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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弱後來還是沒與赤城山的人一道到的羅浮。

正如連練雲生都難免顧慮的,阿弱同樣能想象到,能讓自家爹爹也忌憚的仇人是怎麼個情狀。誰年輕時候沒結下點仇家呢,更別提清微真人這般修行道一路順風順水到得天獨厚的天之驕子。就算他冷情冷性只著眼大道,行事慣來簡單粗暴,便總有無意中惹毛人家的事。

他得道這麼久,淺薄些的仇家,墳頭上的草都枯榮過幾百回了,但那些直至如今還能頑強把仇恨維繫下去的,想來就知道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滄華會護她,但不會護同行的赤城山門人。若她不在這雲舟上,來人也自然不會進犯赤城山的雲舟。因為畢竟這是修行界排位甚前的大山門,尋私仇在道理上能說得過去,一旦不分青紅皂白打臉,那誰都無法承接惹毛所有人的後果。

於是阿弱是跟著滄華一路殺過去的。倒也不全是仇家,而是滄華這貨避隱人世太久,有心叫自己曾經的威名刷新一下,免得老有不長眼的人撞上門來。

當年練雲生自毀根基的事雖然低調,但這原本就不是小事,在外界好歹也是讓人緋言至今的,連帶著阿弱這個忽然冒出來的女兒都很是提高了下知名度。這會兒赤城山遣去羅浮的人又沒掩飾,滄華這般人也能得到消息,別人又怎麼會落下。阿弱倒也見識了很多練雲生的故交。

「你就當真一點都不怕?」連滄華都有些好奇。

他殺性上來了,那是一點都不顧場面的。過後看看,自己是不覺得血腥有什麼大礙,但也知道再膽大的旁人總會覺著心怵,反倒是這個小娃娃,自始至終表情安然,人命在她眼裡才跟塵埃沒什麼兩樣,連眼神都不會動那麼一下,活脫脫跟練雲生一個模樣。

滄華戳著她肉嘟嘟的臉蛋感慨:「難不成無情道生出來的小孩也會受無情道影響?可你哥不是這個樣子啊。逗起來可有意思了他。」

阿弱愣了愣,眸光閃爍了下,很感興趣得回望:「什麼模樣?」

練雲生跟方其雅的糾葛沒幾個人不知道的。練雲生的大兒子天生魂魄殘缺也不是什麼秘密。當年洞靈源把孩子送去赤城山的事,就已經讓人狠狠八卦了一回,兒子在身邊待了沒幾年,又叫練雲生給送去了西玄,旁人倒很是理解。西玄當年有位天生濁體的小小姐,為了她簡直煞費苦心,雖然最後還是沒救得了,但在魂魄與體質方面很有造詣倒是真的……

於是就著她的問題,滄華倒是很有閑心得回想了下:「練雲生從沒求過人。就為著你哥,生平第一次向人低頭——當年我也跑去看了,那娃娃長得倒是真的好,就是跟個木頭人似的,兩眼都是空的。練雲生親自把他送走,當著練雲生的面他乖乖留下,轉個頭偷下山門要去尋練雲生,人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快把兩條腿走廢了。」

滄華繼續戳戳她臉:「你哥就是股意氣撐著副空竅,唯一的執念還不知落在誰身上。他看劍的眼神,跟練雲生的一模一樣,可那骨子誰都不懂的痴勁,倒是像極了方其雅。說起來,你這娃娃也怪。這性子倒是活脫脫一個小練雲生,但你倒是跟我說說看,自己向不向道?」

阿弱乾脆利落搖頭。

滄華於是一個瞭然的眼神。

*

阿弱見到阿禍的第一眼,便認出了他。

賀山集的攤子上,有人拿幾株極稀有的珍品藥草換法器,大約是談不攏,兩人僵持著。

劍修專修於劍專修於心,不凝滯外物,對藥草這類東西需求不大,但因為這是在羅浮山門下的鎮子里,準備去劍廬趕趟兒的年輕人很多且閑著沒事在此遊逛,遇見熱鬧當然要圍觀個。

再者,這些藥草的品質確實不差。現在這世道靈氣稀缺,但凡有些底子的好山好水又大多為名門大派圈佔,留給散修的空間不大,能出這種品質的想來都經歷過好一番坎坷,無怪攤主不肯隨意交換。

她坐在滄華的肩頭,偏著頭看來往的人們。把滄華的頭髮束起來,換身鬆散點的袍子,再收了那柄看著就可怖的血劍,面無表情的時候雖然瞅著還是令人畏懼,但肩膀上一個阿弱很能占點分,讓他看著不怎麼像個殺人狂魔修。

熟了之後阿弱就發現這個男人很好說話。之前有些玩脫,一進羅浮地界就說好了不準再開殺戒,然後兩人就換了換裝扮逛集子——就這麼巧的,抬頭望見那個人。

青年身姿頎長雋秀,側對著她站在一個攤子前,略略彎腰,手裡拿了個奇怪的面具查看。

長長的烏髮並未著冠,這裡沒有那麼多講究,因而僅是拿髮帶淺淺裹了發端。身上穿了件再普通不過的道袍,看似從頭到腳毫無妝扮,連腰帶上都不著配飾,但阿弱就是知道,他的臉容是經過修飾的。

想來也是,那般盛極的顏貌,又與練雲生極相象,若是真面示人,那必得麻煩纏身。

滄華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有些好奇她怎麼盯著個路人看得挪不開眼。

「……是哥哥。」阿弱呢喃般輕聲道。

阿禍看著是孤身一人。即使顏容中灼眼的光華被偽裝了,身上那種溫雅靜謐的氣質依然很是吸引人。不是所有人都能有這般輕看閑庭花開花落皆寵辱不驚的淡然氣度的。

滄華倒著實大吃一驚:「不該啊!」

阿弱眨巴了一下眼睛,有些好奇得低下頭:「怎麼?」

「你確定他是當年那娃娃?」滄華把她往肩窩裡顛了顛,「好吧,別這麼看著我……就算是魂魄補全,連劍格都能變得截然相反?當年我看見的絕然不是這樣子。」

阿弱頓了頓,說:「人總是會變的。當年你看不透,又何期現在勘破。」

滄華掐了把她小腰:「年紀小小,又不是沒爹護著,想這麼老練做甚!」

阿弱笑笑,摟著他的腦袋,低頭把臉貼上去:「前輩我們走罷。」

「不去見見他?」

阿弱緩緩閉上眼:「會再遇到的。」

滄華惦記著要給她弄個護身法器,練雲生給她劍氣符咒用來保命是足夠,但練雲生全盛時期的劍氣,那威勢讓滄華想著都有些膽寒,更不是一般場面能用的,還是隨身弄些實用的比較好,聞言也就直接往前走了。

青年到底是用幾枚靈石買下了那面具。擱在手心中轉了轉,綠瑩瑩晶石鑲嵌的孔雀紋反射出略顯詭異的波紋,順手收回儲物囊,起身繼續走的時候,與一個抱著孩子的大漢擦肩而過。

心中一動,他下意識回身看了眼。

望見黑袍的大漢施施然往那邊一個閣樓去了。肩上坐了個軟嫩嬌小的孩子,暮雲般的長發勾著蓮花墜的頭飾,肉嘟嘟的胳膊上系著軟銀的鈴鐺穗,輕輕一動,便清脆作響。

他停頓了好一會兒,自己也覺著奇怪,轉身繼續走了。

*

阿弱笑眯眯收了滄華給買的東西。

收拾好自己,上羅浮山。好不容易到了卻又出了幺蛾子。不過這回倒不是阿弱的問題,而是滄華——人攔著不讓進。

最先開始打了個照面的還是羅浮放出來迎客的弟子。長相俊秀氣質謙遜,修為不賴笑臉迎人,看著是挺順眼,但在滄華真人面前,明明慌得牙根都在打顫,還堅定得把人攔著,就有些玩味了。阿弱趕在滄華心情不爽暴走殺人之前把他安撫好,沒多久就見連人家羅浮的一峰之主——威儀長老都匆匆趕來了。真有意思。

羅浮的長老一臉正氣,雖然修為差了滄華不止一個境界,但是光賣相之凌然大義卻要超滄華十方水平。人說,雖然羅浮劍會不禁各方來客,但前提是不將任何紛爭帶進去。早些日子,滄華誤傷青城山來客,青城同為大派,洞天排名還極靠前,羅浮方面不好協調,因此希望真人能將這事兒處理好了再進羅浮。

著實有些打臉……阿弱趁著滄華還沒拔劍劈羅浮山門前急急將他攔下。人姿態已經擺在那裡,而且是你理虧,要真鬧起來了你還能斬盡在場所有人?

不過一般人還當真恨不起滄華。能被人稱一聲真人的,大多已經修成地仙的存在了。就像練雲生當年結的仇家對頭也不算少,到他得道之後仇家瞬間就只剩頑固小貓兩三隻,就可見端倪。滄華一直以來的聲明擺在那裡,看來羅浮也是承接了青城太大的壓力覺得沒辦法,才這樣做。要找去找正主,別欺負中間人。

肩膀上杵著這麼只敢在自己怒火頭上拔毛的,滄華還真沒奈何。很是光棍得拋下一句:「那你說怎麼了事?」

想來這男人活這麼久,就壓根不知道還有道歉這兩個存在。阿弱想了想,也無奈了:「還是拿著你的劍去吧,但是不許鬧出人命。」

性子擺在那裡,那麼繼續這麼到底罷。問題還是滄華隱修太久,世人都不記得滄華血名,那就拿青城開刀再重塑下——說起來,滄華來歷也不弱。太白也是一方豪強,滄華雖是太白棄徒,但當年那遭也是無奈之舉,別看太白山這許多年來一直對滄華置之不理,真要到絕境,翻臉最快的定然還是太白山。

所以說,只要不鬧得人神共憤,想來青城總有幾個明理的會給這個臉面。

「你回去?」見阿弱點頭,滄華也就道,「那我了完事再去尋你。」

阿弱揮揮手,爬下肩頭,被威儀長老差人送回赤城山門人的暫居地。

才進院門,就看到一個熟悉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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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神[古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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