝生氣。

見她又不理自己,燕禮湊了上去,繼續戳她的背:「別生氣嘛!明明是你佔了我便宜,怎麼還成我的錯了?我可是被親的人耶!吃大虧了。」

戳一下,不理!

戳兩下,又不理!

戳三下,還是不理!

直到燕禮忍着笑,戳第四下的時候,南宮霓終於忍不住拍開了他的毛毛手:「別動我!什麼吃大虧了,哼!誰知道你是不是在心裏偷樂來着?」

「沒錯,我是偷樂着來着,而且,很樂很樂。」

「你,你……」

本來氣勢洶洶的人是自己,可他總是能三言兩語就將自己鬧個大紅臉,南宮霓氣結,一時之間,又不知該用什麼話來打擊他了。正心口起伏不平,正胸中臊意難擋,他卻突然溫潤一笑,柔聲問道:「公主,現在心情好點了沒有?」

聽到這句話,南宮霓又愣了。

他鬧了這麼半天,原來是在拐著彎兒的哄自己么?雖然,他的哄法真的很讓人無語,可是,他的那份心意,卻讓她覺得內心暖融融的。

一肚子的脾氣,就那麼消了下去,南宮霓幽幽地看着燕禮,嘴角身翕,卻只感性地說了一句:「燕禮,我不指望你這輩子只有我一個女人,但是,別像我父皇這般,做得這般寒人的心。」

聞聲,燕禮如星的燦眸微微一閃,亦不多言,只是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的小手,淺聲道:「我只要你。」

「其實,你不用跟我承諾的,因為……」因為我不相信承諾,因為,我不相信男人。

他笑,淡淡的,不再是方才那弔兒郎當的模樣,倒像個翩翩佳公子:「無論你信與不信,我只要你。」

「……」

我只要你。

上輩子,似乎也有人對她說過這句話,只是,最後的結果很諷刺。南宮霓的情緒,突然又低了下去,明明很感動的,可到最後,又鬧成這樣了。她也不想掃燕禮的興,只是,她真的不敢再相信這樣的話。

似是看懂了她的心思,他不再情意綿綿,只幽幽又道:「明日我便要出宮了,你萬事小心,有什麼拿不定主意的,就讓香如和香怡出來找我。」

「嗯!」

知道他在故意轉移視線,她也樂意配合,輕輕地點了點頭,已算是對他最大的認可。

目不斜視地看着她,他的聲音又添幾分告誡:「碩妃失勢,南宮瓏被禁足,剩下的,只有一個瑞安太后。但即便如此,你也絕不可以掉以輕心。畢竟,打斷骨頭連着筋,太后太不濟,她的背後,還有個玄家。」

「我知道。」

她明白,她都明白,兩世為人,該學的不該學的她都會了,最缺的,也不過是一份狠勁兒。現在,燕禮已幫她將狠都使出來了,她還有什麼不知足?

「本想一併幫你收拾掉太后的,可是,為了讓南宮瓏能順順利利嫁進玄家,太后暫且先留着。不過,她的花肥不多了,我再給你一些,你抽空給她送去。」

「好。」

他的聲音很平靜,她的聲音亦如是。

無論他說什麼,她就只是認真的傾聽,然後點頭,認可,如此反覆。這樣的她,是他鮮少見到的,不是不喜歡她偶爾流露出來的小溫柔,只是,看到她這樣乖,他卻反倒心裏不太是滋味:「從我認識你開始,你還是頭一回在我的身邊,這麼溫馴,真讓人不習慣。」

「溫馴不好嗎?難道你喜歡我任性一點?」

「有時候,過份的溫馴也給人的感覺就是冷漠。」意味深長地說完這一句,燕禮眉頭一挑,灼灼而語:「公主,我不希望我在你心中,是和別人一樣需要提防的人。」

「你不是。」

「你口不對心。」

「我沒有。」

「你有,只是,你不願意承認罷了。」

聞聲,南宮霓沉默了,只是,這樣的沉默不是因為默認他的所說,而是,不知怎麼才能表達出她對他的感情。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已離不開他了,可是,這樣的離不開,她好像有些說不出口。

不想讓他再糾結於這個問題,她突然又扭頭問他:「你說過要把百靈和杜娟給我的,為何又送到江蝶月的身邊?」

「你覺得這樣不好嗎?」

「就是因為覺得太好了,所以才想問你為什麼。」燕禮的表現,一直讓她很滿意,或者說,他總是讓她有意外的驚喜。這個外表風流的男人,總是用最沒用的一面對着自己,卻做着一些只有強之中強才能做出的事。所以,她好奇,好奇他的一切,包括他的每一個決定。

「我說過了,你想做的,就是我想做的。她們進宮跟着你也只能端端茶水,送到江蝶月的身邊,也好幫你盯着那邊的一切。不過,南宮瓏出嫁前,你最好跟皇上說說,把那個紫彩重新放回她身邊,到時候,裏應外合,咱們勝算才更大。」

聞聲,南宮霓一驚:「你怎麼知道紫彩……」

「我有什麼是不知道的?」說罷,他又苦苦一笑:「我唯一不知道的,也只是你的心意罷了。」

「我……」

她的心意,他是真的不知道么?這個獃子,怎麼旁的事就這麼精明,遇到這種事就這麼遲鈍了呢?

「開不了口就別說了,我可以等。」

一個等字,又讓南宮霓心酸了,她一直對他不夠好,可他卻總是縱容著自己,哪怕,她一次一次的讓他失望,他也從來不怨,她不是不知道自己這時候應該說什麼,只是,看着他灼灼的眼神,她就是說不出口。

抿了抿唇,她似是下定了決心,說:「燕禮,我明天送送你好么?」

「不用了,你是公主,私下見我也就罷了,明面上就算了,沒的讓人說閑話也不好。」

「閑話還少么?不多這一句。」

聞聲,他溫溫和和地笑了,亮晶晶的眼眸,在黑夜之中猶為燦亮。南宮霓被他看得心虛,頭一低便埋下了頭。見狀,他薄唇微咧,大手一抄便趁機將她緊緊攬入了懷中。

初感他僭越的動作,南宮霓起初只是一怔,身體也全都僵硬了起來,正不知所措間,他的大手卻又順着她的脊背慢慢地撫動着,像是母親拍著自己的孩子那般輕輕的撫著,輕輕地拍著,輕輕地安慰著。

慢慢的,她的身體也鬆懈了下來,不多時,整個人便順勢窩到了他的心口。那裏,有他強有力的心跳,聽一聽,便能讓她安心不少。也許,她不敢再信任何人的承諾,但,眼前這個男人,或者,真的會成為她一輩子的依靠。

夜很靜,月很涼,人心,卻很暖……

——

任杜鵑幫她插好最後一支珠花,江蝶月茫然地看着銅鏡中的自己。自江蝶月出事之後,她已再不曾梳妝打扮,每日只是以淚洗面,避不見人。

但,今夜不同,安寧侯府來了貴客,那人指名要見她,若是旁人倒也可以推了,可若是這位貴客,她是推無可推。是以,她匆匆沐浴,又匆匆洗漱,直到扮妝而成,她忽而發現,除了眼神無光之外,她竟姿容不減當初。

分不清心頭是何種滋味,她看着鏡中花容月貌的自己,忽而便落下淚來。

「少夫人,您快別哭了,要不然,奴婢又得給你重新上妝了。」杜鵑知道江蝶月心裏苦,於是柔聲勸慰著,只是,勸著勸著,她的眼也紅了。

抬手,輕撫著自己的臉:「杜鵑,我漂亮么?」

「少夫人當然漂亮了,除了大公主以外,您是奴婢見過最漂亮的女人。」

「大公主?是啊!她可是大越第一美人呢,自然生得好。」說罷,她又感慨道:「她何止是生得比我好看,便是命也比我好。」

百靈一聽,也上前一步來勸道:「少夫人,您快別這麼說了,您也是侯府世子夫人,未來的當家主母,命也是頂好的。」

聞聲,江蝶月傷感地搖頭,凄然道:「幼時,母親說我生得好,以後一定是嫁入富貴之家做主母的命。我信了,且深信不疑,以為一個女人的人生目標,不過是名媒正娶的嫁人為妻,相夫教子。可現在,我卻更羨慕我那些嫁入寒門的姐妹們,就算生活清苦,至少可以相扶相持一輩子。我嫁得最好,結局卻最慘,這幅好皮相,又有什麼用?」

「少夫人,您別這樣想,世子還是關心你的。」

「關心?當然關心了,我若是死得不明不白,他的好名聲豈不是毀了?」提到那個男人,她便免不了恨聲,那個她又愛又恨的男人啊!她從前甚至寧願為他去死,可現在,她卻又恨不能讓他去死。

「少夫人,不如,咱們先去前廳吧?要不然,讓那貴客等急了,老太太怕是又要不高興了。」

江蝶月似已陷入了魔障,百靈和杜鵑對視一眼后,也知多說無益,只得提醒她前廳還有人在等,問她要不要先去見見人。

「哼!只要我一日不死,她怕是一日都高興不起來了。」

都是陪着江蝶月經歷了那一切的人,杜鵑也知道她胸中恨意難平,想了想,又換了個方式勸道:「少夫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您若是自己都認輸了,誰還能幫得了你?」

聞聲,江蝶月原本凄涼的眸底,乍然又現幾絲血光:「是啊!若是我自己不幫自己,誰還能幫我?」說罷,江蝶月再不言語,只是廣袖輕揮,施施然大步出了門,朝着前廳迤邐而去。

——

放下手中茶盞,瑞安太后一臉溫婉地瞧著跪在眼前的女子。看她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香嬌玉嫩,秀靨艷比花嬌,指如削蔥,口如朱丹,一顰一笑,皆都動人心魂,雖容色蒼白,有病容之態。但確有國色天香之姿,也怪不得玄明煜為她鬧得滿城風雨了。

「哀家聽說,你寧死不肯讓二公主進門,是么?」

明明是說着指責的話語,但瑞安太後偏偏語笑淺淺,讓人一聽,憑地心顫。本就跪在地上,一聽這話,江蝶月索性便拜倒在前,惶恐道:「太後娘娘,是妾身資質愚鈍,一時想不開才會鬧出那樣的笑話,妾身以後不會這麼做了。」

聞聲,瑞安太后輕輕一笑:「喔!這是想通了意思?」

雖歷經兩朝,瑞安太后亦不過只是個三十多歲的『少婦』而已,再加上平素保養得當,讓她本人看上去又比實際年齡年輕了許多。是以,這一笑,柔柔媚媚,竟頗有幾分傾國傾城的味道。

不過,江蝶月低着頭,所以看不清太后的表情,只能憑着她的口氣,猜測她的來意與心情。不過,讓她意外的是,太后似乎並沒有責罰她的意思,會說那些話,彷彿只是尋常人家的隨口一問。

穩了穩心神,江蝶月如是道:「是,妾身想通了,既然相公喜歡二公主,那妾身便應該成全相公,更不該一哭二鬧三上吊,惹了旁人看笑話。」

「這才像話嘛!你惹早些這麼想了,又何須受那等苦?」說罷,瑞安太后微微一頓,又向她招了招手,道:「過來,讓哀家好好瞧瞧你。」

乖乖地起身,乖乖地上前,方行至太后的身邊,太后卻一把將她按在了自己的身邊,瞧了幾眼,便不住地誇道:「嘖嘖嘖,可真是個美人兒,怪不得煜兒那般疼你。」

紅了臉般,江蝶月羞澀地低頭:「太後娘娘,您就別再取笑妾身了,妾身蒲柳之姿,怎敢承太后如此盛讚?」

「哀家哪裏是在取笑你?哀家是在誇你呢!你這孩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都不知道哀家有多羨慕你們。」說罷,太后感慨似地一嘆,卻驚到了江蝶月,她連忙福身而退,惶然道:「太後娘娘可折煞妾身了,妾身哪有值得太後娘娘羨慕的地方。」

搖了搖頭,太后嘆道:「傻孩子,煜兒不過是娶了一個公主,哀家當年,可是面對着三千佳麗,你的這點委屈,對哀家而言,根本就什麼都不是。」

垂了頭,江蝶月眸中有淚:「太後娘娘,妾身明白了。」

「你以後是要做當家主母的人,這點氣都咽不下,以後如何能服從?」

聞聲,江蝶月神情一震:「太後娘娘說笑了,二公主嫁進來之後,妾身不過是個妾室,主母自然是二公主,又怎會是妾身?」

「有些話,哀家不方便對你直言,不過,哀家既然來了,有些事,自然也會為你做主。雖說不能阻止二公主進門,但,妾室之說絕不會有。你雖身份不如二公主,但畢竟是名媒正娶的世子夫人,縱然二公主要進門,也斷不能委屈了你,所以,哀家保證,你仍是煜兒的妻,與二公主平起平坐。」

話到此處,江蝶月算是徹底清醒了。

經歷了之前的種種之後,她對玄明煜早已失望,也再無與他舉案齊眉的心思,但,太后在這個時候親自跑來跟她說這番話的用意何在?難道……

「太後娘娘,您的意思是……」

不等江蝶月把話說完,太后似是無心地打斷了她,笑道:「夫妻吵架,床頭吵床尾和。有些事,若是無關緊要,你且讓一讓煜兒便是,他畢竟是個男人,總不能潑了他的面子,是不是?煜兒那般疼你,縱然二公主進了門,那也不過是依著禮法行事。你切不可再胡鬧下去,寒了煜兒的心,否則,就算哀家有心幫你,也是無從下手了。」

「太後娘娘教訓的是,妾身謹遵教誨。」

垂下頭,江蝶月越聽心越驚,但嘴上卻仍不忘客套。回完話,她又前前後後仔細地琢磨了一番太后的話,倒是有個模糊的想法在心頭徘徊,只不敢就那般輕易地下結論。

「這就對了。」

見江蝶月似乎已開了竅,瑞安太后滿意地上前,拉了她起身,又道:「咱們玄家是兩百年的大家族了,安寧侯也是三朝元老了,可再大的家,能大得過凰宮?再大的爺,能大得過皇上?你可別依著性子便讓煜兒難做人,否則,天家一變臉,那就只能落得個樹倒猢猻散的下場,到那時,縱有兩百年的基業又如何?分崩離析亦只在頃刻。」

點了點頭,江蝶月一臉的謹慎:「那,妾身接下來應該怎麼做才能讓相公不再為難?」

「歡歡喜喜迎新人進門,萬事都以公主馬首是瞻,伏低做小,韜光隱晦。」話已說得這般明白了,若是江蝶月再不明白太后的用心,那她也只能算蠢了。

福了福身,江蝶月鄭重道:「妾身明白了。」

再度拍了拍她的手,瑞安太后欣慰道:「你明白了,也就不枉哀家偷偷摸摸出這一趟宮了。」

聞聲,江蝶月心頭又咯噔一響,偷偷摸摸出這一趟宮,還跟自己說了這麼些個話,太后的用意,難道是……

見完太后,江蝶月忐忑不安地告了退。回到自己的院子裏后,她猶豫了一番,終還是決定讓杜鵑連夜出府,給新搬至城東的駙馬府上送了一封信,幾乎在當晚,信便由元寶送到了南宮霓手裏。看着江蝶月字裏行間的擔憂,南宮霓咀嚼幾許,眉頭,卻是幾不可見地蹙了起來。

次日清晨,她他趕去了東宮,與她料想的一般,太子在讀書,而七公主在做伴。

「公主姐姐,你怎麼來了?」七公主眼尖,老遠就看到南宮霓過來了,於是亮開嗓門叫了一聲。太子一聽,連忙放下手裏的書,歡喜地迎了出來。

「來看看智兒,也來看看你。」

七公主一笑,大大咧咧道:「唉喲!我還以為公主姐姐這幾天忙得沒空見人,本想送給姐姐的新婚禮物還沒來得及送去呢!可巧姐姐就來了,那我就省得再跑一趟了,嘻嘻!」

對她的禮物並不怎麼關心,南宮霓嫣然一笑,客氣道:「七公主有心了。」

「應該的,皇兄說過,要我替他好好照顧公主姐姐的。」七公主笑顏如花地說着,但這樣的話,分明就帶着幾分刻意。南宮霓自然聽得出來她話語間的酸味,也是也禮貌性地問了一句:「小王爺他,還好嗎?」

聞聲,七公主挑了挑眉,若有所指道:「就那樣吧!也算不好壞,但也絕對算不上好,特別是知道了公主姐姐的婚迅后。」

點了點頭,南宮霓不欲再說方才的話題,只偏了頭去看南宮智,問了問他的功課,便將方才的尷尬揭了過去。

太子自是聽不懂她倆之間的『啞迷』的,只知道皇姐和朵兒聊得開心,他也開心,連帶着說話的語氣,也暢快了許多:「嗯!皇姐,太傅誇我進步很大呢!」

「是嗎?智兒越來越聰明了。」

聽到南宮霓誇自己聰明,南宮智開心不已,得意地笑了好久,這才記起要問她找他何事,南宮霓上前輕揉了一把太子的頭,這才笑道:「沒事兒,就是來看看你,順便有點事兒想和七公主聊聊。」

一聽這話,太子緊張了:「皇姐,你要找朵兒么?」

「是啊!把你的朵兒借給皇姐一會兒可好?」

「當然可以了,不過,不過……皇姐你找朵兒有什麼事?是她犯錯了嗎?」以往,南宮智的心裏只有母親的姐姐,直到七公主的到來,他的世界也開始『五色斑斕』。直覺上認為姐姐不會對七公主不利,可是,他還是顯得有些擔心,甚至,緊張地絞起了手指。

看出弟弟的不安,南宮霓輕輕一笑,望了七公主一眼,道:「沒有,只是有點體已的話想要跟她說一說。」

「什麼體已話啊?我不能聽嗎?」

「姑娘家說話,好男兒聽什麼?你是大姑娘么?」

擺了擺手,南宮智紅了臉:「我,我不是,我是男子漢。」

「對啊!所以,你還要聽嗎?」

搖了搖頭,南宮智喪氣道:「不聽了,我去背書去。」

滿意地點了點頭,南寧霓笑道:「好,待你背完一篇文章,皇姐和七公主的話也該說完了。」

「嗯,那我去了。」說罷,太子又不放心地看了七公主一眼,道:「別怕,皇姐人是很好的,不會為難你的,就算是你真的做了錯事,皇姐也會原諒你的。」

聽到這暖心的話,七公主笑得更燦爛了:「太子哥哥別擔心,朵兒也相信公主姐姐是很好的,你去背書吧!一會兒我可要仔細檢查的喲!背不出來,就不給你吃窩絲糖。」

太子一聽,小聲的嘀咕道:「是你愛吃窩絲糖,也不是我愛吃……」

「太子哥哥,你說什麼?」

「沒,沒,我什麼也沒說,我去背書了。」說罷,太子明媚一笑,終於歡快地背書去了。

待太子一走,七公主原本嘻笑着的小臉,霎然已沉靜下來,她目光灼灼地瞅著南宮霓,一本正經地問道:「不知公主姐姐找我何事?」

「再過不久,我便要出宮了。」

「是啊!朵兒正要恭喜公主姐姐呢!能嫁給燕禮哥哥是公主姐姐的福氣。」七公主也是個有眼力的人,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真正讓她看得上眼的也就三個人,第一個自然是太子南宮智了,第二個是她皇兄花千樹,至於第三個,也就是那腹黑無情卻愛裝逼扮傻的燕十一了。所以,她說南宮霓能嫁給燕禮是福氣,倒也有幾分是出自真心,雖然,另幾分是替她皇兄『抱不平』。

南宮霓對七公主說的福氣不置可否,只笑道:「智兒能有你陪在身邊,也是他的福氣。」

「好端端的,怎麼又說到我身上了?」

「七公主,我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嗎?」既然來了,她便沒打算要浪費時間,這宮裏沒幾個人能相信得了,反倒是這個不算是自己人的七公主,卻有幾分讓她信服的地方。所以,一將話題扭到了這個上面,她便馬上道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聞聲,七公主一怔,斟酌道:「那得要看什麼事了,如果是我力所能及的,我自然不會推辭。」

「我走後,幫我看着智兒,不讓任何人傷害他,也別讓任何有心人接近他,可以做到嗎?」

離開凰宮后,她最不放心的就是這個弟弟。以往,還要擔心母親,但,母親那邊至少有個厲姑姑在照應,而且,經燕禮的提醒,她也相信,只要自己和太子不拖母親的後腿,她完全有自保的能力。是以,一旦自己嫁人,她唯一需要打點好的便是太子了。在來這兒之前,她也想過許多種辦法,可合計來合計去,卻始終覺得,最好的辦法便是在太子身邊安個人,那麼安誰呢?

想來想去,她覺得,只有七公主最適合。

未料到南宮霓會和她說這麼敏感的事情,而且,還是這樣開誠佈公的說法。七公主臉上的笑意僵了僵,直覺地就想拒絕:「公主姐姐說笑了,這可是凰宮,太子哥哥可是未來的儲君,誰敢傷害他?」

「七公主,我知道你懂的。」

不知道為什麼,在這樣南宮霓的面前,她有種無法遁形的感覺。彷彿,她已經看穿了她的身份,知道七公主的身體里,住着一個異世的靈魂。可是,穿越這種事兒,只要自己不說出來,應該不會有人敢往這個方向猜,所以,大公主應該不可能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可是,為什麼她會這麼問自己?難道,僅僅是試探?

「我才十歲,自己都要人照顧,還怎麼照顧別人啊?」在不知道對方的意圖前,她還不想拋出底牌,反正,她現在就是貨真價實的七公主,就算有人說她不是,也沒有證據,就憑這個,她也可以死撐下去。

「若是別人,我也不敢拜託,可若是換了七公主,我有信心,你能幫我好好照顧太子,直到他找到自己該有的位置。」

「我不懂公主姐姐在說什麼。」

聽到這裏,七公主對南宮霓的來意略有些明白了,只是,這件事雖然她一早就有自己打算,但,畢竟只是自己私下想一想,如果真的要擺到枱面上說,她還是有些猶豫的。所以,這時候,她還是在打馬虎眼。

「如果真不懂,你就不會天天來陪太子背書了,不是嗎?」南宮霓笑得如沐春風,但言下之意已甚為明顯,看着這樣的南宮霓,七公主的心中閃過無數個念頭,但卻一個也抓不住。

「公主姐姐,你到底想對我說什麼?」

見她不再迴避,南宮霓打算開門見山,於是坦言道:「我曾懷疑過你,甚至,到今天為止,我依然懷疑,懷疑你的來歷,懷疑你的身份。」

聽到這話,七公主反而冷靜了下來,笑着問道:「既然懷疑,為何還說要把太子託付給我?」

「因為,無論你是誰,我相信你是一心一意對太子好的,也是除了我和母后之外,唯一心疼他的人。」

「……」

愕然聽到這樣的話,七公主一愣,動了動唇,竟是不知該說些什麼了。她看得出來,南宮霓和南宮智的感情很好,雖然因為花千樹的原因,她對南宮霓有些看法,但也不得不承認,她是個人品不錯的人。

現在,這個人品不錯的人,要求自己保護她的弟弟,雖然,以自己現在這個十歲之齡來說顯得有些可笑,但,七公主自己卻明白,南宮霓的眼,竟是比任何人都要凌厲。是燕禮跟她說了什麼嗎?還是說,她也和燕禮一樣精明,看穿了自己?

「我不想問一些你不願意正面回答的問題,我也不想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只是,無論你從哪裏來,無論你是不是真正的七公主,我只要你一個保證,可以做到嗎?」

兩世為人,什麼樣的事情南宮霓也都可以接受了,雖然,她不知道七公主是否和她一樣重生過一次,但,僅憑她對南宮智的那一片心,她就值得自己信任。她也希望自己這一次沒有看錯,太子能真正找到可以幫助他的人。

「公主姐姐是要我守護太子,直到他登基么?」

「是。」

一個字,斬釘截鐵。

越皇還在,登基之事本屬禁忌之語,但,既然她要別人幫她,那也沒有必要再隱瞞什麼。否則,只會給人一種沒有誠意的感覺。

「如果我做不到呢?」

「你做得到的。」說罷,南宮霓一頓,又看了看她的臉,道:「否則,我也不會來找你。」

電光火石之間,兩個同樣凌厲的女子,互相對視的,似乎都在對方的眼中尋找着什麼,卻又似乎什麼也找不見。沉吟良久,七公主終於笑了,直截了當地問:「關於你的那些懷疑,你會替我保密么?」

「當然。」

得到想要的回復,七公主點了點頭,鄭重道:「好,我答應你,我會代替你守護太子哥哥,直到永遠。」

南宮霓也滿意地頷首,提醒道:「記住你今天說的這句話。」

挑了挑眉,七公主似是還要說點什麼的,未及發聲,卻突聽到不遠處太子的召喚,她盈盈一笑,如水的眸波中又漾出幾分溫柔:「公主姐姐放心吧!我在他就在,我不在了,他也會在。」

說罷,七公主無視於南宮霓探究的眼光,就那麼花蝴蝶般地,朝着太子的方向,飛奔而去……

順着她飛跑的方向,南宮霓淺笑盈盈地看着不遠處兩小無猜的小小人兒,心緒,似又飄出了很遠。在凰宮,沒有真正的朋友,只有真正的敵人,她不能幫南宮智找到幫手,就只能替他尋個愛人,只有真正愛他的人,才知道什麼對他是最好的,也會明白,她的苦心。

七公主,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不會錯,智兒的良人,非她莫屬……

——

八月初八,公主大嫁。

原本,南宮霓的婚期與南宮瓏的婚期相隔了兩個多月,據欽天監選出來的吉日,南宮霓是八月初八,而南宮瓏是十月十八。只是,碩妃被打入冷宮,南宮瓏又被勒令禁足,她的婚事較之於南宮霓,似乎變數更大。為防夜長夢多,越皇於是決定,讓南宮霓和南宮瓏在同一天出嫁。

當然,在此之前,他已命欽天監對外宣稱,八月初八是上上之吉的大好日子,萬一錯過,近期再無良辰。是以,朝臣們雖覺得兩位公主同時出嫁有些匆忙,但,既然皇上屬意如此,他們又何必阻攔?

於是,日子便這般毫無懸念地定了下來。

十里紅妝,艷彩滿天。

那一日,是大越皇都近十年以來,最熱鬧的一天。大越皇室最尊貴的兩位公主同時出閣,一位嫁給湘國十一皇子,一位嫁給當朝安寧侯世子。

所以的言語都不足以形容那日的奢侈與華貴,人們只知道,滿城滿街,都是見頭不見尾的一抬抬嫁妝,場面太壯觀,以至於動用了官府近一半的兵力,直到日暮時分,兩位公主才在千呼萬喚中出現百姓們的眼前。

兩座豪華的鳳輦,一輦進了安寧侯府,一輦則拐了三道彎才進入了駙馬府。繁複的迎嫁儀式,一直持續到了半夜,直到午夜的更鼓聲敲響,那些達官顯貴們,才在微醺的醉意中,一個個告辭離去。

前庭的喧囂聲漸冷,南宮霓小心地挪了挪自己的身體,將已麻木的四肝稍微舒展了一番,這才又繼續正襟危坐,等待着燕禮的到來。

有輕盈的腳步聲漸漸響起,南宮霓的精神微微一震,隔着大紅的喜簾,她不知為何,突然有些緊張。正忐忑間,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她看不到眼前人的臉色,卻已聞到了一股子勁辣的酒氣。

撩簾而入,他笑嘻嘻地立於她的身前,見面第一句話竟是:「公主,我要喝水。」

「自己倒。」

「我醉了,拎不起壺。」他仍舊那般嘻嘻笑着,紅燭的照耀下,他漂亮的眉眼水光瀲灧,柔柔和和地,竟還顯出幾分媚態,若不是知道他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那樣的絕美仙姿,就是連南宮霓也忍不住想要讚歎一聲。

不過,伴着他略有些欠抽的話,南宮霓讚歎不了,於是改為了反擊:「還知道自己拎不起壺,那就是沒你說的那麼醉嘍?」

「公主,我真的拎不起,不信,我試給你看。」

說罷,他竟真的搖遙晃晃地走向了房中的圓桌,只是,晃晃惚惚地晃了半天的手,卻始終抓不到茶壺的把手,好容易終於抓穩了,卻又始終不能正確地將壺口對着茶杯倒水。

看不下去,南宮霓終於走了過來,接過他手裏的茶壺后,她怪嗔地看了他一眼,道:「喝不了就別逞能,醉成這樣還要人侍候,你以為你是誰呀?」

「就是喝不了才要喝,不然,怎麼能讓你服侍我?」

他倒是說得坦白,卻沒的惹了她臉紅,她啐他一口,罵道:「你……不要臉。」

「我要是要臉,那可就娶不到你了。」

「我看你說話這麼有條理,不會是裝醉的吧?」

「是不是裝的你聞不出來嗎?」說罷,他突然湊了過來,張大了嘴讓她聞他嘴裏的酒味,她被熏的擰眉,順手就推開了他,豈料,醉得太厲害,他根本就沒有反抗的能力,趔趄了幾大叔,終還是狼狽地跌到了地板上。

『嗷』地一聲慘叫,燕禮揉着屁股痛嚎:「很痛啊!公主你就不能輕一點嗎?」

「我那還不叫輕嗎?」

伸手,他像個撒嬌的孩子:「公主,拉我起來。」

「自己起。」不理,南宮霓將頭偏得很開。

「我腳沒力。」

他繼續賣力地撒著嬌,南宮霓卻用眼神指了指他跌倒的那個地方,道:「沒力就睡那裏好了,反正,這裏打掃得挺乾淨,不會污了你的衣。」

「好吧!既然公主喜歡,那我就睡這裏好了。」說罷,燕禮竟真是倒地就睡,看着他那『傻』樣,南宮霓知道他是喝多了腦子還不太清醒,本想不理他的,可看他一身喜服,卻大喇喇地躺在地上睡又覺得心裏很不安。猶豫了幾許,終還是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不算太溫柔地拍了拍他的臉,叫道:「燕禮,燕禮,地上涼。」

一連叫了好幾聲,他竟是理也不理她,剛剛還知道『調戲』自己,一轉身就這麼睡死了過去,南宮霓無語地看着地上的男人,轉身就喚了香如和香怡進來,三個人手忙腳亂地折騰了好一陣,這才將他成功地搬上了床。

擦著額角的汗,香如有些擔心地問:「公主,駙馬醉成這樣了,您,今晚還要留在新房裏睡么?」

「新婚之夜,不留在這裏,本公主還能去哪兒?」

皺眉,看了看燕禮那滿嘴酒氣的樣子,擔心南宮霓睡在他身邊會被熏死,於是又小聲地問道:「公主,要不您睡外間?」

「算了,他醉成這樣,半夜也少不了人照顧,本公主留下來出也好幫着端個茶,倒個水什麼的。」服侍丈夫的事情,她做得太多了,為了讓玄明煜滿意,她上輩子還專門請了宮裏的姑姑教她怎麼做,只是,那個絕情的男人從來就不屑於看她,是以,她所學到的東西也都變成了紙上談兵,很少用到。沒想到,今天居然用上了。

「這種事兒交給奴婢們就好了,哪能讓公主您動手?」

搖了搖頭,南宮霓溫和道:「你們也累了,到外間休息吧!需要的時候,本公主會叫你們。」

「可是……」

香如似是還不放心,南宮霓卻輕笑打斷她的話:「下去吧!」

歷劫兩世,她早已不是十五歲的小丫頭,對於同床共枕這件事,她其實早有心理準備,既然決定了嫁他,又何須再顧忌這些,沒的讓人覺得矯情。更何況,燕禮醉成這樣也好,省得初y大家會尷尬,等過了這個適應期,後面,也就隨他去了。

趕走了香如和香怡,南宮霓又費了好大的勁兒才算是將燕禮那一身喜服給扒下來,細心地用溫水替他擦了擦臉后,她這才褪下自己那一身華服,換上中衣上床。

怕他醉酒後睡相不佳跌下床去,南宮霓故意睡在了床邊上,只是,剛剛才躺下,他靈活的大手,已是瞬間鑽入她中衣的下擺,緊緊纏上了她的腰。

他手心的溫度很高,燙得她心微微發顫,不敢回頭,她只是悶悶地開口:「你……你裝睡。」

「哪有裝,真的睡著了。只是,你這麼香,香得我睡不着。」他那樣曖昧地在她耳邊吹着氣,溫溫軟軟的一句話,瞬間便讓她的臉紅到了脖子根。

這,這什麼亂七八糟的形容詞?她是肉包子么?還能饞醒他?沒好氣地反手拐了他一下,她蠻橫地扯開他的大手,催促道:「很晚了,快點睡。」

嘻嘻一笑,燕禮又賴皮地纏了上來:「你這麼香,我怎麼睡得着?」

她羞於見人,將頭埋在被子裏不敢抬頭:「你,不是醉了嗎?」

「酒不醉人,人自醉。」

「那還是醉了,醉了還不睡?」反手推着他,試圖讓他離自己遠一點,不知道為什麼,他身上熱得讓她心慌,感覺自己一旦靠近,便會被他融化掉一般。

燕禮厚臉皮的偎近她,整個身體都緊緊貼在了她的身上:「抱着你才能睡得着。」

任是再好脾氣的人,在她這樣的逗弄下,也會覺得無動自容,南宮霓扭了扭身子,倉惶無措地閃射着他的大手:「燕禮,別耍賴,快睡。」

「我會睡的,不過,在睡覺之前,我覺得,我們應該再做點什麼事。」他的聲音,從裏到外都透著邪惡,她不敢回應,只能抖著聲音問他:「什,什麼?」

「做我們該做的事。」

話音剛落,他便覆身纏了上來,火熱的氣息之下,是他滾燙灼心的吻,她溫順地依着他,帶着羞澀回應他的熱情,她知道這一夜避無可避,所以,她選擇了配合。如果,這是他與她必須要經歷的事,那麼,她願意……

夜,繾綣!

紅綃暖帳,媚骨生香,她在他的熱情下化做一汪春水,他在她的溫軟下迷失了心的方向。每一次熱情的喘息,似是在證明著彼此的擁有,每一下的繾綣纏綿,有如撞擊在二人心頭,愛的激蕩……

——

同樣是公主,同樣是下嫁,但不同的,卻是滿朝文武與高門顯貴的態度。

公主府前,車水馬龍,可安寧侯府的院落里,除了三三兩從鬱郁不得志的朝臣與婦人之外,再無其它。望着滿院稀鬆的赴宴人數,玄明煜雖早有心理準備,卻始終未料到會是如此天差地別的感覺。

送走了最近一撥賓客,他堆起滿臉的笑意輕輕推開的新房的門,等待他的,不是南宮瓏嬌羞不勝弱水的柔情,而是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

「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不用招待客人么?」安靜地坐在床頭,南宮瓏的蓋頭已被自行扯下,她冷冷看着走向她的玄明煜,口氣很不屑地問著。

提到這客人的問題,玄明煜的表情略有些尷尬,但仍舊應對自如:「前面有人招呼,我擔心公主,所以回來看看你。」

「所以,看完之後,你還是要出去招呼客人的,是嗎?」

聞聲,玄明煜微微一怔,原本深沉的眸底,不禁閃過一絲幾不過見的厭惡,只是片刻,便又恢復了平素的溫和與儒雅:「公主,累了嗎?」

他不願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可她卻沒有放過他的意思:「怎麼,不敢說話了?」

「公主,您不願意我來陪您嗎?」玄明煜微微一笑,表現出自以為最迷人的神態,曖昧地看着南宮瓏,以往,他這樣的表情百試百爽,總能迷住不少的女人,包括江家姐妹,也是在他這樣的柔情似水中深陷而不能自撥,是以,他相信,只要他用心,南宮瓏的芳心也一定會為他所俘獲。

「陪我?你?我有什麼好稀罕你的?你們安寧侯府不過是沾了太后的光,才有彼時的光鮮,又怎能比得過燕禮哥哥的身份尊貴?」

她輕蔑的口吻,刺得他生疼,但他仍舊翩然輕笑道:「公主,大駙馬的名諱,您還是不要多說的好。」

「你敢管我?我就叫了,燕禮哥哥,燕禮哥哥,燕禮哥哥……」似是故意要刺激玄明煜一般,她故意大聲地叫着,那樣尖銳的聲音在夜半十分,聽進人的耳中,顯得尤為刺耳。

玄明煜的臉色,終於變了。

他再喜歡裝,可也是個男人,再慫的男人都不喜歡從自己的女人嘴裏聽到別的男人的名字,更何況,還是這樣明目張膽地叫着。

「公主,夜深了,我們該休息了。」

「我們?呵呵!你還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啊!」諷罷,南宮瓏眸光一冷:「我是該休息了,可是你,滾出去。」

一個滾字,終於讓玄明煜最後的隱忍都化為了戾氣,他咬牙,聲冷而凌厲:「公主。」

傲然地看了他一眼,南宮瓏似是還不夠一般,又刺激地罵了一句:「我再說一次,滾出去。」

「公主,今日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您讓我滾到哪兒去?」

說到滾字的時候,玄明煜咬字極重,似是在提醒著南宮瓏彼此的立場,只可惜,已被氣暈了頭的南宮瓏,此刻是什麼也聽不進去,只繼續蠻橫道:「愛滾哪兒滾哪兒,總之,不要讓我看到你這張讓人噁心的臉。」

本還打算顧及彼此的面子,可是,既然別人都不給他面子,那麼他,也就沒必要再給對方面子了:「既然這樣,我也就不在這兒噁心公主了。」

說罷,玄明煜冷冷看了南宮瓏一眼,那寒光四溢的眼底,激流暗涌。不再解釋,也不再廢話,他只是絕然轉身,拂袖而去。

未料到玄明煜真的敢撇下自己離開,南宮瓏有片刻的怔忡,待醒過神來,人已是徹底的狂亂了。怒氣沖沖地跳下喜床,南宮瓏尖叫着指著房門叫道:「他居然真的走,他居然……他居然敢這麼對我?」

看她的模樣幾乎要失控,紫彩連忙跪了下來,求道:「公主,你別這樣叫了,大半夜的,讓人家聽到了還以為……」

不等紫彩的話講完,南宮瓏又尖聲叫道:「還以為什麼?還以為什麼?還有誰敢來看本公主的笑話不成?啊?」

「公主,您別這樣,奴婢知道您心情不好,可是,再怎麼地,你也是公主啊!不能讓這些人看您的笑話。」跪在地上,紫彩有苦難言,當初,因為南宮瓏被禁足,她好容易被調到了別處,雖然乾的活粗重了許多,卻不至於像現在一般提心弔膽。可是,南宮霓一句話,她只能乖乖過來陪着南宮瓏,看着主子失控,她急得不行,偏偏南宮瓏又是個任性的主子,你說什麼也不會聽,以至於她現在越來越被動。

苦口婆心地繼續勸著,雖然也不知道主子到底能不能聽見去,可是,為了不至於到最後被南宮瓏牽連,也為了能向南宮霓再表忠心,她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了。

「我被看的笑話還不夠多嗎?還有什麼好怕的?」說着說着,南宮瓏突然流下淚來,忍了多天的眼淚,自母親被打入冷宮開始,她就知道會遭受到多少冷眼了。本還以為,做了安寧侯的兒媳婦,做了太后的侄媳婦,這樣的冷遇會稍稍好一點,可是,現實那樣殘酷,竟是讓她一點連有點緩衝的餘地也沒有留。

淚,滾滾而落,南宮臉上卻倔強地笑着:「紫彩,你看到了?有多少人是送了禮就走了的?又有多少人是來了就匆匆趕去了公主府的?同樣是公主,她賜了公主府,還賜了駙馬府,可本公主,卻只能住進安寧侯府。為什麼?為什麼父皇要這麼對我?為什麼?」

從小到大,她就一直在和南宮霓比。

任何東西,只要是南宮霓的,哪怕自己不喜歡,她也要搶過來。父皇總說她是任性,可他不知道的是,她會搶那樣東西,只是因為嫉妒,瘋狂的嫉妒。

只不過晚出生了一點點,差別就那樣的大,她明明不比南宮霓差的,為什麼總是會她比下去?縱然以往,自己事事佔盡了上風,可是,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從來就沒有真正贏過南宮霓。但,即使贏不了,她也從來不曾輸,不像現在,不像今天,她終於明白了,什麼叫輸了的苦。

沒錯,她發現自己輸了,而且,輸得一無所有再難翻身。所以,她氣,她恨,她怒,她狂,她想對身邊所有的人發脾氣,更想對身邊年有的事發脾氣。最終,那些怒火全都潑向了玄明煜。

她確實是故意罵他的,可她那那麼做只是想發泄一下心中的不滿,沒想到,他竟連那些也受不住。是真的因為受不住呢?還是因為覺得沒有必要再忍受一個廢妃的女兒?在她看來,後者的可能性居多。原來,這個在世人眼中,溫良儒雅的男子,也不過是個凡夫俗子,與那些齷齪的男人們,沒有兩樣。

嫁了這樣的男人,她還能有什麼期待?什麼未來?

「公主,您別這樣,奴婢也不知道。」

知道南宮瓏所說都是事實,紫彩也深深地感覺到了那種失落感,只是,她畢竟只是個奴婢,有些事縱然她想說,也該看看是不是時候,至少現在,她已不再能對南宮瓏說實話,而該對另一個主子盡忠了。

「你不知道?呵呵!你當然不知道,可本公主卻知道。本公主很清楚,這一切都是因為本公主的母妃失寵了,因為母妃失寵,連帶着父皇連本公主也不愛了。」說到這裏,南宮瓏神情凄苦,但卻只在片刻,一轉眸,她又開始變得瘋狂,變得不可理喻:「可是母妃犯了錯,是母妃的錯啊!和本公主有什麼關係?為什麼要遷怒於本公主?為什麼?」

她想不通一切,正如她不明白自己有多自私,在未嫁入安寧侯府前,她還曾有過幻想。可是,玄明煜的態度,讓她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她再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了,只是一個鵲巢鳩佔的宗婦,或者,在他們眼中,自己連宗婦也不如,僅僅只是一個被強塞過來,尚有一點利用價值的失寵公主。

見南宮瓏情緒如此激動,紫彩猶豫了一下,終於道:「公主,您還看不出來嗎?皇上有新寵了,他的心,已經不在娘娘身上了。」

不提瑞安太后還好,一提起那個女人,南宮瓏恨得牙都疼了:「那個死不要臉的老女人嗎?父皇的眼真是瞎了,那樣的破鞋也肯穿,誰不知道她在自己的宮中養了十多個男寵,那種人盡可夫的女人,父皇也不嫌臟。」

聽到南宮瓏的話,紫彩大驚失色,忙勸道:「公主,這樣的話您可千萬別再講了,讓人聽了可就麻煩了。」

「有什麼麻煩的?本公主是大越的二公主,誰敢多嚼一次舌根子,本公主就要她的命。」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她再不濟也是皇室公主,她要是真的想要治誰,她也不信治不住。

隨南宮瓏出嫁之時,紫彩還曾幻想過,經過這麼大一劫后,南宮瓏一定會收斂收斂自己。可是,越聽她就越覺得自己這個主子蠢,也不怪她會輸得這麼徹底。突然,又有些慶幸了,如果不是自己聰明,及時換了盡忠的主子,或者,她的下場,就只會是陪着南宮瓏一起下地獄了。她還這麼年輕,她還不想死,更不想死得不明不白,還落得一身罵名。

本該仔細勸勸南宮瓏的,可看着她那不爭氣的模樣,紫彩也沒了心情,只添油加醋道:「可是公主,娘娘現在失寵了,您若還是不肯為自己打算打算的話,可怎麼好啊?您看,就連駙馬爺,他都,他都,他都走了。」

一句走了,似是牽到了南宮瓏心口的某處務,她眉頭微擰,半晌方語:「紫彩,本公主很清楚,母妃失寵了,不會再有人來憐惜本公主了,他,只是沖着母妃而娶的我,現在,母妃被打入冷宮,所以,本公主也不值錢了,他才敢這樣對本公主的。」

「可是,您就不能對駙馬溫柔一點嗎?那樣的話,興許駙馬真的會喜歡您呢?」

對玄明煜溫柔一點?意思是讓她學會討好自己的相公?如果不是自己的母妃失了寵,如果她還是以前的南宮瓏,誰敢這麼要求她?越想,南宮瓏便越得越生氣,突然便又胡亂地發起了脾氣。一邊砸著房間的裝飾,一邊大喊大叫道:「誰要他喜歡?本公主只喜歡燕禮哥哥。讓他走,本公主不稀罕,不稀罕。」

攔不住她的動作,紫彩只能躲在角落裏發抖,眼看着她越砸越瘋狂,紫彩又勸道:「公主,別砸了,別砸了。您何苦為難自己?您要是自個兒都不愛惜自個兒,還有誰來憐惜您?」

「本公主不要誰的憐惜,本公主一樣能活得好好的。」說罷,南宮瓏恨恨咬牙,又激動道:「紫彩,關門,記得了,沒有本公主的命令,誰也不許再放那個男人進來。」

「公主,關門是可以,可是,不讓駙馬進來的話……」

紫彩還想勸些什麼,可南宮瓏已完全聽不進去,只尖叫着打斷她的話,不停地命令道:「閉嘴,讓你關門還不快去。」

審時度勢,紫彩知道再不聽話的下場就是她自己也挨打,想一想南宮瓏平時對人的狠勁兒,她心頭一慌,忙手腳並用地朝房門口爬去。爬著爬著,腰上還承了南宮瓏一腳,她忍着疼,爬到門邊關上了門。害怕南宮瓏生氣會虐打自己,她緊張的靠着門背喘息了許久,聽到背後傳來嚶嚶的哭泣聲時,她才慌亂地轉首。恰看到發泄完畢的南宮瓏,正坐在一堆砸碎了的瓷片中掩面大哭。

看了半天,又覺不忍,猶豫了一番,她終還是壯著膽子爬了回去,而後,陪着崩潰中的南宮瓏一起流淚,一起哭泣。

——

打開房門的那一瞬,江蝶月愕然。

有冷風灌入,呼呼地吹起了她的衣袖,鼓動着,有如黑夜中翻飛的白蝶在扇動着美麗的翅膀。她看着眼前溫潤如玉的男子,有那麼一刻,淚盈在睫。

如果,她不是知道他和南宮瓏在吵架,如果,她沒有讓百靈去打探新娘的動靜,如果,他不是被南宮瓏趕出了新房,或者,這一刻,她會當成是永恆,甚至此生難忘。可是,他來了自己的這裏,卻是因為無處落腳,這樣的諷刺,讓她情何以堪?

「相公,你,你怎麼來了?」

深情地看着江蝶月,玄明煜伸手輕撫着她的臉龐:「蝶兒,我說過了,無論我娶不娶她,我的心裏都只有你。」

心,驀地一沉。

本還有幾分的欣慰,可聽完這一句,江蝶月已是徹底清醒。她怎麼還能指望這個男人有所改正?她怎麼還能相信他的鬼話?他明明是無法圓那個新房,才來了自己這裏,可他,卻偏要說得如此冠冕堂皇,彷彿,他之所以來這裏,只是因為他惦記自己,而不是因為在公主之處無法安身。

「相公,今晚可是洞房花燭夜,你不該來這裏的。」擋在門前,未曾打算讓他進入,她神情凄然地說着,那樣的絕然,彷彿是斷腸割心之語。

玄明煜見之動容,誤以為江蝶月會如此,是因為溫婉賢淑,不想他在公主處落了話柄,留下的心意,便更加迫切了。

「蝶兒,我不會回去的,正因為今晚是洞房花燭夜,我才要陪着你,我要讓你知道,我的心,永遠都只屬於你。」他的深情依舊,只是,這樣的話,卻再也打不動江蝶月的心,她瞅着他,有水光在眼波中流轉:「相公,我不想你為難。」

他的指腹輕輕地在她臉上撫摸著:「不為難,從來就不為難,我娶她已是委屈了你,又如何還能讓你獨守空房?」

「相公,我獨守空房是小,可公主獨守空房是大,萬一她一狀告到皇上那裏,後果不堪設想啊!」勸不動,那便只能用言語來威脅,只是,江蝶月沒有想到,這一次,玄明煜已大膽到,連這樣的威脅也不怕了。

「蝶兒,你放心好了!碩妃失勢后,她也不過是個不得聖心的公主,更何況,宮裏有姑母照應,皇上縱然知道了,也至多責問幾句,不會有大事的。」

原來,這就是理由,真正的理由。

對自己不好的時候,是因為公主的身份還尊貴,對自己好的時候,是因為公主已失去了最開始的價值。女人於他來說,不過是跳板,是工具,是他用來成功的墊腳石而已,可他,卻偏要做個偽君子,明裏對人好,暗裏,卻背後一刀。

江蝶月望着眼前熟悉的眉眼,看着他眸底志在必得的冷光,心,片片成冰。

「可是……」

她還想要拒絕的,可玄明煜卻沒給她機會,他很急迫地打斷了她的話,深情地對着她說:「蝶兒,讓我進去,無論你怎麼說,我都要留下來陪你。」

「相公,你對我這麼好,我怎麼忍心讓你左右為難?我真的沒關係的,你還是,還是回去吧!」

推拒着他,奈何力氣甚小。他終還是走了進來,緊緊將她圈入了懷中:「蝶兒,別哭,你哭得我心都要碎了。」

「……」

她是真的心碎了,碎在這個男人的花言巧語里,碎在這個男的口蜜腹劍中。

那一夜,無限繾綣。

她帶着瀕死的絕望,與他抵死纏綿。

知道擋不住他的渴望,她便選擇了配合,縱然噁心,可她卻使出了渾身解數。越是看清這個男人,她便越明自己自己要做什麼,既然,他已不再奉承南宮瓏,那麼,她就該趁著這個機會,扳回一局。哪怕,她為此需要利用自己的身體,她也再所不惜。

——

臨完最後一幅小楷,南宮霓放下手中的毛病,接過香如遞來的濕毛巾擦了擦手,這才沉聲問道:「這麼說來,二駙馬已經兩宿未在二公主的房間歇息了么?」

「是,為此,二公主還來少夫的房間大鬧了兩場,只可惜,二公主鬧的越凶,世子對少夫人就越好。少夫人倒是節節退避的,可二公主還鬧到了侯爺面前,只是,侯爺也只是隨意責問了世子幾句,根本沒打算為二公主的出頭的意思。」杜鵑有條不紊地說着,一邊說,還一邊仔細地觀察著南宮霓的神色。

自頭上取了支珠釵下來,示意香如賞給杜鵑,待她千恩萬謝地接下了,南宮霓這才又道:「喔!侯爺的膽識倒是越來越大了,連皇室公主,都不放在眼裏了。」

「公主,您的意思是?」

淺淺一笑,南宮霓神情莫辯:「告訴瓏兒,明日便是我們回門之期,她若受了委屈,根本不必要忍,只需回娘家好好跟皇後娘娘說道說道,自有皇後娘娘為她做主。」

「這,這……」

杜鵑是燕禮一手調教出來的,雖說不如香如和香怡更了解南宮霓,但也是個機靈的丫頭,如若不然,當日也救不下江蝶月。只是,她奉命前來跟南宮霓報信兒,卻不曾想南宮霓居然對南宮瓏的事情這麼上心,甚至,還表現得很關切的樣子。她們不是死對頭么?難道不是?

明白杜鵑在疑惑着什麼,但南宮霓卻不欲解釋,只淡笑着揮手道:「下去吧!照我說的回答瓏兒便是。」

「是,公主!」

主子的事情,自有主子做主,她們做奴婢的,做好自己份內的事便好。既然主子讓這麼說,她就這麼回便好,至於其它的,那也不是她一個奴婢該關心的事。

福了福身,杜鵑應諾而退,直到她消失在南宮霓的眼前,香如才小心地問了一句:「公主,您為何要幫二公主啊?」

「本公主幫她了嗎?」

香如一愣,直言道:「您剛才的意思不是說要幫二公主向皇後娘娘說情么?」

「本公主說的是,讓瓏兒自己跟母后說情,可沒說本公主要幫她說情。」

香如撇了撇嘴,有些遺憾道:「可這不是一樣的嗎?雖然皇後娘娘不喜歡二公主,可是,礙於皇室的顏面,要是二公主過來哭訴,皇后是不可能不理的。到時候,就又該讓二公主得瑟好久了。」

聞聲,南宮霓輕輕一笑,道:「不錯,要是她說了,母后自是不能不理的,只可惜,她不會說。」

「為何?」

「因為,南宮瓏太過自以為是,她決不會相信,母後會幫她。」兩世為人,她一直都在和南宮瓏鬥氣,斗得太多,所以也太了解她的為人,她是很壞,但壞得沒深度,是那種一眼就會被人看穿的傻女人。所以,對付這樣的女人,根本不必親自動手,只要煽動一下她的情緒,她就能自己把自己作死。她現在需要做的,不過是再給她添點火,加點柴罷了。

到底是跟在她身邊最久的,只用了片刻,香如便參透了箇中玄機,激動道:「噢!我明白了,公主的意思是,二公主害怕皇後娘娘會記仇,所以就算有事,也不會跟皇後娘娘提么?」

香如說罷,一直沒開口的香怡也笑了,拍着手道:「唉呀!這下好了,這下好了。若是二公主提了,皇後娘娘少不得幫幫她,可是,本公主若是自己不提嘛!那就怪不得皇後娘娘見死不救了。」

心情甚好,她也不願責罵她們,只怪嗔地斜了兩人一眼,冷聲道:「別這麼咋咋乎乎的,有些事,放在心裏就好,不用說出來。」

挨了罵,兩個丫頭也不緊張,只抿了唇,偷偷掩嘴道:「是,公主,奴婢知道了。」

淺笑,只是無限縱容。

兩丫頭的眉眼微舒,看向她的眼光略有些欣然。順着她們的視線回首,卻見不遠處有月白的身影正徐徐而近,南宮霓微微聳眉,心,卻已是飛了過去。

入了內室,南宮霓服侍著燕禮更衣,這些小事本不用她親自動手的,可是,想到要讓別的女人來代替自己替丈夫更衣,她就莫名覺得心頭泛酸。既然不想別人做,那就只好自己作,兩日下來,燕禮很受用,她似也習慣了。

將他換下的衣衫交給香如送去清洗,南宮霓柔聲問道:「怎麼回來的這麼早,不是說父皇有要事相商么?」正值新婚燕爾,燕禮卻被越皇急召入宮,若不是有急事,想來也不會挑這樣的時候,是以,見他去的快,回的更快,南宮霓也奇怪了。

「是有要事,不過,不急在這一時。」

他波瀾不驚地說着,臉上神情不變,南宮霓將他的眼神看在眼中,終於放心了不少,只是,還是覺得不太理解:「不急的要事?」

「嗯。」

見他似乎沒有什麼說話的**,南宮霓嘟了嘟嘴,道:「真不打算說給我聽么?」

回首,他看着自己的小新娘微笑,溫柔道:「怕你聽了不高興,所以,還是先不說的好,至少,等你過了回門之日,咱們再聊。」

一聽這話,南宮霓更加放不下了,直言道:「不說我會更加不高興。」

聞聲,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南宮霓一眼,終於道:「皇上說,讓我擇日回湘國。」

「什麼?這時候讓你回去?為什麼?」

「你別急,時間還未定,讓我回來和你商量。」說罷,他握了握她冰涼的小說,問:「霓兒,跟我回湘國可好?」

「可是……」

她並不排斥跟他去哪裏,越國也好,湘國也好,只要在一起,只要生活得幸福平安,她什麼地方也無所謂。可是,她還不能走,這裏有太多她所牽掛的事,萬一她走了,一切又變回原樣怎麼樣?她不敢想,也不敢放任自己那麼做,可是,面對燕禮那渴望的眼神,那些拒絕的話,卻又如梗在喉,讓她咽不下,卻也吐不出了。

「我明白的,所以,我們必須要加快速度了。」

「加快什麼速度?」

他欺身而來,輕輕攬她入懷,貼着她頭頂的珠花,輕聲笑道:「本想留你在越國,讓你呆到你放心離去的那一天為止,可是怎麼辦?我捨不得放你一個人在此地。所以,就算你不願意,我也必須要帶你走。至於你擔心的那些事,都交給我可好?玄明煜,南宮瓏,瑞安太后,我會一起處理掉,這樣的話,你是不是就沒有理由賴在這裏不走了?」

掙扎著,她從他懷中抬起頭來:「燕禮,你是說真的?真的要回湘國了么?」

「當然。」

「可是,父皇為何要你離開?」

「因為,他需要一個做皇后的女兒保他後半生的江山無憂。」

一語出,南宮霓愕然,這個理由,還真像是自己的父親的風格,只是,她卻沒有想到,燕禮也能將越皇的心思摸得這麼清。他說,一個做皇后的女兒?他的意思難道是,離開越國后,他要開始自己的浴血殺途了么?

感覺到她在自己懷中微微顫抖,他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軟聲問道:「相信我嗎?」

「信。」

「信我就什麼都不要再問,什麼都不要再說,只管好好打扮自己,準備好明天回門去看皇後娘娘,好不好?」

依在他懷裏,南宮霓此刻心潮起伏,這一生,她因着燕禮而徹底改變了自己的命運。而此刻,她也將因着燕禮,而走向另一個前途未卜的未來,她不知道,將來她的命運還會發生什麼樣的轉折,可是,這樣的貼緊他,聽着他沉穩有力的心跳,傾刻間,她突然覺得,只要和他在一起,她什麼也不會再怕了。

「好。」

似是下定了決心,又似用盡了氣力,一個好字,已是她能給他的最好承諾了。

——

三朝回門,南宮霓與南宮瓏各自所乘的鳳輦幾乎是同時入宮,卻又在入宮之後,分別走向了不同的兩處。南宮瓏去了越皇所在的朝陽殿,而南宮霓則去了皇后所在的紫宸宮。

母女相見,自是又一番感慨,淚盈於睫的瞬間,各自都哽咽了好一陣方才緩過神來,而後,才拉起對方的手,親密地拉起了家常。

「霓兒,你為何現在讓燕禮去朝陽殿?」

聞聲,南宮霓淺淺一笑,不以為意道:「深宮內闈不留男客,母后雖是岳母,可紫宸宮也不便留他,縱然身份是駙馬也不好壞了規矩。」

皇后聽罷,頭搖得都成了撥流鼓:「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若是平時也便罷了,可現在讓他去朝陽殿,豈不是會遇到南宮瓏那個死丫頭?」

挑眸,南宮霓淡淡看了皇后一眼,奇道:「母后也知道她去見父皇了嗎?」

「那般高調,誰能不知,誰能不曉。」三朝回門,皇后早已派了人在宮門守侯,南宮霓和南宮瓏先後入宮,到自己這裏時,卻只有南宮霓一個。若是碩妃還在,南宮瓏的去向該是西華殿,可碩妃已被打入冷宮不許探望,那麼,南宮瓏的去向,也就不言而喻了。

將皇后的不滿看在眼裏,南宮霓輕輕拍了拍母親的手,安慰道:「母后何必生氣?她在夫家受了氣,想去找父皇訴訴苦罷了。」

聞聲,皇后冷冷一哼,道:「訴苦?你父皇日理萬機,又豈能守在她身後,幫着她處理這些亂七八糟的家事?她一個皇室公主,連如何與丈夫相處都不知道,一味的飛揚跋扈,也不怪人家冷落她了。」

「既然母后明白這個道理,又何必着急?」比起皇后的焦急,南宮霓反倒顯得很淡定,彷彿,皇后所憂之事,她並不怎麼關心似的。

「母后是替你交通卡急,燕禮現在過去了,豈不是會碰到她?你也知道的,那個南宮瓏之所以不喜歡玄明煜就是因為燕禮,偏生你還不緊張,還巴巴的把男人往她跟前送。萬一又給她纏上了,看你怎麼收場。」

皇后對燕禮本也不是很滿意的,畢竟,從身份地位上來看,燕禮都不是上上之選,可是,既然女兒喜歡,女兒願意,她自然也是順着女兒的心。如今,既然嫁了嫁了,當然也更希望他們好,不願意她因為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所煩心。所以才這麼提醒她,只是,自己的女兒自己知道,一看她那模樣,就知道她根本沒把自己說的事當成是事兒。

「纏吧!讓她纏,還就怕她不纏。」

一聽這話,皇后當即黑面:「霓兒,你在胡說什麼?真要有那一天,有你哭的。」

南宮霓不以為意,只笑笑道:「女兒才不會哭呢!燕禮若是有心於我,誰也不地看上,若他無心,不是南宮瓏,也會有其它的女人,急也沒有用。」

「你呀!還不聽母后的勸。」

聽出皇后的不滿,南宮霓親昵地纏了上去,抱着皇后的手便撒嬌道:「母后,那是女兒對燕禮有信心,縱然他再沒有眼光,也不會看上南宮瓏的,您就放心吧?」

「你可別掉以輕心,那個丫頭可不是什麼善類。」

「女兒知道的,您就別替女兒擔心了。」說罷,又欣喜地去取自己帶來的禮物,獻寶似地給皇后看:「母后,看看這個喜歡不喜歡?是江寧織造的錦雲素帛,父皇賞給女兒兩匹,女兒挑了個合適的花色,親手給您做了件秋裝,直到昨日才完工,這就帶過來了。」

見她不欲再說方才的話題,皇后搖頭嘆息。不過,看到女兒對自己的一片孝心,她也不想再過多地責怪她。只能順着她的好意,去看她為自己親手縫製的新衣了。

「還真是漂亮呢?母后很喜歡,幾日後的中秋之宴,母后就穿霓兒做的這件衣裳了。」

皇后喜歡,南宮霓自然也高興,立刻配合道:「好哇!這衣裳配母后那套藍寶石首飾很合適,母后穿了,一定很漂亮,」

「就你嘴甜。」

「女兒可不是嘴甜哄母后開心,女兒說的都是實話。」

輕點了一下她的額頭,皇后怪嗔:「你呀!」

母女正親密地說着話兒,突有宮人進來傳話,說是二公主南宮瓏到了,正侯在殿外等候接見。皇后聞聲先是一怔,末了,竟是欣賞地看向了南宮霓。

皇后的欣賞南宮霓只作未見,只是回視着自己的母親,恬靜地笑了。

很快,南宮瓏奉召而入,一路迤邐,舉止優雅。只是那張漂亮的小臉上,卻全無喜氣可言。

「兒臣,拜見皇後娘娘。」

恭敬一拜,南宮瓏的神情全無以往的囂張霸道,竟還透著幾分刻意的討好。皇后見罷,亦不言語,只是淡淡地看着她,也不她起,也不說讓她坐,就那麼晾着她。她正尷尬地跪在地上,突聽得皇後身邊的南宮霓言詞尖利道:「瓏兒這是怎麼了?見着母后好似不開心似的,既然這麼勉強,不來也罷。」

「皇姐,您何必針對我?」

自碩妃失勢,南宮瓏已盡量在剋制着自己的壞脾氣,可是,方才皇后已給了自己下馬威,現在,她又要受南宮霓的氣么?

挑眉,南宮霓似笑非笑地問:「針對你?有嗎?」

忿忿不平地扭頭,南宮瓏強迫自己不去看南宮霓挑釁的表情,只對着皇后道:「皇後娘娘,兒臣來的比皇姐晚,皇姐好像不高興了,可兒臣不是故意的,還請皇後娘娘不要見怪。其實,兒臣也沒辦法,不是不想早早來見皇後娘娘,只是,兒臣方才去見了父皇,他執著要留兒臣多敘敘家常,所以……」言下之意,她之所以會現在才來皇后這裏,是因為越皇的意思,與她無關,如果皇后要怪,就該怪越皇,而不是怪她。

她拙劣的掩飾手法,又豈能蒙得住南宮霓?忍着笑,南宮霓冷冷斜了南宮瓏一眼,又轉過頭去,看着皇後身邊的最得力厲姑姑問道:「厲姑姑,公主回門要先去見父皇嗎?難道不是應該先來見母后?還是說,幾時改了新規矩,卻忘記告知本公主了?」

被點到名,厲姑姑也笑着站了出來,恭敬地向南宮霓答道:「大公主沒記錯,祖上的規矩,公主三朝回門的時候,應攜了駙馬爺一起來拜見皇後娘娘。至於皇上,應該等皇上親自駕臨,若是皇上政務繁忙,則可見可不見。」

聽到這話,南宮瓏再也淡定不下去了,跳起來指著厲姑姑便喝道:「你胡說,什麼叫可見可不見?本公主可從未聽說過回門之時不用見父皇的。」

見南宮瓏已有些腦羞成怒,皇後有心『勸架』,一個眼神便制止了厲姑姑再繼續。再回神,已又是那幅菩薩笑臉:「好了好了,都是自家人,爭這些個幹嘛?瓏兒想見皇上,亦是無可厚非之事,只是,既然三朝回門,那你的駙馬呢?他怎麼沒來?也被皇上留下敘舊了么?」

未料到皇後會幫她說話,更未料到的是,皇后竟會用這樣和氣的口吻問她玄明煜的所在。幾分心虛,幾分緊張,她扁了扁嘴,這才吞吞吐吐道:「他,他,他還有要務。」

聽到這話,南宮霓又冷冷一哼,道:「他一無官,二無職,有何要務緊要到連皇後娘娘也可以不拜了?」

南宮霓的咄咄逼人,讓南宮瓏清楚地明白了自己現在的立場。她知道糊弄不了眼前的人,所以,擰眉思索了片刻后,終還是選擇了坦白:「他被太后叫走了。」

點了點頭,皇后一臉瞭然,似是並不在意此事一般,又問道:「原來是太后要見二駙馬啊!那瓏兒為何沒有一起去呢?」

「兒臣自是要先來拜見皇後娘娘的,至於太后,稍後再去。」沒有猶豫,南宮瓏毫不猶豫地說出了自己的答案,她雖然從小就不喜歡皇后和南宮霓,但,比起太後來,她更願意選擇來這邊。畢竟,像太后那樣的女人,縱然身份高貴,骨子裏卻讓她覺得骯髒,若是沒有必要,她是絕不會去看那樣的女人的。

「行了,你有心來看本宮,本宮很開心。」點了點頭,皇后仍舊是一臉笑,只是笑過之後,說出來的話卻很冷情:「不過,既然你還要去太后那裏,本宮就不留你了,去吧!」

這是在送客了。

可是,她根本就不想去看太后啊!會說稍後再去,只是隨便說的個借口,那樣的女人,她討厭還來不及,又怎麼可能去那邊多呆?

「皇後娘娘……」

還想要爭取的,哪怕在這裏再多呆一會兒也好,總好過再去看玄明煜那幅要死不活的樣子,和太后那張明明都起了褶子,卻還要故扮妖嬈的臉。可是,不待她繼續開口,南宮霓已親切地說了一切:「瓏兒,去吧!這裏有皇姐便好,就不耽誤你們小夫妻在太後面前盡孝了。」

「……」

恨極,卻又不能當場發作,南宮瓏咬牙瞪了南宮霓許久,終還是重重甩袖,忿怨離去。

南宮瓏一走,皇后便又數落起了南宮霓:「你啊!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囂張了?」

「囂張嗎?女兒怎麼覺得還不夠?」

輕笑着搖頭,但皇后卻並無責怪她的意思,只小心地提醒道:「霓兒,母後知道你對南宮瓏有氣,可是,她畢竟還是很得你父皇的歡心,頭頂上還有個瑞安太后。你這般明目張膽地和她作對,萬一激怒了你父皇,母后擔心你要吃虧。」

聞聲,南宮霓笑了,也提醒皇后道:「母后,她若真是還得父皇的歡心,方才,便不會只是她一人前來了。」

「此話怎講?」

皇後來了興緻,南宮霓自也不會再賣關子,於是也很認真地解釋道:「母后,以女兒對父皇的了解來看,若是父皇真的還關心南宮瓏,為了給她撐腰,定會在見過她之後,隨她一起前來看您。可您看到了,父皇不說陪她過來,甚至連個話也沒讓人帶,這代表什麼?」

說罷,南宮霓明媚微燦地看了皇后一眼,又道:「退一步講,若父皇真的政務繁忙沒時間陪她過來,大可以讓李公公送她過來,再不濟,不還有個玄明煜嗎?可是,南宮瓏是獨自一人前來的,甚至連玄明煜亦未同行?這又代表着什麼?三朝回門,駙馬卻不來拜見皇后,誰給的他膽子對母后如此不敬?」

「也許,也許是因為瑞安太后?」

做為權臣,揣摩上意實為最重要的一件事,而玄明煜,恰是箇中高手。若是南宮霓不了解玄明煜的為人,或者,也會和皇后想的一樣。可是,正因為她太了這個男人,所以,她也更加確信了自己的猜測。

所以,她搖了搖頭,否認道:「不可能,今時已不同往日,如今太后雖得寵,但見着母后不也得笑臉相迎么?女兒敢說,玄明煜之所以敢如此囂張,不是因為太后,而是因為父皇的態度。女兒未去朝陽殿,不知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有一點很明顯了,南宮瓏一定在那邊沒得着什麼好話,不然,來的時候,也不會臉苦成那樣了。」

「這麼說,她是在你父皇那邊挨了數落了?」

打斷骨頭連着筋,以往,碩妃專寵之時,任是南宮瓏犯下何等大錯,越皇都會一味偏袒,可如今,風水輪流轉,碩妃的失勢,影響最近的,竟然是她最疼愛的女兒。這個認知,讓皇后心頭一震,笑意也便慢慢溢向了唇角。近二十年了啊!她頭一回覺得心情這麼暢快。

「這個嘛!一會問問便知道了。」

「問誰?」

「當然是問去朝陽殿的人了。」

「燕禮?」皇后又震驚了:「難道,你是故意讓他去那邊的?」

聞聲,南宮霓不語,只是輕笑着抬眸,悠悠然看向了殿外。那裏,晨陽的餘輝下,是燕禮挺撥而俊朗的身姿,如傲雪的寒松,凜立於天地之間,巍然如神……

燕禮的到來,驗證了南宮霓心中所有的猜測,正如她所想,南宮瓏去了越皇之處,卻沒能如願地博得越皇的同情,在聽完她的抱怨之後,越皇不但沒有安慰她,甚至還當着玄明煜的面,狠狠地數落了她一番。

越皇的態度,讓玄明煜意識到南宮瓏在越皇的面前已再無當初的地位,是以,對她也便更加冷漠了。

聽完燕禮的話,皇后的眉頭不自覺地深深擰起,不滿道:「這個玄明煜看着挺君子的一個人,沒想到,居然也是個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東西。」

「母后,所以說,看人從來不能看表面。」

「幸好你沒挑中這種人,要不然,還不定委屈成什麼樣兒了。」想到當初為南宮霓選駙馬之時,還曾將玄明煜置為上選之列,皇后的不滿也就更加明顯了。不過,好在最終的結局是將這樣的冤孽指給了南宮瓏,想到這裏,皇后心頭,又隱隱有些慶幸。慶幸女兒的執著,也慶幸着她的眼光。

「那就不一樣了,若是女兒挑他做駙馬,他也就不會這般冷漠了。至少,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的,有母后在的一天,他便不會做得太過份。」至少,短時間內他會按兵不動,一如前世那般,隱忍十年後,一朝爆發。

驀地聽到這樣的言論,皇后明顯一愣,剛要說點什麼提醒她注意燕禮還在場,卻聽燕禮已搶先抗議道:「公主,我吃醋了,你怎麼能當着我的面說要挑別的男人當駙馬?」

聞聲,南宮霓頭也不回,只調侃道:「那你就吃着好了,反正,你也不是最好的。」

「公主,我抗議!」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斗著嘴,雖然孩子氣,可看着還挺熱鬧。皇后見他們小夫妻感情不錯,甚是欣慰,卻又擔心兩人吵來吵去,真的傷了感情,於是連忙勸道:「好了好了,這麼大兩個人,怎麼跟孩子似的?咱們不說這個了,不說這個了。」

說罷,皇后又吩咐小宮女們重新奉了茶水過來,厲姑姑招呼著大家都換了茶水,皇後過才又似想到了什麼般,氣憤地說道:「不過,那個玄明煜啊!膽子還真不小,不過是個安寧侯府的世子,還未承爵便這麼目中無人。就算他不滿意南宮瓏,可她畢竟也是個公主,他竟敢扔下南宮瓏自己去找太后,連本宮也不來拜見。」

聞聲,燕禮淡淡一笑,解釋道:「他原本是要來的,可是,為了先去太后那邊還是先來皇后這邊,兩人在殿外吵了許久。一言不合,兩人便分道揚鑣,各自去了各自想去的地方。」

「是嗎?南宮瓏想來本宮這裏?」

南宮霓想了想,認同道:「她那般心高氣傲,自是瞧不起太后那性子的。是以,比起太后那邊,怕是更願意呆在母后這裏了。」

一聽這話,皇后又感慨道:「說起來,她還是本宮的堂侄女呢!若不是她之前仗着碩妃得勢,對霓兒和智兒那般心兒狠手辣,本宮也不至於這麼容不下她。」

「母后,您是心疼她了么?」

並不意外母親的憐憫之心,相反,她卻覺得皇后這樣的反應才算是正常。事實上,若皇后真是個狠心之人,碩妃也不可能風光這麼些年,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樣拖泥帶水的性子,讓她們一度陷入了危難之中。上輩子皇后已錯的太離譜,這輩子,南宮霓將不再給她心軟的機會。

長長一嘆,皇後言不由衷道:「母后怎麼可能對她心疼?」

「母后,對敵人心慈手軟,就是對自己殘忍無情。」

「母后懂的,只是突然很感慨,原來這深宮自立之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連一個中間的位置都沒有。」

聞聲,南宮霓也隱入了長長久久的沉默之中。倒是燕禮機靈,反替她安撫皇后道:「皇後娘娘就放心吧,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感受到他的善意,皇后感激地看了燕禮一眼,道:「無所謂了,本宮只求你和霓兒能相親相愛一輩子,還有智兒,能平平安安走完他的一生。」

「如果想要太子殿下好,皇後娘娘這幾日最好想辦法留住皇上,不要讓他再去太后那裏。」

「這,這……」

「母后,您就照着燕禮所說去做吧!」

「可是霓兒,你也知道母后是留不住你父皇的。」

「母后,留下,不是指一定要留在紫宸宮裏。」

「……」

聞聲,皇后默然,許久之後卻又堅定地看向了南宮霓,原本微閃的眸光,此刻,已有凌厲的波瀾在翻滾……

——

離開紫宸宮后,燕禮陪着南宮霓去了太后那裏,留下他們精心準備的一份『唇膏』大禮后,這才告辭離宮。

十日後,厲姑姑執牌出宮秘會南宮霓。

當夜,凰宮之中再出醜聞,太后與三四名男寵在宮中廝混,被越皇捉姦在床。越皇大怒,賜瑞安太后三尺白綾,一把剪刀,直接送她去了西天面見『佛祖』。更下令對清元宮中所有太后的男寵處以極刑,甚至連無辜的宮女與太監也全部未能倖免,充軍的充軍,流放的流放,一時間,整個清元宮愁雲慘霧,哭聲震天。

當晚,安寧侯連夜進宮,卻被越皇一通臭罵。他豁出老臉,在朝陽殿外負荊請罪,整整跪了三天三夜,才換得越皇的一聲不誅九族,不必連坐。但,風口浪尖的安寧侯,為求自保,亦被迫交出了經營多年的兵權,引咎辭官,致仕歸寧。而玄氏一門這個百年大族,亦在如此醜聞的波及之下,遭逢重創,再不復當年的如日風光。

而就在安寧侯致仕的翌日凌晨,冷落南宮瓏近半個月的玄明煜,終於又一次恬不知恥地踏入了南宮瓏的卧房。只不過,這一次,他卻意外地沒有被南宮瓏掃地出門,而是由紫彩客客氣氣地請到了她的面前。

「駙馬來了?怎麼沒派個人事先通傳一聲?」

南宮瓏的態度讓玄明煜很是意外,能讓他進門,還能問出如此客氣的話,簡直就與之前判若兩人。不過,他也不傻,斷不會因為南宮瓏的兩句溫言軟語就掉以輕心,認為她是那種溫婉可親的性子。

不過,以前的事,總歸是自己做的不對,雖說當初的情況與現在不同,但,即然自己是來主動求和的,那態度自然也該放低一點。

「公主,我很抱歉。」

挑眉,南宮瓏臉上的笑意更深了:「抱歉?抱什麼歉?」說罷,又似想到了什麼,驚問道:「難道你是指最近你對本公主的刻意冷落?」

依然是那樣平和的口吻,保是,那刻意冷落四個字,卻也挑明了二人之間的矛盾。玄明煜立在那裏,表情略有些尷尬:「公主,您知道的,最近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我實在是分身乏術……」

微微抬手,制止了他再繼續解釋那些她原本就不想要聽到的事情,她笑着看他,溫和道:「本公主明白的,所以,不用再解釋了。」

「公主的意思是,不怪我嗎?」不得不說,南宮瓏的態度讓玄明煜很是迷惑,不過,既然對方也不排斥自己的求和,他自然也要順桿而上的。

「不怪,當然不怪,為什麼要怪?」

得了這個答案,玄明煜心頭一松:「公主放心,我以後一定會好好照顧公主的。」

聞聲,南宮瓏笑了,笑得很輕蔑:「照顧?你拿什麼來照顧本公主?」

「……」

「本公主之所以說不怪你,還請你進來,只是想讓你看這個。」將早已準備好的東西,輕輕推到了他的眼前,南宮瓏笑意淺淺,神色期待。

看過她給的東西,玄明煜臉色大變:「和離書?」

「對,就是和離書,趕緊簽了,本公主也就可以搬出去了。」她真的已經仁至義盡了呀!這傢伙這麼不識抬舉,她都沒有沖他發火,還好言好語地和她說着話,拿到他給的東西,他該感激不盡,而不是用這樣質疑的眼光,寒瑟瑟地看着自己。

「公主,你不可以這麼做。」

情理之中的結局,卻在他的意料之外,他想到過南宮瓏會對自己最近的表現不滿,但卻沒想到,她的個性竟能如此決然。和離,新婚不過一月,兩人就要和離,無論是何理由,傳出去都不會再好聽。

更何況,以侯府現在的處境,有個公主撐撐場面也不至於沒落到無人問津。可若是這和離之事傳將出去,恐怕,整個京城,將再無人願意出手幫他們一把了。想到這裏,玄明煜的口氣也就更加急切了。

「為什麼不可以?你們家都這樣了,還想留下本公主不成?」輕蔑一笑,南宮瓏的表情很是鄙夷:「呵呵,想想看啊!你們之前是怎麼對本公主的?現在沒落了,就想起本公主了?還是說,你們又覺得本公主現在有利用價值了?想要再利用利用了?」

玄家人不傻,可她也不傻,之前大家已經那麼不愉快了,現在突然就來對她示好,她是有多蠢才會看不出他們的目的?她堂堂大越公主,淪落至此已是不幸,若是還要自甘與財狼為伍,那就是自作孽不可活的下場了。她從不認為自己是什麼好人,也不屑於雪中送碳,既然這家人以前對她落井下石,那麼現在,她也要回以他們雪上加霜的負擔。

想留下她做擋箭牌避風崗?

門兒都沒有。

「公主,我承認以前是我不對,可是,咱們的婚事是皇上賜婚的,不是我簽下這個字便可以做數的。」

聞聲,南宮瓏挑釁般看了他一眼:「是嗎?那本公主明日便進宮,請父皇為本公主做主。」

「公主真的不明白嗎?這個時候,誰去找皇上,誰就是去找死,以皇上此刻的心情,恐怕是沒有精力替公主處理這些鎖事的。」

臉,沉了又沉。

玄明煜知道自己這回真的是踢到了釘板,早知道這個南宮瓏是個睚眥必報的性子,他起初就該在她面前再扮扮好的,只是,此刻後悔已來不及,唯有小心安撫著,以求她暫時打消這種念頭。

「你以為你這麼說本公主就會怕了。」挑眉,南宮瓏的表情很囂張。

對侍間,兩人的眼神已是電光火石地過了好幾招。玄明煜賭的是南宮瓏的最後一絲理智,而南宮瓏則賭的是玄明煜對這件事的重視程度。不短的時間,兩人的心頭各自閃過無數個念頭,最終,各自也有了主意。

「公主,你是個聰明人,我說的是真是假,你仔細想想就明白了。」

她明白,她當然明白,正如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的用意並不是真的要逼他簽下和離書一般。

「好,不和離也可以,我有個條件。」

「公主請說。」

「休了江蝶月。」一山不容二虎,一家不能有兩個女主人,既然她嫁給了玄明煜,他就只能是自己的夫,縱然自己不喜歡他,他也不可能背着自己去愛別人,哪怕,那個女人,曾是他的妻也不能。

「……」

意料之中的反應,卻仍舊讓南宮瓏心頭刺痛,她冷冷一笑,反問道:「怎麼?做不到了?做不到就給本公主滾。」

「我會和她商量一下,不過,可能需要點時間。」

大難當頭,熟輕熟重他還是分得清的,兒女情長雖好,但他絕非那種只知風花雪月的男人,是以,幾乎在當時,他便已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只是,江蝶月那樣的女人,深得他心,他不希望自己的行為,讓她徹底絕望,至少,他想給她點時間來適應。

「三天,三天後你要是自己解決不好,我就替你解決。」

「三天是不是太急了,畢竟……」

不甚其煩地打斷了他的話,南宮瓏的眸底,透著絕情絕義的冷凝:「紫彩,駙馬爺最近很忙,就不強留他在此歇息了,送客。」

「……」

還想要說些什麼的,但玄明煜最終還是選擇了默默離去。在他看來,成大事者不拘小者,縱然不舍江蝶月的柔情似水,卻也絕不能在這個時候再激怒南宮瓏。

成敗已在此一舉,他絕不能再感情用事。

——

重新來到江蝶月的院子裏,未及他敲門,她已微笑着迎著出來:「相公,今日怎麼來的這樣晚?吃過了嗎?」

江蝶月的熱情,就像是一點就著的火,瞬間便讓玄明煜死灰般的心又溫柔起來,他笑着看她,溫柔道:「吃過了。」

「要不要再加一點?我做了你最喜歡吃的桂花糊。」

「不用了,我很飽。」

伸手碰了碰他的臉,江蝶月關切道:「相公,你怎麼了?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沒事兒,許是天太熱了。」

「快進來吧!屋裏擱了冰,會舒服很多。」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曾經自己最熟悉的,也是做得最多的,只是,面對着同樣一個人,她卻不再有同樣的那顆心了。之所以會這麼熱情如火,亦不過是因為,她想要掩飾自己對他的厭惡有多深。

應聲入屋,玄明煜方坐定已感覺身前清涼,側眸望去,卻見江蝶月已細心地端來了冰鎮酸梅湯。

「相公,喝一點吧!解解暑。」

殷切的眼神,溫柔的笑容。

她越是對他好,他便越是於心不忍,雖然,他也曾狠下心腸要她去死,可兜兜轉轉一大圈,到最後,他才發現,對他最好的人,一直是江蝶月。不想就這麼放她走,也不想再做讓她傷心的事,可想一想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玄明煜的心情,也便再也好不起來了。

沒心情喝酸梅湯,他擺了擺手道:「先放着吧!」

依言將冰手的酸梅湯放下,江蝶月很奇怪地看着玄明煜,輕聲問道:「不是說很熱的么?不想喝?」

「蝶兒你先坐下,我有話想跟你說。」

心,驀地一沉。

「相公,怎麼了?這麼嚴肅的樣子,怪嚇人的。」

「蝶兒,對不起!」

不得不說,他突然的道歉,讓她有些手足無措,這些日子以來,雖然他們之間已盡量保持着最初的那種恩愛,但,她已清楚地感覺得,她和他的心,越走越遠。那是一種無法再改變的距離,就算是她想忽略,也忽略不掉。

可是,一直在裝深情,扮恩愛的他,為何突然又露出這樣的表情?是要跟你攤牌了么?他,又想要說什麼?

很忐忑,可她依然鎮定:「相公,怎麼了?」

「我……」

他的眼神已出賣了他,他也明白了他的心意,所以,她直截了當地問:「相公是要跟我說,從現在開始,你要回公主屋了么?」

「算是吧!」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答得太直接會傷到她,可否認同樣會傷害到她,所以,他用了這個模稜兩可的回答,只是,言語之中,頗多苦澀。

「沒關係的,相公要回就回吧!」

「蝶兒。」

幽幽一嘆,江蝶月的眼中,有水光在閃爍,只是神情很淡然,彷彿,真的已看開了一般:「早知道會有今天的,這些天的幸福已是我偷來的,又怎麼敢期盼一輩子?相公,你的難處我都懂,所以,別擔心,我沒事的,只要相公心裏記着我,愛着我,就夠了。」

「蝶兒,對不起!」

這一聲對不起,是真心的,他真的心想要對這個女人說對不起!幾年的夫妻,幾年的恩愛,她曾給過他無數快樂,甚至,在自己重重傷她之後,她卻依然對他以德報怨。不得不說,這個女人很傻,可正是因為她的傻,卻反而讓他越來越對她放不下了。

「相公,真的沒關係的,我知道我的身份比不上公主。如今侯府家道中落,還需要公主幫襯,你去她那裏也是應該的,我不會阻攔的。」

「蝶兒,你如此申明大義,我卻還要……我真是對不起你啊!」

聞聲,江蝶月的眼淚終於下來了:「相公,你別這麼說,我從來就沒有怪過你,因為我知道,你是愛我的,只愛我一個。」

「是,我的心裏,永遠只愛蝶兒一個。」

他篤定的口吻,有那麼一刻,真的讓她幾分搖擺,可片刻的迷亂之後,她終還是找回了理智:「相公,有你這句話,蝶兒心滿意足。」

說罷,她舉袖試淚,雖不甘卻仍舊體貼道:「天色已不走了,相公還是過去吧!要不,公主該生氣了。」

「其實,我剛從那邊過來。」

「啊?」

「公主跟我提了些刻薄的要求,我……」他說不下去了,一看到江蝶月無辜的眼神,他就覺得自己很沒用。

「難道,和我有關?」

聞聲,玄明煜不語,只是痛苦地點了點頭。

「是平妻之事吧?公主定是不樂意了,要相公貶我為妾是么?」話到此處,江蝶月的臉色終還是變了,她怎麼可能還會在乎這個身份,只是,太了解眼前這個男人,所以,也就覺得更加失望了,訕笑着,她故做輕鬆道:「呵呵!這個,這個我也想到了,沒,沒關係的相公,我不介意,真的,真的……」

看到江蝶月這樣,玄明煜心裏更難受了,可該說的話,他還是得說出來:「她要我休了你。」

「休,休妻?」

縱然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可這個要求說出來,江蝶月還是愣到了。休妻?他有臉跟她提這個要求?七出之罪?她是犯了哪一宗了?現在居然要為了個後進門的,將先進門的休了,就因為自己已沒有了利用價值?絕望的感覺,越來越濃烈,死灰的心情,越來越冰冷,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直沉到漆不見底的深潭,再也找不回。

「蝶兒,我知道這個要求很過份,可是公主說了,如若不然就要與我和離。我本不愛她,和離亦是我求之不得之事,可是,此番侯府突逢大難,若是在此時與公主和離,後果不堪設想,所以,所以……」玄明煜的借口很多,理由也很充分,彷彿,什麼事都與他無關,他只是無可奈何。而她,若是沒有體諒他,便是她的不對,她的不賢惠。

「所以,相公是真的要休了我?」

江蝶月的淚,又來了,只是這一次,她是真的想哭了。人可以無恥,但無恥到他這般的,她還真是見的不多。明明就是他想要討好南宮瓏,明明就是他已決定了要休掉她,可他,卻偏還要將責任都推得乾乾淨淨的。

這樣的男人,她是怎麼看上的?

「蝶兒,蝶兒……」

他的叫聲,喚回了她遊離的理智,她清醒過來,定定地瞅着他,凄然道:「可是,若我是被休回家的,爹娘是容不下我的,到那時,除了一死,我已沒有別的選擇了。」

「不,不,我不要你死。」一聽到她說要死的話,他竟是慌亂地抱緊了她,承諾道:「蝶兒,你相信我,這只是暫時的,等你出府之後,我會另找宅院安置你,定不會讓你生活無依。你只要耐心地等着我,總有一天,我會接你回這裏。」

心如死灰,她卻笑的燦爛:「真的嗎?相公?」

「我發誓。」

撲進他懷裏,她摟着他顫顫發抖:「相公,相公,可是我捨不得你,捨不得離開你,嗚嗚……」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不我好。我保證,你離開后,我會經常去看你的,好嗎?」

流着淚,她埋頭在他肩窩哭泣著點頭。每點一下,眼淚便又多了一分,一點點泌入他的衣衫,灼燙着他的肌膚。玄明煜咬牙,將怨恨之聲含恨入腹,一邊安撫著江蝶月,一邊在心頭暗暗發誓。

總有一天,他會一血前恥。

總有一天,他會拿回屬於自己的一切。

到那時,誰也休想再阻止他疼愛自己的女人,休想……

——

江蝶月到底還是被休了,為了安置她,玄明煜特意在城西給她置了間大而華美的宅子,江蝶月搬進去的那一日,玄明煜沒敢來送她,可在那之後的半個月里,他卻成了那裏的常客,幾乎日日都來此,只是,從來不過夜。

對於這些事,深居簡出的南宮瓏原本是不知道的,可是,那一日,紫彩聽了廚房的婆子們聊八卦,便將聽到的一切都告訴了南宮瓏,自此,她終於明白,玄明煜這個陽奉陰違的壞男人,又一次明目張膽的耍了她。

一怒之下,南宮瓏帶着家丁殺到城西,又是打又是砸的,幾乎將江蝶月的居所毀成了平地。甚至,還在拉扯之中,將江蝶月推倒,而更為不巧的是,江蝶月因此而流產了。嫁入侯府幾年,江蝶月從未懷過孕,可巧這一次懷上了,卻又生生被人打落了。

江蝶月自此一病不起,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吐著血。

「江蝶月,你這又是何苦?」

南宮霓沒有想到,再見到江蝶月的時候,會是這般光景。她曾恨她入骨,因為沒有她,也就沒有她前世所遭的那些罪,可經歷了此生的劫數,她突然發現,比起自己,最可憐的那個女人,其實是這個躺在床上,形容憔悴的女子。

她再慘,卻還得了這個重生的機會,可這個女人,兩世都被同一個男人所利用,又被同一個個男人所傷害,更落得這樣慘死的下場。任是她心腸再硬,面對這個瀕死的女人,她也更狠不下心來。

氣弱遊絲,可她的精神尚好,她看着南宮霓,又是笑,又是哭:「大公主,你是不會懂我的心情的,你們都不懂。」

「本公主懂的,只是,為了這樣的男人,真的值嗎?」

她懂的,她真的懂的,如若不然,那恨也不會那樣深。只是,這輩子她已學會了放手,可這個女人,卻依然深陷。甚至,為了那個男人,親手將自己送上了這條黃泉路。

「不值,所以,不是為了他。」

「那你為何要服下那斷腸湯?縱是你不忍心給玄明煜喝,也該放到南宮瓏的碗裏,可你,卻自己咽下了。」江蝶月不是病成這樣的,也不是氣成這樣的,而是中了毒。而那些毒,是燕禮命人千里迢迢從關外帶回的,無色無味,服后之後,便能讓人看個去好似『病入膏肓』,而後,慢慢吐血而死。

她將毒藥交給江蝶月,為的只是讓她毒倒玄明煜,沒想到,她卻自己毒了自己。

搖頭,輕笑着落淚,江蝶月幽幽道:「那個男人,不逼到絕地,他是不會下狠手的。我一日不死,他便一日不會與南宮瓏翻臉,大公主,我欠你的還不清,便只能拿這條命來還了。」

「辦法有的是,不一定非要用這樣極端的方式,本公主當初救下你,便是讓你用這樣的方式來刺激玄明煜的么?」那一刻,南宮霓是真的關心江蝶月的,這個和她命運相輔相依的女子,如若不是愛上了同一個男人,或者,兩世都可以成為朋友,只可惜,兩世她們都做了敵人。

「阿土不在了,明月也不在了,連就寶寶,也不在了。」提到自己未出世的孩子,江蝶月又激動得咳了好一陣,直到一連吐了三口血,她才緩過氣來,虛弱地看着面宮霓道:「我累了,所以,這樣的方式對我來說,是解脫。」

「死,並不能解決問題。」

「可是死,能讓我逃避這一切。」她累了,所以,她願意去死,在覺得自己尚有利用價值的時候,她果斷地做了這個決定。自始自終,她都不曾後悔,因為,她是真的不想活了,至少,不想再活得這樣累了。

「如果你的死,換不來你想要的結果呢?」

聞聲,江蝶月又笑了:「那隻能說是命中注定了,可是,我那麼了解他,是不會算錯的,只要我死,而且是死於南宮瓏之手,他,一定不會放過她。」

「你想嫁禍給南宮瓏。」

「不是嫁禍,是她真的要毒死我。」說罷,她凄慘一笑,又道:「大公主給我的葯,我根本沒有留在手裏,早早便已經讓百靈帶給了紫彩。只不過,我沒想到她這麼等不及,我的孩子一落地,她便送來了大補湯,那湯真是熬得美味,我一連喝了三大碗。」

話到此處,再說什麼都已是多餘,南宮霓看着已不成人形的江蝶月,突然還是辛酸地流下淚來:「江蝶月,你還有什麼未完的心愿么?本公主可以幫你。」

她知道,江蝶月說的都是真的。因為南宮瓏就是那樣的人,睚眥必報,絕不會讓任何人活得比她還要好,她盯上的人,不是死便是傷,不是傷便是殘,不是殘便是毀,所以,若那毒藥真的到了她的手裏,再加上紫彩的蠱惑,她真的會讓人放到湯里,光明正大地端來給江蝶月喝。

江蝶月如她所願地喝了下藥的湯,可她卻不知道,原來這一切,根本就是江蝶月給她下的套。

南宮霓的反應,似是讓江蝶月很高興,她欣慰地笑了,伸出瘦骨嶙峋的枯手,緊緊握住了她的,乞求道:「我找您來,就是想求您這件事呢!大公主,我求你一件事兒,若我真的死了,我想和阿土葬在一起。」

「好,我答應你。」

「謝謝,謝謝大公主。」

「不謝!」

一聲不謝,已道盡了心中凄楚,南宮霓垂下頭,終於傷感地為她這個兩世的宿敵落下了不甘的淚水。女人啊!女人,如果自己不夠強大,結局便會如此,一如上輩子的自己,一如這輩子的江蝶月……

——

夜,微涼如水。

皓月如銀盤般高懸於夜空,帶着一絲寒意,把整個庭院照得白亮,靜倚於窗枱,南宮霓雙手抱胸,靜靜地傾聽着月夜的蟬鳴,知了知了的聲音漸起漸歇,一如她心頭波瀾起伏的悲愴之意。

不知何時,他靠了過來,很是自然地將她的身體圈入了他的懷中:「想什麼呢?」

「我去看江蝶月了。」

聞聲,燕禮若有所指道:「我以為你不喜歡她這個人呢?不過,她怎麼樣了?」

「快死了。」

「所以你才心情不好的?」她直白得令人吃驚,可最讓燕禮不解的是,她眉宇間淡淡的憂傷,她在為那個女人傷感么?難道,這不是她想要的?

「燕禮,為什麼有些人什麼壞事都做盡了,卻還活得好好的,可有些人明明什麼都沒做,卻要死得那麼不明不白?」似是在說着江蝶月,又彷彿在說着自己,越到最後,南宮霓似乎已越來越不明白自己了。不明白自己為了什麼而傷心,也不明白自己為了什麼而猶豫着。

將她圈的更緊,他貼在她耳邊,輕聲安慰:「也許,她的死是有必須的理由的呢?只是咱們不知道罷了。」

「也許吧!可她本不該死,只是為了幫我而已。」

「是你想多了罷了,她的生與死,與你無關。」

「有關的,只是,你不知道關係在哪裏罷了。」那些只屬於她的記憶里,有她與江蝶月的所有仇怨,可是,她不能說,也不敢說,只能一個人默默地壓在心裏,爛在肚子裏。

一句不知道,似是觸動了燕禮的內心,他輕輕在她臉龐上蹭了又蹭,終還是深沉地說了一句:「我一直在等你跟我說你的秘密,只是,你從來就不敢相信我。」

她的身體一僵,明顯地開始抗拒,但,他卻始終緊緊地圈着她,不讓她掙扎,不讓她離開。南宮霓穩了穩心神,仍有些猶豫着不敢開口,但,他懷抱的溫暖正漸漸融化着她結冰的內心,以至於,她真的有一種衝動,想要什麼都告訴他:「燕禮,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怕你不相信我。」

「我信,無論你說什麼,我都會信。」

「……」

真的會信嗎?而不是怕?如果,他知道自己是死而復生,如果,他知道自己曾經歷過那樣可怕的事,他還會不介意么?她不敢賭,真的不敢。

「如果,那麼難開口,就不要說了。」

本已是打定了主意什麼都不說的,可他的一句話,又讓她開始猶豫了,想了想,南宮霓突然道:「被瓏兒的貓嚇到河裏后,我差一點就死了,然後,我做一個夢,一個長達十年的夢。」

「還有這麼長的夢嗎?」

「有的,當然有的。」

「那你夢到了什麼?」

「我夢到,我嫁給了玄明煜。」終於說出口了,卻明顯地感覺他的身體開始僵硬,就連還環抱着自己的雙手,也開始不自覺地用勁。她沒有出聲制止,也沒有輕言安撫,只是繼續娓娓道來。

「像是著了魔一般,非他不嫁,所以母后賜死了江蝶月,讓我做了他唯一的妻。我終於如願了,卻從不曾得到過玄明煜的心,她納了江蝶月為妾,一心一意與我做對。甚至,連我的孩兒也沒放過,我的孩兒死在了江明月的手裏,百靈,杜鵑,香如,香怡一個也未能倖免,全都死在我面前。甚至,連父皇和母后也慘遭毒手,最後,還有我,對了,我也死了,死得很慘很慘。而他們,卻笑到了最後,玄明煜做了皇帝,江明月做了貴妃,而大越,也因為我那錯誤的一嫁,徹底傾覆。」

越聽越酸,越聽越不安,燕禮抱着她,可是心卻越來越冷:「還真是個可怕的夢呢?不過,怎麼你的夢裏都是關於玄明煜的事情?」

聽出他話語之間濃濃的醋意,南宮霓反手抱住了他的雙臂,溫柔道:「我還夢到了你,不過,你也被他們抓了,他們折磨你,將你弄的不成人形,只剩下半口氣。」

「為什麼夢到的我這麼慘?」

終於聽到她的夢裏有自己,可是,還是這個么不成人形的死樣子,燕禮很是不滿,抗議地大叫出聲。南宮霓不制止他,也不安慰他,只感慨道:「是啊!好慘對不對?可那個夢很真實,就好像真的會發生一樣。」

背着身子,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可她的言語之中流露出來的傷感與恐懼,卻經由她冰冷的身體,明顯地傳達給了他。他心疼著,卻抱得越來越緊:「這就是你一定整死玄明煜的理由么?」

「是,他必須死。」那個男人,這輩子甚至比上輩子還是邪惡還要殘忍,她怎麼可能留下這種禍害在人間?哪怕他已淪落到如此地步,她也絕不會讓步。

「他大概到死也不會明白,他是因為一個夢而死。」聽到那樣的夢,燕禮本是吃醋的,可聽到這樣的話,他終於明白,真的是自己多慮了。無論她為何會夢到那樣的事情,至少現在,她的心裏對那個男人只有恨。

「不管是為了什麼,我要的結果只有一個,只是現在,他還沒死呢!」

「快了,馬上就快了。」

輕笑着,他微微抿起了唇。他說過的,只要她想做的,他就一定會幫她做到,哪怕是殺人放火,哪怕是為她成魔。

「燕禮,我決定了,我要跟你走。」

「走去哪兒?」

「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我要回湘國。」

「那我也去湘國。」

「真的?」

「真的。」

歷劫兩世,她太明白什麼叫幸福了。

幸福,不是長生不老,不是大魚大肉,不是權傾朝野。是每一個微小的願望達成,人生短短几十年,她不想給自己再留下了什麼遺憾,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愛的時候就該去表達,想跟他走的時候,她就會跟他走。天涯海角,永世相隨。

——

玄明煜知道江蝶月的死訊時,已是她死後的第二日了。

當他扔下手頭所有事務,急匆匆趕到小院的時候,卻又得知江蝶月因重病而亡,屍身已被二公主南宮瓏帶走,甚至不許下葬,直接草席一裹,扔到了亂葬崗。得知這個消息,玄明煜氣得臉色發黑,二話不說便又趕到了亂葬崗。可是,當他一眼看到江蝶月的時候,他卻再也不敢上前去認她。

怎麼可能?那個被野狗啃食得面目全非的屍體,就是江蝶月?

那一刻,血湧上頭,玄明煜雙目赤紅,在如遁入魔道的地獄羅剎。他命人將江蝶月屍身抬回了侯府,甚至直接抬進了南宮瓏的卧室。

看着那血肉模糊的屍體,南宮瓏嚇得奪門而出,尖聲尖叫:「玄明煜,你瘋了嗎?快把她帶走,帶走。」

快步擋在她的面前,不讓她逃出房門,玄明煜一步步將她逼回內室,逼回江蝶月的身旁。赤目紅眼地看着她,玄明煜的眸底,有火光在跳躍:「公主,帶到哪裏去?又扔回亂葬崗?」

「我不管,我不管你帶她去哪怡然自得,總之你將她帶走,快,帶走帶走帶走。」急得跳腳,南宮瓏已是面無血色,她知道自己做的是過份了點,可是,沒想到如今的玄明煜還敢如此忤逆她。她可是公主,是玄家未來的依靠,他怎麼敢這麼嚇自己。她要告訴父皇,要殺了他全家才能解恨。

「要是我不肯呢?」

「大膽,本公主枯葉是金枝玉葉,你敢這麼嚇本公主?」

「嚇你?我什麼時候嚇過你了?」

越來越不敢看玄明煜的眼神,那一刻,她突然開始害怕了,不是這樣的啊,不該是這樣的,他應該討她自己,巴結自己,就算是被欺負了也得忍氣吞氣不是嗎?怎麼還敢這麼對自己:「玄明煜,你故意的是不是?我要進宮,我要去跟父皇告狀,我要讓父皇砍了你的腦袋,讓你們全家都陪葬。」

聽到這樣的話,玄明煜突然便笑了,笑得很瘋生:「哈哈哈哈!陪葬么?公主是不是忘記了?你也是我的家人。」

「哼!我可是公主,和你可不是一家人。」

「不是么?真的不是么?」

他看她的眼神,讓她覺得自己就像是案板上的一塊肉,南宮瓏越來越害怕了,只能節節後退:「你,你,你別過來,你走開,走開。」

「南宮瓏,我以為自己夠狠了,可你,比我還要狠上百倍千倍,你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啊?蝶兒已經做出那樣大的讓步了,就連孩子死了我也不曾怪過你,可現在,你連她的屍體也不放過,你還是人嗎?還是人嗎?」

「你不要過來,滾,快滾……」

被嚇得一步步後退著,南宮瓏一個不穩便跌倒在地,一抬頭,正看到房中央那張被咬壞了的江蝶月的臉,頓時便嚇得面如土色:「啊!啊啊啊!鬼,鬼啊!」

尖叫聲中,南宮瓏又一次發了瘋地朝門口跑去,只是,沒跑兩步,又被玄明煜狠狠拖了回來,直接扔到了江蝶月的身邊。手,又一次碰到了那破碎的屍體,甚至還沾染了些許碎肉,南宮瓏尖叫着,發出近乎厲鬼的嚎哭聲,猛地又爬起來狠狠撞向了玄明煜。

只是這一次,她的手裏,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枚金釵。

尖利的插桿,狠狠刺入玄明煜的身體,當鮮紅的血順着她白凈的手指一滴滴滑落,南宮瓏終於笑了,笑得猙獰:「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白刃流光,紅腥四溢。

玄明煜看着自己心口上深扎而入的金釵,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事實,狂怒之下,他反手一掌便將南宮瓏掀飛在地,直到狠狠撞上卧室的床角,才頭破血流地跌倒在地。

喘息著抬眸,是玄明煜腥紅中帶着戾氣的雙眼,她看着他走近,看着他抽刀,再看着他生生斬下自己還緊握著金釵的右手。

「啊!」

一聲慘叫,哀怮四方!

顫動的肢體,血流了一地,南宮瓏慘白了臉,抱着血流如注的傷口在地上翻滾著。可玄明煜好似並沒打算就這麼放過她,甚至又一次揮刀,當着南宮瓏的面,將她被斬下的雙手,生生截成了十六段。

看着自己的手臂幾乎被剁成肉泥,南宮瓏最後的一絲期待已破滅,她撐著殘破的身軀,匍匐著爬回了他的跟前。自下而上,她對他一邊吐血一邊笑:「記着,好好記着,做鬼我也不會放過你的。玄明煜,我不會讓你好過的,不會的,哈哈,哈哈哈哈……」

狂笑聲中,玄明煜手起刀落,當南宮瓏的人頭應聲而落,他亦在她狂噴的血水中,被生生濺成了血人。

光隆二十二年,九月十一,二公主南宮瓏被駙馬斬殺於寢房,死相可怖。帝大怒,將玄氏一門滿門超斬,九族連誅。

——

一個家族的盛衰與敗落,亦不過只在朝更夕替之間,玄氏一門,在歷經六朝之後,終於自大越的政壇退出,自此臭名昭著。

知道這個消息后,最高興的人莫過於南宮霓,只是,親手改寫了歷史,親手滅掉了仇人之後,她所獲得的快樂,卻遠不及自己想像中那麼多。相反地,她卻感覺自己更加失落了。

「怎麼了?」他又纏了上來,像以往一樣環住她的腰,這樣,她便整個人都依進了他的懷裏:「這時候,你不是應該高興么?」

「我也覺得我應該高興的,可是燕禮,我不高興,一點也不高興,我覺得,我是個壞人。」重生之時,她曾發誓,自己一定要做個壞人,壞到徹底,壞到只有她對別人壞,沒有別人對她壞的那種人,可是,事實證明,她從來不是這樣的人,所以,就算是大仇得報,她也並未覺得輕鬆,反而生出幾分惆悵。

她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只是,每當她想到那些無辜的人,她還是會覺得很內疚。玄明煜該死,江明月該死,南宮瓏母女也該死,就連太后也該死,可是,玄氏一族,九族牽連居多,枉死之人,又何止千百個?她,為了一已私仇,終還是做了那千古惡人了。

「沒關係,我不在乎。」

「燕禮,你真的不覺得我壞?」

他貼在她頰邊,溫柔地搖頭:「比起你的壞,我做的事要更多,更壞的是我,我有什麼理由嫌棄你?」

「燕禮,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因為,我愛你。」

聞聲,她突然便笑了,笑得很開心,彷彿方才的低落,都似被陽光衝破的烏雲一般,消失於無影。驀地轉過身來,明燦燦的大眼睛,直視他的明眸:「燕禮,我也愛你。」

這句話,她一直羞於啟齒,但,直到方才,她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他對她的強烈佔有慾,她才釋放了自己的內心,釋放了自己的靈魂。愛,就要說出來,雖然,很羞於啟齒,可是,沒有知道未來的路會有多長,也沒有人知道生命會止於哪一刻,既然愛,她就要大聲的告訴他,讓得到回應的他,因為自己的真心而幸福,而快樂。

「霓兒,你……」

未料到她突然會對自己說出這句話,燕禮一愣,那一臉無措又驚喜的表情,卻讓南宮霓自己反倒紅透了臉。不敢再面對他的目光,她低下頭去,尋了個旁的話題便喃喃地問:「燕禮,那件事,也是你做的是嗎?」

終於聽到了自己等了許久的話,燕禮的心情,已無法用言語來表達,本想要逗她一逗的,可看她羞的不行,他便也不忍再繼續,只笑嘻嘻地反問道:「什麼是我做的?我做的事情可多了,你是指哪一件?」

「那個,真的是江蝶月的?」

她沒有明說,可他卻聽得懂,他神秘地一笑,搖著輕嘆:「女人還是傻一點的好養。」

「我已經很傻了,傻到一開始還為了那件事哭了好幾天,要不是香如提醒我,我恐怕到現在還信以為真。」人死不能復生,她也知道傷心無用,只是,想到江蝶月被扔到亂葬崗淪為野狗之食,她還是覺得難以接受。剛聽到消息的時候,一度噁心得吃不下飯,也真是幾日幾夜都沒有睡好了。

「生氣了?」

「沒生氣,只是想知道真相。」不知為何,他越是表現得神情凝重,她卻越發覺得安心,那種信任感,難以言表,但,她就是相信他,他會愛着她,護着她,替她打點好一切,哪怕,只是她略微關心着的人和事。

輕笑着抬手,慢慢拂開她額前的亂髮,他看着南宮霓,鄭重道:「你知道的,你想要的,就是我想要的。你開心,就是我開心。所以,你想知道真相,我也絕對不會瞞着你。沒錯,江蝶月被扔到亂葬崗之後,元寶便將她的屍身帶走和阿土合葬了,至於那個比較慘的,不是江蝶月而是個剛被行刑的死囚,被元寶換上了江蝶月的衣衫,帶到了亂葬崗罷了。」

「可是,你怎麼知道南宮瓏會對她江蝶月下手?」

聞聲,他又調皮一笑:「我不知道啊!只不過剛好遇到來給你報信的丫頭,是叫紫彩是吧?那不是南宮瓏的丫頭,幾時被你收買的?」

挑眉,她笑着反問他:「我幾時收買的她,你會不知道?」

「呃,這個嘛!」

有些問題,問出來不是為了得到答案,答案已早在心間,會說出來,不過是想知道自己在他心裏有多重要罷了。眉眼含笑地看着他,她突然溫柔道:「燕禮,我突然發現你好厲害,可是,這樣的你,為什麼會來越國做質子,而且,一做就是這麼多年?」

「如果我說我不想回去你信嗎?」

「不信。」

「如果我說我不想去爭你信嗎?」

「不信。」

他問一句,她便搖頭一下,不是因為不信他的為人,而是覺得,那不是他的本意。他為她做了那麼多,她不可能再讓他為她犧牲,既然,他有本屬於自己歸屬,那麼,刀山火海,只要他一句話,她哪裏都肯去。

似是明白了她的用意,他略顯激動道:「霓兒,若我真的去爭去搶,你會支持我嗎?」

「那一切本來就是你的,你只是拿回屬於你自己的東西,我為何不支持你?」

聞聲,他笑了,笑得很得意:「霓兒,我突然發現你也好厲害。」

「我怎麼厲害了?」

「你連我這麼厲害的男人的心也抓住了,你不厲害誰厲害?如果我算是天下第二,那你自然是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么?這感覺,好像還不賴。」偏著頭,她望着他調皮地笑,言語之中的堅決,卻已是不容易疑。

無論天涯海角,有你在我身邊就好。

哪怕前路荊棘密佈,只要你我相知相守,必能攜手天下,笑看風雲。

(全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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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帝女風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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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相攜天下(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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