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都說秋雨綿綿，一點也不假。九月的天就像婦人家的眼淚，抽抽泣泣、沒完沒了。雖說是淅淅細雨，不影響人們正常的生活，但就是讓人看著不爽。尤其是心裡正想著誰的時候……
「陸兄，你在看什麼呢啊？」顧銀之嬉笑著走到窗邊，很自然地與夏清容並肩站著，俊臉微紅，半醺半醉。
夏清容側過頭，笑了笑，回答：「沒什麼。」
屋內嘈雜一片，歌姬與男子曖昧低喃的調笑聲，琴樂之聲，觥籌交錯之聲，混在一起便成了靡靡之音。不知又是哪位王孫公子舉辦的酒宴，又是司空見慣的白日宣淫。
「噯？」顧銀之瞥了一眼窗外，也不知道看見了什麼，突然笑得彎下了腰。屋內的男男女女被他的笑聲吸引，紛紛擠到窗前想看看究竟是什麼惹人笑的趣事。
顧銀之笑得眼淚都快流下來了，他摺扇一指，道：「你們看見那個男子沒？對，就是那個撐著傘的……哈哈，滑稽死了。」
眾人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見了那個扎眼的存在。說他扎眼並不是因為他身著奇裝異服又或是相貌醜陋，只是他打傘的方式著實怪異。他是個面黃肌瘦的中年男子，個子比一般男子都顯得矮小，卻徒手舉著一把足以將他整個人都罩住，看上去既沉重又破舊的大傘，偏偏他還將手臂舉得直直的僅僅抓住傘柄底端的一點點，這樣一來傘尖到地面的距離差不多有他兩個人高了。這樣子撐傘的結果就是，他整個人從頭到腳都被雨水淋得濕透透的，還時不時被路人評頭論足嗤笑一番。而他卻置若未聞般，依舊保持著那樣怪異的姿勢慢慢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
眾人一陣鬨笑中，不知是誰趁熱鬧說道：
「哈哈，你們別瞧他長得矮小，他媳婦可是個標緻的大高個兒。」
有女子嗤笑道：「噗，我不信。哪個高挑的女子願意嫁給這樣又矮又丑的男子啊。」
「你可別不信，他娶了個高個子的女人，為了不讓自己媳婦淋雨，所以才會將傘舉得那麼高。估計天長日久地這麼舉著，就養成習慣了吧。你們是沒瞧見過他們夫妻倆一起撐傘的模樣，更滑稽了，男的還得踮著腳才能正好將女人罩進傘里。」
「哈哈，是嘛。那種場面光是想象就覺得很有趣，下次瞧見他們一定要記得叫上奴家呀。公子……」一聲輕喚，便嫵媚得令人遐想，而女子勾魂的美眸卻有意無意地投向倚在窗邊的某人。
「唉，哪有下次啊。那女的都死了好些年了，男的後來也沒有再續弦了。」
「噯？那真是太可惜了。」女子精緻的裝容下，紅唇嬌艷欲滴，惋惜道：「奴家剛才還稍稍期待了一下下呢。」她的可惜不是因為他們有人的生死別離陰陽相隔，僅僅是為沒能看到他們在一起那滑稽不搭的模樣而失望。
「是啊，真是可惜了。」夏清容依著窗檯的木框，窗外的風吹散了他額前的碎，也模糊了他的神。他慵懶地抬眸，灼灼目光直直落在女子身上。
女子猝不及防，即使是久經歡唱閱人無數的她也被他這看似不經意般一抬眸擾亂的呼吸。眾說紛紜，他卻獨獨附和了自己，難道他也對自己有好感？抱著這樣的想法，女子勾著一抹迷人的笑靨款款走到夏清容身邊，紅唇微張，剛想說些什麼卻見他已微笑著俯身至她耳畔，一字一句粉碎了女子所有美好的遐想，
「你這樣的女人永遠都不可能遇到一個甘願摒棄世俗偏見真心實意待你的男人。嘖嘖，真是可惜了這張還不錯的臉蛋。趕緊趁如今還算風華正茂，記得多存點錢留著孤獨終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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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月……」戎玲推門而入，旁若無人般直接撲入陸西月的懷中，眼眶凝淚，聲音哽咽。
陸西月笑了笑，自然親昵地擁著她柔聲問道：「怎麼啦？又和皇后賭氣了？」漆黑的瞳仁微轉稍稍遞了個眼色，守在門口不知所措的宮娥太監便似得了令般悄然有序地欠身退下了。
「南錳派使節來求親，父皇他……他竟然同意了！」戎玲埋在陸西月的胸口，雙手緊緊攥住他的衣衫，口吻中仍然透著難以置信的焦躁不安，「那南錳多年來一直窮兵黷武四處征戰，樹敵無數；又橫徵暴斂，導致淵魚叢雀民心渙散，可謂是內患外敵，岌岌可危。父皇他為何要……西月你說我該如何是好？」
陸西月溫柔地凝著她，簡意賅地分析道：「南錳人驍勇善戰且擅於冶金煉鐵，皇上估計是覬覦他們的軍力，想要利用和親來拉攏南錳。」
「我豈會不知道父皇的深意，身為東湘長公主我自是早已做好了為國獻身的覺悟。只是……」戎玲垂眸，低低說道：「只是我捨不得你啊，西月……」
「公主……」陸西月輕嘆：「西月也捨得不得公主。但是，這樣的結局從一開始就在我們彼此的預料之中不是嗎？」
戎玲突然抬起頭，眼角周圍斑斑淚痕隱約可見，「西月，帶我走吧！天涯海角，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麼……」
「公主……」陸西月修長的食指輕輕抵在戎玲柔軟的紅唇上，順利地阻斷了她接下來想說的話，狹長的黑眸含脈脈，「對於西月而，就算餘生都不能與公主在一起，只要公主過得幸福，西月也會覺得很幸福的。」
戎玲攥著陸西月衣袖的手頹然落下，她撇過臉，過了好久才輕聲問道：「西月，你愛過我嗎？」
「愛過。」陸西月笑得很狡黠，補充道：「當然，現在也愛著，將來也會一直愛下去。」
「即使我嫁作他人婦你也會一直愛我並且只愛我一個人嗎？」
「當然。」沒有一絲猶豫。
戎玲緩緩吸了一口氣，抬眸對上陸西月深邃的雙眸，「你究竟是愛我還是愛戎玲公主？」
陸西月薄唇微彎，「只要是你，我都深深地愛著。」
「呵呵……」戎玲的面上終於露出了一抹雨過天晴的笑容，她突然踮起腳尖湊到陸西月耳邊，問道：「西月，你有過什麼特別的渴望，就是那種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的渴望。」
陸西月笑著搖搖頭，「聽上去好可怕，那種渴望不要也罷。」
「是啊，不要也罷。」戎玲附和著，兩人相視一笑，氣氛彷彿一下子恢復到同往常一般默契和諧。只可惜，今日註定是一個不尋常的日子。
「哦，還有一件事忘記跟你說了。」戎玲俏皮地從背後摟住陸西月。她一直喜歡這樣的親昵方式，因為只有這樣才不會被他那張傾世的容顏迷惑，不是用眼睛而是用身體去感受他最真實的感。
「我想讓霜兒同我一起去南錳……」
「哦，是嘛……」
他依舊一臉從容，那種令人又愛又恨的波瀾不驚。但是戎玲切實感受到了，雖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間，但是他的身體在排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