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回 千艘列炬魚龍怒(1)

第五十六回 千艘列炬魚龍怒(1)

張惟孝就在這個安全的距離上,將夾板船、漁船和鄂州水軍的槳船一字排開,弓箭手在前,火銃手后列,開始朝著蒙古人的戰船猛烈的發射火箭和銃彈。水軍作戰以弓箭為先原本是簡單的道理,只有不習水戰無法在搖晃的甲板上精準射擊的軍隊才會迫不得已選擇捨身近戰這種在現時效率很低的辦法。雖然這種辦法對付士氣不振的大宋水軍時常奏效,例如數天前史天澤只率領敢死隊數人在漢水鹿門山附近襲擊宋軍水軍,使得宋軍戰船五十餘艘投降。但如果是面對紀律嚴整士氣高昂的對手,近戰就遠沒有火攻和弓箭射擊的效率高了。

弓箭手們射出一波帶著倒鉤刺的火箭,這些專為水戰設計的火箭,一旦射穿船帆或者船板,就會牢牢的釘在上面無法拔下,只能任由火焰延燒,將船帆燒的精光。弓箭手射擊之後火銃手馬上接上。比弓箭更加適合水戰的遠射兵器就是火銃了,雖然這些火銃還相當粗糙且準頭極差,但是一發明出來荊鄂副都統鄭雲鳴就料定:這將是未來大宋在江面上能夠獲得針對蒙古水師優勢的利器,所以他優先將一批鐵火銃交給荊鄂水軍使用,但荊楚大軍首先守衛的畢竟還是襄陽城,水軍能得到的火器不可能太多。只是這僅有的幾十支火銃一齊發射的聲響,也足以讓蒙古軍感到震撼了,尤其是和在陸地上不同,此刻的蒙古軍連人帶戰馬都擁擠在船上,根本沒有閃避的空間,一旦一枚鉛彈命中,往往造成連串的傷亡。

張惟孝一面部署兵士們奮力射擊,一面指揮戰船小心的靠近蒙古人,等到雙方的距離足夠近的時候,才猛的將火油罐、火蒺藜和石灰炮等武器快速投擲過去,這時候的火油罐才發揮了本來的威力,一旦被一兩個擊中一條漁船,再被火把引燃之後,在很快的時間內會被燒成一截黑炭。張惟孝又命人駕駛快船飛速接近蒙古船隻,然後使用噴火筒焚燒敵人的船頭,讓蒙古的船隊更加一片混亂。

在下游觀戰的蒙古大將眼看宋軍重新佔據了上風,如果繼續接戰,很可能真的要被宋人在長江上將這二千餘艘漁船焚燒殆盡,而這樣葬送掉大汗的精銳軍隊簡直是最愚蠢的行徑。他果斷選擇了撤退,蒙古軍將所有的漁船掛滿風帆,將士們或用船槳,或者用撐桿,總之使用他們一切能用得上的東西,使勁的划動著江水,朝下游逃去。

張惟孝也顧不得追趕敵人,他當下第一的任務是要和父親的座船會合,然後救援剛剛經歷了激戰的的彭滿余部,這些一度被蒙古漁船圍攻的戰船上躺滿了屍體和傷兵,還有許多傷員漂浮在水中等待著打撈。

但彭滿對於張惟孝停止追擊?追擊的行動極其不滿,當他被接到張膛在後方觀敵料陣的這艘氣派不凡的大海鵠船上和父子二人見面時,當即明確表示張惟孝犯了一個大錯誤。

「為什麼不乘勝追擊!」張膛和張惟孝父子很少見過沉毅的彭滿有這樣大動肝火的時候:「我們不要緊,關鍵是抓住敵人!已經費了千辛萬苦好不容易將敵軍擊潰了,卻不乘勝追趕,那我們被敵船圍攻,死了這麼多兄弟,難道都白白犧牲了不成!」

張惟孝眉毛一挑,張口就要罵人,卻被老父親生生的攔了下來。

「大家打了這一陣已經消耗了許多力氣。韃子人數又多。」張膛不卑不亢的回應道:「咱們看起來聲勢不輸,卻大部分都是前來聊助聲威的漁家弟兄。要是真的和韃子刀對刀槍對槍,難免露了本來面目,何況韃子畢竟人多,能做到的只能是將他們驅散,如果韃子回過神來,調頭進攻咱們,到時候偷雞不著,自己倒吃了虧。」

「為什麼害怕敵人的人數?」彭滿指著遠方緩緩駛下的那隊宋軍兵船喝道:「這不是援軍是什麼?」

張惟孝冷冷的回答道:「我們還想問您呢。最近可沒有通報說將會有友軍的船隻抵達。這隊兵船哪裡來的?」

他一句話提醒了彭滿,彭滿三步並作兩步走到船尾處,眼看著對面一艘四車船為首,大約二十多隻夾板船在後,慢慢的朝這邊靠攏過來。將手一伸,喝道:「拿弓來!」一名弓手趕緊將自己手中的弓遞了過來,彭滿試了一下這張弓的力道,似乎不能和自己的愛弓相提並論。這時候形勢緊急也顧不得許多,他抽出一支箭來搭在弓上,吱呀吱呀的拉開了弓弦,箭頭瞄準了那艘四車船船頭的旗幟,長聲喝道:「對面船隻究竟是哪裡來的,速速報上爾等主將姓名!」

四車船上的護兵們趕緊將船艙打開,從艙中鑽出一人來,大步走到船頭上,身上的銀色細甲閃閃發光,銀色的鳳翅盔上搭配著白色的盔纓,器宇軒昂的模樣,正是荊鄂副都統鄭雲鳴到了。

三人大驚,急忙招呼水手將座船靠上鄭雲鳴的四車船,三人跳幫上來與鄭雲鳴見面。

「你們一定要問我為什麼會來到鄂州,很簡單,因為襄陽暫時用不到我了。」鄭雲鳴說道:「戰事已經延燒到了襄陽以南的各個州郡,趙制置使不可能坐視不管,所以派遣我趕赴下游,指揮水軍協同各地陸軍阻截蒙古人的抄掠。」

襄陽外圍的掃蕩戰是如此成功,不但阻止了蒙古軍對襄陽的包圍,而且使得襄陽周圍堡壘面臨的威脅也暫時解除了,粘合重山為了避免宋軍再度出擊攻擊背對檀溪的蒙古軍營,只得將大軍撤過了檀溪,轉移到均州邊境上。另一方面,忽都虎派遣上千騎兵監視橐駝嶺堡壘的行動,自己也率領部下前往襄陽以南進行攻掠。蒙古人並非不知道放任襄陽城中的守軍自由行動是危險的,但因為宋人主動出擊造成的有利局面,他們不得不暫時退避一時,給了襄陽守軍自由活動的空間。而一看到蒙古人撤退,鄭雲鳴就馬上向制置使申請,要率領一隊兵馬搭乘船隻沿著漢水南下,前往鄂州指揮水軍阻截南向抄掠的蒙古大軍。

「現在坐在襄陽城裡也是無事可做。」他躍躍欲試的樣子讓趙葵想起了年輕時的自己:「不如讓我帶一隊兵到鄂州去,會合指揮大江上下的水軍戰船,將南下的諸路蒙古兵馬一一擊破,勝似在這裡坐吃閑飯。」他與趙制置使關係非比他人,所以可以這麼肆無忌憚的說話,這話若是換了王登或者陸循之說,難免讓人誤解為孤芳自賞的振武軍又在譏諷襄陽諸將只圖苟安,不思進取了。

趙制置使聽到這裡只是微微一笑,他知道是前日的大戰已經激發起了鄭雲鳴的血氣,這年輕後生此刻嗷嗷求戰,除非自己利用制置使的名義出面彈壓,不然很難讓他收回請命。

可是這個時候趙葵有自己的考慮。襄陽左近的蒙古人已經偃旗息鼓,他甚至派出了數千名步兵渡過江去支援樊城,將蒙古人又逐退了十餘里。但這暫時的安全並不意味著整個襄陽保衛戰的最終勝利,相反的,他們只是取得了一次小規模的成功而已,蒙古人的主力還沒有真正跟襄陽交鋒,當他們驅迫著從南邊劫掠到的俘虜,會合從北方新增援到的工匠,糧草不愁,士氣振奮的再來和襄陽大戰,自己未必穩操勝券。而他明顯的感覺到胡人這一次並非只是劫掠而已,他們將重點放在了攻克襄陽這座重鎮上,是為了在將來數年裡自由進出京湖地區,為渡江掃平障礙。

當務之急,莫過於派遣一支軍隊尾隨南下的蒙古大軍之後,在他們四齣抄掠的時候給予狠狠的截殺。他思來想去,襄陽眾將中最適合這項任務的非鄭雲鳴莫屬。荊鄂都統萬文勝是客將,剛到京湖沒有幾個月,對京湖各地的兵馬並不熟悉,胡顯年事已高,何況沒有他坐鎮,紀律鬆懈的民兵們不知道要在襄陽惹出什麼亂子出來。孟璟是孟珙兄長,如果派遣他南下倒是能和下游的孟珙相互配合,但他只是一名統制,又非是江陵府別之傑副使的心腹人,讓他作為總帥指揮從江陵到鄂州的這麼多船隻兵馬顯然是不可能的。

唯一有資格坐鎮鄂州調動眾軍截殺蒙古大軍的只有鄭雲鳴。縱然這又會將鄭公的公子送上第一線去冒險,但鄭公怎麼說現在也只是賦閑在家,管不了太多政治上的事情。而鄭雲鳴隱隱然已經有京湖第一名將的身份,如果不派他出戍,就連京湖上下的官民兵將面上也說不過去。

他只有一個選擇,就是放手讓這位年輕的將軍再次深入到戰鬥的最前線去,任他在新的舞台上發光發彩。

趙葵簽發命令的當日,鄭雲鳴就整頓好一支出征的人馬,輜重和裝備全部搭乘夾板船和小料富陽船,士兵乘坐多槳船,他自己的座艦依舊是那艘四車輪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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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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