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〇八 野望之死

第二百〇八 野望之死

距離最近的鄭楚臣第一個反應過來,他倉皇地與裂隙拉開一段相對安全的距離,然後惡狠狠地看著章函:「你居然還有埋伏?」

章函卻只是冷笑:「你有你的人,難道我就不會在這裡安插我的人?」

然而兩個人也就只說了這麼一句話,因為接下來一道炸裂的紫雷將所有的聲音都吞沒了。

蘇紫捂著耳朵蹲了下來,當雷聲停止之後,他的耳朵里依舊嗡嗡作響著。章函口中念念有詞,催動事先繪製在地上的防護法陣。

不過那條從裂隙里冉冉飛升的黑龍,卻並沒有將注意力放在他們的身上。

不知什麼時候,圍繞著白秀麒的那團光芒已經退卻。白秀麒扶著仍處於昏迷狀態的江成路佇立在半空中,從背後看上去似乎並沒有什麼變化。

但是很顯然,至少江成路已經平靜下來,不再受到天魂天沖的吸引。

「過來吧。」

白秀麒朝著黑龍緩緩地伸出了右手:「你的對手,一直都是我。」

黑龍的目光也早就已經鎖定了白秀麒,它迅速地朝著這邊飛過來,外形也在隨之而發生著變化——

兩千年前的那具軀殼早就已經被毀壞腐朽,剩下的不過是一魂一魄,包裹著兩千年來深濃的怨恨之氣,所形成的半虛無之軀。

現在,這具半虛無的身體已經由龍形轉化成了人類的形態,一個與江成路一模一樣的存在的男人。

天魄和天沖。雖然只是三魂七魄中的一小部分,卻也是魂魄之首,力量自然不容小覷。似乎是感覺到了縈繞在黑龍身上的那股強大壓迫力,白秀麒警惕地後退了一步。

可是他卻沒有料到——一直失去意識的江成路突然間睜開了眼睛,一把抓住了他的左臂。

或許是心有靈犀,黑龍也在瞬間來到了白秀麒的面前,張開生著漆黑利爪的手掌抓住了白秀麒的右臂。

雙手受制,白秀麒立刻就陷入了不利的境地。他掙扎了幾下,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兩張一模一樣卻又有著天壤之別的臉,同時朝著自己靠近。而後一左一右地探出舌頭。舔向自己的唇角……

這樣的畫面,既詭異又香艷,更充滿了危險。

然而白秀麒反倒冷靜了下來,他看準黑龍俯身靠近的機會。重新張開了那個繭一般的結界。將黑龍禁錮在了其中。

「就是現在——!」

白秀麒的喊聲未落。江成路就已經開始了行動。他伸出雙手探入結界里,準確地抓住了黑龍體內的天沖魄,然後用力想要將它從深重的怨氣中拔除出來。

這件事當然沒那麼容易!

黑龍在繭內發出狂躁的怒吼。用力撞擊著無形的障壁。作為施法者的白秀麒,必須承受住這所有的衝擊,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無限度地支撐下去。

一切都只能寄希望於江成路,希望他能夠快點,更快一點……

但是江成路這邊的情況也不容樂觀。

就在他努力想要取出天沖魄的時候,天魂天沖也正在吸引著他。

黑龍的憤怒源源不斷地透過雙手進入他的體內,那些被背叛、被謀害的記憶正不斷地在眼前閃現,煽動著他的情緒。

不可以,絕不可以再被蠱惑!

江成路大聲叫喊著,提醒自己已經決心捨棄所有的過去,只專註於眼前的人,絕對不能再一次對白秀麒做出不可饒恕的事。

但是說起來容易,真正要做到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緊握在掌心裡的天沖魄,生髮出藤蔓一般的光亮。它纏繞著江成路的手腕,鑽進他的血脈中一點點向上遊動,將他的血液、皮膚,乃至整條手臂都染上詭異的紫黑色。

「我才是你的本性……你沒有辦法壓抑自己的本性。」

那黑暗的聲音,彷彿是直接從心底里萌發出來的。

「看看你曾經遭遇過的悲傷和不公吧!你怎麼能夠容忍那些螻蟻左右你的人生?」

江成路睜大了眼睛,這一次,出現在他眼前的不再是古久之前的記憶,而是這一世以來,自己所經歷的往事——

日軍的炮火聲,江邊洞府轟然崩塌的巨響,道士們身上飛濺而出的血光;

萬傾怒濤之上與日軍艦艇的對峙,沙灘上的精疲力竭,無可奈何地重複失去;

浮戲山頂廢墟里,行屍走肉一般的生活;

還有,在那條幽暗的地下通道里,親手捧起白秀麒那顆血淋淋的頭顱……

怨恨,悲傷,憤怒!

糟糕,中計了……江成路心裡陡然一沉。

剛才為了保護白秀麒而強壓下去的情緒,竟然就這樣被迂迴地喚醒了。它們與黑龍身上的怨氣遙相呼應著,儼然如同內奸幫凶。

「阿江、阿江!」

白秀麒顯然覺察到了江成路的異樣,但他實在沒有餘力再去顧及。結界已經不再牢固,只要黑龍再撞擊幾下就可能脫困而出。

「壺天!」他回頭大聲喊道。

蘇紫推了一下章函:「小白讓你接手撐起陵區里的壺天!」

章函立刻動手,接替白秀麒撐起壺天。而就這個時候,鄭楚臣忽然從隱蔽處沖了過來,一掌襲向章函的後背!

電光火石之間,即便是離他們最近的蘇紫都來不及擋下這一掌。章函一旦遇襲,皇陵壺天立刻就會消失,到那時候將會有許多普通人死傷!

已經不能再遲疑下去了。

「住手——!」

伴隨著蘇紫的一聲高喊,鄭楚臣的身影忽然在半空中靜止住了。下一秒鐘,壺天完全打開。章函立刻起身將蘇紫護進懷中。

「不,已經……已經沒事了。」

蘇紫卻輕輕地示意章函放手,然後兩個人一齊向前看去。

剛才還氣勢洶洶的鄭楚臣已經跌倒在了地上。殷紅的鮮血正一點一滴地從他的眼耳口鼻中流淌出來,越來越多。

他看著蘇紫,恍惚明白了什麼,卻又有些難以置信。

「你……怎麼會……」

「是我做的。」

蘇紫沉重地點頭,眼中有淚光閃動。

「你讓我吃下瑤草的時候,我也讓你服下了一些……一些不好的東西。換做平時,你應該早就已經發覺了,但現在你卻被慾念所蒙蔽。所以才……」

說到這裡。他已經哽咽起來。

鄭楚臣咳出了一口血,卻笑道:「……你居然為我哭了?」

蘇紫點頭:「我說過,你曾經是我的良師益友,是我尊敬和景仰的人。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

「哈……良師益友。」鄭楚臣似乎在微笑。又好像是在嘆息:「求不得的。始終是求不得。」

「那就放下執念。重新開始。」章函也不免黯然:「然後你就會發現,其實還有更適合於你的選擇……」

「玉清帝君,用不著你來教我這些事。」

鄭楚臣咳嗽著打斷他的話。又將目光投向了西邊遙遠的方向:「……對了,你們若是看見了葉風,就告訴他……告訴他……」

這最後一句話,終究是沒有能夠說出口來。

「他死了,是我殺的他。」

蘇紫猛地仰頭,不讓眼淚滑落下來。

「你並沒有做錯什麼。」

章函輕輕摩挲著他的後背:「但我還是很後悔,因為這件事本該讓我來做。」

他正說完這一句,忽然看見地上鄭楚臣的遺體竟然又有了異動——一些紫黑色的煙氣升騰起來,朝著半空中白秀麒他們的方向飛去。

糟糕!

章函臉色丕變——這些都是鄭楚臣剛才吸收的力量,鄭楚臣一死,它們就要回歸到天魂天沖體內。這樣一來,黑龍的力量又會……

甚至還來不及警告,令人窒息的一幕就出現在了半空中!

早已脆弱不堪的結界終於被衝破,巨大的衝撞力將白秀麒擊退了十餘米,狠狠撞在博物館的牆面上,又反彈跌落在了鬆軟的沙地上。

而江成路依舊保持著手握天沖魄的姿勢,只不過,那股黑氣幾乎將他完全包裹了起來。

「小白!」蘇紫看見白秀麒倒地吐了一口血,急忙想要跑過去看他的情況。

然而白秀麒只是胡亂抹了一下嘴角邊的血跡,就又一個轉身,箭似地朝著黑龍沖了過去。

昏黑如夜的半空中,明亮的白色光芒與黑紫煙氣互相纏鬥著,慢慢地越升越高。

雷電與狂風一陣比一陣更強烈了,山中的水汽也被卷了過來,化作傾盆大雨不斷地砸下。天地之間頓時間一片朦朧,彷彿回到了千千萬萬年之前,盤古開天闢地之時那清濁不分的混沌世界。

「公子,快看那邊!」

蘇紫突然用力拽住章函的衣袖,讓他順著自己的指引向西邊看去。

雖然雨幕朦朧,但是章函很快就發現了蘇紫所指的東西——那分明是幾個聞風而來的小妖怪,正伸長了脖子、舔著舌頭向這邊眺望著。

不,並不只是西邊才有。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廣場周圍竟然圍滿了不懷好意的窺視者,紅紅綠綠的各色眼珠在黑暗裡發出幽光。

別的暫且不提,如今鄭楚臣已經身死,他體內的修為正在緩緩地散入天地之間。如果這個時候他的屍體被其他的妖怪所吞噬,修為就會進行轉移。那時候,會不會又製造出什麼樣的怪物來……誰都無法保證。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種情況並不會發生。

因為蘇紫已經將鄭楚臣的遺體挪進了廣場一側的治安崗亭里,而章函則站在門口,低著頭說了一句話。

「都給我滾開。」

他的聲音並不響亮,周圍的雷聲和雨聲又喧鬧嘈雜,然而站在七八步之外的蘇紫卻聽得清楚分明;又過了一會兒,遠處那些山精水怪顯然也接收到了這句話,頃刻間就消失了一大半。

但依舊還有一些妖怪,自忖有些修為,遲遲不肯退散,簡直讓人聯想起了食腐的禿鷲。

如果白秀麒能夠成功挽回江成路,那也就罷了。只怕局勢不利時,這些豺狼再一擁而上,那麻煩就大了。

「阿紫。」章函囑咐蘇紫:「留在這裡,不要讓任何人抓到你,我去去就來。」

「公子小心。」

蘇紫點點頭,後退一步站到屋檐下面。

下一秒鐘,他嗅見天上的雨絲里傳來了血腥味。(未完待續。。)

ps:感謝ariviling同學的桃花扇~剩下還有4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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