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途多難

前途多難

「喂!死老頭,快出來還錢!死老頭!死老頭,躲到哪裏去了?」

裂開了好幾條口子的老式木門被狠狠推開,咚的一聲撞到深灰色的石灰牆上,吱呀吱呀的響着。

幾個彪形大漢凶神惡煞的走進,其中一個手臂上文著一隻虎頭的男人一扭頭,一口濃痰飛在了石灰牆上。

「這死老頭不會知道我們今天來收款,出去躲債了吧?」

「不會吧,這老頭一直挺老實的,以前這一天都會老老實實準備好錢的。」

有紋身的男人從口袋裏拿出煙點上,叼在嘴裏吸了一口,說:「看看屋子裏有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一聲令下,另外兩個彪形大漢立刻在屋子裏亂翻起來。

「死老頭到底把值錢的東西藏哪裏了?」彪形大漢拿起衣柜上的一個相框瞟了一眼,隨手將相框扔在石灰地上。

一條細細的裂縫貫穿了相框的玻璃表面,將照片上兩人剛好割開。

另一個彪形大漢正用曲起的食指敲擊著一台老舊的小電視,嘿嘿嘿的沖他笑道:「黑白電視,你說博物館會不會出錢收購這個?」

「去你媽的,白送也沒人要。」扔相框的大漢也嘿嘿笑了起來。

有文身的男人抖了抖煙頭,不悅的看着兩人:「唧唧歪歪什麼,快乾活!」

「這房間里全是破爛,連點值錢的東西都沒有。」彪形大漢踢了電視櫃一腳,整個柜子連着小電視都哐當搖晃了兩下。他罵罵咧咧的轉過身來,正好對着一條彈簧都露出來的舊沙發,而沙發上,睡着一位少女。

「我操!虎哥!這裏,這裏,有個女的!」彪形大漢指著舊沙發沖有紋身的男人叫道。

「什麼?」虎哥將煙頭丟在地上,用腳碾了碾,快步朝他走去。

之前由於視角問題,三人一直沒發現房間里還有其他人,這一繞過舊沙發,虎哥果然看到有位裹着醫院常見白袍的黑髮少女昏睡在舊沙發上。

「虎哥,這個賣給老王能值不少錢!這可是美人坯子吶!瞧瞧這小臉蛋,這青澀的身體……」另一個彪形大漢搓著雙手,發出令人反胃的古怪笑聲。

「老頭子還有其他的親戚?」虎哥蹲下身,伸手捏住少女的兩頰,像菜市場擇雞一樣打量了一番。

「沒有沒有,自從獨生女死了以後,老頭就沒有親人了。」彪形大漢連連擺手。

「等老頭子回來問問來歷,讓他把這丫頭拿來還債。」虎哥轉頭,對着兩名彪形大漢說。一邊說話,虎哥一邊鬆開鉗著少女兩頰的手,剛要起身,脖子上突然傳來刃物特有的冰涼觸感。

「——虎哥!」

從彪形大漢們進入房間的幾分鐘前,7479就已經醒了過來,剛剛從抽屜里找到一把老式大剪刀后,就聽到外面有人的聲音,7479又立刻躺回原處,當然,是在把剪刀藏在身下的情況下。

雖然聽不懂他們的談話,但從姿態上可以看出其中一個男人是另外兩人的領導,所以,在抓到縫隙后,7479立刻挾持了這個為首的人。

「你,誰?」老式剪刀的刃口緊緊抵在對方的脖子大動脈處,7479冷冷問道。

感受到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脅,虎哥額頭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他乾笑着說:「想不到我會有被小姑娘威脅的一天。」

7479將剪刀再次往下按了按,說:「你,誰?我,哪?」

「虎哥!可惡,這臭丫頭——」

「別過來!」虎哥對着手下一喝,兩個彪形大漢疑惑的停住了腳步。

「小姑娘,不錯,沉得住氣。只是你贏不了我,知道是為什麼嗎?」虎哥咧嘴一笑,突然出手握住了7479拿着剪刀的手腕。

「啊!」

7479下意識的往剪刀上使力,可手腕鑽心的劇痛卻讓她的手指絲毫使不上勁,數秒后,老式剪刀無力的掉到了地上,只是一個瞬間,7479就再次被壓倒在了沙發上。

「再好的計劃,沒有實施的力量只是一個笑話。」

虎哥一手狠狠捏住7479的下頜,一手拾起地上的剪刀。

虎哥拿着手裏的剪刀開合幾次后,閃著寒光的刀刃漸漸向7479臉上靠近——

兩人的立場只在一個交合后就對調了過來,隨着利刃的漸漸靠近,7479的心跳聲在耳膜里拚命的鼓動起來。

要完了?

「住手!你們在幹什麼!」

一個憤怒的聲音打斷了虎哥的動作,兩個初始還有些緊張的彪形大漢在看清來人後就露出了不屑的笑容。

「喲,死老頭,這麼重要的日子不乖乖在家獃著,跑哪裏去了呀?」

「老頭子,知不知道爺爺我等了多久?我們虎哥時間也是很寶貴的。吶,你說,要怎麼補償我們才好?」

被鉗著下頜,7479忍痛抬起眼朝門邊看去。一位佝僂著背的老者,滿臉憤怒的朝他們走來。

老者中褲下裸露著的一雙瘦的只剩皮和骨的雙腿,從膝蓋處虛弱的曲著,整個身體給人一種一陣風就能吹到的感覺。

兩個彪形大漢攔住老者不讓他過來,老者從懷裏掏出一包用報紙層層裹好的錢,丟向虎哥。「你們不是來收錢的嗎?錢在這,快給我滾!」

虎哥從鼻子裏嗤了一聲,鬆開7479,一手接住紙包,然後又將它隨手扔給了其中一個彪形大漢。

彪形大漢粗魯的撕開報紙,快速的清點起來:「虎哥,七千整。」

「老頭,你欠我們的錢,可遠遠不止這個數啊。」虎哥作出一臉可惜的表情,嘆息道。

「每個月我能拿出多少錢,你自己知道!你要是還想漲利息,那就把我的命拿去算了!」得到虎哥示意后的兩個彪形大漢放開了老者,老者步伐不穩,臉色鐵青的走了過來。

「看在你這麼多年態度良好的份上,我決定給你一個大面子。只要你同意我的條件,咱們的賬就一筆勾銷,怎麼樣?」

「……什麼條件?」

7479不動聲色的癱坐在沙發上,注視着眼前事件的發展。

先是老者說了什麼,手臂上畫着圖案的男人臉色沉了下來,兩個彪形大漢面色不善的向老者逼去卻被男人喝退。

接着,不知老者和男人做了什麼協商,男人一口濃痰吐在地上,一揮手,帶着兩個彪形大漢走了。

隨着門被示威似的摔上,一陣金屬物體被踢開的聲音后,幾人的聲音終於消失不見。老者嘆了一口氣,目光移到7479身上。

「……沒事吧?」

「你,誰?」7479看着老者。

「你在路邊昏倒,身上沒有手機也沒有身份證,找不到監護人。」老者不知從哪個旮旯里翻出一部比手還大的黑色磚頭,看也不看的說:「那一帶太亂,沒辦法我就把你帶回來了。你醒了就告訴我監護人的電話號碼,我給你聯繫。」

7479疑惑的看着老者,半晌后,等老者抬起頭重新看向她,7479又問了一遍:

「你,誰?我,哪?」

「……你是外國人?」老者皺起眉頭,審視着7479。

「?」

「……」

看着臉上就差沒寫「聽不懂」三個大字的少女,老者再次重重的,重重的嘆了口氣。

「唉……」

春日驕陽懸掛在頭頂,街邊人來人往。

一間小小的廢品回收店前,換上了一套不合身的舊T恤牛仔褲后的7479端著塑料小板凳坐在陰影里,發出了今天的第三聲嘆息。

她的任務是和其他日月們一起分工建設新的文明,可是新日月計劃書上卻沒有告訴她,只有她一人提前醒來的時候,又要怎麼應對。

認真說起來的話,新人類已經如計劃一樣在地球上生存了下來,甚至還擁有了中度文明,這個時候理論上已經不需要日月們的出場了。

原本就只有當休眠艙里的日月們死亡超過八成時,這項計劃才會啟動。

起草計劃書的人一定是將剩下的兩成日月們放棄了,或許是覺得此時已經沒有新日月們的必要了,人類已經繼續延續了下去,而過去的遺民——自生自滅吧。

7479不知自己今後將去往何處,沒有目標,沒有方向。

計劃書上哪怕只寫個今後對新人類是幫助還是毀滅的大方針,也好過現在的空空如也啊!

……當然,7479會不會按方針實施就得看心情了,咳咳,姑且會參考一下。

總之,7479現在對未來的生活暫時性的感到了茫然。

正發着呆,一陣車軲轆咕嚕咕嚕轉動的聲音由遠而近,7479回過神來,習以為常的看見老者拖了一車破銅爛鐵回來。

那一天,兩人滑稽的嘗試了各種比劃進行溝通,最後得知7479無處可去的老者沒有挽留7479,同時也沒有要趕她走的意思,只是每次吃飯的時候會多準備一個人的份,破沙發上也多了一個枕頭和一張薄毯——一張用許多破衣服和布條做的毯子,和一個攤開了就是破衣服和布條組成的毯子的枕頭。

兩人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卻幾乎沒有交流,老者很少去看7479,也不要求她做家務或者幫忙廢品店的事。兩人互相當對方是空氣,相安無事。

7479坐在陰影里,看着老者渾身大汗,吃力的從車上卸下一個又一個的破銅爛鐵,陰影里的神色晦暗不明,讓人捉摸不透。

這輛由一塊鐵板,四個鐵軲轆組成的「車」,就是老者賴以為生的傢伙。每天天不亮,老者就拉着這輛車出去,傍晚時分再拖着滿滿一車廢品回來,在7479看來,這樣的生活完全是生不如死,但是老者能一年如一日的堅持,不僅如此,還每個月都會將從牙縫裏省下來的血汗錢交給上次登門的那伙男人,這樣又是將一個月的血汗打了水漂。

一個月里固定總會有一天是7479看不起老頭的日期,那是當老頭把一個月勤勤懇懇攢來的錢交給那群人渣的時候。7479看不起他,他好像理所應當一樣接受着對方的剝削,從未想過反抗。

為什麼不反抗?因為沒有勝算?

沒有勝算所以就放棄了嗎?或許最差的結局是死亡,所以不敢反抗。那麼,難道現在的結局就比死亡來的上等嗎?

7479看不起他,也看不起和人渣們本質上同樣,同樣在吸食老者鮮血的自己。

老者或許並不是一個很好的了解這世界的介面,7479也不想再為老者增添多餘的壓力,近期她可能就會離開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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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你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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