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水難收
「什麼?」夏夏一聽,來了精神,「棠棠,你什麼時候敢做你姑姑不允許的事情了?」
「沒有啦,其實姑姑不讓我當調酒師,一定有她的道理的,只是這次我顧不得那麼多了。現在家裡里裡外外都要錢,我真的太需要這份工作了。」
看著夏夏那無奈的目光,方棠認真道:「夏夏,你一定要幫我保密!」
「那當然!」夏夏束起三根手指,嚴肅的點了點頭。
方棠滿意的點點頭,繼續擦試手中的調酒用具。這些東西都金貴的很,本著對調酒這個職業的熱愛,方棠也要認真擦試。
只是,不知道姑姑如此抗拒她做調酒師的原因是什麼,她這樣貿然瞞著姑姑,會不會太不懂事了。可是……
方棠一想起姑姑的病,和自己這些年來為卡闌背負的罪惡感,她又哀嘆著搖搖頭,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其實最開始,她有過一個月的調酒師工作經驗,當時她還不知道姑姑不允許她做調酒師,直到一個月後被姑姑發現,她才開始和這個職業保持距離。不過經常在莊園幫姑姑調酒,她倒是沒有變的手生。
這一次,她要感謝向陌給她的這個機會,並在朗特里好好工作,她相信如果不出問題的話,她應該很快就可以帶姑姑去治病了,然後接下來,她就可以還清卡闌偷姑姑的錢,再讓方詩上學……
方棠微微彎起眉眼,睫毛蓋住一小半的眼睛。嘴唇稍稍張開,隱隱露出潔白的皓齒。
傅成禮從走廊深處走出來,身邊還跟著濃妝艷抹的向陌。他剛抬頭,就看見這樣一幅美不勝收的圖畫,她就像畫中走出的女子,穿著惑人的調酒服,溫柔的眉眼,甜蜜的笑容。
如果這樣的視線不是沖著一個杯子,而是沖著一個男人的話,他想那個男人一定會幸福死。
見他視線恍惚的盯著吧台,向陌抬頭望去,不由的打趣道,「看來我讓她來上班是對的。」
「什麼?」
「連某個從來把愛情當遊戲的傅二少,都不由看的入迷,那其他男人還不要迷死這個女人了,天天來酒吧看她,到時候酒吧就該人滿為患,是個不錯的生意戰略。」
傅成禮雙手插兜,好不興緻的笑了笑。俊朗的臉上,有著一閃而過的探究。
不過隨即他又變得很從容,「這次又是哪裡的,紐約?曼哈頓?」
他知道,朗特的調酒師從來都是從國外聘請,不過他並不認為,一個小公司的文員的另一個身份會是國外著名調酒師。
向陌不以為意的聳聳肩,「貝塔莊園,聽過嗎?」
「什麼?」傅成禮有些意外。
「我也沒聽說過這種小莊園,不過你哥哥給我說起過那裡。能得到他的讚賞,肯定有什麼門道。」向陌看著燈光下的方棠,曾幾何時,她也清純如此。
傅成禮無可置信的看了看方棠,又看向向陌,示意她繼續說。
「那裡我查了,只對外銷售自釀的葡萄酒。這種釀法連外行看了都覺得太外行,但是沒辦法,誰叫那裡被你哥讚賞過呢。」
「所以你就聘請了她,就因為我哥提起過那裡?」
「嗯哼。」
向陌的視線停留在方棠身上,看她動作熟練的擦洗好調酒用具,放回原處之後,有客人坐到吧台前,隨口說上來一款酒名,只見她未經思考就利落的走到一旁,幾下調出客人需要的酒。
那酒色看上去,竟比以前的每一個調酒師調出的都誘人。
「其實我覺得你並不虧。」
傅成禮也看出方棠的天分,帶著淡淡的讚賞說到。
向陌也是一笑,「不說她了,一個小小的調酒師而已。」那樣子彷彿清楚,這樣的女人和他們的世界是遙遠的。
「對了,聽說你哥要結婚了?」
「下個月末。」
傅成禮和向陌走到一個空桌前,紛紛落座。向陌為兩人點了一樣的酒,頭一次傅成禮感到自己如此期待一杯酒,想嘗嘗那個小女人的手藝。
「都說他真的很愛那個女人。」
「或許吧。」
「那女的叫什麼來著?」向陌突然露出一副好笑的表情,甚至有些嘲諷的意味,「我只記得她姓喬,而且喜歡在你哥面前裝純真,叫什麼來著,喬裝?」
傅成禮無奈的失笑,知道向陌不喜歡他哥的未婚妻,「她叫喬杉。」
向陌從小和傅成禮、傅成毅一起長大,家世雖然沒有二位公子顯赫,卻也是吃穿不愁的大家庭。
後來,傅成毅20歲那年,他們三個人一起被綁架,三個人只能救兩個,傅成毅的爸爸,也就是傅國榮想也不想的救了她和傅成禮。之後歹徒要跟傅國榮談判,想用錢來解決。誰也沒想到在傅國榮心裡,兒子都沒有一百萬美金重要。甚至放言說,要撕票隨意。
從那以後,傅成毅再也沒了消息,聽說他逃走了,也或許不在了。
十年來,他們總是很小心的談起傅成毅,因為那是他們兩個人心中永遠的傷口,他們都愧對他,非常愧對。
一年前,當他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她幾乎要熱淚盈眶——那不是對戀人的愛,而是真正對一個摯友的思念,和失而復得的激動。
然後接踵而來的消息,卻令她們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你問他這十年的經歷,他一點也不記得。你再問他記不記的那場綁架案,他也毫無印象。好像他的記憶,還停留在二十歲還沒被綁架的時候。
傅成毅回來之後,喜歡上了喝酒,特別喜歡泡在酒吧,更對那個喬杉照顧的無微不至。
不過在所有人都覺得喬杉識大體,有氣質,天真又聰明的時候,只有向陌和她不對頭,她說那是女人的第六感,她覺得這個喬杉是裝出來的天真。
同一時間,服務員端上來兩杯調好的酒。傅成禮眼中期待一閃而過,端起酒杯,的確做得很美觀。
然後,淡淡嘬飲一口,眼裡慢慢的笑意。
作為酒吧常客,好酒他喝過不少,其中不乏高級調酒師調出來的雞尾酒,可說不上來的,他偏覺得方棠調出來的好喝。
意識到自己此刻的想法后,傅成禮好笑的想,自己該不會喜歡上這個女人了,所以才覺得她調的酒色味俱佳。
他交過無數個女朋友,每次都是他先說分手,其實到頭來,他沒有愛上過任何一個女人。
他也不認為自己會喜歡上一個僅有幾面之緣的女人。再看向向陌,見她也有些意外,他才安心。看來不只是他覺得這酒出色。
「這酒,談不上味道多誘人,只不過喝起來,很舒服。」向陌斟酌著用詞,淡淡的下了結論。
「看來她的確有自己獨特的調酒方法,好像放大了這種酒的優點,縮小了這種酒的缺點。」她又說。
傅成禮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向陌這才滿意的放下酒杯,卻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畢竟她以為方棠這種小角色和他們的世界是永遠不相關的。
閑來無事的搖動著吸管,向陌和傅成禮聊起瑞希酒店的現狀,不可否認,傅成毅回來之後變得讓人捉摸不透,變得陌生,也變得強大。
突然,向陌的手機驟然響起。她摸出手機看了傅成禮一眼,然後走開,按下接聽鍵。
「夠了,我不會回去,讓他立馬走人。」向陌濃妝艷抹的眉眼帶著隱匿的恨意,「我他媽早受夠了,你們不要逼我。」
有誰考慮過她的感受,那個家就是個牢籠,金子做的牢籠。過往的人只看到他那價格不菲的外表,卻不知,她們其實除了繁榮的外表之外,什麼都沒有。
傅成禮動作一頓,看著站在一旁背對著他的向陌,眸中有些隱晦。他太了解自己這個朋友了,她每次說出髒話的時候,內心會是怎樣的絕望。因為她知道,她離曾經的自己又遠了一步。
一步,一步,又一步……最終面目全非,覆水難收。
向陌掛了對方的電話,面無表情的扭過身看著傅成禮,「你再玩會吧,我父親叫我回去。」
「喬家遠又去你家找你了?」
「……嗯。」
她不說別的,提起包包就走。
傅成禮看著向陌離去,自嘲的笑笑。世人以為他們擁有滿城繁華,只不過上帝從來都是公平的,他給了你至高無上的財富,就拿走你的人性,和幸福。
豪門盛筵,其實就是一個個大染缸,不小心失足跌落,就萬劫不復。
突然,看著吧台前一臉滿足的小女人,他竟然渴望這樣的純白,渴望擁有這樣的純白。
他從來只是遊戲情場,算不上玩女人玩的多狠,只是喜歡自己先甩對方的時候的快感。
方棠調好一杯雞尾酒送上去,然後動了動胳膊,低下頭收拾東西。倏然,眼前出現一道黑影,站在吧台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