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將軍府的瑣事一時在京都傳得沸沸揚揚，更有不少與慕鎮天不和的官員私底下議論紛紛，直說慕家的兩女兒是他的剋星。慕西城和慕西研被楊柔罰跪在慕家祠堂整整兩夜，說是讓她們在列祖列宗面前好好反省自己的過錯，引以為戒。祠堂里天寒地凍，她們也只有互相依偎才取得一絲暖意，楊柔派丫鬟在祠堂監視，不許她們有半點玩弄之情，就這樣，兩姐妹不吃不喝的跪了兩夜，待能夠出門之時，兩張小臉煞白，嘴唇失去了紅潤之色，唯有丫鬟們攙扶才能勉強行走。

再後來的兩個月，她們也開始學了乖，不敢肆意妄為，但卻一直躲在自己的卧房中，不敢出去走動，就怕又惹出了禍事被攆進祠堂中罰跪。

慕西城的卧房在府中東邊的清雅居。房門外早前是有一片空地，慕西城瞧著荒涼便吩咐下人們在空地上栽種些梅樹。時間長了梅樹就越發挺拔，冬日裡的梅花十分好看，白銀銀一片雪層中那一點桃紅顯得格外清雅，她喜歡梅花在冬日裡的孤芳自賞，比起萬紫嫣紅確實是單調了些，但卻別有一番風韻。清雅居外已是一片銀白，散落在梅花叢中也有桃紅和雪白交相輝映，這樣的景色美得讓人身心愉悅，不得不讚賞自然的美工。

慕西城從不讓下人在冬日裡打掃，她喜歡看雪，更喜愛一望過去遍地桃花的景色。即使出身將門，但楊柔和慕鎮天卻不乏讓自己的女兒學習琴棋書畫，慕西城喜愛琴音，唯一願學的也只是撫琴，纖纖玉指遊走在琴弦的音律耐人尋味。

寒冬里不願出府的時候，她便帶上蘭亭古琴到林間小亭撫琴，林間小亭築在梅花叢中央。梅花種植的好，片片花瓣隨風飄舞流蕩在小亭周圍，紛飛於大理石桌之上。踏上小亭的台階，石板上還殘留夜裡堆積的皚皚白雪。只要處在這般境地，慕西城便倍感心曠神怡，白嫩纖細的玉指在琴弦間撥弄，一弦一觸儘是美妙非凡。

「真美」賽元馨站在不遠處讚賞，口中吐出的氣息化為淡淡白霧，身後跟著兩個丫鬟。

慕西城將雙手覆於琴面，停下撫琴。雙目定睛直視她，她披著一件紫色裘皮大衣，裘衣上的毛皮純白拂過她的臉頰倒是添了不少柔情，她的眼中放光，笑吟吟的看著不願與她接近的慕西城。慕西城並不完全排斥她，只是有些意外賽元馨的到來，西樓暖閣與清雅居雖不算遠，但也要走上半個時辰，還未等慕西城思考出所以然來，賽元馨微微隆起的腹部卻引起了她的注意，甚至有些驚訝。

賽元馨自然的將手護在腹部，慢悠悠的走近慕西城。注意到了慕西城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她隆起腹部，她淡淡淺笑說「我懷了老爺的孩子，已經四個月了，是個健康的孩子」

慕西城將腦袋別開，不去看她。她又豈會在乎孩子的狀況，想必賽元馨是別有用心想要在她面前好好炫耀一番，惹得她心煩。

慕西城低頭想要抱琴離開，避免自己又與她爭執，但賽元馨卻將白皙的手覆於琴面，疑惑的說「這就走？莫非二娘打擾了你的興緻」

慕西城眼色一沉，利落將賽元馨的手掌甩開，沒有音調的說「別給自己自稱二娘，我只有一個母親」

賽元馨像是早已料到一般發笑，微微頷首看向她隆起的肚皮，將右手放在上面輕輕撫摸，溫柔的說「寶寶，你瞧瞧你的姐姐多麼咄咄逼人。」而後她便像變臉般收斂起笑意，眼中向慕西城散出一絲冷冽，一字一頓的繼續道「你以為你母親是正室！呵呵！誰都知道，老爺的原配夫人是你大姐慕輕平的親生母親，說到底，她也只是個妾！」

賽元馨緊咬著妾字，一張清秀的臉蛋離慕西城也只有一張薄紙的距離，她看到慕西城的神色從冷漠轉為怒視，心中竟升出痛快之意，她的用意慕西城一眼便看得透徹，她在報復，在宣洩。她想要去反駁那日慕西城對她的所作所為，宣誓慕西城對她的輕視。

慕西城不喜歡彼此間的距離，她將手放在賽元馨的肩膀把她輕輕推開，畢竟有了孩子，慕西城不敢大力。她的雙眸深沉，心中雖是恨不得把賽元馨的骨頭的給拆了，但還是隱忍下來，不願與她有什麼爭執，慕西城自顧自的收拾了古琴便打算要走。

賽元馨卻一把抓住她懷中的蘭亭古琴，五指死死的按在琴上，像是要把古琴給禁錮起來，小人得志的說「怎麼？聽不下去了？那倒也是，你母親什麼來歷？土匪窩裡的野蠻女子，別以為穿上了鳳袍就可以遮蓋住她的醜陋，她那不清不白的身世說出來也只能讓人笑話」

慕西城緊抱著古琴的手指綳得越來越緊，甚至突出了手背上的青筋，她深邃的眼睛黝黑，深不見底，緊瞪著賽元馨的雙目似乎想要把她給燒為灰燼。她努力壓制住情緒，不客氣將賽元馨的手狠狠打開，沉聲說「我母親由不得你侮辱」

慕西城話音剛落便不留情面的想要離開，但賽元馨卻死纏著慕西城不放，又企圖想要伸手抓住她。慕西城內里早已憋得一身火氣，她忍不住怒意，一個側身就抱著古琴用力把賽元馨的手給打下。因為手勁使得有些用力，古琴面積又不算小，便狠狠的打在她的肩膀上，使她猝不及防的跌落在地，腹背與石凳相互碰撞。

「啊！」賽元馨只覺身後一陣裂痛，便痛苦慘叫起來，眉頭緊皺成一團。身體中湧出的血液使她驚慌，她微微低頭看去，震撼的瞳孔不停的放大，眼見著身下蔓延開來的鮮紅，她大驚失色「血！血！」

「二夫人！」她身邊的丫鬟驚慌的跑到她的身邊，扶住她的身體。

慕西城本以為又是賽元馨耍的花招，她不耐煩的回頭看了一眼，但眼中的場景卻讓她站在原地呆怔，手中的古琴也從她無力的手中滑落，與散布雪花的大理石地板碰撞出聲響。慕西城的瞳孔睜得老大，甚至身體有些僵硬，賽元馨痛苦的蜷縮在地板上，她的下身湧出了鮮血，紅艷欲滴的血液將她的裙子渲染著，像一朵妖冶的玫瑰。她原本紅潤的臉蛋變得蒼白無力，右手緊拽那綠色的長裙擰成了一團，慕西城驚恐的看著這一幕，許久才恢復神志，驚慌失措的衝到賽元馨身邊，使儘力氣把她橫抱起來，慌張的對兩個丫鬟說「快去叫大夫，快！」話音一落，她便健步如飛的穿過梅林，把清雅居的木門大力踹開，將賽元馨放在她的床塌，賽元馨痛苦的發出難忍的聲音，一手緊抓著身下的被褥，在床塌無力掙扎，表情猙獰。

慕西城渾身發抖，雙腿無力的癱倒在床榻邊，地板上的血跡，被染紅的被褥，都莫名的刺眼。就連白皙乾淨的雙手也沾滿了血液，她早已非不清額頭的液體是奔跑的汗水還是擔驚受怕的冷汗，但她清楚的知道，她從未有過如此的擔驚受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