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想站起來的泥團

琉璃是個名不見經傳的攝影師，他用一個房間堆滿了自己認為失敗的作品，卻只用一個小箱子裝着成功的作品。據他說他只把箱子裏的作品寄到雜誌社去，但是卻鮮有發表。他從不抱怨別人沒有眼光，只是說自己還是水平不夠，達不到國際大師的標準。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正在陽光明媚的早晨往吐司麵包上抹黃油，一派視名利如糞土的勁頭讓我差一點沒發覺他話里吹牛逼的成份。不過不得不說，他的作品雖然沒有讓人眼前一亮的感覺，但是看久了卻感覺格外閑適和平靜，我想也正是這種不顯山露水的藝術表達形式才是讓他在這個速食社會無法一鳴驚人的原因吧。

「名名老師，聽鑫鑫說你和一個男人在同居。」

「噗……」一口白水全噴了出來，該死的鑫鑫，以前怎麼沒發現她是個八婆。

琉璃顯然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撓了撓後腦勺，想了一會，小心翼翼的加了一句：「難道是已經結婚了？」

在他說出更離譜的言論來之前，我連忙擺了一個暫定的手勢，等順下那口氣，我跟他詳細的解釋了關於我所謂同居對象的年齡和來歷，順便給他補充了一下中國法定結婚年齡這種常識。

「對不起。」琉璃聽完我和泥團的故事，很認真的向我道了歉，「你說泥團是個小孩子，為什麼從來沒見他出來玩過？」

我嘆了口氣，告訴他泥團不能走路，然後他又再一次為自己的唐突表示了自己的歉意。

「不能走路太可憐了，名名老師，你知道泥團是因為什麼不能走路了么？」

這個……我突然意識到還沒搞清泥團不能走路的原因，要是不是什麼無法治療的原因，幹嘛不把我可愛的泥團治好，一想起泥團開心的在我身邊蹦來蹦去的場景，我就忍不住嘿嘿嘿的笑了起來。琉璃沒有經歷我的思想過程，被我笑得莫名其妙。

「名名老師？葉老師？葉名！」

「啊！」我從臆想中被拉了回來。

「名名老師你在笑什麼？」

「我在想泥團的腿治好了以後跳來跳去的樣子。」

「看來你真的很喜歡那個孩子，聽你的說法他大概是已經有段時間不能走路了，雖然不知道他什麼時候發的病，但是我們還是要儘早治療。」

他話音剛落，我突然一個激靈。治療，沒錯，治病要花錢啊，我哪來的錢給泥團治病去，現在能吃飽飯就不錯了。

「怎麼了？」琉璃看我臉色漸變，以為又說錯話了，小心翼翼的問。

「啊，琉璃，你說治腿大約要花多少錢？」

「這個不一定啊，要看他的腿的情況了。」

情況，什麼情況，如果明知道泥團能治好又因為沒錢治不了，我會抑鬱而終的。想想他老是盯着窗外就心酸，他肯定是想像別的孩子一樣在外邊玩。

「名名老師，我能去看看他么？」

「啊，好啊。」想想泥團整天待在家裏，也沒什麼朋友，一定很孤單，給他介紹個新朋友他應該會很開心吧。

「泥團，我要進來了。」敲完門等了一小會，我就推門進去了。泥團轉過身來，朝我微笑了一下，但是看見從我背後閃出來的琉璃時，臉色就沉了下來，回過頭去繼續擺弄他的電腦。琉璃進門后一愣，很尷尬的撓了撓頭，朝我聳了聳肩。

「泥團！有客人來看你了，不要這麼沒禮貌。」依舊不動。

「泥團，姐姐要生氣了。」泥團頓了頓，很不情願的轉過身來，沖着琉璃擺了擺手，小聲嘟囔了一句「你好」，又迅速轉回去了。

「不好意思啊，他可能不太喜歡見生人，我們去客廳坐吧，我給你泡茶。」

把琉璃領到客廳坐下后，我藉著泡茶的機會又衝到泥團的卧室，推門就進去了。泥團聽到門響，快速的點了幾下滑鼠，回頭看見是我，就轉過輪椅來低下頭，一副等著挨罵的姿態。看他那個任打任罵不還手的態度，本來憋了一肚子的說辭一句也憋不出來了，只能慢慢在他身邊坐下了。

「泥團，為什麼不理他呢，姐姐是看你一個人太孤單了，想給你找個朋友。琉璃其實是個很隨和的人，雖然中文說的不怎麼好，但是跟他在一起很放鬆的。」

泥團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說：「姐姐，我不想認識別人，有你就夠了。」說完又把頭轉向了窗外，露出了那個招牌表情——深切的悲傷，而這個表情對我來說還有另一種含義——送客。我敗了……

到廚房扒拉了一下，只有一點玫瑰花茶。這種美容養顏的娘們茶實在拿不出手去，但是我理論上已經在廚房待了很長時間了，總不能現在出去說沒茶水吧。我只好泡了一壺玫瑰花茶，又想了一下，把他的茶杯里的花骨朵都挑出來再端了出去。

「我看他的腿部肌肉應該沒有萎縮，膚色也算是均勻，應該是不能走路不長時間吧。」琉璃喝了一口花茶，低頭看了一眼茶杯。

我連忙問：「你看了一眼就能知道這麼多，好厲害啊，你是怎麼看出來的。」這話翻譯成英文再配上我因為緊張而略顯高亢的嗓音，說完起我自己一身雞皮疙瘩。

「因為他的腿雖然偏瘦一點，但比起他的年齡來說還算是比較正常的，而他現在正是長身體的年齡段，如果腿壞的早，是不可能正常發育到現在這種狀態。而且他腿上皮膚是小麥色的，但是腳部的皮膚很白，說明他的原本膚色就是白色，而腿上的小麥色是曬出來的。」

星星眼……琉璃看我一副崇拜的摸樣，擺出很受不了的表情，「我的父親是一名外科醫生，我從小耳濡目染，多少也能知道一點。」

「那你能看出他是什麼病么，怎樣才能治好？」一看到有專業人士能提點建設性意見，我恨不得他能就地把泥團治好。

「這個，我能再去看看他的腿么？」

「好好！」我幾乎是從沙發上彈射出去的，一個箭步衝到卧室。

「泥團，我們要進去了。」擰把手。嗯？再擰。怎麼鎖了……

「泥團，開門，琉璃是醫生，可以治好你的腿的。」

「我說我父親是醫生。」琉璃扯了扯我的衣服小聲說。

「泥團，開開門好不好，想想你以後就可以走路了。」

「我沒保證能一定治好他的腿……」琉璃一頭黑線，繼續扯。

「泥團乖，開開門，一會兒就能給你治好的，一會兒你就能跑了。」

「……名名老師，我不是上帝……」

「姐姐，我累了，想休息了，下一次好么？」

泥團慢悠悠的拋出一句話，一點也聽不出他有多累，看來這小子今天是不想開門了，我只能無奈的對琉璃說：「真不好意思，這小子今天不知道怎麼了，下一次我再約你來看他的腿吧。」

「沒問題，我隨時有時間。」琉璃抬了抬手中的茶杯，然後瞄了一眼我的茶水，「請容我冒昧的問一句，名名老師，請問我這杯這是玫瑰花茶么？」

「啊？不，不是，你這是……綠茶，對，是綠茶。」

「可是你的杯子裏漂的好像是玫瑰花吧？」

「啊，我的是玫瑰花茶，你的不是。」

「你們中國人習慣主人和客人分別泡兩種茶么？」……這個英國佬廢話可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