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藏起的遺囑

面對巫毒雕像，雷洛終於知道自己這次穿回到昱非星球，絕非運氣在起作用。(www.pnxs.com平南文學網)

穿入小因巴斯體內，也不是巧合。

一切都與這具神秘雕像有聯繫，在小因巴斯打牌猝死的前幾天，它剛剛被運來這個國家。

因巴斯家的蒸汽船隊當時剛從西大洲返航，將紅酒香料銷售一空，載回了大量精密機械和有色金屬。重工業方面，以銀翼帝國為代表的西大洲國家向來是領頭羊。血族入侵之後，社會動蕩不安，許多曾經絕不外傳的工業技術都變得無足輕重了。娜塔莉極其敏銳地嗅出商機，打開通道，在兩岸之間搭起了一座極具針對性的臨時橋樑。

返航日總是熱鬧非凡，里爾城外的馬賽港口人頭攢動，擠滿了貨運人員和前來接船的海員家屬。小因巴斯也興沖沖地出現在現場，神氣得像只小公雞。他倒不是對家族生意感興趣，而是心血來潮，跑來看看船隊從另一個大洲又帶回了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不少船員都知道少東家的喜好，「飛翔者」號的二副黑傑克，有一次甚至偷偷捎回了一個啞巴女奴，讓小因巴斯快活了很長時間。

黑傑克是土生土長的東洲人，還有一部分高山氏族血統。據說在很久以前，影月大陸還未沉沒的時候，高山氏族的先祖就是從那裡遷徙來了東洲。只是如今人丁凋零，聲勢早已大不如前了。

熟知黑傑克的人都知道他是根老油條，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小因巴斯直接闖進底艙時，剛好看到黑傑克帶著幾名水手，在那裡鬼鬼祟祟地搬動一個一人高的貨運木箱，當即歡呼一聲衝上前去，以為又是孝敬給自己的禮物。黑傑克臉色大變，再沒了半點平時的油滑勁頭。小因巴斯見他怎麼也不肯打開箱子，不免惱羞成怒，威脅說要告訴姐姐娜塔莉，這才得以見到箱子里的巫毒雕像。

由於天生就缺乏雄性荷爾蒙，小因巴斯向來認為所有足夠古老神秘的東西，都能在無形中影響自己，給自己帶來另一方面的力量和魅力就像血族那樣。於是他丟下幾張金券，根本不去管黑傑克的反應，讓水手把雕像運去黑薔薇莊園，放進卧室后立即迫不及待地趕走了所有人，「噗通」一聲跪在了雕像面前。

「邪惡的神靈啊，求你讓羅羅多在乎我一點吧！」小因巴斯認定如此栩栩如生的雕像絕非凡物，因此祈禱得格外虔誠。

小因巴斯的卧室里到處擺滿了類似的收藏：奇形怪狀的石頭，破破爛爛的野獸頭骨，陳舊的落地擺鐘，瞪著雙眼關節脫落的詭異人偶，甚至還有一罐據說是吸血蝙蝠在月圓之夜拉出來的干屎……對著所有這些物件，小因巴斯都做過同樣的禱告，但只有這一次，巫毒雕像真正給了他回應。

雕像的雙眼冒出金芒，並且緩緩探出手爪時，小因巴斯當場就尿了，活活被嚇暈了過去。等他醒來，卻是完全失去了這段記憶。愕然想了半天，也沒想起自己為什麼會睡在地上，聳了聳肩，摔上房門出去鬼混了。

如今在雷洛的強大本原沖刷下，這段被某種未知力量封閉的記憶，已像水面下的暗礁一樣重現出來。

【冥輪化神功】堪稱一切有生物的天敵，對生命氣息最是敏感。但雷洛就算將手掌貼在巫毒雕像身上，以【月蝕】細細感應，也沒有發現絲毫生命力。

這根本就是一具快要散架的屍傀儡，已經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再高明的巫師前來，也絕對沒可能讓它動彈半下，更別說裝神弄鬼了。

「難道有人像我附體屍妖那樣，附身在它身上？也不對，它的身體太破爛了，根本承載不了任何形式的穿入。」雷洛聯想起最後一個可能，很快否定。

「雷少爺，洗澡水準備好了。」女管家走出浴室，像娜塔莉一樣，選擇以小因巴斯的中間名來稱呼他。

雷洛剛要道謝，想到小因巴斯應有的正常反應，改為用鼻孔冷冷哼了一聲，當著女管家的面開始脫衣服。

「晚餐時間還是安排在十八點，您覺得不滿意的廚子已經換掉了。」女管家早就見怪不怪，低著頭退出卧房，輕輕帶上了門。

浴室里已經點好了夜檀香，潔白的毛巾搭在手架上，黃銅水喉鋥亮如新，堆滿肥皂泡的圓形浴缸最少也能容得下十個人同時洗澡。貼滿碎花瓷磚的牆上有面大鏡子，小因巴斯常常會對著它顧影自憐，雷洛脫光衣服瞥了眼鏡中人，卻還是忍不住想吐。

扯掉項鏈，雷洛拿起洗手台上的剃刀，把自己刮成了一個光頭。想想不過癮，又把那兩條讓他直打哆嗦的「柳眉」也剃了。這才吐出一口長氣，跨進浴缸，舒舒服服地泡起了澡。

到了飯點，一身睡衣睡褲的雷洛摸著光頭出了房間。

扶手樓梯從二樓盤旋而下，堅實的櫻桃木隨著腳步踏落髮出咯咯響動，愈發顯得大宅幽深寂靜。沿路牆上掛滿了因巴斯家族歷代先祖的畫像，每一幅都有一人高。他們跟小因巴斯一樣，生著深紅色的眼瞳。這種除了罕見以外毫無意義的瞳色，卻成了小因巴斯時常吹噓的資本。因為血族的雙眼就是紅色的，他覺得自己像極了這個高等種族，說不定哪天就會如緋族一般覺醒力量，證明先祖中曾有人有幸蒙受過偉大的初擁。

雷洛在一代代因巴斯的注視下，走到底樓，進了差不多有籃球場大的餐廳。在燭光的躍動中，看到換上長裙的娜塔莉正坐在餐桌那一頭，等待自己。

「雷，你這是這麼了？」娜塔莉見到雷洛那顆如同剝殼雞蛋般的腦袋，微微吃了一驚。

「有跳蟲鑽到頭髮裡面去了，怎麼也弄不掉，所以就這樣解決了。」雷洛在長桌這邊坐下，將餐巾胡亂塞進衣領里。

「那眉毛呢？」娜塔莉望向他同樣光禿禿的眼眶。

「我怕跳蟲會轉移到眉毛這邊，乾脆全部剃掉，哈哈！」雷洛以小因巴斯一貫的白痴勁頭，作出回答。

娜塔莉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果然沒有再說些什麼，轉頭吩咐僕人上菜。

主菜沒有如雷洛想象的那般，多到奢侈浪費的地步。勃艮地紅酒燉牛肉、馬賽魚湯、七時羊腿、北風菌魚子醬，再加上番茄、綠花椰菜燉成的濃湯，姐弟倆的晚餐簡單而不失豐盛。

勃艮地紅酒燉牛肉是黑薔薇莊園的第一名菜，以紅酒加上蒜頭、洋蔥、紅蘿蔔、蘑菇、培根肉和香料，一起熬煮牛肉。許多本地豪紳前來做客時，往往都會指定要求品嘗。

這道菜的精髓就在於肉桂和迷迭香的香料成分，配合獨此一家的勃艮地紅酒，融入牛肉所綻放出的鮮美口感。娜塔莉吃了小半塊牛肉，想到父母視若珍寶的勃艮地酒庄已被小因巴斯賣掉，想要拿回來簡直難如登天，不由輕輕嘆了口氣。

「羅羅啊羅羅，你究竟用了什麼手段，讓我弟弟這麼神魂顛倒？勃艮地酒庄的出酒量在整個南部都數一數二，正常售價最少在五百萬金券以上，我弟弟卻只收了五十金券，就把酒庄地契交到你家手上。現在的你，究竟是在感謝我弟弟呢，還是在肆無忌憚地笑話他傻呢？」娜塔莉怔怔想著。

「老姐。」

小因巴斯只會用兩種方式稱呼娜塔莉，平時是「臭八婆」，要錢或闖禍時才會改口為「老姐」。雷洛選擇了第二種，同時沖娜塔莉露出一個笑容。

「怎麼了？先說好，這些天不許出去！」娜塔莉以為他又在打什麼鬼主意，趕緊警告道。

「誰說我要出去了？在家呆著多舒服啊！」雷洛把刀叉在盤子里鋸得咯吱作響，站在娜塔莉身後的女管家眼角突突而跳，恨不得給他換個木頭大碗。

「肯老老實實在家最好，剛才叫我想說什麼？」娜塔莉問。

「你知道的，老頭子是個很謹慎的人，整天疑神疑鬼，有時候甚至有點病態。」雷洛往嘴裡塞了一大塊足以撐死普通人的羊腿肉，提及「自己」已經去世的父親時，表現得毫無尊重，「其實他早就把遺囑寫好了，被我藏在書房的大掛鐘後面。先別罵我啊，確實很不爽嘛！我還以為這個家的所有東西都是我的，結果老頭子把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家產分給了你。喏，這個牛肉紅酒的酒庄也是你的……媽的！甜不甜咸不鹹的，真難吃啊！」最後一句倒是發自肺腑。

遺囑當然是小因巴斯藏的，只不過有膽藏起來，沒種毀掉，今天的雷洛這才有了送順水人情的機會。

不等震驚中的娜塔莉吩咐，女管家快步離去。片刻后返回餐廳，手裡多了個捲起的文件袋。

娜塔莉取出遺囑一張張看過，見到最後熟悉的簽名和印戳時，眼圈悄然紅了。

「既然少爺對勃艮地酒庄不享有繼承權，那他賣出去的地契等於廢紙一張。我這就去檢察長家裡跑一趟！」女管家低聲說道，見娜塔莉點了點頭，當即出門。

「這麼多年了，你為什麼突然願意告訴我這個？」娜塔莉整理了一下心緒，美麗的大眼睛里現出濃濃的疑惑之色。

這可不像她熟悉的弟弟。

「感激吧？那就跪下來讚美我啊！要不，跳個大腿舞讓我快活快活也行！」雷洛的下一句話卻是浪蕩本色盡露，讓娜塔莉差點咬碎了銀牙。

「我是你姐姐，不是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你必須尊重我！」

「反正不是親生的，你的腿那麼棒，不露簡直可惜……哎呀！」雷洛瘋言瘋語，險些被一塊沾滿漿汁的牛肉砸中，趕緊逃出餐廳。

娜塔莉坐在位子上，一邊用餐巾擦著手，一邊氣呼呼地大罵「臭小鬼」。片刻后，想到弟弟頂著一顆大光頭逃跑的模樣，卻又忍不住噗嗤一笑，剎那風姿如麗花怒放。

「不枉我把他從小疼到大，還算有葯可救，知道幫著自己家裡人。」娜塔莉暗自思忖著，隨即悄悄看了眼自己的腿，低哼一聲，做了個略帶羞惱的決定。

下次不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