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一章 俺老孫這一生，無怨無悔！
父親……究竟是什麼？
他可以不高大，但在孩子眼中卻絕對偉大；他可以懦弱，但在孩子面前卻絕對堅強；他可以不富裕，但卻絕對不會讓孩子渴着、餓著。
這就是「父親」，孩子心中最初的「英雄」。
在孫玲心中，孫思武就是這樣一位「英雄」。他就像一位參天大樹，為自己遮風擋雨；就算白天工作再累，他也會在自己放學回家之前準備好熱乎乎的飯菜；即使考試成績下滑，他也不會對自己冷言冷語，而是笑着摸摸自己的腦袋，用「別着急，我閨女厲害著呢」來安慰自己。
沒有錢又如何？自己過得很開心，這世上沒有比和爸爸一起生活更開心的日子！
可這樣的父親，卻被一個莫名其妙的人物……
「殺死」了！
她怎麼可能忘記？面對兇惡的血脈覺醒者，是父親擋在了自己面前！怪物的利爪撕裂了他的胸膛，絞碎了他的心臟，滾燙的血灑了自己一臉！
她哭泣，她祈求，卻沒有任何人對父親施以援手。
當她看到父親突然坐起來，又一次笑着看自己的時候。
那時，她是多麼開心？
可當她看到父親身上覆滿猴毛，張開「俺老孫」，閉口「妖孽」，整個人都像是變了個人的時候。
那時，她又是多麼絕望！
沒錯，「孫悟空」比「孫思武」強了何止百倍，但那不是自己的父親，不是！
想讓我承認那傢伙是「父親」？
絕對，不可能！
它，只是我的殺父仇人。
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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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孫悟空猴臉上露出一個似哭似笑的表情，攥著金箍棒的手上青筋畢露，「俺老孫，既是孫悟空，又是孫思武！不管你承不承認，俺老孫都是你爹！」
「呸，就憑你也配！」孫玲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就跟小混混似地，臉上儘是兇狠的表情，「少特么跟我說廢話，今天我就要為我爸報仇！」
她猛地踏前一步，身上的皮膚如同波浪般蠕動起來。
「蒼猿變！」
下一刻，柔弱的少女身形節節拔高，化作一隻百米高的龐大猿猴。她伸手一招，地下便衝出根碩大的金屬巨棒。
「夏目！」孫玲的聲音變得渾厚而又滄桑，彷彿一位歷盡時光的老人，「這裏伸展不開，給我拓展空間！」
「好咧！」陰陽師少女****夏目打了個響指，輕輕向前走出一步。整個空間驟然變得極為廣闊，一眼望去甚至望不到邊際，彷彿異世界似地。
如果洛婭和曹瑾在這裏，那一定能認出這人是誰。當初她們在過去參加第一次聖杯戰爭的時候，這位陰陽師少女便曾出過場。她是覬覦曹瑾令咒的日本勢力代表，最後被洛婭亂棒打成了肉醬。可惜洛婭打死的只是過去的「****夏目」，末世中的她仍舊活得好好的。
那時的夏目還只是個LV3強能力者，而現在，她已經成長為LV5的超能力者。原本名為「步步驚心」的能力也在LV4時改頭換面，變成了嶄新的「無限空間」。地下基地外圍的閉鎖空間便是出自她手，若非大師兄對破解封印頗有心得，恐怕都難以安然脫身。
其實力，可見一斑。
「孫悟空，接招！」孫玲舞了個棒花，接着便是一記力劈華山。金屬巨棒如同倒塌的摩天大樓，攜著凄厲的豐盛轟然下落，彷彿要擊碎眼前的一切。
孫悟空卻不為所動，反而露出一絲笑意。
「跟俺老孫比變化？」他嘲諷似地說着，心頭不斷滴血，「閨女，你莫非忘了……這《八九玄功》，是誰傳授給你的？」
孫悟空話音剛落，便已顯出三頭六臂的法天象地之姿，龐大的身軀幾乎填滿了天地間每一個角落。他一頭持忿怒相，一頭現悲憫之意，一頭平靜淡漠；一雙手持着金箍棒，一雙手持着九齒釘耙，一雙手持着月牙杖。
蒼涼古樸、傲然斗天的如火戰意與佛陀的寧靜悠遠在他身上融為一體，卻又涇渭分明。因為她的佛陀金身還未與八九不滅身融為一體，成為那諸界唯一的齊天不滅斗神佛。
但即便如此，顯出完整身姿的孫悟空仍舊是永恆能級之下有數的強者。
「孫玲，俺老孫今天就再給你上一課！」孫悟空三頭齊聲大喝，一頭聲音戰意凌雲，一頭聲音慈悲憐憫，一頭聲音淡漠如水。
可他唯一的心，卻在不斷地往外淌著鮮血。
世上最悲傷的事是什麼？
骨肉，相殘。
「天河倒灌，時光洪流！」
孫悟空揮動着九齒釘耙，蒼穹之上顯出一片璀璨星河。虛幻的河水自虛空奔涌而來，猶若時光的具現，不斷沖刷著周圍的一切。金屬變得嶄新如初，接着便分解成了原礦石，慢慢地又變成了堅硬的岩石，彷彿萬物的時間都在倒流。
二師弟，助俺老孫一臂之力！
「夏目，保護我！」孫玲的蒼猿變根本抵禦不住時光長河的沖刷，身軀正在急速縮小。不得已之下，她只得向同伴求助。
「了解！」****夏目面色凝重地向前走了一步，第四空間「虛數空間」徹底展開，覆蓋在世界之上。化作實質的時光長河重歸虛幻，一切異象都像是未曾出現過似地。
「雕蟲小技！」孫悟空三個頭顱同時嗤笑一聲，一隻手摘下脖子上掛着的恐怖骸骨念珠，猛地向前一擲。
沙師弟，就看你的了！
「給俺老孫，定！」
十數顆猙獰的人類頭骨齊聲低頌經文，凶蠻之中偏又帶着聖潔，周圍更是飄蕩著朵朵潔白的蓮花。凈土的虛景浮現而出，其內彷彿站着數不清正在發出陣陣禪音的羅漢菩薩，讓人不由自主地便平靜下來，心頭再難生出一絲戰意。
「休想！」孫玲雙目赤紅，蒼猿振臂出棒，打出漫天棒影。
殺父仇人近在眼前，怎麼可以退縮！
如果自己在這裏失去了戰意……那父親的仇，又該由誰來報！
「給我，滾開！」
可惜，她的反抗在骸骨念珠面前毫無作用，甚至連抵擋都做不到，眨眼間便被念珠套住了脖頸，再次變成了普通人。她畢竟只修鍊了不到一年，《八九玄功》只能算是入門。能用出「血肉有靈」，甚至地煞七十二變的「蒼猿變」，那都得歸功於孫悟空本人的一點真靈。
「該死，該死，該死！」孫玲瘋狂地撕扯著脖子上的念珠，可她一身法力悉數被禁，完全就是個普通人，又能對沙悟凈的本命法寶做些什麼？
她什麼都做不到。
「鬆開我，你這個怪物！」
孫玲眼角流出了赤紅的淚水，彷如鮮血。
「怪物？」孫悟空收回法相，慢慢走向自己的女兒，「在你眼中，俺老孫這猴身確是怪物。」
他一步步走着，不曾有片刻停息。
「這手，再也不像你記憶中那樣粗糙。」
孫悟空握緊雙拳，金色猴毛根根直立。
「這臉，也沒法子再露出你熟悉的表情。」
猴頭滿是絨毛的臉上扯出一個笑容，卻是如此悲傷。
「可俺老孫，仍舊是孫思武！」
孫悟空在孫玲面前站定，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這是「孫思武」的女兒。
這是俺老孫，這一生的女兒！
他溫柔地拂去了孫玲臉上的淚水，接着毅然決然地摘掉了骸骨念珠，伸展雙臂，緊緊地抱住了自己的女兒。
就和……從前一樣。
「給我去死！」
孫玲雙目赤紅，袖中滑出一柄利刃，狠狠地捅進了對方的胸膛。
雪白的刀刃齊根沒入，穿透了身軀的刀尖上染滿血痕。
那血，也是紅的。
「爸，我給你報仇了……」孫玲像是失去了全身力氣似地癱軟下來，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孫悟空嘴角流出縷縷鮮血，面上卻只有平靜。
他早就知道自己女兒身上藏着利刃，可這又如何？
支撐著「孫思武」從死亡走回現世的，只是這麼一個擁抱。
「孫玲，你長大了……」
戰鬥，只是演技。
「孫玲，你真的……長大了。」
散去金身，也只是演技。
「孫玲，你已經……變成這麼漂亮的姑娘了。」
一切，都只是為了此刻的擁抱。
孫玲不為所動，只是麻木地沉默著。
「啊，真是感人肺腑的一幕。」一直在旁觀的****夏目突然鼓起了掌，口中說着毫無感情的話，「父女團聚，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地面開始蠕動，一條條沒有外皮的鮮紅觸手鑽出地面，狠狠地刺進了孫悟空的身體。
「今天還真是幸運日，你說對不對，孫玲？」****夏目眼中泛起青幽幽的光，「說實話，我還要謝謝你，為我們提供了這麼……強大的素材。這個怪物，應該可以做出迄今為止最強的EVA吧？」
「隨你吧，我累了。」孫玲疲憊地說着。沒想到，數條觸手突然刺破了她的皮膚，鑽進了她身體，徑直朝着骨髓而去。
孫玲又驚又怒，憤然回頭怒視自己的「同伴」。
「夏目，你在做什麼，快放開我！」
「你很清楚啊，孫玲。」****夏目輕聲說着，微微眯起了眼睛，彷彿在笑，「『重建世界秩序』一直是你的夢想，不是嗎？現在，你可以親身去實踐了。」
孫玲臉色變得極為蒼白：「你，你想把我也做成EVA？！」
「當然。」****夏目點點頭，理所當然地道，「說實話，我們很感謝這個詭異的世界。你看，能力者可以成為EVA的『素材』，血脈覺醒者可以成為『使徒』的『素材』。『素材』品質越高，做出來的EVA和使徒就越厲害。我們一直很好奇，你的血肉做出來的EVA會有多強呢？」
「你……」孫玲緊緊地咬着牙，劇烈的痛苦瞬間淹沒了她的神經。
「不要急，以你的素質，說不定能像我一樣，成為與EVA共生的宿主，而不是變成EVA的傀儡哦。」****夏目輕聲安慰著，雖然她很清楚對方根本聽不到了，「到時候，我們再一起喝酒吧？」
「妖孽……」孫悟空猛地抬起頭，火眼金睛綻放出猶若實質的殺意。
****夏目吃了一驚，頗為驚異地道：「誒？你竟然還有意識？真不愧是大鬧天宮的孫悟空，我越來越期待……」
她的話剛說到一半，一根鐵棒便橫空掃來。勁風瞬間切斷了孫玲身上的觸手，卻讓自己體內的觸手越刺越深。
「把你的觸手，從我女兒身上拿開！」
****夏目讚歎地鼓著掌，由衷地道：「厲害，真是厲害。被『真實幻想』……或者說，被世界意志侵襲的感覺，一定很不好受吧？」
孫悟空悶哼一聲，手不由一送，金箍棒「噹啷」一聲掉到了地上。
自己女兒已經與敵人同流合污這件事，他其實早有預料。然而即便如此，難道自己真的可以像對待其他妖怪那樣，一棒打下去？
「要開始了嗎……」孫悟空低聲自語着，眷戀的目光久久落在孫玲身上，久久難以移開。
「承認也好，不承認也罷——」
要做的事情，從一開始就很清楚了，不是嗎？
「你，就是我的女兒！」
自私也好，違規也罷！
就算拋棄這一世的生命，扔掉一切感悟，甚至近在咫尺的根源——
自己，也要為她打出一片光明的未來！
因為，她是我的女兒啊！
「六滅天魔——」
孫悟空怒目圓睜，無形火焰從根源深處熊熊燃燒。
「碎·魔·身！」
堅不可摧的「八九不滅金身」爬上道道裂紋，根源中的烈火噴涌而出。
那是……
萬物之初，一切之始。
那是！
破開無盡黑暗的——
翡翠螺旋！
「喝啊！」
孫悟空右手虛握，金箍棒歡呼著投入掌中。
風馳紫金冠傲然怒指蒼穹，黃金鎖子甲猶若大日，藕絲步雲履踏碎山河，背後鮮紅大麾迎風而動。
他曾大鬧天宮，一根金箍棒捅破了蒼天，打碎了雄偉金鑾寶殿！
他曾歷經百難，一雙火眼金睛閱盡百態，縱面強敵亦不失風采！
百萬天兵如何？十萬天將如何？
天下大妖，諸天神佛，又如何！
他，是孫悟空！
僅憑一根鐵棒，一身傲骨，便要笑傲蒼生的齊天大聖！
「滾滾紅塵亂我心？本性真如復一歸！」
孫悟空一個跟頭躍到蒼穹之上，翠綠火焰在他身周歡呼雷動。
「孫思武」這一生，究竟是怎樣的呢？
少時家境貧寒，頭腦也不靈光，走不了學霸的路子。唯一可以拿得出手的，只有一膀子力氣。
這，就低人一等？
人到中年，娶了妻子，有了個女兒。
這，不算幸福嗎？
這一生——
痛哭過，歡笑過；
憤怒過，欣喜過；
失去過，得到過；
不幸過，幸福過。
既然如此，那是否可以說一句——
這一生，我來過？
這一生，我活過！
齊天大聖仰天怒喝，掌中金箍棒翠意盎然。朵朵螺旋之火化作蓮花，虛懸於他腳下。
花開見誰？
花開見我！
「俺老孫這一生——」
齊天大聖的吼聲響徹諸天，萬界為之震動。
「無怨！」
女兒，當爹的一生都沒讓你過上好日子。
至少……
現在——
我孫思武，還能為你撐起明天！
「無悔！」
下一刻，擎天立柱般的金箍棒轟然而落！
天碎了，地裂了。
世界，崩壞了！
「給俺老孫，封！」
無邊光芒自金箍棒上蔓延開來，天地之間唯有白茫茫的一片。
在蒼穹之外，立着一根石柱。在這石柱頂端，只餘一隻望向地面的石猴。
那目光……
柔情，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