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試探

第八十七章 試探

喝醉酒的人,無論喝得多醉,好像都總認得回家的路,他們酒醒之後,卻一定記不起自己是怎麼回家的。

韓亦軒知道這種怪事,他酒醒之後,就不太相信這件事了。

他不是倒在陰溝里,他回的家卻不是他的家,居然是宮舳在山上的竹屋,他居然又睡在宮舳那張又大又香的床。

宮舳是枕著他的手臂趴在床邊睡著的,他一動,宮舳就醒了。

她漆黑的秀髮有點亂,她的眼睛雖然睜開,又好像還沒有清醒過來,睡眼朦朧的模樣,韓亦軒終於忍不住笑出來。

「你醒了?」女人剛睡醒的模樣通常都不願意被別人看到,宮舳好像一點都不在意,只是隨便撥弄一下黑髮。

韓亦軒微笑著說。「你怎麼會睡在這裡?」

「你睡了我的床,我是一個女人,當然不能跟你睡在同一張床上。」她的腦子彷彿比身體醒得還要遲。

韓亦軒說。「我怎麼會睡在你的床上?」

他拍了拍自己的腦子,才記起昨夜的不醉無歸之夜,可是,他耍了醉拳,離開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他一點都記不起。

「喝醉酒的人,都認得回家的路,這句話好像也不是完全對的。」這句話剛說出口,他就恨不得掌自己嘴巴。

他還沒有掌自己的嘴巴,宮舳的又凶又大聲的聲音已經在掌摑他的耳朵。「你明明就不太會喝酒,為什麼酒膽這麼大,大得這麼要命,還喝得這麼醉,醉得這麼爛?」

她本來就是一位又文靜又溫柔偶爾大大咧咧的女人,凶起來的樣子就像披著狼皮露出友善尾巴的羊。就連四五歲的小孩看見都嚇不怕。

韓亦軒又忍不住笑了,無論誰的身邊有這麼一個可以為自己的身體著急和凶的人,即使罵得再凶,都值得一笑。

他一笑,宮舳反而覺得不好意思,只問。「你為什麼要喝得這麼醉?」

她的聲音已變回以前那種又文靜又書卷氣的聲音。像她這麼樣的女人凶起來都不容易,再繼續凶就更加難。

韓亦軒又笑了。「我忘記了,就連我怎麼會睡在你床上都記不起。」

宮舳說。「真的忘記了?」

韓亦軒說。「一點都不假。」

宮舳伸了個懶腰。「就算你忘記了所有事情,有一件事絕對忘記不了。」女人的這個動作通常也是不能給男人看見的,她也在他面前做出來,雖然她做出來的這個動作有一種獨特的優雅。

最讓男人討厭的事情,其中之一就是女人的問題沒完沒了,宮舳怎麼看都不像是這種女人,韓亦軒無奈的皺眉。「什麼事?」

「餓病。什麼事情都會忘記,餓病就算想忘也忘不了。」宮舳輕輕一笑。「我這就去熬粥。」

韓亦軒一把拉住她的手。「除了餓病,我還比你多一種病。」

宮舳臉上露出好奇的樣子。「什麼病?」

韓亦軒說。「內疚的病。」

宮舳說。「你內疚的病現在就發作?」

韓亦軒說。「一直都在。」

宮舳說。「那要怎麼治?」

餓病自然填飽肚子就可以治好,內疚的病,宮舳實在不知道怎麼治。

韓亦軒說。「至少讓我替你熬一次粥,這病說不定就減輕不少。」

宮舳彷彿很吃驚。「你什麼時候學會下廚了?」

韓亦軒輕輕嘆息,說。「別忘記我照顧習奚已經照顧了幾年,一直都照顧得很好。」

宮舳一邊微笑一邊點頭。「的確照顧得很好。難怪習奚就算回到了我們的族群,仍要託付我告訴你。你一定要等她,她會回來找你的。」

韓亦軒說。「習奚要我等她什麼?」

宮舳乾脆就坐在床上,倚靠著床沿。「我這餓病還沒有治好,別的事情我也就記不起了。」

韓亦軒已下床,也隨便整理了下衣服,說。「你知不知道我除了會治病。還會什麼?」

宮舳問。「還會什麼?」

韓亦軒回頭很神秘的一笑。「我還會魔法。」

宮舳也笑了,她雖然還不太明白韓亦軒口中的魔法是什麼意思,也大概猜出來那事一定很有趣。

陰天,窗外沒有陽光,也沒有下雨。

每個清早。起床之後,宮舳都習慣將睡床和房子都簡單的收拾一次,然後打開窗,讓夾雜著清晨清涼的風吹進來,吹走昨天殘留下來的一切不愉快,然後再去煮一個讓心情變得更愉快的早餐,好好的享受美麗的清晨。

今日稍有一點點的改變,她也就只能翻開書桌上的書籍。

人生偶爾也來一次改變,也許會動亂了你本來的習慣,但是絕對不會是壞事,只有死人的生活才百年如一日。

書籍已殘舊,並不是這書籍被人翻閱的次數非常多,而是書籍存在的年代已久,久得已無法追尋淵源。

大多數書籍都是開卷有益的,宮舳最近好像對這種又久遠又深奧的古籍著了迷,愛不釋手。她才翻開幾頁,仿似魔法的香味變成了鉤子,一下子勾起她的食慾,剛回頭,韓亦軒就已從門外走進來,手裡還端著兩盤東西。

兩盤東西端上桌子,宮舳的眼睛彷彿也直了,韓亦軒好像真的會魔法,她實在看不出來這兩盤菜用什麼東西炒出來的,她的廚房裡

只有蘑菇,竹筍乾,木耳,胡蘿蔔,番薯還有半斤臘肉,和一些家常佐料,這兩盤菜怎麼看都不像用廚房裡的東西炒出來的。

韓亦軒看著她微笑。「不用瞪大著眼睛,我說過我會魔法的,來嘗一嘗這兩盤用魔法變出來的菜。」

宮舳又看了韓亦軒一眼,起筷,入口,咀嚼。下咽,然後她的心就開了,就像翻開那一頁頁又深奧又神秘的古籍,耐人尋味,忍不住又再吃第二口。

韓亦軒問。「味道怎麼樣?」

宮舳腦子彷彿已被美味熏過,只回答。「就像魔法的味道。」

魔法的味道?

魔法的味道又是怎麼樣的味道。韓亦軒當然懂,魔法就是充滿著不可思議,神奇而奧妙。

韓亦軒說。「若然用這些菜下粥,你說不定會覺得那一剎那彷彿就是永恆。」

熱乎乎的雜谷粥又已端了上來,宮舳彷彿已不怕燙,熱粥已下肚子,這一刻就是永恆。

其實,世間上無論任何食物都沒有這麼神乎其神,只是煮的人賦予了食物一種情感。吃的人又領略出另一種情感而已。

美味已下肚,身體也有了力氣,滿足了胃口,若然再走一走,也是一種無法言語的樂事。

山野的路都長著倔強的野草,一眼望去更是山水草木的美景,口福滿足了,這一刻又一飽眼福。

置身在這種美景中。心就廣闊不少,嘴口也就想開了。宮舳說。「你今天好像很快樂的樣子?」

韓亦軒說。「難道我以前一直愁眉苦臉?」

宮舳說。「你以前好像總是心事重重,可是今天很不同。」

韓亦軒笑了笑,說。「因為我已經將過去放下,一個人的心裡沒有了心事,總是很容易快樂的。」

看起來沒有心事的人,往往比誰的心事都重。宮舳只說。「能將過去放下,總是好的。」

韓亦軒深深呼吸山野間的青春氣息,忽然問。「你為什麼還不問我昨夜為什麼喝得這麼醉?」

宮舳說。「你已經記起?」

韓亦軒說。「快樂可以治的病並不少,記憶也可以醫治。」

宮舳也笑了,她的心情好像也很愉快。「那麼。你昨夜為什麼喝醉酒?」

韓亦軒說。「因為我要跟一位老朋友道別。」

宮舳說。「道別就要喝酒?」

韓亦軒說。「不僅要喝酒,還要喝醉,醉得只有認得回家的路。」

別離總是痛苦的,喝醉酒無疑就能讓人暫時忘記痛苦,有些話也只有在醉了之後才敢說出來,有些真心話也只有在別人喝醉時才能聽到。

很顯然宮舳並不認同,她也不會反駁,她從來都不做這種無趣的事,她只問。「你要道別的老朋友就是藍廷?」

韓亦軒點頭說。「也只有和這個老朋友道別,我才會放任自己喝醉酒,醉得這麼爛。」

宮舳說。「為什麼?」

韓亦軒說。「因為這個老朋友很快可能就不是朋友了。」

不是朋友就是敵人。

宮舳說。「就因為他執意要復活他的族人,所以你們就連朋友都沒得做?」

「每個人活在世上,都有他該做的事情,也有很多人選擇去做不該做的事。」韓亦軒說。「本來並沒有什麼錯或者對的,可是,做的那些事如果威脅到別人的性命,那就錯了。」

宮舳說。「藍廷已經開始錯了?」

韓亦軒說。「他第一個殺的人就是任校長,第二個要殺的人是秦御天,第三個可能就是我。」

宮舳花容失色。「任校長已經死在藍廷手上?」

她沉默了一下,問。「他以前豈非是一位清心寡欲將世間事都看得很淡的人?」

韓亦軒輕輕嘆息,說。「我們以前豈非也都看不出來他的心居然還懷著復活已死的族人的**。」

宮舳說。「可是,他變得未免太快,也未免太狠了。」

韓亦軒說。「人心難測,現在我總算已深刻的體會到。」

宮舳說。「你不打算再儘力的挽救老朋友的錯?」

韓亦軒忽然問。「我們是不是朋友?」

他忽然這麼一問,宮舳竟也沒有覺得愕然。「我們本就是來自同一個地方鄰村的人,當然是朋友。」

韓亦軒輕輕一笑,說。「既然是朋友,你總不會現在就要下逐客令。」

宮舳也笑了。「你總不會和我一樣也留在這山野間?」

韓亦軒說。「山與水,鳥與花,這麼好的地方,任何人來到都不想走的。」

「就連我見到都不想走了。」

他們是走下山的路,走到一處空曠的山地,就遇見上山的藍廷。

「我在起風居剛醒過來就見到山上炊煙裊裊升起,想不到山上的人家就是你們倆。」

韓亦軒問。「起風居就在山下?」

他居然說謊,為什麼要說謊?

藍廷說。「從這裡下山,會見到一條山溪,山溪對面的竹林就是起風居的竹林。」

韓亦軒說。「居然這麼巧合,實在想不到。」

宮舳說。「我的好奇心並不像你們這麼重,就算讓我看見山上的鐵樹開了花,我都不會專程往山上走一趟。」

藍廷彷彿聽不出來這話的言外之意,只微笑著說。「可是,如果我這次沒有上山,我一定會後悔。」

宮舳說。「你也會後悔?」

藍廷說。「任何人都會有後悔的時候。」

韓亦軒說。「你後悔什麼?」

藍廷說。「如果我連老朋友做了我的鄰居都不知道,是不是該後悔?」

不是後悔,是太不夠朋友,宮舳卻問。「你們還是朋友?」

藍廷只微笑,沒有說話,他的神色也沒有變化,平靜而悠閑。

韓亦軒說。「就算已不是朋友,至少還不是敵人,即使狹路相逢的路人,聊幾句總是可以的。」

藍廷說。「何況,我們還成為了鄰居,往後總需要常常來往。」

韓亦軒說。「沒錯。」

藍廷忽然問。「你喜歡這個地方?」

韓亦軒說。「喜歡,實在喜歡得要命。」他看了一眼宮舳。「如果宮舳不下逐客令的話,我寧願一輩子都留在這個地方。」

藍廷說。「你不打算去追查張小妤的下落?」

韓亦軒說。「她已經死了,還有什麼好追查的。」

他居然說得這麼平靜,就像在說著一個完全陌生的人,他的反應就連宮舳都吃了一驚。

藍廷說。「十七街上豈非有人在傳著兩個消息,難道你不覺得事出必有因。」

韓亦軒淡淡一笑,說。「說不定還會是一個陷阱,我為什麼還要自投羅網。」

藍廷說。「我要去殺秦御天,你也不打算阻止我?」

韓亦軒說。「不阻止。」

藍廷說。「你以前豈非總是為別人玩命的。」

韓亦軒說。「一個人如果總是做同一件事,不僅身體累,心也累。」

「有道理。」藍廷說。「現在你的心已累了?」

韓亦軒當然承認。「無論多累的心,在這種地方居住一陣子,一定很快就可以好起來。」

藍廷點頭。「就像喝酒一樣,無論多醉,第二天醒來時,一定會頭疼,可也很快就不疼了。」

韓亦軒皺眉,皺眉的意思就是不認同。

藍廷說。「我說錯了?」

韓亦軒說。「你的頭已經不疼了?」

藍廷說。「你的頭還疼?」

韓亦軒說。「疼得要命,恨不得用刀劍劈開。」

藍廷凝視著他,只微笑,不說話。

韓亦軒嘆了一口氣,說。「你這人命真好,功夫不用苦練就可以舉手間殺個把人,酒量居然也不用練。」

藍廷說。「所以……」

韓亦軒說。「所以,不送。」

「再見。」

藍廷已下山,直到看不見他的身影,宮舳才問。「你的頭真的疼得要命?」

「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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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陰間我在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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