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面具

幾天以後奇薇才再見到雷洛，對方照例在武館廝混，居然跟著巴德煞有其事地練起了冥想。

冥想是資深武者的標誌，簡單來說，就是通過長時間的入定集中精神力，重新喚醒胎息本能。當胎息自然而然成為第二呼吸方式之後，持續的時間越長，在武者全力爆發階段起到的作用也就越大。

讓奇薇哭笑不得的地方在於，巴德火炮等人是在冥想，照葫蘆畫瓢的雷洛卻是在打呼。

雷洛看上去又比前段時間結實了不少，個子好像也高出了一點，體格已經真正有著從少年向青年過度的徵兆了。他還是穿著那件粗麻短袖，手背上全是累累的傷痕，半靠著那裡閉著眼，綳著臉，眉間有著淡淡的川字紋，看上去確實有點兇相。

奇薇默默坐在冥想室里，守了大概一個多小時，雷洛方才醒來。

雷洛懶腰伸到一半，才發現旁邊有雙明亮的眸子在注視著自己，笑道：「你怎麼來了？我在練冥想呢！」

「練得舒服嗎？」奇薇淡淡道。

「這個……還在探索階段。」雷洛老臉一紅，跳起身道，「怎麼？武社有事嗎？」

「武社沒事，我有事。」奇薇怒道，「還有一個星期就是對抗賽了，你居然躲在這裡睡覺！巴德叔叔也真是的，不肯教你秘法，卻教什麼冥想！對你來說不嫌太早了點嗎？一幫臭男人整天就知道鬼混，他們自己倒沒什麼，拖累了你誰負責？」

「這也談不上拖累吧！」雷洛被她突然爆發的火氣嚇了一跳。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你在這裡得不到進步，不是拖累是什麼？還不如去黑旗軍找我堂兄，讓他多教教你兵伐訣的心得呢！」奇薇恨恨地說。

雷洛愣了一會，摸了摸奇薇的腦袋，露出溫和笑容：「你是不是怕我輸？」

奇薇打開他的手，咬住嘴唇不說話。

「其實參不參加對抗賽，對我來說真的無所謂。只不過大克勞德遲早要找我的麻煩，那就乾脆在演武台上解決好了。你放心，我是不會輸的。咱們武社十個人的平均水平線，還得靠著我來拉高呢，哈哈！」雷洛有意要讓奇薇放鬆，沒說幾句就搞起了怪。

奇薇忍不住被逗笑，待要再板臉，卻是怎麼也板不起來了。想到雷洛從挑戰黑服的那天開始，給自己連番帶來的除了震撼還是震撼，不由多了幾分信心。

「真不去黑旗軍？」她問。

「不用去，我都會了還去什麼？這些天都在練兵伐訣，感覺還挺順利的。」雷洛大大咧咧地拒絕，「你別看我練冥想練睡著了，有難度才有價值嘛！」

奇薇終於被說服，輕輕吁了口氣，從拎包里拿出個罐頭瓶，道：「這瓶……這瓶北海魚油是媽媽讓我帶給你的，她費了好大的勁才托朋友買到，說是對修武的人有好處。」好不容易說完這幾句，已是極不自在。

雷洛傻了眼。

那天聽到梅麗爾提及藍玫瑰女裝店，之所以會幫了個小忙，完全是看在奇薇的份上。小母老虎雖然兇悍，對自己卻著實不錯。那根墨玉項鏈明明就是對她極為重要之物，最後到底還是肯放到自己手裡。相比起來，牽線黑旗軍倒成了小事。

可現在她的老娘卻好像會錯了意。說起來，這變臉的速度是不是也太快了點？

奇薇當然不會告訴雷洛，當晚母親足足逼問了自己好幾個小時，直到凌晨才總算罷休。

讓梅麗爾震驚並不是雷洛的能力，而是他的年齡加能力才十五歲頭腦就如此逆天，假以時日那還了得？！

得知雷洛在武技方面的進境同樣驚人之後，梅麗爾破天荒地沒有出言嘲諷修武之人如何如何，而是大有深意地看了眼奇薇，淡淡道：「鑽晶在哪個角度都會放光。乖女兒，你的畢業舞伴選好了沒有？我看他就不錯。」說完掩口打了個呵欠，丟下目瞪口呆的父女倆回房間去了。女人嘛，熬夜是最大的殺手，就算不去上班也得先把這一覺補回來再說。

奇薇多少聽出了一點母親的弦外之意，只不過眼前正在往嘴裡倒魚油丸的雷洛，就沒那麼敏感了。

奇薇走後不久，一個石碑般寬闊的身影推開了門。

「怎麼還吃上了？給老子繼續冥想！」巴德唾沫橫飛地吼，搶過雷洛手裡的魚油看了半天，也往嘴裡倒去。

又是幾天一晃而過，雷洛除了家和武館，再也沒去過第三個地方。

潛能仍停留在203%的數值上，遺物能量帶來的冰寒氣息已被完全吸收，除了當時冷得夠嗆以外，並沒有更多的負面影響。

力量、敏捷和體質這三項屬性的提升，則給身體帶來了極為明顯的變化。肌肉鼓脹的感覺越發強烈了，渾身都流淌著厚重的潛流，舉手投足之間的動作也更靈活了，以前跑步到武館需要半個多小時，現在已能闖進十五分鐘大關。體質方面的改善不僅表現在精力和氣血方面，感官也同樣得到了「升級」。無論望向哪裡都有著視野越來越清晰的感覺，以前晚上睡覺時根本聽不到井口方向的動靜，如今那些嘈雜聲卻在一天天變得分明。

再加上三項武技一項秘法，這就是雷洛的全部本錢。

武館院子里的拳力測試機，是武者考核必須要用到的道具。新人武者的達標線是500公斤拳力普通出拳，不得使用武技或秘法。

雷洛現在的最高紀錄，是241公斤。

在同齡人當中，這已是相當恐怖的數據。但如果大克勞德真的全面達到了武者標準，雷洛與他相差的距離還很遙遠。

在奇薇看來毫無意義的冥想課程，仍在繼續著，從無休止。

對抗賽前一天。

雷洛照例起了個大早，跑步去武館。按照傳統，斯溫一家在門口掛起了鱘魚旗。鱘魚是逆流而上的典型生物，在民間風俗中，這代表了家中有修武之人，將要進行重要比試。

街坊們紛紛驚奇地趕來，得知明天雷洛就將以龍馬武社前十的身份挺進學院對抗賽后，鋪天蓋地的讚歎聲立即淹沒了斯溫一家。

斯柯奇直到早班下了井，還在得意洋洋：「我弟弟那還有什麼說的！頭腦厲害，打架……哦，不對，修武也厲害！」

「謙虛點有好處，看你哪像個當兄長的樣！」斯溫訓斥道。

斯柯奇虛心接受，但是屢教不敢。沒過多久，把頭上的礦燈撥到一邊，又跟其他工友吹了起來。這條新礦脈剛開始掘進，正是最耗工夫的時候。話多幾句，手裡就少挖幾下，除了斯溫這樣的老實頭以外，誰都不願意悶頭苦幹。

對於普通人來說，礦井下的世界是無法想象的。

這裡黑暗潮濕，骯髒不堪，充滿了不可預知的危險。沒有任何一個礦工在早上下井時，敢說自己晚上一定能活著出來。

但生活總得繼續。

即便雷洛早就往家裡交了一大筆錢，並且再三保證非偷非搶，斯溫還是不敢相信幸運會來得如此簡單。他總擔心大批騎警會在哪天破門而入，所以一分錢都沒敢動，照樣跟大兒子一起下井幹活，在辛勞中尋找著心安理得。

「要是雷洛真的能成為武者，我就安心了……」斯溫抹了把臉上的汗，再次舉起礦鎬，向前方洞壁挖去。

「當」的一聲，礦鎬被震得落向旁邊，黑暗中火星飛濺。

眾人聽到聲音不對，幾道燈光都投了過來。

昏黃的光柱下，只見黑晶礦岩坑坑窪窪的內部，赫然嵌著張猙獰古拙的青銅面具。斯溫剛才那一鎬，竟是連半個凹點都沒能在面具上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