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無名老人
章節名：第四章無名老人
寬敞的山洞裡，昏黃的火光跳耀著微弱的光明，照亮了那躺在地上的一抹身影。
「唔！痛！」這是宮明珏醒來時唯一的感覺，五指連心的劇痛，身體內臟火辣辣的灼燒，令他痛不欲生，不禁蜷起身子，只盼那痛楚能夠減輕幾分。
突然一陣蒼老卻矍鑠的沙啞嗓音從外傳來，「珏小子，你怎麼了？」略微顫抖的聲音透漏著萬分的緊張。說著，便奔至宮明珏的身旁，小心翼翼地轉過他的身體，卻在看到他蒼白的半邊臉時，心中又是一陣抽動。
宮明珏抬眼望著來人，豆大的汗珠沿著眼眶邊緣緩緩流下，汗水入眼的澀痛讓他忍不住咬牙堅持著。他儘力編織出一個微翹的弧度，輕叫一聲，「無名爺爺！」
只見那人，一身濃重墨色的夜行衣包裹住瘦削卻健壯的身軀，高高紮起的髮髻，一絲不苟，唯有兩鬢略微染霜的發角，向人們訴說著他的滄桑。一張精緻的銀色面具覆蓋住整個臉龐，只留出一雙略顯渾濁卻又凌厲無比的雙眼，似要看透這世上所有的一切。
九年前，宮明珏六歲的時候，由於被家族中旁系子弟毆打，曾一度徘徊在生死邊緣。恰在這時，這無名老人出現並以一瓶二品的藥劑挽回了當時業已垂危的宮明珏。感嘆這孩子身世的悲慘和堅強的心智，無名老人從此每逢十五便出現，教授宮明珏一些練體功夫，幫助他強身健體，但卻始終無法改善宮明珏盡毀的半數筋脈。
縱是如此，宮明珏也早已感激萬分，不是沒想過拜無名老人為師，但後者卻始終不肯答應，也因此作罷，只喚他作「無名爺爺」。
宮明珏輕飄飄的嗓音似乎隨時都有隨風消散的可能，刺痛著無名老人的心。他無法忘記當時自己匆匆趕來時看到的那一幕，瘦削的少年，白衫染血，白皙的右手掌上血肉模糊，鮮血直淌而下，宛若地獄里爬出來複仇的修羅，一旁一隻獠牙凶豬靜靜地倒在那裡，早已沒了一絲生機，翻開的皮肉血色慎人，在那綠色青蔥的密林里看上去尤為突出。
少年定定地站在那裡，右手緊握著一把血漬肆橫的玄鐵匕首，漆黑的左手上是一枚同樣黑亮的珠子，只見他嘴角勾起一抹微微的弧度，稚嫩的小臉上儘是滿足和喜悅。
他無法想像，這樣一個無法修鍊靈氣的少年是如何在一級凶獸獠牙凶豬的淫威下堅強地挺過活來，無法想像這樣一個少年是如何僅僅憑著自己教的練體功夫獨自一人將那獠牙凶豬斬殺於腳下。
他無法想像……
真的無法想像……
他好恨！
他恨自己來得太晚，恨自己不能在這孩子最需要自己的時候將他護在身後。十四五歲的少年，正是應當無憂無慮的年紀啊！
可是，上天卻讓他受了這麼多的折磨，襁褓時的烈火肆灼，家族十年的冷漠對待，兄弟十年的無情毆打，難道這些還不夠嗎？
無名老人看著懷中的小人兒，滿是疼惜，凌厲的眸子里也霎時染起了一片柔和的氤氳。此刻的他再也沒有了平日里的幹練和決然，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個普通人家的長輩，心疼著自家的孫子。
宮明珏自幼對人們的各種心緒異常敏感，察覺到無名老人的自責和悲傷，他緩緩地抬起右手，握緊了後者的手，微笑著對無名老人說道：「無名爺爺，珏兒不苦！」
「好！好孩子！」無名老人含著淚笑著點點頭，從懷裡掏出一個白色的瓷瓶，拔掉上面的塞子，湊到宮明珏嘴旁，溫聲細語地說道，「來，把這個生靈散吃下去，對你的傷勢有好處。」
聽到生靈散的名字，宮明珏心中一怔，這可是三品的葯散啊。在這東陵大陸上也算是非常珍貴的，就連像宮家那樣的大家族族內也只有一名二品的藥師，只能煉製二品的藥劑和一品的藥液。而這生靈散更是葯散中的極品，對於受傷過重的人來說，就算不能讓他起死回生，也算是給了他一次生的希望。一直以來，為了一瓶生靈散而大打出手，頭破血流，甚至命喪黃泉的都不在少數，其珍貴程度可見一斑。
此時此刻，宮明珏的心中百感交集。九年中多次的救命之恩，九年中傳授自己練體功夫的再造之恩，這次，又拿出如此珍貴的葯散給自己服用，無名爺爺啊，你的恩情讓我何時才能還得清啊？
宮明珏眉頭稍舒展，也不矯情，順從的將那生靈散服下。清清涼涼的葯散，順著咽喉食道進入宮明珏的身體，仿若久旱甘霖一般細細地撫慰著他五臟六腑的疼痛，清涼中卻不失溫潤，彷彿春日裡的綿綿細雨，潤物細無聲。
稍許，宮明珏蒼白的臉色也有了幾抹淡淡的紅暈。無名老人見狀，輕輕地放下他，溫柔地開口道：「你且在此好好休息養傷，這幾天我會幫你守著，不會有凶獸過來打擾。」
宮明珏點點頭，生靈散溫養滋潤自己身體所產生的舒適之感，讓他忍不住一陣睏倦，安心地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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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陽光溫和的照耀在宮明珏的臉上，他微微皺了皺眉頭，睜開雙眼，直起身來，全身的骨頭倏地發出嘎嘣嘎嘣的脆響，扭了扭略顯僵硬的脖頸，宮明珏感覺身體無比的舒暢，暗道：這生靈散果然不同凡響。他環視一周，沒有如意料中發現那個矍鑠老人，隨即站起身來，緩緩的走向洞外，卻見迎面走來的那個熟悉的身影。
無名老人正手提一隻兔子，察覺到洞口的視線，不覺加快了腳步，故作生氣的話語中卻參雜著無法抑制的喜悅，「臭小子，你可算醒了，都睡了五天啦！」
此刻的宮明珏，面色紅潤，不再是那種病態的蒼白，右手被獠牙凶豬硬毛刺穿的傷口經過生靈散的滋潤也已長出粉嫩的肉芽。
宮明珏不置一詞，只是猛地撲入無名老人的懷中，嘴角的弧度止不住地往上揚起。
無名老人看著那撲騰入自己懷中的少年，一陣無奈，卻又有著無盡的寵溺，輕哼道：「臭小子，你可輕點喂！爺爺的一把老骨頭都要被你撞散嘍！」
宮明珏聞言從無名老人懷中抬起頭來，尷尬地摸摸鼻子，順勢挽著無名老人的胳膊，嘿嘿一笑，俏皮的笑容立刻布滿了整個臉龐。若非那太煞風景的「陰陽臉」，這一笑也算是有傾國傾城之勢。
無名老人滿心歡喜地看著眼前這狡黠如小狐狸般的少年，卻在瞥見那燒毀了十五年的半側臉龐時，漆黑的眸子中多了某種其他的顏色。
「對了，無名爺爺，你怎麼會來這後山密林的？」宮明珏問道。
「十五那天晚上，我去你的屋子找你，發現你不在，就在宮家四處轉悠，結果聽到別人說你要進密林采陽靈草，所以就趕來找你了。」無名老人如實回答道。
宮明珏眼眶微紅，輕聲道：「對不起，無名爺爺，讓你擔心了！」
「爺爺只希望你平安就好。」說著，無名老人從衣襟中拿出一株藥草，遞給宮明珏繼續道：「這是我在你昏睡的時候去採摘的。」
宮明珏看著跟前那小小的藥草，橢圓的葉子，一共三片，青青翠翠，宛若碧玉，綠葉的周身彷彿籠罩著一層陽光，閃耀著淡淡的金芒。
「陽靈草！」他不禁輕喚出聲，震驚地望著無名老人。
「嗯，你就拿著這個回宮家復命吧！」無名老人點點頭。
宮明珏眼裡波光微閃，倏地伸出右手將那近在咫尺的陽靈草推了回去，沒有一絲的猶豫，堅定地說道：「無名爺爺，我很感激您對我做的一切，但是，我不可能一輩子待在您的身後。在這個世上，我雖然弱小，卻也依舊有自己的堅持。可是，你看看現在的我……」宮明珏平攤開自己的雙手，一黑一白，相得益彰，卻又顯得戚然而寂寥。
他定定地垂頭看著，修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依稀遮擋著其下的風景，讓人看不清此刻他眼中真正的眸色。深吸一口氣，宮明珏繼續說著：「可是，現在的我，連父親送給我的東西都保護不了，我討厭這樣廢物的自己，我恨這樣無力的自己。所以，我想要變強，我想要成為這個世上最強大的存在。也許你會覺得很可笑，明明我只是一個廢物，卻還那樣痴心妄想……」宮明珏抬頭望了望遠方初升的朝陽，奪目的金光直射入他的眼中，反射出耀眼的璀璨，而那原本傷痕猙獰半面謫仙半面惡魔的「陰陽臉」，此刻，卻也顯得不那麼刺眼了。
這一刻，彷彿天地間只剩下眼前這個少年，倔強桀驁，堅韌披瀝。
「可是，我心似陽，光耀大地。總有一天，我要讓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看到我的光芒。我要讓宮家那些人後悔曾經對我所做的一切，我要讓這整個世界因為我而出彩。而在那之前，我需要磨練，不停地磨練。這是我唯一的機會，無名爺爺，您明白嗎？」宮明珏收回眺望的目光，對無名老人訴說著心中的一切。
無名老人一動不動地看著眼前這個小小的稚嫩少年，聽著他滿懷激情的豪言壯語，心中驟然升起濃濃的驕傲。然而，這時的他始料未及的是，在不久的將來，眼前這位少年真的做到了，做到了他今日所說的一切……
「孩子，你真的決定了嗎？」無名老人的聲音開始有了隱隱的哽咽。
「是，心無畏方為至強者，我宮明珏絕不後退。」
「那好，在你去之前，我再教你一套練體功夫，希望對你能夠有所幫助。你學成之後就去吧！」說罷，無名老人轉身就奔出十數米站定，一時間山洞之外，拳影，腿風四處肆虐。銀質的面具反射著縷縷金燦的晨光，隨著無名老人的動作不斷翻滾，溫暖著四周的空氣，也同樣溫暖著宮明珏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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