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章 婉兒
晴景吳波練靜，萬家綠水朱樓。
淮名樓上，一片幽靜。不同於往日的喧囂，整座酒樓只餘下寥寥數人。清一色的白衣長劍，似乎在守護著什麼。
店家小二端著一壺上好的茗茶顫巍巍地上了二樓。越過那重重屏風可以望見少女嬌俏的側影。夕陽的餘暉透過木質窗格投落下寂然的光影，而少女就似那畫中的仙子，同這光影相和，靜謐姣好，美得不可方物。
「南宮小姐……您的茶。」
店小二深吸了一口氣，不敢大意，努力抑制住雙手的顫抖，將那白瓷茶壺放在了桌上。南宮婉兒卻不看他，覆著面紗的容顏隱隱綽綽，似乎染上了一絲愁緒。
「南宮小姐……」
店小二有些動容，剛想發問，忽聽得樓下傳來掌柜的輕喚。南宮婉兒似是笑了，沖他說道：「無礙，你且退下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言罷，自懷中取出一幅畫像，緩緩打開。少年俊俏的面容躍然於紙上，栩栩如生的模樣讓她忽而生出一絲錯覺，誤以為他就在眼前，彷彿觸手可及。
「風哥哥，你究竟在哪兒？」
近似輕呵的一聲嘆息歸於虛無，似蹙非蹙的柳眉昭顯出她此刻的困擾。
八年了，他們已八年未見。縱使她搜尋了多年，依然沒有他的消息。若是再相見，他們彼此當真能認出對方么？
燕子的嬉戲聲從窗外傳來，她頓了思緒，朝外看去。有幾個頑劣的孩童在樹下追逐，你追我趕的，像極了八年前的他們。
南宮婉兒怔怔地望著，不自覺地呢喃：「風哥哥，我們何時能像這般無拘無束地嬉鬧呢？我們之間，是否還會像從前一般毫無芥蒂呢？我真的，好想你啊。」
晶瑩的淚從眼尾滴落，她一陣恍惚，久久不能回神。
今日又是初七。葉風生辰之日。她始終不能淡忘，每每到了初七，她總會來這淮名樓上，望著這形形色色的路人，期盼著能有一日遇上他。
只是這八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想到這，她不禁收了戚容，恢復成平日里清冷的模樣。
八年前，葉風生辰之日，她忽然患病，未能參加。偏巧是那一日，葉家慘遭滅門，百餘口人盡喪賊手。雖說葉風與雲水劍一同下落不明，可這多年來杳無音訊，怕是凶多吉少。不過，她南宮婉兒堅信，無論如何都要找到這幕後的兇手，為葉風報仇！
「吱」的一聲，隔間被打開，下一刻，一道黑影閃入屋內，跪在了婉兒的面前，恭敬地喊了一聲：「主人！」
「影，你來了，查得怎麼樣了。」婉兒垂目看著那畫中的人影，神色中流露出幾許迷離。
被喚作「影」的男子似乎早已習慣自家主子的這種狀態了，他們的存在不正是為了搜尋那人么？這三年來，除他以外，婉兒還一手培養了「花」、「情」二人。他雖不明白婉兒此舉的目的何在，明明貴為南宮家的大小姐，卻要私自培養自己的力量。那般盡心儘力，似乎要同自己的父親對立起來。而這所做的一切是否就是為了那個人？
他頓了頓，不再多想，繼續回答：「是，主子，我們查到蘇州這段的巷口，有一間茶館，這些年，一直有一名叫做黎伯的老者在茶館內說書。據說那人說的故事與葉家滅門一案多有相似。『花』和『情』還調查到，黎伯多年來一直在打聽一名少年，在昨日有人親眼目睹黎伯與一少年攜伴離去。」
婉兒聽此，不自覺地抬起頭來，眼中的驚喜怎麼也藏不住，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震住，過了許久才開口說道：「真的？你是說有人親眼看見了一名少年？」
「是的，主子。」「影」的聲音稍變，眼神也是透露些驚奇，對主子此刻的反應有些詫異。
婉兒忍不住笑了，顧不得眼角的淚水，欣喜道：「一定是風哥哥，風哥哥，一定是我的風哥哥，他終於回來了。」
這語無倫次的言辭叫影心下一怔，他與主子相識三年有餘，竟從未見過她如此歡喜的模樣。
「主子……後天就是南宮家的選親的日子，不知主子有何良策？」「影」凝聲疑惑道。
「現在無需擔心，既然全江南的人都會知道南宮家要選親的事，那風哥哥定然也會知曉，我相信他定會前來。」婉兒的美眸中閃現出一絲柔情，極淡極淡，如同離合的煙霧轉瞬即逝，「即便他不來，也無妨。我定會打敗最後的那個人，就算是爹也不會知道我早已練成了般若功的第八層了。」
婉兒目光一轉，方才的黯然一掃而光，整個人煥發出璀璨的光彩。
欣喜過後，她已平靜下來，擺擺手讓影退下，目光又落在了畫紙上，這次的神色不再是單純的懷念，而是帶著濃烈的愛戀。
以前的她只是喜歡跟在葉風身後，看著他胡鬧，隨著他嬉耍。那種感覺很自然很純粹，兒時的他們不懂愛戀的滋味。可是八年前的變故，宛若晴天霹靂讓這一切的回憶不再復全，婉兒從此不愛歡笑，不愛畫畫，只是守著那人的畫像，學著自己曾經不喜歡的武功。
原本繾綣如絲的思念，慢慢沉澱，經過八年的累積，終於匯聚成海，漫上了心頭。如今的少女已經懂愛，愛得純粹，愛得義無反顧。
聰明如她，在這八年裡，對於八年前的種種，心中早已有了計較。看著自己家族的擴張，整日為虎作倀，她已做了最壞的打算，若是葉風的仇人真的是自己的父親，她也會堅定地站在葉風身邊。若是最後……她顫了顫，不敢相信父親與葉風兵戎相見的那一刻。若真到那時，她的風哥哥會不會聽她一言，放過父親？
婉兒抬起頭，透過窗格，看著那蘇州城那安靜祥和的美景，慢慢掀開了面紗，露出一張傾國傾城的面容，薄薄的唇瓣上浮出一抹輕笑：「從現在起，我南宮婉兒再也不要過這種遮遮掩掩的日子了，我要做回我自己。」說著她便將那面紗丟出了窗外，驀然轉身，朝著樓下走去。
樓下的白衣劍客早已讓出一條路，待看清南宮婉兒的容顏，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婉兒未曾理會，施施然地走出酒樓，她並未歸家，轉向去了城東。不多時，竟是到了郊外的樹林，身後的隨從面面相覷，不知小姐到此所為何事。
婉兒輕輕地坐在了一個石凳上，眼神迷離地看著周圍的景物，雖然時過境遷，但是這裡景物卻是絲毫未變，這裡的一切在婉兒心裡都是極其深刻的，因為這裡便是葉風和婉兒曾經玩耍的地方。
她用只能自己聽到的聲音輕念道：「風哥哥，這麼多年來，我無時無刻不想念你，婉兒知道你沒死，知道你恨，即使你的仇人真的是南宮家，我也會義無反顧地支持你。」
與此同時，南宮家的一間暗格里，家主南宮無痕的面前正跪著一個面無表情的人，有趣的是坐在正位的並不是南宮無痕，而是一個蒙著面的黑衣人，那暴露在外的雙眼，帶著點讓人膽寒的陰冷。
「哦？茶館的老人失去蹤影，身份不明的少年，婉兒故意除去了面紗。這恐怕不是簡單的巧合吧，對不對，九弟？」坐的正位的黑衣男子開口說道，那聲音沙啞低沉，具有穿透力。
「四哥，如果我的猜測沒錯的話，那老人應該就是葉家的管家，或許四哥還跟他很熟呢。」南宮無痕對婉兒的事並未做出回答，而是直接點名說了老人。
「哦？跟我熟識，我倒想聽聽他是什麼來頭。」黑衣人疑惑道。
「四哥，可曾還記得『君子劍』，三十年前與四哥齊名啊。」南宮無痕沉聲道。
「是他，呵呵，真想不到，他消聲滅跡三十年，原來是去了葉家，幸好八年前我們先下手，不然等到葉家羽翼漸豐，真會成了我們聖門的心腹大患啊。不過話說回來，葉家當年實力不弱，我們聖門也是損失慘重，老六和老八到現在都還沒恢復呢。」黑衣人一陣大笑，極其瘋狂，話語聲中藏著些許忌憚。
二人靜默了半晌，南宮無痕低聲說道：「呵呵，想來雲水劍也該出世了，後天的南宮招親，可是一個好日子啊，四哥，聖門的布置怎麼樣了。」
「放心，我已通報二哥，這次連你我在內，至少會有五位長老出手，定會叫葉家餘孽和江南的勢力全部消滅在南宮家，若是再算上出席的掌門，哈哈，這些所謂的名門正派必會元氣大傷，而我們聖門的目標就離得不遠了。」黑衣人沉聲道，帶著無盡的陰狠。
「哈哈，四哥說得不錯。」
二人相視一笑，原本黑暗的空間又多了一絲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