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 八千劍戟連車營(2)

第五十二回 八千劍戟連車營(2)

但反過來說,當宋人主動從城中殺出的時候,他的見識就沒有塔思一樣機敏了。

當他站起身來的第一句話是:「喚忽都虎和抄思來!」大軍撤走之後,前方的指揮就由兩個萬戶分頭進行,抄思負責監視圍困城中守軍,忽都虎則是集中兵力清掃外圍城堡。當面臨敵襲的時候,粘合重山原本應該迅速趕往前線和抄思會合,共同抵禦宋人的進攻。但他這一句話就得讓兩個正處在決斷關頭的方面指揮者脫離指揮崗位前來聽從遠在後方的總帥的命令。這是一道見機不明的糊塗指令。

好在蒙古軍中的萬戶都可以稱得上是一時的雄才,等粘合重山披掛完畢,走出大帳的時候,各營的蒙古騎兵已經自行上馬,飛馬趕往前線。粘合重山在中軍的穹廬前等待了一會,兩名負責傳令的箭筒士飛馬而還。

「抄思土綿正在前線組織攻擊南人的出城軍隊,他請求元帥給予增援部隊!」

「忽都虎土綿說,攻擊駱駝嶺南人城堡正是一鼓作氣的時候,決不能在此時分散兵力,他請求元帥在抵擋出擊的思南思兵馬之餘,向他增派援軍!」

粘合重山狠狠的一拍扶手:「援軍援軍,我哪裡還有援軍!知會抄思,叫他自己組織兵力發起攻擊,知會忽都虎,叫他馬上從橐駝嶺返回,參加圍殲出城宋人的戰鬥!」

他這時候才真切的感覺到在面臨襄陽城大軍的時候一萬數千騎兵是不可能面面俱到的。這又能責怪誰呢?原本他還有一支足以應付各種緊急情況的生力軍馬,即從南門上撤退修整的夾谷留啟女真萬戶部數千人。這些是女真本部人馬,並是他的同胞,指揮靈便,也會出死力打仗。可是他為了照顧這些同胞將他們派往均州先行就糧去了,這個時候後悔也來不及了。

此刻忽都虎未歸,他只能以手頭的一點兵力來迎戰數量龐大的襄陽宋軍。

但單單從場面上,絕對看不到宋人因為數量優勢而佔據了戰場主動。在襄陽西側,從城門裡源源不斷的開出的振武軍先頭部隊,面臨著蒙古兩千戶騎兵持續不絕的箭雨騷擾,儘管他們的先導弓箭手迅速佔據了兩翼對敵軍騎兵的騎射予以回擊,但是訓練的不足和步弓在機動性上的劣勢使得他們始終處於被壓制狀態。振武軍作為整個荊楚軍的第一梯隊,完全是依賴其嚴酷的紀律和軍官們不管鼓動士氣在遊騎兵的箭雨下開始布設陣勢的。

一面是輕騎們來去自如的沖著出城的宋軍放箭來進行襲擾,一面抄思也在指揮著乃蠻騎兵在遠方列陣以待。遊騎兵的弓箭是殺傷不了多少敵人的。要在賓士的馬背上百發百中的殺傷敵軍,非得在靠近敵人數十步的距離上開弓放?弓放箭不可,但抄思的輕騎兵卻無論如何不肯過分靠近宋軍的大陣。這個道理雙方已經看的很清楚,他們是在畏懼宋人的火銃齊射。

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時間還不長,但得益於它的發明者的一些「先知先覺」,火銃得以以一種比通常要成熟的形態出現在戰場上,並且已經對戰爭的形態產生了影響。

若是以往的女真人、契丹人或者蒙古騎兵對抗中原的步兵時,通常會派出沒有防護裝具的輕騎兵在數十步的距離上以極為精準的騎射騷擾步兵大陣。這種往來賓士的騎射如果不是遇到訓練極好的弓箭手群的還擊,將會對步兵陣型構成嚴重的破壞。對於草原上行獵而生的人們,在賓士的馬背上射中獵物飛鳥本是用以糊口的技能,射中一個人更加不是問題。步兵弓箭手們的射術遠不如馬背上成長的騎手。更加不習慣射擊往來賓士的物體,所以在這種圍繞步兵陣型的對射中游牧騎兵顯然是佔有優勢的一方,在許多戰役里他們甚至未曾對敵軍步兵發起一次衝擊,只是單憑又快又準的近距離射箭就將步兵的意志摧殘到崩潰,然後只剩下一面倒的追殺。

但進抵的襄陽的初次交鋒中,乃蠻的游牧騎兵遭到了前所未見的新式武器的襲擊。宋人的火銃隊在數十步的距離上開火齊射,用彈幕對敢於靠近的乃蠻輕騎進行殺傷,他們也不論什麼射人先射馬的原則,一排鉛彈過去,人馬俱倒,加上巨大的煙霧、槍聲和火焰,對輕騎兵的震撼體驗從未有過。自從那一日之後,輕騎兵們不約而同的選擇離開火銃遠遠的躲著放箭,這樣準頭缺乏的火銃固然只能彈丸亂飛找不到靶標,但騎手們射出的羽箭的力道也準頭也下降的非常厲害,不要說力透重甲,甚至有遠遠射出一箭還沒有靠近宋軍外圍就已經力盡墜地的。

抄思對此大為不滿,他將幾個輕騎的千戶叫了過來破口大罵,作為指揮者,他很清楚宋人的火銃並沒有看起來那麼恐怖,一排鉛子打下去真正能命中騎兵的寥寥無幾,要不是鉛彈從騎兵頭上飛過,要不就是打在地面上,如果不是這些該死的煙霧和聲音助陣,火銃的實際殺傷效果還不如步卒的弓箭。

但後面觀察和親身發起衝鋒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第一線騎兵對於火器的恐懼任軍官們怎麼嚴厲督促也難以隨意消弭。更何況就像有的千戶抱怨的一樣:「人縱然不怕,馬也會害怕,強行逼迫有什麼用?」

正是如此,戰馬要適應新出現的火器的聲勢,需要騎手經過一段時間的訓練才會有效果,難不成將每一匹戰馬的眼睛蒙上,耳朵刺聾就能一勞永逸了?而且經過襄陽初戰的檢驗,這些瞎馬盲駒的實戰效果並不如意,失去了聽力的它們連騎手的召喚也一併喪失了,在戰場上會不時的表現出暴躁易怒的情緒,這對於激戰中的騎兵來說是最危險的事情之一。

唯一用以對抗火器的聲勢的正道,就是將戰馬看成普通士兵一樣,慢慢訓練它們適應這些奇怪的氣味、巨大的聲響和突然出現的火光。而這需要時間。抄思現在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的輕騎兵們,在十戶和百戶的率領下衝到距離宋軍幾十步遠的距離上開弓射擊,然後被宋軍一頓火銃趕得遠遠的。

這捉迷藏式的打仗簡直是一群三歲小孩玩的把戲,抄思看著宋人的方陣一個勁的前壓,似乎是直衝著西面大營的方向攻了過來,他略微有些詫異,在面對騎兵的威脅時步兵最好的策略是不動,因為一旦敵軍騎兵這個時候發起衝鋒移動中的步兵是最容易被衝散的。但宋軍的步兵只是一個勁兒的將陣勢超前推進。他還看到宋軍的方陣後面,還源源不斷的有兵馬從城裡開出,那是由步兵、騾馬和大車組成的隊列,他頓時明白了宋軍不停開進的用意。

以步兵大隊為前鋒,將其展開作為屏障,在本軍面前從容不迫的架設起車陣,這就是宋將鄭雲鳴的如意算盤。偏廂車陣究竟怎樣,他並沒有親眼目睹過,但是依照宋人在九重驛留下的種種痕迹,顯然今天並不是他們第一次運用這種武器了。

對於抄思來說這種武器並不陌生,在河北交戰的時候,當地的豪族也推挽著大車列成陣勢迎敵,但老實說這些破舊的大車沒什麼用,如果使用者紀律鬆懈的話,這些大車組成的環形防線根本就擋不住蒙古騎兵的衝擊,更何況如果他們來不及結成環形防線,更加只會成為步兵的累贅。

對於抄思來說,現在這些笨重的大傢伙已經成為了前鋒線上的宋軍步兵的累贅,為了掩護這些大車隊的開進,宋軍的先頭部隊不得不一面分張兩翼保護住大車隊容易被襲擊的側翼,而同時他們的前鋒還必須不停的行進,一直到掩護車隊佔領既設陣地為止。

既然他們主動將自己暴露在危險里,抄思總不好意思不利用這個機會。

他催馬朝前,正要趕到騎兵陣列前方號令出擊,卻看著粘合重山帶著騎兵衛隊策馬自後方趕了上來。他低聲哼了一聲,牙根又開始疼了起來。歷來前方指揮官最忌諱的就是來自後方的牽制,尤其是當總帥親自上第一線指手畫腳,如果總帥真的是如先代大汗那樣英明神武或者如木華黎國王一樣神機妙算也就罷了,這位漢地的土綿那顏可不是治兵的主兒。

果然粘合重山一來到忽都虎身邊就大聲喝道:「為什麼還不盡情突擊!敵人的陣勢在移動,這可是最好的時候!」

忽都虎一言不發,飛奔到隊伍最前列,舉起右手,朝著前方一揮。

一名忽都虎的親隨舉起角弓,將一支飛鏑射向宋軍大陣的方向。

乃蠻騎士們長聲嘶喊,舉著長槍開始對宋人進行衝擊。

王登一面策馬緩步行進在隊列中,一面隨時留意著對面騎兵的動向,蒙古人將陣勢張的很開,這也是他們一貫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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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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