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柒叄章 辨利害街頭趣談
「什麼？」張夲聽完兒媳的簡報，臉上浮過一絲陰雲，「他怎麼會住在那兒？」
「什麼那兒這兒啊，嫂嫂，你都帶人去了，幹嘛不把瀅兒搶回來啊？」張弘在一旁嚷嚷道，「你還答應了讓他來給我道歉的啊！」
「抱歉，小叔，」甄氏也嚴肅著臉，「這次的事情有些複雜。」
張弘見爹和嫂嫂這兩人都板起臉了，識趣地拍屁股走人。
「爹，他說一會兒就來拜見您。」甄氏說，「說是就小叔的事來向您賠罪的。」
「哼！」張夲噴出悶氣，「今天真是奇怪啊，楊泫搶著幫老夫說話，京畿御史要向老夫賠罪。洛仙，你看這事怎麼處理？」
甄氏想了一下，說：「如果爹接受鄭直的拜訪，那他接下來一定會順水推舟請爹開恩贖走瀅兒；如果爹不接受鄭直的拜訪，打算讓他吃閉門羹的話，瀅兒大概能要得回來，但得罪鄭直是肯定的了。媳婦認為，鄭直雖然未經科考，皇上卻直接封他作京畿御史，縱然在西涼立下戰功，也該封做武官不是？」她說到這裏頓了一下，看着公公的反應。
張夲捋著花白的鬍子點點頭，「不錯，你繼續說。」
「而皇上封他做言官，監管百官言行，這實在是特例，足以表現皇上對他的信任，而且媳婦也聽到一些傳言，只不知是否真切，未敢告訴公公。」甄氏道。
「你說來聽聽。」張夲說。他向來是不太相信流言蜚語，但是這種時候，對鄭直知道得越多越好。
「從相公營中傳來的流言說：鄭直在西涼的時候被郡主看上要招為郡馬，後來涼王薨，又指定任命他為新涼王，玉門關一戰中他陣斬萬人，威震三軍；後來他辭去涼王位，皇上賞了他萬金，他又分發給了戰死將士的家屬。」甄氏一字一句地說。
「陣斬萬人？他是妖怪嘛？不可信！不可信！」張夲呵呵搖頭，「皇上賞他萬金倒是有可能，畢竟他順應聖心不做涼王，皇上又沒有封爵給他，所以才賞點銀子吧。他分發給將士嘛，」他想到今天朝中發生的事，說：「說明了他不會為官啊，這點我倒是很相信。」
「宮裏則有傳言，說長悅公主很喜歡鄭直。」甄氏身體前傾了一些，壓低聲音說：「而且，虎侯陳大人似乎和鄭直關係很不一般。」
張夲愣了一下。長悅公主和陳沖可都是皇上身邊的紅人，有多少官宦擠破頭想和兩人攀上關係，成功的卻寥寥無幾。「為什麼這麼說？你肯定嗎？」張夲臉色凝重起來。
甄氏搖搖頭，「這些話是太子身邊的小公公傳出來的，多半不可信。但是媳婦認為，爹不妨見見鄭直，探探口風，不值得為了區區一個瀅兒冒險。兩害相權取其輕，而且媳婦認為，多結交一個御史是有好處的，何況還是京畿御史呢。」
「嗯。」張夲鄭重地點頭：「好。老夫就會會這個鄭直。」
……
「老爺，咱們真的要去嗎？」瀅兒抱着天問劍，跟在後面說。
「去呀！宰相大人還要給你行禮呢。」鄭直笑道，接着說：「別問為什麼，小丫頭不要一天到晚刨根問底的，去了你就知道了。對了，宰相大人平時喜歡吃什麼？」
「嗯……荔枝！」瀅兒歪著頭想了一會兒，認真地說。
「太貴了……有沒有便宜的？」鄭直擠擠眉頭。
「嗯……桂花糕！」瀅兒說。
「這個太便宜了，拿不出手，再想。」鄭直嘆口氣。宰相大人的喜好真是不該用價格來衡量，無奈自己一會兒還要給瀅兒贖身，實在拮据。
「嗯……椒蘭乳豬！」
「太費事，再想！」
「妙見雀舌！明前龍井！十香東坡肉！」瀅兒一股腦兒說出幾件貨色。
「……還是送桂花糕吧。」鄭直苦笑一聲。宰相大人的喜好小人真是承受不起啊！瀅兒便帶他去一家鋪子買桂花糕，說是宰相府定點購買商鋪。
「喲，這不是瀅兒嘛，又來買桂花糕？」店老闆是個白胖的漢子，一臉富態。鄭直仔細看了看他這間貨物琳琅的大鋪子，五花八門的桂花糕，才發現原來糕餅生意都可以做得這麼發達。
瀅兒飛快地選了幾種，又讓老闆拿禮盒來裝。「怎麼？不是買回家給老爺吃嗎？」店老闆怔了一下。
「這位是京畿御史大人，是我現在的老爺。桂花糕是買去給宰相老爺的。」瀅兒指著鄭直說，店老闆連忙作揖滿臉堆笑：「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大人多多包涵！」鄭直急忙還禮，「哪裏哪裏，生意興隆，生意興隆啊！」又轉頭對瀅兒說，「我去外面等你。」說完拿着劍走出門去。實在是受不了店老闆如此**的諂媚。
店老闆等他走遠了，趴在柜上問道，「你怎麼從宰相府走了也不跟我說一聲呢？」
「我為什麼要跟你說呀？」瀅兒小心地往盒裏擺着桂花糕，頭也不抬地說。
「嘿嘿，瀅兒。我對你怎麼樣你是知道的呀。既然從宰相府出來了，又何必再去跟別人當丫環呢？」店老闆湊近鼻子，隱隱可以聞到瀅兒頭上的花香，「只要你點頭，立馬就是這兒的老闆娘，嘿嘿……」
瀅兒包好禮盒，丟下一粒碎銀，沖他莞爾一笑：「謝了朱老闆，瀅兒想嫁人的時候，會考慮的。再見。」
朱老闆的思緒完全沉浸在了她可愛的笑容中，急忙把銀子放回她手裏，「這次不收錢」，瀅兒也不說謝，點點頭轉身走了。朱老闆興奮地對着她嬌俏的背影擦著口水，高聲叫道：「瀅兒，一定喲！」
「好了，老爺。我們走吧。」瀅兒走到門口，仰著頭笑道。
「我看到了哦，瀅兒。你剛才和店老闆**。」鄭直側過臉笑道。
瀅兒吐一下舌頭，「誰和那個肥豬**啊！他想占瀅兒便宜！」見他不置可否地笑，瀅兒扭過頭說，「哼！他都娶了三房老婆了，還在外面到處拱食，有錢了不起呀？」
「拱食？」鄭直想像了一下，燦爛地笑了，「你這個比喻真有意思。小小年紀，哪裏學來這些話的？」
「教坊啊！」瀅兒見老爺笑了，也露出皓齒笑道，「以前在教坊里學藝的時候，常聽姐姐們這麼議論客人呢！老爺您應該也去過吧？教坊的姐姐可都是很漂亮的，尤其是水月鏡花，聽說全國最漂亮的姐姐都在那裏呢！」
鄭直忽然停住腳步。瀅兒見他臉上的笑像綻開的花又匆匆謝去，彷佛心中有某件事正困擾著自己，連眼神也黯淡下來。
「怎麼了，老爺？」瀅兒問道，敏感地覺得老爺似乎不喜歡這個話題。
「啊，沒什麼。」鄭直淡淡一笑，傷口痒痒的。「快走吧，宰相大人還等着我們吃飯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