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那些人

這個夜，三人都在寧靜卻帶著蟲鳴聲的森林裡，失眠了。君鸞初忽然想到遠處溪間的卵石圓潤剔透，好生漂亮。月色玲瓏，君鸞初躺在一旁，原本昏暗的樹林忽都亮了，點點磷火，清冷的光芒，不久卻都墜下，好像天邊流星。君鸞初枕著手臂，側卧著，平靜的環境，那顆心，一直都無法安放，一隻螢蟲閃著晶瑩的冷光，緩緩地落在她的眼前，想要伸手去觸摸那點點的美好，螢蟲卻翩翩而去，便就作罷。

她是很怕自己無事可做的，那樣思緒就會如同流水一般湧出來，她無法控制。

突然有隻白色的身影閃過，似是白兔，又像狐狸。

狐狸，她記起曾是山精時，不落山前的那隻小狐狸，那是被困在弱水之間的妖精，還不能成形，就被關在弱水之中，也不只是犯了什麼大錯。

弱水，不盛萬物，水清澈見底，好像很淺，實則深不可測，所有人都飛不過弱水，她是山精，在成形之前曾飄過弱水見過那隻狐狸，它已經吸收了弱水的精華，開始化形了。

現在也不知道那隻狐狸怎麼樣了，有沒有出了弱水的困。她翻了個身，淺淺睡去。

莫與之沒想到，那個做事一向雷厲風行的人，有著這樣的過去，一個女子，要扛起一個國家，實在是會力不從心吧。誰都道他的左相之位得到的骯髒，說他從皇宮裡出來后就成了左相，怎會不知那得到的是多麼令人噁心。

他是家裡最小，最不被看好的孩子，小妾生的孩子，嫡庶分明的府上，又豈會有他的立足之位，父親早就說過，莫家最不缺的，就是兒子。他以為，世上最好的人就是他的大哥莫然了，他相信，大哥替他受罰時是真心待他，大哥在他高燒不退沒有人管時，為他請大夫時是真心待他。

可是呢，他的大哥親手將他推下陷阱，陷阱里尖利的竹箭刺穿他的肩膀，那撕裂的痛，那欺騙的苦，他發誓，若有一天，寧叫他負天下人，也莫叫天下人負他。他強忍著將竹刺掙斷，鮮血淋漓的傷口，赫然見骨。他爬了三天三夜，最終昏死在君鸞初的面前，君鸞初叫人醫好了他，卻用最殘酷的方法訓練他，她曾經將長矛刺穿他的傷口，然後撫上去：

『知道朕為什麼要救你嗎？因為朕要讓你知道，只要他們弄不死你，你就會回來弄死他們！放手去干，記住！只有狠，才能讓你在這人吃人的世界里活下去。』她用力掐住他的傷口，鮮血直流。他學會了帶著嬉笑偽善的面具出現在人前，他執著她給的長鞭，殘忍地奪去別人的性命。

他回到莫府，是要毀掉一切擋他的人，欺他的妹妹竟在家裡被仇人砍掉雙腿，辱他的兩個哥哥上山時被野獸撕成片片碎肉，偽善的大哥被爆出受賄打入大牢，剜掉雙目由君鸞初親自發落五馬分屍，左相受不住打擊突發暴病癱在床上，左相府一夜之間被大火吞噬，誰也不知道在大火中，站著一位少年，笑得可怕。

他和君鸞初的過去，鑄就了那樣的性格，而楚文斌是從小活在父母的寵愛之中，楚家獨子，什麼都是最好的，受最好的教育，父親一退位，他就當上了右相，這麼多年什麼大的風浪都沒見過。這樣的人，終還需經歷磨難，不然難成氣候。君鸞初親自調教，手把手親自教他殺人，那片溫熱的血液噴在他的臉上，他似是發了瘋般執劍殺人。

更深露重，即是夏夜，也涼意逼人，君鸞初在回憶里穿梭著，隱約瞧見那天的玉蘭開得正好，一袍黑色卻帶走的所有，他說：

『這是我妻所得之物。』

一切就只化作他掌心的那朵天女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