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一個就夠了

夜很深了。

窗外電閃雷鳴，大雨飄搖。來自鐘擺城的的加急戰報，就放在首相奧蘭多的書桌上，漆封已然拆開。

整個書房的面積超過兩百平米，鋪著厚厚的羊毛地毯，走在上面不會發出絲毫聲息。十七個紫檀木活動書櫃塞得滿滿當當，從半尺厚的大部頭，到公元前的骨簡之書，應有盡有。屋子裡的每一寸內飾都極盡匠心，卻不帶絲毫奢華之氣。能夠找到的唯一奢侈品，大概就只有桌上那隻翡翠鼻煙壺了。壺身鐫刻的皇家印璽證明著非凡來頭，但如今它卻跟鎮紙墨筆放在一起，被掩沒了光芒。

戰報中提到的活屍突襲事件，讓奧蘭多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燈光下，他的銀白鬚髮格外惹眼。臉上淺淺的皺紋並沒有透出太多的蒼老氣息，一雙仍舊充滿活力的眼眸，此刻正透出鷹隼般的銳利。

控屍術，多麼熟悉的技能。

影月大陸毀滅之日，確實逃出了一批人。但這些復仇者不應該出現在昱非星球，因為他們的目的地根本就不是這裡。

那麼出手的人究竟是什麼身份？

奧蘭多按下桌上的召喚鈴，片刻后，書房的門被敲響，一名年輕精悍的男秘書走了進來。

「查清楚事情，我要知道所有細節。」奧蘭多指了指那封戰報。

男秘書恭敬地鞠躬，取了戰報離去。

「真的很難得，能看到銀梟奧蘭多害怕的模樣。」一個略帶譏嘲的聲音響起，貓眼走進了書房。

這位大構裝師依舊風姿卓然，即便歲月也未能改變她魅惑的容顏。只是在那雙靈貓般的大眼睛里，已失去了許多東西，多出了某種堅冰般的冷意。

奧蘭多注視著她。微微現出怒色，隨後嘆息了一聲。

十年了。

鋼鐵之門的最高首領和大構裝師，從永夜戰場逃出至今，已經過去整整十年了。

早在逆潮日之前，奧蘭多就暗示過貓眼，讓她時刻注意自己的動向。貓眼因此及時衝進傳送通道。成為寥寥幾個倖存者之一。

奧蘭多原以為會給自己帶回一個強有力的臂助，但十年以來，貓眼沒有替他製作過哪怕一件構裝。

「我的命是你救的，所以我沒資格為永夜戰場上枉死的炮灰報仇。但我可以選擇把命留下來，等著看老天到底長沒長眼睛，會不會收你這種人。」此刻貓眼微笑著，將當年的話原封不動地複述出來，「還記得我說的嗎？你的報應到底還是來了。」

「控屍術算不了什麼，就算來的真是影月大陸的餘孽。他們也翻不了天。這裡是聖族王權統治之地，任何形式的忤逆反叛就只能走向一種下場。至於你期待的復仇，平時幻想幻想就算了，別真的當回事。」奧蘭多淡淡道。

「其實我一直都很好奇，你們緋族為什麼總是習慣於忽略身體里屬於人類的那部分血脈？僅僅因為人類太弱小嗎？」貓眼問。

「物競天擇，嚮往強大是每一種生物的本能，緋族也不例外。其實我……」奧蘭多現出疲憊之色，揉了揉太陽穴。將話題繼續下去，「其實我對人類也同樣有感情。只不過這個種族太需要管束，我只能站在更高階層的立場，不帶任何感**彩地去看待他們。當然，這其中不包括你。人類當中還是有一部分優秀卓越的特例，雖然比不了真正的聖族，但也足以得到尊重了。」

「這算是種族至上論嗎？」貓眼冷笑。

「再強壯的螻蟻。也比不上……」奧蘭多的口才向來了得，但這會兒剛說到一半，就突然閉上了嘴，不但不再說話，就連呼吸也變得若有若無。臉色如臨大敵。

以一個老人絕不該有的敏捷，他掠出書房，到了客廳赫然發現，男秘書已倒在那裡，變成了一具皮包骨頭的乾屍。由於整個頭部乾癟縮水，兩隻凸出來的眼球顯得格外碩大，如死魚般灰沉沉地瞪著天花板。

跟出來的貓眼見狀也不禁變了臉色，死去這人是緋族，實力極為強悍，現在卻像只雞一樣被人宰掉。自己跟奧蘭多就在咫尺之外的書房，居然毫無察覺。

下手這人究竟有多強？答案並不遙遠。

雷洛從沙發上站起身，周身擴開一層層血光波紋，好像活過來的石頭，又彷彿躍出水面的虛影，讓奧蘭多這才猛然驚覺到他的存在。

「緋族？」奧蘭多將陰冷目光轉向了站在雷洛身後的洛姬。

「我更希望自己是人類。」洛姬冷冷回應。

只有極少數天賦過人的緋族，才能掌控【血遁術】。洛姬以此為雷洛穿上了一層隱形外衣，輕而易舉潛入首相官邸。內宅周邊設下的防禦法陣，已被洛姬輕易破解，

奧蘭多像一頭頸毛倒豎的老狼，往後縮了縮，卻並未呼叫警衛。因為他已察覺到，緋族強者常備技能之一【緋紅結界】，也同樣通過洛姬之手在悄然施放，讓整個內宅成為被隔絕的靜默空間。

看起來這似乎是一場緋族對緋族的對決，但奧蘭多和貓眼的注意力，很快就從洛姬身上轉移，被雷洛完全吸引。

175公分左右的個頭，偏瘦體形，富家子打扮，一張輪廓陰柔的臉龐這些特徵能夠令人引發的整體聯想，大概就只有「娘炮」二字。但那雙深紅色的眼，卻反襯了一切。

一把刀，一頭獸，一個吸血食髓的惡魔。

貓眼從未想到，人類的眼神能夠可怕到如此地步。從氣息上分辨，對方竟全無實力波動。

「你是？」奧蘭多打破了沉默，鎮定發問。

「177號據點守衛，向您報到。」雷洛咧嘴一笑。

「雷洛？！」貓眼失聲驚呼。

奧蘭多也隱約變了臉色，背後幻化出緋翼，拔起身軀，便要直接破屋而出！對他這種老謀深算的人物而言。小心駛得萬年船才是永恆不變的定律，這會兒居然連對戰較量的念頭都沒有，直接選擇了腳底抹油。

「腦子太好使了，膽子就沒了。」雷洛低哼一聲，發動月蝕，在空中結成吞噬之網。硬生生逼回了奧蘭多。

奧蘭多一感應到那股死亡氣息，立知再無退路，只得情急拚命：「血術：龍炎！」

「秘法：截命手！」

隨著雷洛的低吼，兩股截然不同的狂流正面硬撼，作為旁觀者的貓眼和洛姬全都站立不穩，全身氣血幾乎要被引爆。

撲撲兩聲，奧蘭多的雙腳先後落地，整個人晃了晃，嘔血跪倒。

雷洛仍站在十米開外。動也不動。奧蘭多的四肢軀幹上，已多出了數十個淡淡手印，緋翼盡毀無蹤。

「你真的是177據點那個孩子？」奧蘭多抬起頭，慘笑著問。

「當年無敵進沒進傳送通道？」雷洛以問題回答了他的問題。

奧蘭多怔了怔，搖頭道：「傳送通道總共救了不到十個人的命，其中沒有她。」

「明白了。」雷洛輕輕吐出一口氣。

砰砰砰砰砰！

一連串沉悶爆響，在奧蘭多身上炸開。轉瞬間，這名鋼鐵之門的原主人就像乾裂的泥塑一樣坍塌了身軀。變成滿地血淋淋的肉塊。

雷洛早已感知到貓眼體內被下的禁制，此刻奧蘭多一死。禁制自然消除。他向貓眼微微點頭，卻什麼也沒說，帶著洛姬便要離去。

「接下來是英哈姆嗎？」貓眼在身後問。

「是。」雷洛腳步未停。

「帶上我一起吧！不管你是不是真的雷洛，能站在血族對立面，對我來說就已經足夠了。」貓眼語氣平靜。

「除了製作構裝，你還有其他用嗎？」雷洛毫不客氣地問。

「能夠製作構裝。已經算是很有用了。」貓眼回答的也並不客氣，打量著不再掩藏力量波動的雷洛，緩緩道，「五級戰神雖然在承載力上差了點，但你的底子好像不止這點。我替你準備全套十二件a級構裝。你會多不止一條命。另外，這麼多年下來，我一直想找個學生找不到，不如把這點小本事傳給你好了。」

「學構裝？我哪有時間。」雷洛啞然失笑。

「不會浪費你多少時間的。」貓眼答道。

當晚，雷洛擁有了生平第一個構裝套裝：【影牙】。

他本就是最狂野的猛獸，無時無刻不準備著將殺意與鬥志傾瀉向對手。現在等於是擁有了真正的潛行技能，變成了一頭更加危險的幽靈。

貓眼當真將全部構裝技能傳授給了他，總共用去不到半分鐘時間。

死門密武：【傳承】。

曾經深入血啟大陸的，並非只有無敵。貓眼通過這種原以為一輩子也用不上的秘法，將所知所會，都傳給了雷洛。

代價是她的生命。

十年後的今天，貓眼已等來了想要的結局。她將奧蘭多視為父親，卻被最信任的人矇騙，早就對這個世界再無留戀。

跟貓眼想象的略有不同。雷洛潛入皇宮，連殺四十三名緋族內衛之後，順利制服了昔日的英哈姆公爵、如今的銀翼國王，卻未下死手。

雷洛在英哈姆的寢宮裡，踏足於英哈姆的宮廷大床上，像撕柚子皮一樣撕開了英哈姆的臉頰，先是拔光了獠牙，然後三指一合，捏住了他的舌頭。

聞名不如見面，威嚴英武的英哈姆仍在用憤怒的眼神瞪著他，彷彿在俯視一隻螻蟻。

「聽說緋族的恢復能力很厲害，其實就算不厲害，也沒有關係。你知不知道一個a級構裝，叫【生命激活】？我保證你不會死的。」螻蟻微微發力，已將國王的整根舌頭從嗓子眼裡扯了出來，血淋淋拎在手上。

英哈姆的眼睛瞪到極限，喉中荷荷有聲，嘴裡鮮血噴出數米之高。

緋族的恢復力確實強悍，類似的遊戲雷洛重複了將近半個小時。被完整剝下全身的皮膚后，仍舊保持著清醒的英哈姆終於崩潰。

「滾！都給我滾！」英哈姆沖門口大吼，外面圍著數百名投鼠忌器的緋族，都是他一手培養起來的心腹嫡系。

「大人物就是大人物，果然識大體，有眼色。」雷洛拎著那張還帶著頭髮的皮囊，衷心佩服。

「你到底想要什麼？」英哈姆甚至沒有問半個字對方的來頭。

「上去。」雷洛指了指頭頂上方。

這個瘋子說出來的「上去」，當然不會是上屋頂。英哈姆血肉模糊的臉龐微微扭曲，嘶聲道：「你要我幫你去血啟位面？這不可能！」

「從來就沒有不可能的事情。」雷洛那雙跟血族一模一樣的深紅眼瞳中，透出了無法形容的光芒，「血族確實創造了緋族，可不代表也創造了緋族的後代。其實你也不怎麼喜歡被人踩在腳底下生存吧？沒關係，我幫你啊！」

直至此刻，被折磨到像塊爛肉的英哈姆才真正發起了抖。

「就憑你一個人？」他連做夢也沒想到，如此白痴的對話會從自己嘴裡吐出來。

「我一個就夠了。」雷洛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