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瞧這一家子

第二章 瞧這一家子

肚子餓得咕咕亂叫的時候,總算聽到院里人聲漸漸沸騰起來。

尚文遠現在住的地方,也算祖上傳下來的,據家裡老輩人顯擺家族史顯示,這院是原先家族的私塾所在,解放后,尚家那些祖宅收歸國有,私塾也不例外,被改建成了學堂。直到尚文遠四爺爺——叫尚新安,是家族裡最有文化的,從小在家族的私塾里攻讀詩書,準備奔個好前程,可嘆時也、命也、運也——憑藉整個生產隊最高學歷,當上了大隊會計后,總算把全族安頓在了現在叫學堂的大院里。

大院其實不是那種傳統意義上的幾進四合院,依照地勢,靠南面北,東南西三個方位一長溜土木二層樓房,留出北邊,擱兩頭搭建兩間牛圈兼柴房。中間留出一段9級石階,充作大門。

這年月,整個村子里,都還沒有外出務工一說。全窩在家裡,勤勞耕作,養兒哺女。兼且計劃生育還沒這麼快普及到鄉村裡,各家裡至少都是好幾個孩子。整個村子,每天都熱熱鬧鬧的。

尚文遠爺爺輩就有五弟兄,聽四爺爺講,本來曾祖父是打算生齊八個的,名字都取好了:國泰民安,榮華富貴,到老五齣世后,就遇上解放了,後面三個,就沒了機會出世了。

現在住大院的,就三家,尚文遠家佔了中間房,大爺爺尚新國佔了西邊,四爺爺尚新安佔了東邊。因為三nǎinǎi實在會生,一下又生了五個帶把的,五爺爺家也生了兩個,這樣院里就住不了了,家族就安排另起兩套房,安頓下兩家。但ri常下地幹活,興許是集體生活搞習慣了,現在也都統一勞作。一出門,就幾十號人出去,對比三十多年後的農村,稱得上興師動眾了。

屋子裡也沒鬧鐘那種奢侈品,尚文遠估摸著應該是到中午了。

堂屋的開門聲傳來,聽說話聲,應該是大姑和二姑以及爺爺。尚文遠的哥哥和姐姐這會正在離村幾十里的中學寄宿呢。

「周(扒)皮,睡醒了沒?」尚文遠被大姑一叫,腦門一陣黑線。

「周(扒)皮」是尚文遠的綽號,這個綽號的源頭,就是他那相當不靠譜的爹尚瑞達給叫出來的。據母親晏華給他講,是因為尚文遠沒到滿地下亂串的時候,白天睡得昏天黑地,晚上就特別jing神,而且極容易驚醒,一大晚上,要鬧騰好多次。更有甚者,有一晚,尚文遠爬到老爹的頭上,可能是睡前沒給把便,在老爹的枕頭上拉了一泡便便。

於是,「周(扒)皮」的綽號就這麼在老爹的惱羞成怒間給叫了出來。

隨著聲音,大姑從堂屋走進了尚文遠的卧室里,一見尚文遠烏溜的眼睛睜得圓圓的,蓋身上的被子也給蹬開。就笑嘻嘻的走近床邊,在床沿上坐下來,起身抱起尚文遠。

「喲,醒了哈,餓了沒?」

剛從地里回來,大姑身上帶著一股子新鮮的泥土味。但尚文遠聞著,是那麼的清香,看著大姑年輕的面容,再想到30多年後,大姑那因貧困勞累,而多病、蒼老、衰弱的身軀。不管自己母親和大姑間有什麼的埋怨,但這一刻,尚文遠真切的感受著家人予以的溫馨,眼淚止不住流了出來。

「哎喲,都餓哭啦?」看著小侄子這委屈的小模樣,尚瑞英用額頭輕抵尚文遠小肚子哈氣,逗了逗小傢伙,抱著小侄兒起身出了卧室,來到堂屋裡。

二姑尚瑞瓊正坐在堂屋裡摘菜,爺爺尚新泰坐在堂屋門口的石墩子上抽旱煙。

「腿疼得厲害不,今天?」二姑見大姐抱著臉上還掛著淚珠子小侄子出來,問小傢伙道。

「不疼,我媽呢?」

「去你三外公那邊去了。」大姑用手輕輕的擦掉侄子嫩臉上淚珠子,「等會就回來了,想媽媽了?」

不出尚文遠所料,自己老媽去求那幾個舅舅了,不過,應該沒什麼戲。除了大舅在學校當老師,每個月有幾個錢,但家裡也有四個小孩讀書,估計也沒什麼積蓄。三舅還遠在外地當鐵道兵,其他幾個舅舅在家跟地里刨食,都有一大家子要養活,肯定是沒什麼余錢。

「爹,家裡現在有多少錢了?」二姑問正吧嗒抽旱煙,沉默不語的老爺子。

「沒幾個,這兩個月豬兒行市不好。」老爺子悶悶的答道。

尚文遠爺爺尚新泰,家中排行老二,沒讀過書,但有點小經營頭腦。大集體的時候,做生產隊隊長。60年,看天時不好,他做主讓全隊種大紅薯。鄉里其他村都種水稻,這個決定自然是讓公社領導批評,不過種都種下去了,也不能拔出來,不過大紅薯也算糧食,就這麼算了。

然後就是連續三年大旱,全公社水稻大面積歉收,就只有尚新泰的生產隊大紅薯大豐收。這個決定,讓生產隊在三年自然災害里,沒餓死過人,其他公社還開具過證明,讓社員到尚新泰的這個隊上求食。可以說,尚新泰的這個決定,活命不少,籍由此,也讓他在社員眼裡,小有威望。

生產隊解散后,包產到戶,尚新泰因為經常在幾個公社走動,覺得做做小豬仔生意還有點門道,活輕鬆,還能賺點。

以前的公社改成現在的鄉了,鄉上都有專門的豬市場。每逢趕集,相鄰的村裡人都來小集市裡買豬仔。從這個鄉里進幾頭小豬,隔兩天又去另一個鄉里販賣,吃點差價。只要豬仔沒事,不生病什麼的——當然這個得考校眼力勁——一般都不會虧,至少平過。

尚文遠還清楚的記得,等大姑、二姑出嫁后,因為尚文遠老子在82年開始出遠門闖蕩江湖,幾年都沒回過家,除了間或寫封信,就沒給家裡寄過錢。這麼幾年下來,自己老媽急著去找他,86年,被騙子騙到hen,不得已又嫁了一個老實巴交的漢子后,家裡就剩尚新泰一個人撐著。小文遠還剛上小學一年級,尚新泰每次從集市上買回小豬,臨到要上另一個集市販賣的時候,清晨起來,給小豬洗乾淨,讓豬仔看起來賣相十足的活就是小尚文遠的。

天蒙蒙亮就出發,天氣不好的時候,還得打電筒。尚新泰在前面喚著,間或用幾片青菜葉子引誘,小尚文遠就在後面趕著小豬仔走。一老一少就這麼翻山越嶺在幾個集市裡奔波。

不過,那時候尚文遠感覺挺快樂,因為每次在集市的小飯館里,都能吃到很多好吃的。萬川人叫包面,其他地方叫餛飩就是頂級的吃食。有時候,錢賺得多一點,尚新泰還給他買一些滷菜,米花糖,麻糖。

尚文遠老爹老媽不在的好幾年,他和爺爺就這麼生活著。

沒媽的孩子,無非就是衣服破舊一點,臟一些而已。身上長期沒人打理,衣服的腋窩子、頭髮里的虱子繁榮昌盛,痒痒,靠在牆上磨蹭兩下就解決了。

在學校里跟村裡的小夥伴們干仗,干不過,弄個鼻青臉腫回來,洗洗就沒事。

尚文遠覺得ri子還是挺快樂的,天藍藍、草青青,小河溝里的水清澈見底,螃蟹、小蝦、小魚都不少,青蛙、螞蚱、知了,裹著青菜葉子往柴火堆里一放,如果再拌一點鹽巴,那就是無上美味。

算算時間,母親晏華還有兩年就得被騙走,再過五年,父親尚瑞達就得因為和姘頭合謀葯死姘頭的前夫而被判槍決。

被雷劈以前,尚文遠就經常想,如果世界真有輪迴因果,自己這一家子上輩子是造了多大的孽?人間的一切大不幸,就都這麼一件件的遞給這個家庭。

或許有一種極其封建的說法能解釋這種情況,就說一個家裡,如果要出一個梟雄或者英雄,就會先剋死家人,再克天克地,克眾生。

這說法顯然不靠譜,因為尚文遠就知道,自個這家裡就沒出過官(初中學習委員和高中語文科代表算不算?),也沒出過大商人,反正沒什麼成功人士。更甭提什麼大英豪了,就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農村小家。

一切還有時間,想想辦法,一切都能有挽回的餘地。

尚文遠這麼安慰著自己。

既然閻王君一個霹靂將自己劈回到從前,總不會再降一個雷,讓自己再穿回去吧。ctrl+z的人生,自己註定會有機會讓這個家,及其家人,改變命運,享受自己重生的福利。

晚飯的時候,帶著一身的疲憊,母親晏華回來了。

不出所料,晏華這次去,一無所獲。這時節,套用一句後世的話: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啊。

吃過簡陋的晚飯,一家人就著昏黃的煤油燈,就這麼坐在飯桌上商討事情。

小尚文遠依偎在母親的懷裡,久遠的溫暖就那麼默默然回到自己那道深刻的記憶里。

「賣豬兒的錢,我還有幾個,再賣點糧食,估計差不多了。」老爺子聽兒媳婦說了情況,磕了磕竹煙桿,悶聲說道。

「糧食賣了,那今年的提留咋辦?」涉及到肚子的問題,很沉重。

晏華現在是家裡的掌柜,一切吃穿用度都是她在掌管。一大家子的開銷,可不是小數。大兒子和大女兒不說,家裡還有這麼些人吃飯,種子錢,肥料錢,加上其他的ri常開支,賣了糧食,家裡吃飯都成問題。

「活人還能給尿憋死!」老爺子也知道一家子開銷不是說著就能輕易解決,但小孫孫的腳腫成那樣了,村裡的大腳醫生都醫不好,時間長了,人都得廢。

老爺子悶了會,轉頭去自己卧室里摳唆了好半天,回到飯桌上,把一疊票子擺了出來。

「攏共有60多塊,先去檢查一下,我看花不了多少錢。」

母親晏華也沒說啥,把錢收起來,低頭狠狠的看著懷裡的小兒子:「都是你個狗東西!」

「現在說這些有啥用喲,嫂嫂,小遠這麼小,他懂個啥。」大姑用手捏了捏小傢伙的鼻子。

「其實,我真懂。」尚文遠扭了扭身子,如是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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