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〇 訣別

第二百一〇 訣別

白秀麒的耳邊傳來一陣低沉的笑聲。那個熟悉卻又陌生的人,朝著他的臉頰輕輕吐氣。

「我看你是瘋了吧?竟然想要主動地墜入到最無邊的黑暗裡去?」

「不,瘋了的人……其實是你。」

白秀麒始終沒有鬆手,就這樣一口氣衝進了黑暗之中。

所謂的罅隙,接近地面的部分其實是一個殘破的人工豎井,看起來像是放生池或者別的什麼水池的遺迹。日軍轟炸后這裡經過回填,大小石塊與泥土雜亂地堆疊著。

然而穿過這深達近十米的擾動層,卻能夠進入另一個深不見底的巨大地窟。窟壁潮濕,顯然以前曾經有水流充盈,或許一直漫到上面的放生池中。

「你究竟想要證明什麼?!」

太上帝君不耐煩地掙脫了白秀麒的手臂。即便此刻他已經完全自由,卻也不想再進入這個禁錮了他的一魂一魄長達兩千年之久的監牢。

白秀麒被推得撞到了窟壁上,他定了定神,伸出手掌輕輕地按在潮濕的岩體上。

不一會兒功夫,只聽見身後的某個方向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緊接著幾塊大大小小的岩石從窟壁上脫落。竟然顯露出了一個陰氣森森的洞口。

白秀麒並沒有朝著洞口靠近,只是將手伸向那個方向。少頃之後,黑暗中透出了幾點微光。

光亮越來越明亮,轉眼就飛到了二人面前——那竟然是一些灰白色的骨殖。顯然已經在土裡埋了許久,沖眼看去幾乎難以分辨。

可就是這樣一堆骯髒可怕的骨殖,卻讓太上帝君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白秀麒對著發光的骨殖輕輕揮了揮手,憑空中又出現了另一個白秀麒,一襲黑衣,長發上覆著綉有咒文的黑紗。

正是心溟真人。

白秀麒解釋道:「將你封印在這裡之後,我作為心溟的使命也算是徹底結束了。被你掏走了心臟的身軀,本就無法負荷多久,便乾脆也在你身邊長眠下來。」

「長眠?哼!」

太上帝君發出了一聲冷笑:「你以為區區一把枯骨就能夠搪塞我嗎?身體髮膚不過只是一具軀殼,沒有了魂魄便是一堆無可救藥的垃圾。有什麼稀罕的!」

「你說得沒有錯。」

白秀麒居然同意了他的話。

「在這個淵藪上面曾經有過一座放生池。池水的下面。隱藏著一座秘密墓穴的入口處。那裡就是心溟的最後歸宿,這具屍骨,就在離你最近的地方靜靜地躺了兩千年。」

說到這裡,心溟真人的幻像動了一動。抽出了腰間所佩的寶劍捧在手心裡端詳著。

「絕電劍。你應該還記得它罷。最初是你贈與應元帝君的信物。而心溟真人卻又用它將你封印在了這罅隙之中……」

「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太上帝君粗暴地打斷了白秀麒的話:「這一把破劍又能說明什麼?!」

「並不只是一把破劍而已。那上面還有我的一魂和一魄。」

白秀麒苦笑著說出了這個事實。

「我封印了你的一魂一魄。就用自己的一魂一魄來陪伴著你。肉身腐爛之後,就憑依在了那把削鐵如泥的寶劍上。」

「胡說!」

男人幾乎是憤怒地咆哮起來:「那現在把劍呢?你的一魂一魄現在難道不就在你的身體里嗎?!」

「那是因為一百年之前,日軍轟炸泰陵神道。將放生池連同一旁的建築完全摧毀。心溟長眠的墓穴崩塌,屍骨被掩埋,長劍落日本人之手。後來他們帶著那把劍想要去制伏阿江……也就是你轉世的那另一半。江城路收回了那把劍,我的一魂一魄也就此離開了你……」

白秀麒說完這番話,停下來懇切地看著眼前的男人:「所以,這兩千年來的黑暗和孤寂,我和你一樣都深有體會。這懲罰並不是針對你一個人,而是由我們共同承擔——這樣,你能好受一點嗎?」

「好受?好受?哈哈哈哈哈……」

太上帝君突然發出一連串高亢而孤怪的笑聲,震得窟壁上的砂石撲簌簌不停地往下。

「你以為,隨口編造出這麼個說辭,就能夠平息我的憤怒?什麼兩個人共同面對的懲罰,我不信,才我不信……哈哈哈哈哈……」

響應著他情緒的起伏,岩石的坍落也演變得越來越嚴重。明白此地不宜久留,白秀麒立刻就想要離開,然而再一看身邊的男人,卻抱緊了腦袋一臉扭曲痛苦的模樣。

看起來剛才的那一番話的確發揮了相當的作用,可惜現在卻不是值得高興的時候。

若是再耽擱下去,說不定他們兩個有有可能會再度被深埋在這幽深黑暗的地底。

白秀麒沒有片刻的糾結——他知道自己絕不可能放棄江成路。然而就在他準備重新抱緊那具熟悉的身體一齊離開的時候,卻又聽見了熟悉的呼喚聲。

「……小白!」

這,難道太上帝君又想要搞什麼鬼把戲?

白秀麒反而停下了動作,狐疑地看著他。

然而男人突然撲了過來,一把將白秀麒摟進了自己的懷中。

溫柔的、熟悉的、安全的懷抱……

「阿江!」

再不需要任何理性的確定了,白秀麒激動地暫時忘記了置身於危險之中,用顫抖的雙手捧起江城路的臉頰。

「你又回來了,阿江,你終於又回來了!」

「我一直都在啊。」

江成路抱著白秀麒,親吻著他的發旋:「只不過剛才完全沒有辦法控制身體,別的倒沒有什麼。只是這集聚了兩千年的戾氣實在不好打發。如果有更多時間的話……」

「出去再說!」

又是一塊大石落下,白秀麒抓緊江成路的胳膊就要往外逃。

可是江成路卻掙脫了白秀麒的手,反而將他往外面推了一推。

「不,你走吧,我必須留下來。」

……什麼?

白秀麒猛然心驚,無法接受這樣的回答。

於是江成路又輕撫著他的臉頰:「這是唯一的辦法了。別為我難過,回去以後繼續修行,替我好好看著公寓,別做傻事。清明,冬至記得過來看看……」

「別說了……別說了!」

白秀麒皺著眉頭似乎要責怪江成路的口無遮攔。可是雙眸一瞪。卻竟然落下了一串淚珠。

「在這世界上,我所在乎的就只有你這一個人。你不走,我走了又有什麼意義?既然過去種種皆是由我們而起,那就讓我和你一起來做個了結……」

他正說到這裡。突然聽見頭頂上又是一陣摧枯拉朽般的巨響。堆積在高處的亂石和泥沙終於開始了徹底的崩塌。

逃出去的最佳時機已經錯過。在身體被落石所掩埋之前。白秀麒乾脆一把抱住了江成路,主動湊過去吻住了他的嘴唇……

————————

深淵罅隙里發出震耳欲聾的巨大轟鳴,帶動地面再一次強烈地震動著。

擔心著白秀麒的安全。蘇紫顧不上章函之前的警告,試圖冒著危險靠近過去。

可是罅隙附近的地面也開始塌陷了,大量的石塊和泥土向著地底深處墜落。蜘蛛網一般的裂痕一直蜿蜒到了蘇紫的腳邊。

「別過去!」

收拾完又一個不自量力的妖怪,章函剛轉身就發現了蘇紫飛蛾撲火一般的舉動。他渾身上下的血液彷彿都凝固了似的,身體反倒動得飛快,迅速地朝著蘇紫奔來。

而幾乎就在他話音落下的同時,罅隙里忽然衝出一道耀眼的強光。直直地衝上雲霞而去。

蘇紫被隨之而來的強勁氣流掀翻在地,下一秒鐘就被章函搶進了懷中。

「你沒有事吧?!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

「對不起,我沒事。」

蘇紫乖乖地讓章函檢查完全身上下,這才又小心翼翼地朝著罅隙裡面看去。

巨大的坍方慢慢地結束了,幽深的罅隙里依舊黑洞洞的,根本看不見一絲光線,更遑論是白秀麒與江成路兩人的身影。

但是不知不覺間,頭頂的暴雨和雷電已經停歇,籠罩著整個皇陵的濃雲也正在迅速地散去。

「他們已經走了。」

章函摟著蘇紫的肩膀,兩個人一齊看向雲端隱約顯現的暖陽。

————————

生與死之間的這個吻,漫長得彷彿沒有盡頭。

白秀麒並沒有感覺到巨石落在身體上的疼痛,也沒有任何生命終結時該有的恐懼與空虛。但是他能夠感覺到自己已經不在那個潮濕、漆黑的地窟裡面了。

不僅如此,江成路也「消失」了。

驚惶之中,白秀麒猛地睜開了雙眼,卻看見了他這一生來所從未見過的奇異景象——

他依舊懸浮在半空之中,四周圍是一片黑暗的虛空,只在極遠極遠的地方隱約有微光傳來。

江成路呢?他會不會就在那個地方?

心念一動,白秀麒便不由自主地朝著光亮飄去。

那光芒越來越亮,終於變成一枚橢圓形狀的巨大光球,放射放著皎潔而柔和的白光。

再仔細看,光球的表面卻又有著五色光華緩緩流動旋轉,形成一個個流光溢彩的渦旋,又好像無瑕的珍珠或者蛋白石,令人無法挪開視線。

白秀麒就這樣痴痴地看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光球突然間一分為二,一左一右地出現在了他的兩側。左邊的明亮如日,右邊的皎潔如月,就這樣圍繞著白秀麒緩緩地旋轉起來。

但這僅僅只是異變的開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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