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低賤

十。所謂低賤

佐雲娉一腳才跨進流芳堂，迎面就飛來了一隻硯台，她倒沒有怎麼驚慌，很悠然地側頭一避就逃過了一劫，身後的蘇青則是直接抬手擋住了石硯，並把它拿在了手裏，看了學堂里吵鬧的頑童們一眼，倒也沒說什麼，佐雲娉就更加見怪不怪了。

流芳堂里教的都是不滿十五歲的孩子，難免頑皮些，這些天又聽說了佐雲娉受傷不能來上課的事，更是毫不顧忌地在她的課上就鬧了起來，現在陡然見佐雲娉站在門口，愣了一會兒，竟然視若無睹地各自慢悠悠地坐了回去，絲毫不為自己的行為膽怯畏懼，更有的甚至把腳都翹到了面前的書桌上，好不愜意。

蘇青有些躑躅，也不知是進是退，習慣性的看着眼前女子的背影，卻正好看見她轉過頭來笑了笑：「他們倒是讓我想起當年接手你們那班孩子時候的情形。」

蘇青的臉很不爭氣地紅了紅，顧左右而言他：「沉香書院的這些孩子都是出身高門貴族，驕橫些也是有的，您若不喜，弟子幫您教訓了就是。」

佐雲娉並沒有再提那些往事，而是微微搖頭道：「一些紈絝子弟罷了，不過是少了人教導，又沒存什麼壞心眼。青兒，為師者，重在教導人，而不是教訓人。」

蘇青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才跟着佐雲娉走了兩步，就又聽見她低聲道：「以後叫我雲娉吧，也不要再自稱弟子了，我如何有你這般……這般大的徒弟！」她略有些彆扭地道，畢竟實際上她可是比蘇青大了不知道多少萬年，只是她天生有駐顏術，如今看起來最多也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而蘇青修成人身的時候就是一副十**歲的樣子，後來靠自身法力維持，看上去最多不過二十歲，但也很明顯地要比佐雲娉大。

「雲……雲娉……」蘇青試着叫了一聲，但感覺卻比佐雲娉還要彆扭，只是兩人一個彆扭的是要承認自己那個最小的徒弟比自己大了這件事，而另一個彆扭的則是要喊自己喊了許多年的「師尊大人」名字，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竟然又是歡喜又是憂。

好在佐雲娉本身就是個不拘小節的人，並不在乎這些，於是沒多久就緩了過來，款步走到一張長桌前，放下手裏那疊紙，笑吟吟地面對着底下一群小孩子道：「為師這幾日身子不大好，沒顧得上你們，沒想到今日一見，你們竟是這般歡迎我的？」她的聲音純凈而空靈，如從山谷中傳來，又帶着一絲冷意，聽得人莫名打了個冷顫，只是孩子總歸沒有那麼心細如髮，並沒有察覺到她的不對勁，還是一副閑散的樣子，完全不受教似的。

佐雲娉倒也似並不在意的樣子，接過蘇青手上的石硯，隨手往一個正翹著腿的少年桌上一扔，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了他小腿上的一根骨頭，痛得他當下就叫出聲來了，眾人這才一驚，一副「你不要命啦」的表情看着佐雲娉。

佐雲娉絲毫不覺得自己傷了人，慢條斯理地走下來看着那抱着自己的腿滿地打滾的少年，約莫十二三歲的樣子，衣服的料子是極好的，想必非富即貴，身上更是有一種天生的傲氣，雖然剛才那樣子弔兒郎當的，但總也比一般的紈絝子弟看着順眼些，更別說這少年還有一副極好的皮相，長大了必定是個俊俏公子。

佐雲娉心中嘆了嘆，蹲下身子來平視着他，臉上沒了笑意，淡淡道：「小公子，為師從前教你是這般歡迎人的嗎？還是說……」她的手來回摩挲著少年的臉頰，吐氣如蘭，「還是說，為師告訴你上課應該是這副樣子的？你若學不好最起碼的禮儀，為師很願意讓你去聖人殿跪上個三四個時辰的……」聖人殿是供奉孔聖人的地方，也常有脾氣大的先生罰自己的弟子去那兒跪着。

「你……」那少年強忍着腿上的痛，額頭上都溢出了汗，蘇青本是不忍，想上前替他說情，誰知少年說出口的話卻極為不堪入耳，「哼，左右不過是個妓子的女兒，也敢在本公子面前大放厥詞嗎？你這低賤的身份還敢自稱是本公子的師傅？就算是師傅又怎麼樣，也不過是個奴才，本公子……本公子就是砸死你也不為過！」他的話一出口，蘇青就僵住了，佐雲娉也是微微一愣，以至於被他狠狠一拍拍開了自己撫摩在他臉上的手，其他人看着她的目光也是極為鄙夷不屑的。

不過片刻之後，佐雲娉又笑了起來，不過這次不是矜持的微笑，也不是恬淡的淺笑，而是一種……詭異的邪笑：「小公子，你蓄意傷害為師在前，出言不遜在後，是想做那欺師滅祖的畜生嗎？如果沒有人教你對於師長應有的尊重是什麼，那為師不介意好好教導你一番的。」她半蹲在地上，看起來極為可愛，說這話的時候也是和顏悅色的，可是那少年分明看見了她身後直起身子來的兩條白蟒，瞬間嚇得一言不發，身體癱軟，竟然兩眼一翻就暈過去了。

只是他沒看見，在他暈倒在地的那一剎那，那兩條吐著信子的白蟒就往佐雲娉身後一縮，其他人並沒有發現，只怕還在奇怪，怎麼好好說着話，他就倒下去了呢！

但是別人沒看見，不代表蘇青也沒看見，他臉色有些不太好看，那兩條白蟒可是貨真價實的蟒蛇，佐雲娉絕不是想要嚇嚇那少年，她分明就是想要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