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真實的謊言

97.真實的謊言

洛陽,朱禁城,養心殿。

這裡是天子每日歇息之處。

每個朝代對天子的寢宮都有不同的稱呼,但在魏文帝曹丕之前,天子們其實並不是那麼在意自己睡覺的地方。或是行軍征戰,或是治理國事,或是巡查國家,隨便找個帳篷將就一下的在多數;又或有荒淫無道的帝王,日夜流連三千佳麗之間,絕少自己回宮獨睡。

以前的天子無論昏庸或是英明,至少都是有事情可做的。

時代不同了。

養心殿,如今已成了飼養,囚禁聖上的天牢。

如今的聯邦,空有往日中原王朝皮囊,卻再也找不到當初的內核。

廢除了農奴制,卻讓所有人都成了奴隸;廢除了階級,卻讓所有人都成了被壓榨的階級;推倒了儒學,引進西洋均貧富之法,卻只是給了那些肥的流油的蛀蟲們,堂而皇之搜刮民脂的借口。

五千年的積累的財富,文化,智慧···人···

祖先留下的,本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本應造福華夏子孫萬代的遺產···就快被挖空了。

泱泱中華,短短數十年,居然淪落到要割地於大洋彼岸的,建國不過兩百年的夷狄之邦來換取太平了?

就連天子···一國之本···都可以作為禮物,作為一個妃子···送與敵國。

天子······

星刻用力搖了搖頭,努力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思緒趕出腦海。

腦袋這一清醒,胸腔里立馬就翻湧了起來,腳下一個踉蹌,急忙伸手扶住了走廊邊的紅牆。

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最近甚至還會半夜驚醒咳血。

他的身體其實已經罷工了,若每三日換血,加上一天三頓的猛葯吊著,這條命隨時都可能下去報道。

也許是明天,也許是下個月,自己···就要死了。

但這些···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不,自己這賤命一條,蒙天子皇恩活到現在以是大賺,若再能帶上那一窩蛆蟲上路,救九州於水火,還天下人一個朗朗乾坤······

這世上,還有比自己更幸福的人嗎?

星刻捂著胸口,無聲的笑了起來。

平穩氣息,整理儀容,星刻邁開腳步,來到硃紅色的木質房門前。一邊小太監上前深深一揖,雙手托起,接過了來人的腰牌,只看了一眼便扯著嗓門嚷嚷開了。

「黎卿大鴻臚!求見天子!」也不等裡邊應聲,一路小跑的將養心殿門推開,自己跪在門邊雙手高舉,準備交還腰牌。「大鴻臚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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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妹。」

門沒鎖,外面的男人很有耐性,又敲了敲門。

「在休息嗎?」

「······」

「···皇妹?」

「······」

「是嗎···」男人輕輕嘆了口氣。「連你也要躲著我嗎?」

「······」

「打擾了。」

修奈澤爾轉身走了沒兩步,門便從身後打開了,科奈莉亞穿著睡裙,肩上匆忙披了件夾克,正滿臉無奈的靠在門邊看著她那剛剛闖了大禍的二哥。

「如果被皇帝知道你來見我的話···」

「啊,會給皇妹帶來很大困擾吧。」

修奈澤爾帶著抱歉的笑容,緩緩轉過身。

「···算了。」

科奈莉亞搖了搖頭。

她與宰相關係要好世人皆知,這時候迴避反倒顯得做作了。

「可以進去聊嗎?」

「呃···」

科奈莉亞回頭瞧了一眼自己亂糟糟的卧室,這倒不重要,雖是兄妹,但天下哪有將軍大臣在卧室里碰面的。

「科奈莉亞,可以讓我進去說話嗎?」

修奈澤爾堅持道。

這跟平時的他不一樣。

這個男人的眼神深處帶著懇求。

真正的懇求,而非以往那只是為了讓自己能還他人情而提出的簡單要求。

「茶?」

科奈莉亞嘆了口氣,將上衣的拉鏈拉起,示意修奈澤爾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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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代變了。

驚擾聖上,不搜來者,身為天子貼身侍應卻跪拜權臣。

那個小太監按律當斬三次不止,他卻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沖著自己媚笑,彷彿他的主子是自己而非正在門內歇息的九五之尊。

人心不古。

磚紅玉翠,鋪金飾銀,不大的房間幾乎每處都被耀眼的色彩包裹了起來,每一寸都都被巧匠用心雕琢。每走三兩步就要掀起一片瑪瑙珠簾,再走數步又得繞過一面牡丹屏風。手邊儘是玲瓏玉器古玩,每一件都可謂有價無市,給慧眼的玩家拿到可得愛不釋手的把玩數周,只是···卻不適合作為十二三歲孩子的玩物。

奢華至極,卻又緻密到令人無法呼吸。

終於,見到了那個人。

正躺在榻上,睡相極不老實。

「星···刻?」

小小的身影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揉著眼睛從床上坐起身來。

「擾了聖上歇息,臣有罪。」

星刻單膝跪下,抱拳告罪。

努力睜開眼睛,一縷血紅色懶洋洋的綻放,用手背擦去眼眶的淚水。

「啊~~~朕···夢到廬山上的仙人了。」

「是。」

「老頭,白衣白髮,與朕對弈三日,局局都是他贏。朕令他輸,他卻搖頭不肯。」女孩沮喪的鼓起腮幫子。「你與朕說過,香爐峰上住著一位散仙,棋力高絕,凡人斷贏他不得,但若與王對弈便自絕棋路,以示臣服。」

「那斷是鄉野村夫,粗鄙識不出王氣。若是仙人,豈有見君不臣之理。」

「嗯!斷然如此!」

小女孩子最是好哄,生氣悶氣沒來由,卻也不長久。天子坐在床邊,兩隻小腳晃動,笑意滿滿的看著那榻前的男人。

「有什麼事嗎?」

「是,臣有要折,請天子聖斷。」

說罷從胸前取出一份摺子,雙手遞了上去。

「啊啊,知道了知道了。」

天子一臉不情願的跳下床,穿上鞋子,伸手接過摺子。

「小紅,備案。鶯兒,取皇印來。」

兩個十來歲的小宮女一陣忙碌,不時便準備妥當,似乎對這一流程熟悉至極。

天子將星刻的摺子展開,又鋪開一副空白詔書,打著哈氣,一筆一劃的抄寫了起來。沒寫兩筆,又像突然想起什麼似得。

「哎?星刻,你也有詔需朕治?」

「······是。」

星刻聞言牙關緊咬,雙唇緊緊抿住,心臟糾成一團。從進門起就一直跪在那裡,此時頭以垂的更低了。

【···在你手上···她還是個傀儡···】

不,我與高亥之輩不同,此乃匡扶社稷之舉,絕為了非黎某一己之私。

【···你真放心把四十億人的生命···交給那個小丫頭嗎···】

天子尚年幼,長成定是一代聖主。

【···真的嗎···】

閉嘴。

【···一代聖主···看看她···看看她······五穀不分四體不勤,生於磚牆之間於民間疾苦隻字未聞,滿口孩童囈語···】

不關你的事,你早就不是聯邦的人了,閉嘴。

【星刻···是你親手把四十億人推下了地獄···】

閉嘴······

【人民會幸福嗎】

閉嘴!

【那個小丫頭···會幸福嗎?】

「閉!!!···」

鏘一聲輕響,天子手中的筆已落在了地上,緩緩滾了過來。

星刻以為自己驚著了聖上,急忙起身,卻發現女孩直勾勾的看著自己的摺子,滿臉儘是驚駭,小小的身體不住顫抖。

「星···刻?」

「臣在。」

「···你要···做什麼···」

星刻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突然撩開衣襟,雙膝重重跪了下去。

沉聲道:「清君側,除國賊。」

武官見君單膝下跪已是最高禮節了,五體投地三叩九拜那是文臣宦官的理解。

雙膝下跪。

那是武官死諫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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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科奈莉亞疑惑的皺起了眉頭,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這是···」

「是的,伊蘭。」

修奈澤爾的笑容中帶著倦意,眼眶似乎都深了些。這是科奈莉亞第一次在她的哥哥臉上讀出「勉強」二字。

「你該不會認為我這麼大老遠跑來,是請皇妹替我說情的的吧?我的臉皮還沒厚到那種地步。不···我知道皇帝的性格,他是不會原諒我的。再過不了幾天我只怕就要被軟禁了吧。」

說著,修在澤爾目光下垂,自嘲的嘆了口氣。

「我在權力中心的日子已經結束了。我來,是為了伊蘭。」

「我還是不明白。」

「我想救他。」

「咳!救他?!」

科奈莉亞一口茶水沒咽下去,差點噴了出來。

修奈澤爾似乎早料到了對方的反應,神色不變。

「是的,我們還有機會。」

「但是他已經沒有機會了!你沒看到那孩子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了嗎?!他親手殺死了數十萬的帝國士兵,他將上百萬的人民扣做人質,他可以用所有人類作為要挾!逼迫帝國退兵!那麼多的生命!為了什麼?!」

科奈莉亞越說越激動,刷的一下站起身來,胸膛不住的起伏著。

「他已經瘋了!那孩子甚至可以用尤菲的生命來···」

「是啊···」修在澤爾打斷了科奈莉亞,似乎在思考什麼,手指輕輕點著桌面。「尤菲米婭,他的半個姐姐,皇妹最重要的親人。能告訴我,親人被擄走是什麼感覺嗎?」

「···那不重要。」

「不,那才是最重要的。你能想象如果尤菲真的被···殺死的話,你會變成什麼樣子嗎?」

「······」

「你一定可以理解的,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卻被囚禁了七年。最愛的人被奪走,被殺死。在他得到母親去世消息的那個瞬間···他只是個孩子,強大,卻絕不堅強。那一瞬間,將他···」

「將心比心又有什麼用···就算我們理解他,包容他,就算整個世界都理解他,帝國敞開懷抱請他回來···他能原諒我們嗎?」

「所以呢?除了殺了他別無辦法了嗎?」

「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他的容身之處了,與其這樣痛苦的活著···」

「懦夫。」

修奈澤爾輕輕吐出兩個字,臉上的笑意漸漸淡了下去。

「···皇兄?」

「既然做錯了,就蒙著頭一錯到底。既然做了對不起別人的事,就乾脆把別人殺死了事···懦夫的做法,無賴的做法。」

「那還能怎麼辦?!」

科奈莉亞拚命抑制著沒把茶杯摔在地上。

「那是皇帝,那是整個帝國做出的決定!我們能做什麼?我能做什麼?!」

她何嘗不知道皇兄說的才是真相,她不是在生修奈澤爾的氣,更不是生伊蘭的氣,而是她自己。

無能,冷漠,麻木,貪婪···不作為······

一隻溫暖的手捧住了她的臉頰,是修奈澤爾,這種親昵的動作是自兩人懂事以來就再也沒有過的。

「鼓起勇氣,科妮,面對我們犯下的錯誤而不是逃避。」

「······」

科妮。

除了她的母親以及這個哥哥以外,沒有任何人敢這麼稱呼帝國的二皇女殿下。

「我來這,不是以帝國的二皇子,宰相,上司,第三順位繼承人之類的身份和你說這些事的···我在你面前,以哥哥的身份。

我們看著彼此長大,看著彼此每一天變得更強大,直到有一天,我們看著彼此,卻再也不認識對方。

我知道我可以成為成為一個好皇帝,我希望,將來能坐在那個位置上,將布里塔尼亞建設成一個更強大的國家。強大到再也不需要戰爭,富餘到再也不用掠奪別國的資源,受世人尊敬,當他們想到帝國的名字時心中出現的單詞是信任以及慷慨,而非恐懼。

時間也許也許將我打磨成了這副事故的模樣,但這個信念從未改變過。

但···這個夢想的代價,是我無法承受的。

那一天,我和母親站在遠處看看著你,我最出色的妹妹,在花園中練劍。

『那是你將來最大的敵人。』

母親在我耳邊小聲說道。

那個名叫修奈澤爾孩子,在那一瞬間,死了。

一切都明白了。

如果我想成為王,就必須踏過我兄弟姐妹的骸骨。

帝國短短兩百年,九十八代皇帝,哪一個手上不是沾滿了自己家人的血。

總有一天,那個男人會將我們兩人關進斗獸場中,居高臨下的看著,等待我們中的一某個,先扣動扳機。

你清楚的,這隻不過是時間問題。

我必須親手摧毀你,科妮。

如果我想完成我的夢想,那我就必須用你的屍體向他證明我的優越。

你看到我們都變成什麼了嗎?

動物。

披著人皮,裝著笑臉,等待著,等自己的血親轉過身去的那一瞬間,撲上去,咬斷對方的喉嚨。

伊蘭?

他只不過沒有我們虛偽,不願披上人皮而已。

他要比我們單純多了。

至少他···還可以為自己的親人哭泣。

那天,在富士山上,在他用槍對準我的時候,我從他身上看見了我自己。

骨肉相殘······

不,我不想變成那樣。

你是我的妹妹,我的家人,在我是不會對你做那種事的,我寧可自己結束自己的生命。與其等到那一刻,不如現在就將自己排除在圈外。

伊蘭···他不是被這個深宮逼瘋的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只要這個這個吃人的制度還繼續下去,下一個zero,下一個黑色騎士團,下一個富士山就會前赴後繼的湧現。

我想給這一切劃上一個終點。

就從拯救那個孩子開始。

我們贖罪的第一步。

科妮,拜託了,幫幫我。」

科奈莉亞低垂著腦袋,看不見表情,修奈澤爾的拇指輕輕撫過她的臉頰。

「幫幫那孩子,幫幫這個···家···幫幫尤菲······」

「······」

「我知道這很難,也許你自己也會搭進去,也許會有生命危險。但···我相信,總有一天我們能重新坐在一起。你,我,尤菲,伊蘭,所有人。在午後的花園中,聊天,下棋,像家人那樣。」

滾燙的淚水落在修奈澤爾的之間,他輕柔的將科奈莉亞摟入懷中。

「···需要我怎麼做······」

修奈澤爾用手摸著她的後腦勺,低下頭,在她耳邊輕輕開口了。

「我們能在見面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記住我說的話。第一步,我們需要與皇帝對峙的資本。我已經什麼也做不了了,但現在有一個機會,軍部目前正處於危機中,的高層現在變動很大,五大常委被踢下去兩個,內部很不太平,急需有人穩定局面。

放眼全國,沒有任何將領的戰功人望可以望你項背,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軍部已經多次請你出面把持了。

從今天起,你要忘記自己戰士的身份,放棄往日的驕傲,作為政治家,真正進入權利的核心。

你會爬的比想象的還快,你的要求會被所有人滿足,甚至包括你的上司。應為全世界都知道,在我退出競爭之後,你已經幾乎是內定的下第九十九代皇帝了。

要不了多久,以你的能力定然可以將帝國的軍隊握在手中。

接下來是最重要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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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路修之帝國粉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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