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父子or仇敵

番外六:父子or仇敵

可汗的大帳奢華而空曠,一個人窩在白虎皮的寬大座椅上,少年的身影顯得有些孤獨。

「可汗,要傳晚膳嗎?」有侍衛官小心翼翼的進來。

沒來由的一股怒火。

「滾!」

「是……」

大帳里瞬間安靜了,虎子氣鼓鼓的摔了手邊的東西,似乎依然不解氣。猛的拽起身下的白虎皮,氣鼓鼓的踩在腳下,狠狠的踩着,像是個不聽話的孩子在賭氣發泄。

門外有動靜,虎子心裏一跳。

像是做錯了事情怕被發現的小孩子,虎子小心翼翼的跑到大帳門口。

「大汗用晚膳了嗎?」

是小哥哥。

不知道為什麼,虎子有些難過。

明明是爹做錯了事情,幹嘛不理自己?難道他真的不要認他這個兒子了?

想到剛被捉到突厥之初,聽說了過往的那些事兒,他混賬的寫了一封信去質問……虎子有點兒心虛。

爹不會真的生氣不管自己了吧?

起初他還擔心爹來了會狠狠的揍他一頓,一直小心翼翼的躲著。可爹來了有一會兒了,除了跟姐姐說話就是去休息,似乎壓根忘了還有一個自己。

這樣被忽視的感覺,真的很惱人。

小哥哥被門衛的侍衛勸走了,虎子在大帳里急的團團轉。

爹到底怎麼想的?

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眼裏像是沒有自己這個兒子似的,難道真的不要自己了?

虎子有些鬱悶。

明明自己是受害者好不好?

當年自己問過,爹還說那些都是噩夢。卻原來是騙自己年紀小什麼都不知道。自己生氣了,寫信質問有錯嗎?爹到底知道不知道,一個人被捉來這陌生的突厥王庭是有多可怕。幸好大哥和小哥哥當時追來了,凌旭大哥和姐姐隨後也到了。不然他一個人在突厥,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那些事情發生的時候他那麼需要的就是爹,誰都過來了,偏偏爹沒來,而且一個字的書信都沒有,他寫信回去,也有賭氣的成分。

他就在想,哪怕爹氣的跑來突厥胖揍他一頓也是好的。

沒有,什麼都沒有。

一年多的時間爹就像是把他這個兒子遺忘了,要不是姐姐大婚,估計爹也不會出現。

越想越鬱悶,虎子賭氣的坐在地上,抱着腿哭了。

門外又有動靜,大概是小哥哥他們又來了,虎子沒有理會,縮著身子躺在白虎皮上,瘦瘦高高的身體縮成一團,像是被人拋棄的小可憐兒。

梁守山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這樣一副畫面。

虎子感覺到有人進來,沒好氣的吼了一嗓子。「滾出去!」自己是突厥的可汗,誰敢硬闖?

大帳里半天沒動靜,虎子終於覺察出有點兒不對勁,猛的回頭,就看到臉色鐵青的梁守山。

「爹!」虎子嚇得一縮脖子,隨即反應過來,爹已經不要他了,頓時有綳起臉,「您還來幹什麼?」明顯帶着賭氣的成分。

梁守山放下手裏的食盒,挑了挑眉。

還知道用敬稱,腦子還沒傻。

說實話,看到小兒子臉上的淚痕,他心裏狠狠的抽痛了一下。辛辛苦苦養了十幾年的兒子,不是不心疼,不是不擔憂。可他也不知道用什麼身份來面對。

他怕,怕虎子恨他,更怕失去這個兒子。看到那封質問的書信時,他是欣喜的。肯質問,是不是就等於他還肯認自己?

可是,書信里滿滿的質疑和委屈卻讓他不敢有多餘的動作。

也許,冷靜下來對彼此都好。

卻不想,這一冷靜就是一年多。

五百多個****夜夜,再看到這孩子,梁守山剩下的只是心疼。向來胖乎乎的小兒子,什麼時候瘦成這樣了?虎子向來胃口好,一定是突厥可汗的擔子太重了,這孩子才會這麼瘦的。

想到他因為賭氣,晚飯都沒吃,梁守山又忍不住心底的怒火。

滿地的狼藉,不用問也知道,肯定是小兒子的傑作。

梁守山強壓着怒火,「可汗好大的脾氣啊!」他語氣平淡,平淡的讓人感到疏離。

虎子咬着嘴唇,倔強的看着他,努力不讓眼淚落下來。

大帳里的東西摔的亂七八糟的,梁守山索性坐在地毯上,沖兒子招招手,「過來。」他準備好好談談。

虎子下意識的挪動腳步,突然想到什麼,倔強道:「我憑什麼聽你的?」那口氣,可真夠糟糕的。

梁守山挑眉,「恩?」

虎子不怕死的犟嘴,「這裏是我的突厥王庭……」你當客人的,可要有客人的自覺。這裏我是老大,我說了算。

一起生活了十幾年,梁守山很容易的就理解了他的言外之意。

因為理解,所以怒了。

當爹的,可以寵著兒子可以護著孩子,卻最不能慣着。

爹的威嚴被一再挑釁,梁守山怒了。

梁家的規矩,閨女是用來疼的,兒子,那都是用來教訓的。

虎子只覺得眼前一花,下一刻他就落在了一個熟悉的位置。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下半身一涼……走光了。

熟悉的位置,有力的大手,變態的姿勢,虎子瞬間慌了。

「你幹嘛?」虎子掙扎。

還敢大呼小叫的?

梁守山怒了,抬起大手重重的砸了下去。

「砰」的一聲,虎子「嗷」的嚎了一嗓子。

許是意識到自己的丟臉,虎子抿著嘴大聲呵斥,「你放開我,不然我叫人了。」口氣惡劣的真是可以了。

梁守山哼了一聲,還不服軟嗎?

舉起大手,毫不留情的砸了九下。

虎子痛的臉都扭曲了,一年多不曾被爹重罰,他幾乎忘記了這滋味兒。

鼻涕眼淚爭先恐後的湧出來,這跟丟臉不丟臉的根本沒關係。任誰被他爹鐵砂掌一樣的巴掌打過,都不能再控制眼淚。

虎子倔強的咬着唇,眼淚流的很兇。

又是十下打過,梁守山突然停下了。「為什麼打你?」

虎子一愣,意外這突如其來的休息。

「說話!」

屁股又挨了一巴掌,不重,卻懲罰意味明了。

十六歲了,還被爹這樣扒了褲子打,虎子頓時臉紅了。

「不說是不是,找打!」

又是一組十下,虎子痛的臉都扭曲了,小屁股也紅紅紫紫的,絢爛極了。

屁股滾燙滾燙的,像是被熱油潑過,不用看也知道,肯定腫了。

一來就打人,連句關心都沒有。爹果然是不再心疼他了。沒來由的想到分別前爹把自己抱到房間里摟着睡了一夜,那樣的溫馨似乎都不存在了。虎子滿心滿心的委屈,頓時哭出了聲兒。

頭頂一聲嘆息,梁守山收了手。

「都多大了,還哭鼻子。」

家長大人抱起哭的哆哆嗦嗦的可憐大汗,寵溺的拍拍他屁股,「還突厥大汗呢,誰家大汗哭鼻子啊?」

虎子委屈的不行,依然嘴硬道:「也沒誰家大汗被人扒了褲子打的。」居然還拍他屁股,疼死了。

「呦,還委屈上了。」梁守山好笑,卻故意板着臉,「打你錯了嗎?」看他這一副兇悍的模樣,大有你說錯一句就打爛屁股的霸道。

虎子縮縮脖子,垂著頭不吭聲了。

孩子已經服軟了,家長大人自然不好繼續吼著。

「不愛惜自己的身體,賭氣也要有個限度。都當大汗的人了,還這麼任性,誰教你的規矩?」避開傷處攬住小傢伙,讓他趴在自己懷裏,梁守山拖着他被打的紅紅紫紫的小屁股小心擦藥。

趴在爹的肩膀上,感受着爹一如既往的寵溺,虎子眼淚流的越來越凶,卻安靜的沒有說話,很怕打破這難得的溫馨。

「恨我嗎?」梁守山突然開口,有些惆悵。

虎子咬着唇不說話。爹真的不要自己了嗎?都不自稱「爹」了。想到這,眼睛又紅了。

兒子沒說話,梁守山手一頓,眼睛也紅了。

孩子這是真記恨了。

自己養了十幾年的孩子,要說虎子會對他不利,梁守山不相信。怕是孩子傷心了,迷茫了,不知道怎麼是好了吧。

「記恨也是正常的,畢竟當年是我把你抱走的,還曾想過要殺了你。」他想到當年,虎子看他的目光,是那樣戒備。如果以後兒子都那樣的看着自己……只要一想,他就心口痛。

虎子蹙眉,嘴角有血跡滑落。

擦藥的過程其實很快的,梁守山有些悵然。

大概這是最後一次了吧。

「雖說做了大汗,也不比在家裏,凡事都要小心……」喜歡嘮叨大概是所有家長大人的通病,梁守山一邊幫他整理衣裳一邊自顧自的交代著,似乎是「臨終遺言」。

爹看都不看自己,是不想看到自己?

虎子終於受不了這氣氛了,「爹,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梁守山渾身一震,那個久違的「爹」讓他心顫了一下。

他終於抬起頭正視這個比自己還高了半頭的兒子,「我還要的起嗎?」聲音有些苦澀。早在兒子知道身世的時候,自己就失去了這個兒子吧?

虎子眼睛一瞪,吼道:「怎麼要不起?」他這才知道爹在擔心什麼,緊緊的摟住爹的脖子,「我什麼時候都是爹的兒子,就算是爹不要我也不行。」那樣任性賭氣的話,也只有虎子這種任性的孩子能開口。

幸福來得太突然,把梁守山砸暈了。

他傻傻的抱着兒子,「你不恨爹?」

終於自稱「爹」了。虎子氣鼓鼓的咬他肩膀,「我恨爹一年多都不管我,我恨爹忘了我這個兒子,我恨爹在哥哥姐姐們相繼來突厥幫我的時候一個書信都沒有,我恨爹……」

梁守山摟住兒子,「是爹的錯……」該死,他竟然以為兒子會恨他不認他,傻傻的互相猜忌了一年多,也讓兒子難過了那麼久。「是爹的錯,爹認打認罰,虎子別恨爹了好不好?」

「罰爹永遠陪着我,不許不認我。」明顯得寸進尺的節奏。

梁守山這時候能說什麼?自然兒子說什麼是什麼。

「爹都依你,好不好?」

「爹騙人,該家法打。」某任性娃陰謀得逞的笑。

梁守山哭笑不得的,這孩子,還有心情玩鬧。「你這孩子……」他不知道說什麼好,照着小屁股就是一巴掌,結果痛的某熊孩子眼淚一大把,眼淚汪汪的控訴他。

「爹不打爹不打了,我兒子還沒吃飯呢,爹給你熬了粥。」

「爹欺負我。」虎子撅著嘴,「爹得喂我吃。」

「好,爹喂你,爹喂你……都多大了,還這麼任性,還可汗呢,就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在爹跟前我就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

回憶的思緒一打開,就像是收不住的閘口。

「可汗,客人到了。」

大帳里,虎子猛的起身,大步迎了出去。

大帳外,梁守山風塵僕僕的趕來,看到兒子,他露出笑臉。「見過可汗。」他抱拳。

虎子哪敢受他的禮,哪怕在外人面前也不敢。稍微讓了一步,他笑着迎上去,「就等您來了。」忙把人迎進了大帳。

進了大帳,外人全部被關在外面。虎子猛的撲過去,「爹,我想死你了,也不說來看看兒子。」

「多大了,還跟爹撒嬌?」梁守山嘴上數落着,卻把兒子緊緊抱住。

虎子嘿嘿的笑着,「多大都是爹的兒子。」他拉着梁守山坐在主位。「爹,我接到小哥哥的信了,說爺爺逼婚,爹你這是到兒子這裏避難的?」他一臉欠揍的笑,「不是我說,爹這麼大年紀了,我們兄弟都長大了,姐姐也嫁人了,爹也是該找個伴了。您看凌伯父,家裏小妾就三個,那日子多讓人羨慕。」

「背後編排長輩,找打。」梁守山作勢欲打,虎子嬉皮笑臉的躲開。「這不是沒外人嗎,兒子也是擔心您。爹這麼年輕,是該找個伴。」

「我是來看我孫子的,別給我整那沒用的。」好不容易擺脫了家裏難纏的老爺子,梁守山可不想被兒子嘮叨。

「果然是有了孫子忘了兒子。」虎子小聲咕噥一句,一招手,讓人抱了兩個小子進來。「爹,梁積、梁薄,您老兩個孫子。」他笑眯眯的,「不是我說,爹,您老可得再想幾個新字,我聽說大嫂又有了,這要再是孫子,可就剩下一個發字了。」當初梁家那崇德尚學、厚積薄發八個字,他們兄弟還嚇了一跳,沒曾想小哥哥還不曾成親,這名字倒是先不夠用了。

「誰讓你小子一娶就是兩個,把我們梁家的規矩都給破了。」梁守山照他頭上敲了一記。兩個孫子前後腳出生,別看不是一個母親的,長得倒是像,虎頭虎腦的,跟虎子小時候很像。

「嘿嘿,還不是您兒子太好,人家姑娘搶著嫁嗎。」別看虎子笑的沒心沒肺的。梁守山卻是知道,兒子壓力很大。突厥表面上看着暫時風平浪靜,矛盾卻不少。不然兒子也不會一下子娶了兩個。好在兩個姑娘都是真心喜歡兒子的,虎子對他們也好,這就足夠了。

「夫妻過日子就是要有信任,你也別太端著架子,平日裏多跟他們溝通。」梁守山也不知道怎麼說,總是希望孩子們都過得好。

「爹放心,兒子心裏有數。」

眼看着到了弱冠之年,做了幾年的突厥大汗,虎子也只有在自家親人面前才會表現出孩子氣的一面。

「知道你心裏有數,可這女人多了心思也多,這方面你多請教請教你師娘,她懂得多。」他指的是何柔,宮裏出來的女人,怕是沒誰比她更明白這個了。

「突厥不同於大乾,將來這兩個小子沒本事,就算是得了這汗位也守不住,莫不如老實的做個富家翁。」虎子笑的沒心沒肺的,「我現在就指望他們快點兒長大,我好趕緊把這勞什子的汗位讓出去。」這話要是讓突厥的子民聽到,鼻子都得氣歪了。

梁守山知道這個兒子的心思,也不說他。抱着兩個孫子依依呀呀的逗弄著,「左右你心裏有數,爹也不說什麼。漠南那邊最近沒生事端吧?」

「早就消停了,他們哪敢。」當初一場屠戮,不老實的都收拾了,如今自然就安逸了。

兒子們都長大了,梁守山也就放心了。

「對了,有你小哥哥的信兒沒有?」球球突然離家出走,可讓梁守山鬱悶了好久。

虎子眼珠一轉,忙道:「沒有。」又擔心爹擔心,忙勸道:「爹也不必擔心,小哥哥出去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身邊帶着的人都是得力的,肯定不會有事兒的。沒準小哥哥這一次出去就能給我帶回來個嫂子呢,爹也別催的太緊了,小哥哥還年輕呢。」他一想到小哥哥居然怕被逼婚離家,就覺得有趣。這世間除了姐姐還有小哥哥怕的,也真是難得。

梁守山卻沒被他忽悠,「你怎麼知道你小哥哥離家了?」

虎子:「……」這算不打自招嗎?

眼看着爹臉色變了,虎子遁了。「爹,我還有事兒,您老先讓您孫子陪着吧。」

梁守山:「……」看看懷裏兩個流口水的小娃娃,這到底誰陪誰啊?

把兩個孫子交給奶娘,梁守山堵住了鬼鬼祟祟躲着他的虎子,「三天後日子不錯,你準備一下。」

「準備什麼?」虎子傻乎乎的問。

照着腦門就是一個暴栗,「女子十五而笄,男子二十而冠。傻小子,你說準備什麼?」貴族男子二十而冠,主持冠禮的一般是受冠者的父親或兄長。梁守山特意選擇這個時候來了突厥,可不是真為了避難的。

這一刻虎子明白了爹的心思,眼睛有些濕潤。

父子凝眸,一切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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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閑小農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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