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活著么

這一句話彷彿投入深水之中的一顆炸彈，瞬間引起了場上的騷-動。

一片混亂之中，葉無心隱約聽到耳邊有人在高聲說、喊道：「洛清的魂魄，來了！」

聞言，她的身子猛地一震，抬起頭，目光直直地看向了靈堂門口。

一陣狂風掠過，靈堂上的白幡被吹得獵獵作響，眾人顯然還處在無意識之中，直到雪妖女王忽而醒轉，一聲喝令，「快，布下滅魂式。」

她的話音剛落，已有幾人拿著奇怪的道具和符紙，用烈酒沾在手指尖處，在地上花了一個圈。

這就是招魂的過程？葉無心迷茫地看著一群人圍繞在靈堂之上來回走走跳跳，嘴裡還念念有詞。

回顧四周的環境，似乎並沒有看出任何異常。捏緊了手中的玉，葉無心屏住呼吸，再等一會，如果真的不行，她就念咒自盡。

「你的男人馬上就要元神寂滅了，現在，你還懷疑本王的話么。」

葉無心高度緊張的神經時刻關注著上方的情形，心裡還在不斷回憶著昨天偷學來的咒語，聽到雪妖女王開口，她只是不屑一笑，抬頭，泛著盈盈水光的眸子看著她，一字一字清晰道：「最後的時辰還沒到，一切都不好說。」

雪妖女王聞言，並不惱怒，只當她已無計可施，一味嘴硬，臉上依舊笑得傾國傾城。

葉無心不理會她的嘲笑和譏諷，低下頭，繼續仔細地回憶咒語的細節。滅心咒，可以毀了一個人的心元，一旦心元不在，空剩軀殼，無論活人死人，都與逝者無異。她擔心這招魂陣法用的是人的心元，單單毀了肉身，並不能阻止整個儀式的進行。

所以，只有用這個方法，才算是最為徹底地絕了後路。然而，心元被毀的人，死後魂魄無主，不易投胎。

「女王，洛清出現了！」

招魂儀式進行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終於有了一絲新的動靜。

靈堂上來回晃動的人群突然停了下來，周遭混亂的聲音也瞬時消失不見，葉無心舉目，望向白色旗幡下，搖曳的白燭火晃了一晃，幾番明滅之後，空氣忽然一陣扭曲，一個熟悉到骨子裡的人影就那麼出現在她的視野里。

「洛清，是他！」

下面立時有人反應過來，高聲喝道。

葉無心再次捏緊了紅繩下拴著的靈玉，心中滿是決絕，她等得，就是這一刻。

之所以沒在一開始打斷他們的儀式，是因為她也有私心，她想通過這個所謂的招魂儀式再見他一次，哪怕只是一眼，也足夠了，洛，你要保重。

閉目，緩慢念動咒語，那些曾經晦澀難懂冗長的咒文，如今卻像是生生刻在她的腦海中一般，想抹都抹不掉。

一個字，一個詞，奇怪的話語成串從她嘴裡吐出。

漫長的時光彷彿靜止，腦海中一片空白，她原以為自己會有諸多感受，然而真到了臨死前，她竟然什麼也想不起了。心底清明地再也看不見多餘的東西，她的記憶，就一直停留在那個明朗的午後，她從陌生的房間醒來，看到一襲白衣的翩翩公子走入她的視線，對她清冷一笑。

他帶著些許涼意的指尖撫上她的臉龐，含笑著說道，我是你的相公。

啪嗒。一滴眼淚忽而自臉頰滑落，滴在地上。

「女王，情況有些不對。」就在葉無心淚眼朦朧著，要念完最後的咒語時，不知是誰忽而喊了這麼一句，拉回了她的思緒。

抬起頭，令她驚訝的一幕發生了，空氣中依稀顯現的男子身影忽而向她靠近，俯下（河蟹）身，虛無的手恍若比空氣還透明，卻緩慢的，堅定的，伸過來，輕輕搭在了她的臉畔。明明只是一縷魂魄，她是感受不到他的實在的，但臉頰處那微癢的感覺卻是那般清晰，就好像他真的在自己旁邊，輕輕地安撫著她。

淚水頓時哭得更加兇猛，一滴一滴，再也止不住。

「心兒，別哭。」男子艱難著發出嘶啞的聲音，虛無的手在她臉頰滑H動，一下一下，做著平日里安撫她的動作，極盡溫柔繾綣。

洛清站在靈堂的中央，蹲在那裡，看著早已哭成了淚人的女子，心，驀然疼了。她的淚水就如最鋒利的刀劍，刀尖淬了劇毒，他每看一眼，刀就深S入他的心臟一分，她的哭聲越大，他就越難受。

然，當他想抬手安慰她，替她擦去臉邊的淚水時，卻發現自己只是一團無依無靠的空氣，根本觸碰不到她。

無奈，他只能看著她哭，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心兒，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你。

男子一聲嘆息，是他大意了，之前一直警惕著，擔心的預言，卻不料在最不防備的時候應驗了。一直以來小心翼翼，卻偏偏遇上了最關鍵的時刻，他一時疏忽。

心兒，你叫拿你我怎麼辦才好。我就要走了，但我不放心將你一個人丟下來。

葉無心哭了半晌，終於止住了淚。她不能哭，現在不是脆弱的時候。

強撐著用癱軟在地的身體直起身，葉無心擦去了臉上的淚，繼續念動剛才沒念完的咒語。

一旁的男子聽到她口中所說的話語，忽而臉色大變，猛地渾身一震，想要制止她，可她卻聽不到他的聲音。

不要，心兒，不要念下去了。

男子催動自己的元神之力，想要阻止她，卻無奈之前傷勢過重，他根本攔不下她。

看著她身上漸漸騰起的光芒，一點一點加深，男子急紅了雙眸，他知道，待這光芒大亮之時，整個咒語便開始發揮效用。待光芒散去之時，她人就會香消玉損。

「洛……」

感覺到身體里的力氣似乎在一點掂流失。葉無心艱難地抬起了手，試著觸C碰她面前的人影，卻什麼也夠不到。

「心兒，別做傻事。」男子的神色透著焦急，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慌張。

葉無心抬起頭，看著他擔憂的面孔，忽然露出一抹笑容。手隔空撫F摸著他的眉眼。

「還不快動手，等什麼呢。」雪妖女王冷冷的聲音傳來，卻也帶了一絲不可察覺的恐慌。還在默默注視這一幕的眾人瞬時回神，上前將葉無心拉到一邊。

餘下的人隨即散開，圍成了一個小圈，儀式繼續。隨著梵音的緩緩響起，方才還一片平靜的靈堂之上，忽而狂風驟起，整個儀式最為關鍵的一環，到了。

幾乎是同一時刻，葉無心閉目念起最後一段咒語。她的表情冷靜而決絕，心裡卻略微有些不安。剛剛她險些就完成了最後一步，卻無奈中途被打斷，只好靜下心來重新來一次。

「攔住她！」看到她身上漸漸加深的光芒，雪妖女王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卻不料，她話音剛落的下一秒，靈堂外猛地湧進一陣疾風，力道迅猛地直接將前方的葉無心推向幾步之遠的靈位處。

「啊……」一陣尖叫聲落地過後，場面再次恢復清明，眾人睜開眼，看到女子已一身素衣地倒在靈位下，而洛清的元神，終於消失不見。

「成功了！成功了。狐王徹底被我們消滅了。」

人群中不知是誰忽然喊了一句。隨即，滿堂沸騰。

「我們被狐族人壓迫了這麼久，終於一洗前恥了。」

「雪妖女王萬歲！」

「女王萬歲！」

一浪高過一浪的呼聲從寂靜的靈堂上響起。每個人的臉上都露著喜色，卻沒有人看見，雪妖女王那搭在椅子上的手有片刻收緊，剛剛的一瞬，不知為何，她的額頭處竟也緊張地淌出了汗水。明明一切都很順利不是么。

「去看看那丫頭還有氣么。」

驚亂過後，雪妖女王又恢復了素日里冷漠孤傲的模樣。

依舊是站在她身邊待命的黑風立即走上前，手搭在了葉無心的鼻子下方，試了試她的鼻息。

「女王，她人並無大礙。」黑風仔細觀察了一番，慎重地得出結論道。

「哦？」雪妖女王有些奇怪地一皺眉，道：「這丫頭命倒是挺大的。也罷，既然她還活著，本王見與她有緣，便留下這丫頭吧。」

「是。」黑風向著身後使了個眼色，立時有人走上來，將昏迷中的女子抬了下去。

……

葉無心再度睜開眼時，人已經身處在一個奢華的卧房內。

抬眼，入目之處皆是精緻的擺設，身S下躺著柔R軟的上等布料，手邊是一碗不知放了多久的清水。

喉嚨處緊跟著傳來一陣乾澀的疼痛，葉無心拿起手邊的水，一仰頭喝了個乾淨，而後放下碗，靜靜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這裡是什麼地方？她明明記得自己在靈堂上，跟雪妖女王對峙，然後洛清來了，她一心想著要救他，只是後來，後來……

大腦死機了半晌，她忽然一個激靈坐直了身子，對了，她不是念了那個什麼咒語來毀滅自己的元神么，為什麼還沒有死？傻子也知道，地府不會有眼下這樣的條件和待遇，她是真的沒死。

只是，如果她還活著，那洛清呢，他在哪裡？他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