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卡爾將軍

藤齊住的房間並不太遠，就在傳送帶盡頭處。當我想敲門時，發覺藤齊先生似乎未卜先知似的特地虛掩著門，並在裏面請我進去，讓我不要吵到孩子休息。做為一個和藹的老教授，他那頭烏黑的頭髮總是讓人感覺與他身份不符，但臉上的皺紋卻又無時無刻不提醒著大家，不要小看這個腦袋裏面的睿智。藤齊太太顯得很年輕，有時甚至我覺得她是否年齡還沒超過我女兒小宸，優雅而內斂的性格使得她完美的詮釋了一位日本居家女性的最高境界。我們家還未來得及把行李打開，而藤齊家卻已收拾得井井有條，甚至可以拿出日式特有的茶具招待來開，我完全感覺不出他們才剛入住2小時不到。

「你來請我當第二代表？」藤齊教授開門見山的問道。

「藤齊先生真是厲害，我還未開口就能知道我來意。」

「明白語言的目的么？語言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表達自己，而能表達你自己的卻並非只有語言，環境、動作、神態都可以。不同語種的人們交流剛開始只能依靠這些去獲取對方想表達的意圖。所以對於我們搞語言研究的，必須要擅長窺視對方的心靈。」藤齊教授有些俏皮的指指我的胸口，然後拿起一杯由藤齊太太特地烹制的清茶放在唇邊呡了一口，並示意我也嘗嘗。

「謝謝」我端起茶碗，看着這比手掌略小，卻綴滿了櫻花花紋，頗具女性風格的茶碗，裏面的茶水很是清澈，卻如輕施黛粉的女子一般散放出絲絲幽香誘人相往。「藤齊太太的茶藝真是厲害，我感覺這茶中的寧靜把我的煩惱與憂愁瞬間就驅散了。」輕呡一口茶后我由衷的讚歎著。

「您過獎了。」藤齊先生客氣得回應着我，雖然太太就在身邊，但她也只是欠欠半跪的身軀略表謝意。

「明天我去當代表沒什麼問題，不過你最好還是和大家都溝通一下，哪怕是開會前。人心最難測，如果起頭沒做好，後面想彌補就很難了。」

「我明白了，謝謝藤齊先生的指導。」我感覺自己完全被納入到他的節奏中，完全沒有自主的權利了。

「呵呵，謝謝你才是。沒有你的看中，我今天讓幸子準備的茶就白費了。」

「真是讓您見笑，那我就不多打擾了，還請藤齊先生早些休息。」雖然藤齊跟我同齡，卻完全感覺不出同輩的感覺，我總覺得他好像父輩一把俯視着我。站起身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來偷渡者的事情，便跟藤齊先生彙報了一下簡單情況。

「哦？不過不要緊，我認為不會有任何事情。現在還是靜待明天的事態發展吧。」

「嗯，那我告辭了。」

剛一出藤齊家，我便看見黃瑩瑩已經帶着她兒子從傳送帶的遠處慢慢往我這邊靠近。她一看見我就興奮得直揮手。

「爸爸，我在這！」

「別亂叫，這裏人多得很，叫伯父。」我假裝有點憤怒的樣子唬她，但心裏卻不反感多了這麼個女兒。

「真是不像你平時那種冷靜的性格啊？怎麼這麼衝動就偷渡上來了？」我責問着她

黃瑩瑩牽着她兒子的小手和我邊走邊說：「誰叫你們拋下我，腦袋一熱我就過來了。正好還碰到個想一起偷渡的，於是就跟他聯手偷偷上了船。不過他好像很厲害，飛船周圍的警衛似乎都挺怕他呢。」

「那是，他是基地的主管之一。不說那個，你先到我家來下，進去再說。」我指著家門讓她先進去。

「嗯」黃瑩瑩讓兒子去推門，「進去叫外婆好啊。」

「外面誰啊？」黃魂藏還沒碰到門呢，晶就順着聲音把門打開了。

「晶姨，是我。來快叫外婆。」黃瑩瑩雖然10歲才喪母，但晶從小就對她親愛有加，有時她們倆站在一起會讓人感覺是對天生的母女。

「外婆好。」黃魂藏還是依舊很怯生。

「快進來，你什麼時候有孩子的？真是的，也不跟我說一聲。」

「小宸姐呢？」黃瑩瑩明顯在故意打岔。

「死小鬼，趕緊回答我的問題。她已經先睡了。」晶要發起飆來可沒人擋得住，由她來唬黃瑩瑩是最合適不過了。

「呵呵，你放心。我沒亂來，這是我的心血！」黃瑩瑩指著黃魂藏說。

「心血？」

「嗯，他是第二代新人類，潛在能力已經激活了。」黃瑩瑩得意的說。

「什麼潛在能力？」我好奇的問道。

「無限記憶。不過不是那種過目不忘，或者經歷時間很長后仍能記住的初級記憶。他的特殊能力在於腦電波，用特殊的腦電波接收儀，我們可以隨時進入他的大腦翻找他的記憶，並可以根據你的語言刺激，進行快速搜索，所以我才給他取名字叫魂藏，別看他現在才6歲，但已經把整個基地圖書館的資料全部都拷貝進他的大腦了。」

「聽上去很強大，所有新人類都有這功能？」

「不，每個新人類能力都不同，第一代新人類潛在能力的激活方法我也帶上來了。不過都需要做手術才行。第二代的手術在胚胎時期就執行了，所以出生便激活了能力。不過這些能力是否還有擴展和延伸就不清楚了。」

「原來如此，看來你這次還真沒白來，我們這次還真帶了幾個新人類上來。」

「當然！你們把我的愛人搶走了啊！哈哈」黃瑩瑩很開心的笑着。

「愛人？誰？」

「秘密，哈哈！」

「死小鬼！」

「對了，參與新人類開發計劃的有8個基地，應該都會有帶第一批新人類登艦的。爸爸，明天開會有機會打聽一下吧。」

「哦，好，有哪些基地你知道么？」

「亞洲三個，好像是華中，青藏和印度，歐洲兩個是德國與俄羅斯，澳洲一個，美洲一個，聽說還有個秘密基地參加計劃的，我不是聯絡員，不太清楚具體情況。」

「我明白了，明天我去問問吧。汪雲海呢？沒跟你一起過來？」

「他被和你一起來的那個中國人叫走了。」

「哦？」

與此同時，在軍營區某間房裏。

「我叫宋笑文，請問貴姓？」

「……」

「不用害怕，我又不會吃了你。聽說你是華中基地的施工主管？主要負責行政工作？」

「是」汪雲海終於開口了，但嘴角仍然有些顫抖。

「既來之，則安之。聽說過吧？」宋笑文保持着他特有的笑容面對着汪雲海，不可否認他的笑容很容易讓人放鬆，失去敵意。

「嗯，我姓汪名雲海。請問有什麼事？」

「也沒什麼別的事，我其實是個搞技術的。現在雖然任職第4基地的主管，但還是欠缺些管理經驗，所以聽到你是這方面的行家裏手，所以希望將來能藉助到你的一點點力量。」

汪雲海很疑惑的看着宋笑文暗自忖著，這人什麼目的？怎麼會突然找我這個偷渡者幫忙？

「怎樣？雖然現在還暫時不用你幫忙，但我還是很看重你的。」宋笑文認真的瞪着汪雲海。

政治場上滾過來的汪雲海自然也不是盞省油的燈，「謝謝你的器重，不過也要確認我的職責才能判斷我是否能勝任啊。」

「你會知道的。好了，今天你先去休息吧。我們日後再說。」宋笑文似乎很滿意他這樣的回答。

月面基地的叫早系統非常粗糙，一個沙啞的男聲從大喇叭里吼著「GOODMORNING」，而且還反覆重複嘟噥著這個詞以及催人心弦的一分一秒變化中的報時，任誰也無法忍受這類似鐵鏟拖過水泥地的摩擦聲的反覆折磨，大家都早早的爬了起來。吃過早飯後，不開會的船員們被帶去參觀基地設施，以及做些自帶設備的整理工作，我和藤齊二人便徑直向著會議室走去。

這裏的會議室可沒有地球基地上的那個環境優美，造型典雅，整個一山頂洞人的居穴。唯一不同的就是洞頂被安上了數十盞節能日光燈管，把這個面積約500平米的空間照得白亮無比。我們倆到會議室時，已經來了不少代表，各種膚色的人群混雜在一起，倒也把光禿禿的會議室映襯得五彩斑斕。沒一會功夫，會議室佈置的座位都被坐滿了，四處響起的各種語言混雜在一起的嘈雜聲聽上去卻別有一番寧靜的味道。

「藤齊先生，你在看什麼呢？」我好奇的看着坐在身邊一刻不停轉動着身軀的藤齊先生。

「你看每個人的說話時的神態，各有不同。即便是無法聽懂他們說什麼，卻也能從這些神態動作中大概猜測出他們談論的內容，然後結合音節的出現頻率及句式中的停頓，就能漸漸掌握他們語言中的規律，這就是最初的語言交流方法。人類的嬰兒學習能力真得很厲害，他們通過大人對它的灌輸，來學習一件事物，一個動作如何去表達。卻只在大腦未完全發育的那2到3年裏完成了我們需要5年甚至10年才能構築的語言體系。」藤齊先生由衷得讚美着。

「大家請安靜。」不知道什麼時候一位穿着墨綠色的士兵裝扮的人站上了主席台。「會議開始。下面由威爾克斯將軍講話。」

從主席台的側前方站起來一位白髮蒼蒼梳着大貝髮型的老者站了起來，他的兩鬢顯得非常高，很自然得就產生了一種威嚴感，更何況胸前掛滿了閃爍的勳章。

「大家早上好，我叫卡爾·威爾克斯。」卡爾將軍的聲音非常的低沉，就好像人的喉嚨刻意內收時才能發出那種特有的低沉聲，不過英文卻很純正，一點也沒有美國大多數人習慣帶有的各種方音。

「非常歡迎各位來到月面基地，大家也都清楚我們正在幹什麼和將要幹什麼。所以我相信大家都是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才從遙遠的地球來到這裏。會議之前我想嘉獎部分人的勇氣，他們僅憑自己的意願就竭盡全力依靠自己的力量來到這裏。我想這中間的過程絕對是我們常人無法想像的。」

我暗自嘀咕，不會就是說我們船帶過來的那三位吧。

「無論他們的勇氣值得人欽佩，但畢竟破壞了大家商定的協議。不過我們也不會浪費更多的能源送他們回去，所以即使同意他們加入我們，但我想適當的懲罰還是必要的。具體方式也很簡單，凡事有偷渡者的登月艙的船員們，居所選擇順序將排在其他登月艙的船員們後面。呵呵」卡爾將軍禁不住自己對自己的這套說法笑了起來。

「好，題外話到此為止。下面我們將進入正式的議題，今天召集大家來主要有以下四個議題：第一，探索任務目的的明確；第二，方舟的行進路線；第三，語言環境確認；第四，各船員職責認定。」

聽到這裏我總算鬆了一口氣，看樣子這卡爾將軍並不像宋笑文形容的那樣難對付，至少目前我可以靜心思考些我們這些做為探索隊員應該思考的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