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熟悉的面孔，陌生的朋友

當我們的停機坪完全被玻璃罩住后，登月艙的聯絡系統中傳來請我們耐心等待外部環境充氣的指示。雖然等待並非是件很過分的事情，但由於我們從窗外完全看不出任何變化，也不知道要等多少時間，心裡不免有些焦急。小宸總是我們當中第一個坐不住的人，一會站起，一會坐下。

「哎呀，這究竟要我們等多少時候啊？」

「耐心些，楚姐姐。」一個怯生生的女孩的聲音從一旁傳過來，只見一個留著一頭完全與聲音不相符的男式短髮的女孩紅著臉拉著小宸袖子示意她再次坐下。

「人家心急嘛，我說金惠，你怎麼一點也沒有空手道高手那種應有的熱血氣質嘛，現在這種時候應該激動，應該興奮，應該憤怒。」小宸總是喜歡渲染些熱烈的氣氛。

「又在亂說，還胡用詞，真是找打」我走上去給了小宸一個栗子吃，「你看人家小朴多文靜，這才像女孩啊。再看看你自己，總找機會帶壞別人，好把你自己的缺點掩蓋掉是么。」

「伯父，沒有啦。小宸說得也沒錯，我這人性格就是那麼弱。以前在道館里雖然幾乎沒有同齡人可以贏我，卻從來沒人怕我，我自己總感覺我這空手道是白練了，我反而希望小宸能多教教我呢。」朴金惠倒是先替小宸開脫起來。

「老爹，你看看。」

「唉，真是得了便宜還不賣乖的性格，跟你晶姨一個樣。」我搖搖頭，卻沒注意到晶已經走了過來。

「嘿，一離開我三步遠就在說我閑話啦？膽子很大嘛。」晶開玩笑的拎起我耳朵。

「哎喲，娘娘饒命。小的知錯了。嘿嘿。」

「啐，就會耍油條。」

就在我們玩鬧間，時間不知覺的過去了。

「你們看，貨車從那邊通道進來了。看來我們可以出去了。」一鳴一直守在窗邊看著外面。

「嗯，那大家準備走吧。我可是受夠了這個金屬棺材了，不知道這充進來的空氣新鮮不。」我其實從心底也很急於走出去。

沒過多少時候聯絡系統中便傳來一個中年男性的聲音，很是猥瑣：「嘿嘿，處男，猜猜我是誰呀？」

我暈，多少年沒人叫過我這個外號了，不過真讓我想還一時想不出來這是誰。小學的？不會，那時候人很淳樸。中學的？似乎都沒什麼聯繫了。難道是大學里的？「老宋？」

「嘿嘿，這麼多年下來了，你居然還記得我啊。真不容易。」

「真的是你啊！你怎麼也在這裡？」

「說來話長，你們先下船吧，我先指揮卸貨。一會請你吃飯，我們慢慢聊。」

「好。」

走下飛船來到停機坪上，陽光一點點沒有被大氣層過濾就直射在臉上，感覺非常炙人。沒走出幾步，就看見一個穿著軍裝的妙齡女士站在一旁給我們一行人發放太陽眼鏡，並提醒我們注意防護眼鏡，以防灼傷。戴上太陽眼鏡我才敢抬起頭看看頭頂的壁罩，從陽光的折射可以看出玻璃壁罩似乎很厚，偶爾有些不均勻的坑點散布在壁罩的表面。折射下來的陽光被散射成七彩的虹光，落在灰白色的地面上，卻也非常美麗。

「哈哈，終於到了，爸爸，你看我小時候的願望算是實現了吧。我終於到了彩虹的盡頭！」小宸頗為激動的在虹光中來回跑動。

「哇塞，身體好輕啊。」前一波激動還未消退，后一浪就跟上了，「我來試試月亮上人是不是隨便就能跳個三層樓高？」小宸還沒說完，就猛的一蹦，結果也只跳起1人多高。

「啊，這麼矮。沒意思，爸爸你騙我。」

「。。。」我一時也無語。沒想到小時候為了哄娃娃睡覺，隨便編的東西，卻被小孩子記得這麼牢。

「月球重力確實是地球的六分之一，只是人類的肌肉在這種重力下也無法收縮獲得更大的力量，所以也不可能跳很高。」那位穿著軍裝的女士倒是替我解了圍，一口流利的中文與她金黃色的頭髮一點也不相配。

「是這樣啊。怪不得，一路上總感覺自己使不上勁，原來就是重力消失的緣故啊。」

「準確說，是重力適應需要時間，如果適當的進行鍛煉，你的力量是可以恢復到原來的水準的。」軍裝女士發完太陽眼鏡后，便做了個手勢讓我們一行人跟著她走，「這邊是通往基地內部的隧道，因為用玻璃材質搭建比較快捷方便，所以請大家再多忍耐些陽光。」

「嗯，沒事，這樣光不像想象的那麼熱呢，傳說白天地表溫度可以到100多度呢。而一天的溫差可以近300度。」

「沒錯，這多虧了您的發明啊，楚教授。」軍裝女士頭也沒回，繼續向前走著。

「是嘛，你們也在用了？」

「嗯，技術是二期工程從地面基地傳過來后，才開始啟用的。你們看這玻璃上看著坑坑窪窪的，其實是一期的結構體被月面的塵土侵蝕造成的。這裡的塵土和地球不一樣是球型沙礫，更多的是被隕石撞碎后的棱型顆粒，而又沒有空氣去磨平它們，所以它們的攻擊性非常強。如果培訓期間需要外出作業，請各位一定注意回基地后的清洗工作。」

「中子玻璃對抗這個有效果？」

「隔溫隔熱效果絕對好，但對付這個還是不行，只是修補起來比起以往的玻璃壁罩要方便許多。」

「原來如此。」

「南，怎麼回事？你給解釋下，我聽得一頭霧水，為啥你的玻璃修補起來方便？」晶雖然一直在我身邊，卻從不主動干預我的工作，說實在對我這種有些自閉症的人來說，真的非常感謝她給予我的這部分空間。

「中子玻璃其實使用中子流形成，先將原子打散成中子和質子，經過過濾形成中子漿，再用光束能量將中子漿射在目標上，當光子穿越中子縫隙后，會引起中子合併連接的現象，最終快速凝結成固態。」

「哦，是這樣啊。」

隧道倒是不長，很快就來到各停機坪連通過來的隧道匯合處，大型隧道的另一端通向山體的底部，兩邊是車行公路，中間是人行傳送帶，不過和我們基地的樣子不一樣，就是簡單的傳送帶，固定一個比步行略快一點的速度朝著一個方向不停的運行。

「請上橙色傳送帶，它將直接帶你們去用餐區用餐。希望大家喜歡這裡的料理。」軍裝女士站在傳送帶邊指引我們上去。

站在傳送帶上，晶忍不住問我：「你剛才說的老宋是誰啊？」

「他叫宋笑文，是我大學同學，和我住同一個寢室的。人很老實是個很值得信賴的人，就是有些愛小便宜。那時候看著很胖，不過工作后單位壓力蠻大的，瘦了好多。後來去了美國，聯繫就少了。我聽說他搞晶元技術去了，也不知道怎麼跑這裡來了。」

「是嘛。」晶似乎有些疑慮的樣子。

「怎麼了？」我好奇晶的態度。

「沒什麼，如果和你說的一樣就好了。我就是略微覺得有些不爽而已，總感覺他跟我以前某些認識的人有些類似。」

「是嘛，一會我介紹你們認識認識，你見過他，就會感覺好起來的。他這人很是平易近人的。在學校里也未見得那些方面好過我，但人緣卻是比我好出許多。」我自己都感覺我說話的口氣頗為嫉妒的樣子。

「你啊，那時候一點也不知道打扮自己，渾身上下就一個土字，你說怎麼可能有人緣嘛，真是的。」

「嘿嘿，這不有你來改造我了么？」

說話間我們就已經來到了餐廳，這裡已經處于山體內部，完全沒有一絲外界的光透過來。即便周圍沒有用中子玻璃隔熱，而整個餐廳也沒有空調，似乎也覺不出太冷或太熱。餐廳的牆壁和天花板顯的比較原始，挖鑿的痕迹很明顯。很容易就看得出這個月面基地建造的非常倉促，估計也不打算長期使用。不過飯菜倒是很香，對於我們吃了三頓壓縮食品的人來說，哪怕就是一碗土豆湯也是上好的美味與佳肴啊。

我和晶很快就領了一份牛排和土豆湯找了個空位就坐下享用起來，小宸也不知道是識趣了，還是別的什麼緣故，倒是很乖得拉著一鳴四處看看還有些什麼別的好吃的，然後找了另外的角落去嘀咕悄悄話去了。正當我和晶邊吃邊聊正盡興呢，跑過來個已經有些『地中海』的老頭。

「嘿嘿，處男。這是弟妹啊？不對啊，我怎麼感覺沒見過她呢？」宋笑文拿著一瓶紅酒，端著個盤子就跑到我身邊不客氣得坐下了。

「你還是那老樣子啊，一點沒怎麼變，就是腦袋更禿了。麗妍她去世了，就在災變那會。這位是方晶，是我發小，也是我現在的妻子。別老叫我那綽號，給娃娃聽去了，不好。」

「哦，我非常抱歉，不過你居然也會害羞啊。來，來，好久沒見了，先喝一杯。」宋笑文說著就給我喝光的湯碗里倒了半碗紅酒，「將就下吧，這裡的物資全是第4基地運來的，比較有限，包括餐具。來，先干一杯。」

「呵呵，沒關係。不過我的酒量你清楚，我就不繼續了啊。」

「知道知道，喝著，別說那些個掃興的。」宋笑文拍拍我的肩膀說，「知道吧，是我點名說要你來的哈。」

「噗」我一口酒差點沒噴出來，「原來是你啊。我還在想那個人會點名要我上船呢。」

「唉，你說這漫漫長途，如果沒個熟悉的朋友咋熬啊。我各方聯繫，努力找，總算找到你這個老朋友還在，當然就拖你一起下水啊。你不知道，我這個第四基地要找人，聯繫人那個叫累的。什麼都要保密。」宋笑文似乎在這裡積累了一肚子苦水。

「不過現在總算好了，我已經是基地的主管之一了，方舟計劃、月面基地等等都是我負責的。你上來可得多幫著我點啊。怎麼著咱胳膊肘還是往內拗的啊。」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搞政治這套？你以前可不這樣啊。」我疑惑著。

「你不把別人吞了，別人隨時會吞掉你。別小看這方舟計劃里的500人，肯定有別有用心的人。我可不能讓他們破壞了我們的殖民計劃。」

「殖民？我們不是探索么？」我有些反感這個詞。

「探索還不是為了找到適合地球殖民的星球？」宋笑文瞪大了眼睛看著我。

「話雖然也沒錯，但萬一對方星球已經有生命，甚至智慧生命了，怎麼辦？難道就屠殺或發動戰爭去佔領？」

「適者生存，這是自然的法則。」宋笑文有些冷冷的回答著，眼神里卻透出一股無奈的殺意。

「好了，不談這掃興的。」我想把話題換下，卻又找不到什麼詞兒。

「請問你一個中國人，怎麼當上美國基地的主管了？」晶倒是幫我緩了下。

「呵呵，弟妹你有所不知。我是做晶元技術的，這東西說高級不高級，說不高級吧，卻又十分神秘。尤其當晶元的掩膜、線路間距級別進入微納米級以後，那就變成每家晶元廠乃至每個國家都想爭取的頭等秘密，因為越小的尺寸就意味著越小的體積的計算機能在單位時間內運算更多次。我就靠這個技術進入了美國國家標準與技術研究所。喏，這個你老公熟悉，簡稱（NIST）。在那裡我主攻方向就是微納測量及鑒定，還有開發掩膜工藝。後來猜測地面重力對掩膜工藝的精準性會有影響，就把實驗室搬至空間站。最後直到空間站開始進行合併成第4基地，我才知道我可能永遠回不了地球了。唉」

「別太傷心了，嫂子呢？她還好么？」我問道

宋笑文搖搖頭，「我聽人說，她是獲救了。但我始終也無法聯繫上她。不過沒有挂念離開也好，你說是不是。」

「嗯，也是。」

「你真得打算去殖民？」晶追問著，看得出她也很不喜歡這個想法。

「是吧，不過並非我決定就能實施的。首先得看大家意見，其次卡爾將軍目前統管著基地的大小事務，這事他是抱著堅決必行的態度來支持的，我也沒有辦法啊。」

「呵呵，你變了。我本以為你應該是最遠離這類事情的那種人呢。沒想到也被同化了。」我搖搖頭，「不過人畢竟得適應環境，而非環境來適應人，對不對？」

「是啊，不說了，今天有點喝多了。」嘴上雖然這麼說，宋笑文還是把瓶子里剩餘的酒倒進碗里，猛得灌了下去，然後站里來對著大家說：「大家請早些回去休息，綠色傳送帶通往宿舍區，到那邊會有人帶你們去房間的。10小時后我們開始正式訓練。」

「走吧，晶。」我拉了拉晶的袖子。

「嗯，你要摟著我，我有些害怕我們的未來了。」晶似乎已經看到了些什麼。

「沒事，有我呢，還有小宸、一鳴，都陪著你呢。」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