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逝世

第一百零五章 逝世

同樣的夜空,同樣的人,藍廷又坐在窗前,梅青宿沒有跟隨在藍廷身邊,現在說不定他將自己關在某一個房間中,正練著用小刀去刺殺人的法子。

屋子裡昏暗一片,他又沒有點燈。

最近幾天他都沒有點燈,他彷彿已習慣了夜空下的黑暗。

他又在等待,又在等待一個消息,等待西門高登給他帶回來的消息。

西門高登與兩個一高一矮的怪人以前是跟隨著任斯的,一直都忠心耿耿的只為任斯辦事。

任斯逝世之後,西門高登就突然放棄與一高一矮的怪人跟藍廷對抗,卻選擇為藍廷賣命。

藍廷沒有去猜度西門高登的用心,他只知道西門高登是一個可以減少他很多煩惱的人,這一點很重要,這一點也已足夠。

門外已響起了腳步聲,漸近漸響,如果不是故意使點力踏步,沒有任何一個人的腳步聲在外面可以走得這麼響。

大門沒有開著,沒有掩上,這個人走到門前,還敲了三下門,藍廷作出反應時,他才慢慢走進來。

藍廷說。「是不是有消息了?」

他說話的聲音已經變了,超凡脫俗的儒雅已經變了,就像高高在上的仙佛跌落了凡塵,就像頑石點頭。

是什麼東西讓這個高傲的男人變得如此大?

西門高登回答。「我們一共派出五十六個能手。在懸崖底下找了三天三夜都找不到他的屍體。」

藍廷說。「找不到屍體,他是不是根本就沒有死?」

西門高登不這麼認為。「那個懸崖這麼高,無論是誰跳下去都一定會死。」

藍廷說。「他會不會根本就沒有真的跳下去。他只不過讓你們覺得他真的跳下去了。」

西門高登說。「有人說他不完全是人,因為他長著狗一樣靈敏的鼻子,我也不完全是人,我也長著雄鷹一樣敏銳的眼睛。」

藍廷說。「所以,你肯定你沒有看錯,他的確跳下了懸崖?」

西門高登絕對肯定的回答。「是。」

藍廷說。「那麼,為什麼在懸崖底下找不到他們的屍體?」

西門高登思索了一下。回答。「懸崖底下經常會有一些兇殘的野獸出沒。」

藍廷說。「你的意思是他們已經進了野獸的肚子?」

「進了野獸的肚子,他進了野獸的肚子。他竟然變成野獸的晚餐?」他彷彿覺得很可笑,大聲的笑了出來,笑聲停頓時,他臉上的表情就變得更複雜。似悲傷又似痛快。「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就算剖開野獸的肚皮,我都要見到他的屍體。」

西門高登已經退了出去,藍廷說的話就是命令,他當然是去找尋到那隻吃了人的野獸,而且他一定要找到,哪怕是他讓自己變成屍體,都要將那隻野獸引誘出來。將跳崖的人的屍體完整的放到藍廷面前。

藍廷又走到窗前,怔怔的看著窗外的夜空,這黑夜下的黑暗彷彿很漫長。無邊無際,無休無止。

一間屋子,一間爬滿藤條像野草堆的屋子。

屋子前有一片翻過土的園林,園林里又長出了一些新的嫩草,一個人就踩著這些嫩草走進了這間屋子,被踐踏過的嫩草又在頑強的支撐起來。野草的生命彷彿總是如此的強。

這間屋子當然是梅子塢的屋子,這個人卻不是梅子塢。

無論誰都絕對很難在一個月之內從一身贅肉。又笨拙又慵懶的人變成一個腰桿挺拔,又俊朗又高傲的男人。

屋子裡只有簡單的一套桌椅,一張床和三個架子,架子上堆放著一大堆東西,破舊的書籍,怪異的拐杖,漆黑的小刀,情形怪狀的石頭,小瓶子,繩子,亂七八糟什麼東西都有,還有幾口箱子,箱子里想必也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這些東西,無論誰都不會對它興趣,這個男人偏偏很有興趣,居然繞著這些東西慢慢走,看得又仔細又專註。

他的臉上還露出微笑,越笑越開,他忽然從亂七八糟的一堆東西中拿了一樣東西,然後走到屋子裡空曠的地方,他的眼睛注視著地上,忽然間,空曠的地上居然燃燒起了一團火。

火光明亮,卻照不清他的臉。

他神情專註注視著地上的一團火,笑容更深,然後就將他剛才從梅子塢屋子裡拿起的東西,投入火焰中。

火焰瞬間消失,他的人也消失不見。

又有火焰的光,燈光。

黑夜中點燈,是韓昱一直都堅持著的習慣。

安葬了小穎之後,他發現了一件事,他變了,變得很多。

他不再討厭睡覺,每一夜居然都睡得很好,他還喜歡時常走在陽光下。想起小穎時,沒有沉重的悲傷和憂鬱,他的臉上居然還露出微笑。

原來光並不是為了留下不離不棄的影子,光是心的一個方向,就像迷途的人看見光找到家的方向。

他就是他自己的一道光。

他還在黑夜中點燈,只因為他習慣了點燈,他不想改變得太多,讓自己變得不是自己。

可是,他的確已變得太多了,他的身體也變得越來越差,每每黑夜降臨時,他就不停的咳嗽,咳得很厲害,彷彿會要了他的命。

不知道是不是陵墓地帶上突然出現的那一道奇異的光所致,他也沒有怨恨。

生死輪迴,生命有盡時,亦有亦無,人何必太執著。

卓別離還留在韓昱身邊,他剛得到刀鋒傳回來的消息,韓昱沒有問,他也沒有說。

韓昱又換了一根新的燈芯。燈光更明亮,他終於開口問。「刀鋒傳回來什麼消息?」

卓別離目光中流露一抹悲傷之色。「我們完全失去了韓亦軒的影蹤。」

韓昱說。「他已經死了?」

卓別離沉默。

韓昱又開始咳嗽,咳得並不是很要命。一會就停了下來,說。「他的靈魂里有我的痕迹,三天前卻突然中斷,絕對不會是因為死亡才中斷。」

卓別離說。「除了死亡,我實在想不到別的法子可以中斷靈魂連繫。」

韓昱的目光變得深邃,說。「難道你忘記了仙辰閣的存在。」

一道結界讓仙辰閣脫離凡塵,變成神話。

卓別離說。「刀鋒和影子在懸崖和附近勘查得很仔細。都沒有發現結界的痕迹。」

韓昱說。「這道結界會不會就在懸崖下的半空中?」

卓別離說。「如果,真的有人可以將結界佈在懸崖下的半空中。這個人就不是人而是神。」

這個世界並不存在鬼神,只是人的智慧和力量有時便連神鬼都汗顏。

韓昱又咳嗽了一下,忽然問卓別離。「你真的覺得韓亦軒已死。」

卓別離搖頭說。「我不知道,如果你問命的話。他一定可以給你最真實的答案。」

韓昱也搖頭。「他和許琳已經分別了幾百年,難得相見相伴,我們何必去打擾他們。」他又走到窗前,仰望著幽暗的夜空。「我相信韓亦軒一定不會這麼容易就死去,如果會死,二十三年前就已死去了。」

卓別離無法反駁,也不想反駁,一個人能夠這麼堅定的相信自己,一定有他的理由。

他沉默半響。忽然問。「你有沒有想過藍雋和梅子塢為什麼會跟著你離開韓城?」

韓昱沒有回頭。「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卓別離搖頭。「我只知道,一個人不會無緣無故的離開他熟悉的地方,何況那裡還有他們的親人。」

韓昱笑了笑。彷彿已將塵世的重負都釋然。「人會離開一個地方,最大的原因就是那裡已變成傷心之地。」他好像故意轉移這個話題,立刻就問。「小藍他們現在在哪裡?」

卓別離說。「七里之外的甯璜城今晚會舉行一場美食會,他們應該去那裡玩樂了。」

韓昱看著卓別離,說。「我好像從來都沒有去過這種熱鬧的地方。」

卓別離也笑了。「我們為什麼還不去?」

「好,現在就去。」

美食會。顧名思義就是一場各地美食的會集。

夜色佳肴美酒,三種東西通常都碰撞在一起。因為最能打動人心。

這三樣東西都有了,這個地方不熱鬧才怪。

各色各樣的地道美食,各種各樣的商販,聰明的商販想著各種法子讓來自各地的人兒慷慨解囊。擲飛鏢,投球,猜謎,挑棍子,賭酒,斗食量,花樣百出。還有人耍雜技留住人的腳步,也留下人的金錢。

笑容也從來沒有在來玩樂的人兒臉上消失,他們的金錢雖然少了一些,卻買到許多歡樂。

藍雋和梅子塢也投入了人群的玩樂中,他們剛剛才跟隨著一群年輕的男女,到河水下放河燈,因為梅子塢高大笨拙的身形,還鬧出不少的笑話,只是不知道梅子塢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

藍雋發誓今晚一定要遠離梅子塢,至少也要遠離開人群,否則她的肚子只怕都要笑破。

街尾空曠的地方就很少人來往,剛好那裡有一個賣麵條的小檔口,剛好他們笑得太多,肚子也空了。

剛坐下,叫了兩碗面,藍雋又忍不住笑了。

梅子塢忍不住也笑了,他笑起來時,彷彿眉毛鼻子都在笑。「今晚的這個美食會倒真有趣,我這輩子好像都沒有這麼開心過。」

藍雋說。「剛才你放河燈時,那幾個動作,我相信也有很多人一輩子都沒有見過。」

梅子塢眨了眨眼,說。「剛才附近的人都笑開了,總不會就是笑我吧?」

藍雋說。「好像是的。」

兩碗又香又熱的青蔥面已端了上來。

梅子塢又笑了。「今晚本就是一個玩樂的夜晚。幾個動作就博得一群玩樂的人一笑,也並不是這麼容易。」

藍雋說。「的確不容易,這世上除了你。只怕也沒有幾人能做到。」

話音剛落,兩人又忍不住笑了,忍不住用一碗面當作一碗酒,碰碗。

剛夾起一筷子的面,迎面就走過來一個人。

這個人走得很慢,好像很開心的樣子,只是笑起來的眼睛里總是夾雜著一抹傲氣。

「這世上能找到你們的人。除了我,只怕也沒有幾個。」

他終於走了過來。也叫了一碗青蔥面,居然就在藍雋和梅子塢的那張桌子坐下。

梅子塢認得這個人,就因為認得,他的臉上才露出吃驚的神情。吃驚的看著這個人。

藍雋當然也看到梅子塢臉上的表情,不禁也看向這個突然出現的年輕人。

軒轅十三郎微笑著說。「你想不到我會找到你?」

梅子塢沒有說話,他只是靜靜的看著他。

軒轅十三郎又說。「你當然想得到,你只是想不到我怎麼會懂得使用陣法的力量找到你。」

梅子塢居然笑了,說。「你的父親見到你使用陣法居然有如此高的造詣,一定會很心安。」

軒轅十三郎笑容中閃過一抹厭惡,顯然他並不太喜歡別人講起他的陣法時,又提起他的父親。

一碗青蔥面又到,軒轅十三郎已經起筷。吃了一口又再吃一口,就忍不住稱讚。「這碗青蔥面很不錯,這裡的人情也不錯。也難怪你們會千里昭昭來到這個地方隱居。」

梅子塢說。「如果你活到我們這種年紀,說不定你也會喜歡上這個地方。」

軒轅十三郎接著說。「可是,這個地方卻有一點不好。」

梅子塢說。「哪一點不好。」

軒轅十三郎凝視著他,說。「初來乍到的人突然死去,這裡的人一定不會知道,外面的人更不會知道。」

藍雋已有點明白。目光變得尖銳。「突然死去的人就是我?」

軒轅十三郎居然承認。「就是你。」

藍雋說。「你用什麼殺我,別忘記我是瞳月族人?」

軒轅十三郎說。「我知道。所以我專研出了一種誅殺瞳月族人的法子。」他盯著藍雋。「我就用陣法誅殺你。」

梅子塢說。「我好像還算是一位陣法大家。」

他沒有笑,可是他說話時,臉上的肌肉和眉毛總是在動,又彷彿在笑。

軒轅十三郎說。「就算是陣法大家,也救不了你,是不是?」

藍雋又忍不住笑了,年輕人為什麼總是這麼張狂。

桌台上的青蔥面還熱著,若然涼了就不好吃了,她想起筷吃面,卻忽然發現自己動不了了,這才吃驚的看著面前這個高傲的年輕人。

軒轅十三郎又看著梅子塢。「你也沒有看出來我什麼時候動了手腳,是不是?」

梅子塢拒絕承認,可是無論誰都看得出他已開始害怕。

軒轅十三郎說。「現在,我是不是已經可以誅殺瞳月族人了?」

梅子塢居然沒有動,難道他也動不了?

軒轅十三郎慢慢的站了起來,慢慢的站到藍雋背後,這時,街中來往的人群中響起幾聲咳嗽。

來來往往的人如此之多,被口水嗆到抑或生病了,難免會咳嗽,也沒什麼驚奇的。

他的手已經舉了起來,還沒有揮下,咳嗽聲忽然就來到了身後,他立刻向身後攻擊出去,卻空了。

然後,他才看清楚咳嗽的人的臉和這張臉上的眼睛。

他發誓,他從來都沒有見過如此尖銳鋒利的眼睛,如果他不是早就知道這個人的一切,他一定會以為這個人不是人,是厲鬼,是惡魔。

「殺人從來都不是一件可怕的事,因為你不知道,到底是你殺別人,還是你被別人所殺。」

軒轅十三郎當然知道這個人的可怕,所以,他的攻擊空了之後,他就躍開一段距離。

小小的面檔本來有五六個人吃面的,現在已走得乾乾淨淨。

「你以為我殺人的把戲就只有這些?」

韓昱凝視著他,彷彿想看出這個人的把戲。

「我軒轅十三郎要殺人時,就連你韓昱都無法阻止。」他的手又在舉起,空空的手中卻彷彿握著什麼東西。

韓昱立刻動了,一動就要了一個人的命,軒轅十三郎的命。

沒有人看到他的動作,他忽然就到了軒轅十三郎的面前,他的手忽然就插入軒轅十三郎的胸膛。

可是,他還是慢了一步,軒轅十三郎舉起的手已經握緊。

軒轅十三郎臉上還有微笑,倒下去時,笑容彷彿更加開,彷彿在譏笑韓昱不自量力的高傲。

悄靜的面檔前響起了兩聲倒地聲,韓昱回頭才看到倒在地上的藍雋的臉,痛苦而扭曲。

原來,軒轅十三郎舉起的空空的手中握著的居然是藍雋的心。

再回頭,軒轅十三郎的屍體居然已不見。

悄靜的街尾又響起咳嗽聲,要命的咳嗽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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