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 72 章
一夜過去了。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各處府中都先後開始有條不紊地運轉。
只有顧府這邊,沒像往常那樣輕鬆。
殺手們點火只是為了引起府中騷亂,趁機殺人,因此只點了秋諺以及兩處空院,火勢不是特別大,下人們開始不知道府里進了人,一股腦地忙著救火,倒把火撲滅了。
卻也被殺手們趁亂砍倒殺死不少。
再加上那些護院,雖然英勇作戰,架不住對方人太多,死了一大半,剩下的幾個也多是重傷。
下人們雖然經前後幾批買進府里,只能說得上勉強夠用,這次不管小廝還是丫鬟,都有折損,還有些受了傷的在一邊瑟瑟發抖。
那些殺手倒是一個都沒能跑掉,可惜一發現事情不對,他們就全都服毒自盡,根本沒給微娘這邊的人留下審問的機會。
微娘一直和顧三思在一起,府中出現這麼大的變故,她不能躲著不出頭。但如今她頂著和兄長一樣的臉,被不明真相的下人們看到,她之前的一番布置就要全白費了。
還是鈴姑有辦法,從袖子中掏出一個人皮面具,戴在微娘臉上,瞬間就把她變成了一個臉上帶著病容、二十左右歲的秀麗女子。雖然時間緊促,來不及做仔細修整,但將微娘的頭髮放一些下來,擋住面具邊緣,不細看的話倒也露不出什麼破綻。
正是應了那個「身染重病在府中靜養的表姐」身份。
顧三思看著府里死傷的人以及打鬥留下的敗落景象,沉著臉,吩咐銘寒將死傷者的名單統計過來,他特別指明,死掉的下人們往他的家中送三百兩銀子,重傷的發二百兩,府中負責找郎中醫治抓藥。至於那些沒什麼傷的,畢竟也受了驚,每人發五十兩的壓驚銀。
雖然事出突然,就算活著的人也受了不少的驚嚇,不過聽了主家的話,這些下人們都放下心。
要知道,各府里不是沒死過下人,一直以來,不管是病死的,還是犯了錯被活活打死的,甚至像顧府這種被強人盯上惹了無妄之災的都聽說過,那些人的家裡頂多也只得二三十兩的燒埋銀子罷了。進顧府的這些時日,他們早發現只要自己做好份內的事情,主家便是寬厚的,卻也沒想到竟然寬厚到這種程度,一時間那些受驚的真巴不得自己身上也挨上幾下子。
安排好那些下人,顧三思剛要打發他們下去,沈殺突然在一邊開口道:「把那些強盜的屍體都拖到一處吧。」
對著府中這些下人,主子們統一口徑,都說是突然有強人來犯。
下人們想著主家必定會報官,把屍體拖在一起應是為了官衙里的人查驗方便,倒也沒誰反對。一時間身上有傷的回房去養傷,沒傷的都掩著鼻子去拖屍首,銘寒跟著他們統計哪些是府里的人,哪些是夜裡闖進來的強盜。
微娘看看秋諺身邊站著的福圓,對兄長道:「我們去那邊商量一下報官的事情吧。」
顧三思點點頭,跟了過去。
沈殺想了想,也跟過去,卻把鈴姑留在秋諺身邊,只說是為了保護府中姑娘的安全。
「妹妹打算怎麼辦?」三人走到稍遠處的亭中,顧三思問道。
府中出了事,報官是一定的,但看微娘的樣子,應該還有打算。
微娘道:「哥哥猜得到是誰下的手么?」
顧三思眼睛閃了閃。
他雖然不像妹妹那樣足智多謀,畢竟不是個笨的:「從大局上來看,除了三皇子,怕是沒有別的人了吧?」
微娘點點頭。
「我只是奇怪,為什麼三皇子能這麼快知道我們的住處?」顧三思說。
微娘將之前在街上遇到莫出文的事講了一遍,還說了自己的猜測。
顧三思一驚,冷笑道:「如果真是這樣,那三皇子先後往江南派出了這麼多的眼線,怕是所圖不小。」
「他的所圖,我們不是早就知道么?」微娘看了他一眼。
顧三思嘆息道:「我只是沒想到,他竟然這麼早就開始謀劃了。」
前世他還以為三皇子是在微娘入府後才開始盯上皇位的。
微娘道:「前幾年,他設羅網為自己尋找人手;後幾年,他用那些人手為爪牙,為自己掃平登上那個位子的障礙。」
顧三思忍不住看了沈殺一眼。
不論是顧氏兄妹,還是沈殺,前世都是三皇子羅網中的一枚棋子。
可笑那時幾人不明真相,竟然還對仇人感激涕零。
「我們現在還不能報官。」微娘輕輕地說。
顧三思一怔。
府里出了人命,不報官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那些人穿著夜行衣,但是就像阿沈說的,進退有度,是上過戰場的人。他們定會以為這次不過是小任務,掉以輕心,不少人身上應該都有能證明身份的東西。我們就這麼報了官,讓官府發現了他們的來頭,你覺得官府是會站我們這一邊還是站在三皇子那邊?」
顧三思沉默了一會兒,眼看那邊屍體已經堆放完,秋諺吩咐下人們都退了下去,他大步走過去,扯開一個屍體上的夜行人,沒找到什麼;再扯開另一個人的衣服,掉下了一個小小的腰牌。
他拿著腰牌看了半天,慢慢走回來,交給微娘。
妹妹說得沒錯,官府的人看到這腰牌,一眼就能認出這是三皇子的人。
微娘看著腰牌,目光閃爍了半天。
顧府被襲,雖然確實損失慘重,但同時也是一個機會。
一個能加重她在太子心目中地位的機會。
微娘抬頭看著沈殺:「阿沈,我們去見太子!」
沈殺雖然不太明白這兩人說什麼,卻只點點頭,道:「好。」
在他看來,他不明白沒關係,只要大姑娘就行了。大姑娘天姿聰穎,他要做的便是成為大姑娘的手和腳,幫她、也幫自己達到目的。
兩人不是第一次見太子,但是這一次顯然和前幾次並不相同。
微娘低垂著眼睛,跟著小內侍走在通往東宮的路上。
臉上的表情比平時沉重肅穆得多。
沈殺沒見過這種表情的微娘,還以為她心中忐忑,見兩邊沒人,前面領路的小內侍又離得稍遠一點兒,他便悄悄握了一下微娘的手,低聲說:「沒事的,放心好了。」
一句和廢話差不多的安慰話。
微娘愣了一下。
沈殺只是握了她一下便鬆開,但那種微帶薄繭的觸感和溫暖似乎還留在她的手上。
除了兄長,還沒哪個男人敢上來握她的手。
她瞥了他一眼。
卻見沈殺眼中滿是關心擔心的神色。
她的心突然就放了下去,長長吐了口氣。
他以為她在害怕,他只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鼓勵她,安慰她,僅此而已。
她對他展顏笑了一下,笑容稍縱即逝,她輕輕地道:「我沒事,不用擔心我。」
她確實不害怕。擺出那副表情,是給別人看的。
沒想到竟然會讓沈殺這個平時看起來沒心沒肺的男人擔憂。
沈殺聽到她這樣說,點了點頭,但是眼中的關心和擔心卻始終沒有散去,或許在他看來,微娘那句話不過是逞強罷了。
微娘的腳下卻輕鬆起來,心裡也感覺到幾分溫暖。
一時間誰都沒有再說話,兩個人默默地跟著小內侍慢慢走到了東宮。
雖然是太子幕僚,但除了緊急的時候,並非每天都要宿在宮裡,平時只有一兩個按班留守的,其他的只要奉詔進府即可。
微娘是最後進到這個圈子裡的,很明顯不會很受重視,其他的幕僚也會有意無意打壓她一些。
當然,能在府里做事的都是人精,誰也不會把這種手段用到表面上來,惹太子不快。
像這種太子未詔見還入宮的情況,自然就是自身有事了。
此時太子賓客竇先德正和太子在書房中說話,聽到內侍的稟報,太子頓了一下,剛要說什麼,竇先德卻突然道:「殿下,那顧三思無詔入宮,想來是有事想對太子說。」
太子沉吟一下,對內侍道:「叫他進來吧。」
微娘和沈殺進了書房,垂下眼瞼恭敬地給太子行禮。
太子待兩人禮全了,這才笑道:「起來吧,不必這麼客氣。」說著吩咐小內侍給兩人端錦凳過來。
兩人卻又和竇先德寒暄幾句,這才斜著身子坐下來。
竇先德一直很喜歡微娘,不然也不會打算把女兒嫁給她。這時候見兩人坐定,便笑眯眯地道:「今日不是三思當值的日子吧?」有心將兩人入宮的目的直接引起來。
微娘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也不隱瞞,便原原本本將昨夜發生的事情都講了一遍,還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站起身雙手奉上。
太子和竇先德聽著微娘的話,臉上神色漸由輕鬆轉為沉重,最後太子臉上陰沉沉地,仿似要下雨一般。
竇先德看了太子一眼,這才起身將那錦囊拿過來,入手便感覺到有幾分沉重。
裡面裝著的是那些殺手的腰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