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零章 生滅一瞬

第五二零章 生滅一瞬

韓楓聽得起了好奇:「他問的什麼?可是有關破障之事?」

原道:「那卻不是。所謂『三重障礙』,本就是後人總結而來的,在那時,還不曾有『障』之說。他自陷『障』中,也並沒有人為他點明方向。所以,他問的是這天地之事。」

韓楓道:「這天地本就與他同生共存,豈有他不懂之事?又有什麼好問的?」

原道:「終究還是有所不同。他那時自傲得很,自認這天地是他傾力而出,自該全屬於他。因此便問那『破三障者』,他是否是『創世之主』,是否是『造物之主』,是否對這世間生殺予奪,予取予求?」

韓楓問道:「那位『破三障』者如何回他?」

原笑道:「你且想想,若易位相處,你該如何回他?」

韓楓一怔,暗忖那「有初」有此想法,倒是也在情理之中。然而若真如此回答,萬一「有初」忽然一日突發異心,想要對這山川大地進行改變,於他而言是輕而易舉之事,但對生活在這天地之間的萬物生靈來說,便會是一場浩劫。

原見韓楓良久不語,道:「那『破三障』者也並沒有急著回答他的問話,而是反問了一句『天地由你而生,你卻由何而生?』」

韓楓點頭道:「是了。這才是緣起!」

原道:「『有初』當時自然也是被問愣了,與常人一樣,他未破三重障,自然並不知道『我』是什麼,對生前之事,也全然無知。那『破三障』者便又說道,這天地總有一日會終結於虛無,正如一切開始前的樣子,此後再由虛無入混沌,還會另有一個『有初』誕生其間,繼而產生天地。便如雞生蛋,蛋生雞一般,周而復始,永無斷絕。既然如此,究竟是天地生出了『有初』,還是『有初』創造了天地?究其根本,只是其中的一環而已。」

韓楓只覺聽得全是天方夜譚,若細細琢磨,卻覺其間意義深重,但又似乎毫無意義。往大了去想,「有初」尚且如此,他更不外乎只如這塵間小小螻蟻一般,那麼他與原身後這些人,狗苟蠅營,忙忙碌碌,竟是為何而生,為何而死?

原這時趁韓楓不備,忽地一拍暴雪的馬臀。他力道不大,但畢竟是「破三障」者,暴雪長嘶一聲,猛然提速,便向前衝去。

秦成和等人在後邊看得仔細,然而離得過遠,已不及阻止。韓楓身前便是皇城城牆,那城牆上方雖已無人駐守,角樓也高懸了白色的旗幟,但城門卻是緊閉的。此刻暴雪全力衝刺,像是全然看不到那朱漆大門一般。這若是尋常的城門,或許暴雪一撞竟能撞開,然而皇城城門是天下最堅實的城門,外層為木,內里實為紫金打造,縱然天馬之力,也要撞得頭破血流,更何況馬身之上的人身。

然而韓楓此刻頭腦空空,竟沒有去挽韁繩。在他眼中,那門竟如同虛設——他為螻蟻身,這門又何嘗不是螻蟻一般脆弱,漫漫長河之中,它能擋住什麼,又能成為什麼?

一切莫不是空花泡影。這門,這地,無非朽木爛泥,起於混沌,歸於混沌,是起點,亦是終點。

於是,就在暴雪接近那城門之時,就在秦成和等人齊聲大喝之間,高大巍峨的皇城城牆忽然發生了變化。

這一瞬,似乎被無限延長,又彷彿是無限的時間被急劇縮短。那朱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暗頹敗,鎏金的門釘也不再反射耀眼的光芒,而是變得銹跡斑斑,甚至周圍的磚牆也變得坑坑窪窪,彷彿有個無形的巨人,拿著巨石巨錘,無聲地在攻擊這城牆。然而這腐朽的過程,看似漫長,實則短暫,人們剛看清這一變化,下一變化便又展開:門釘一一掉落,城門上的木板邊緣出現了大量的白蟻,眨眼間就將木門吞噬一空,露出了其後的紫金門板。

紫金雖然堅硬,卻也並非永世不變。在這「時間長河」之中,每一刻的「波浪」都能對它造成致命的打擊。全天下最堅硬的材料,如同布絹一般,被「揉捏」、被「擠壓」,最終成為一團破布,被拋在了一旁。城門洞開,門上「窸窸窣窣」落下磚石粉屑,煙塵繚繞之中,暴雪與韓楓一衝而過。

不等人們再看仔細,這城牆、城門卻又以方才的速度回復過來。就在紫金門重新豎立的那一瞬間,原緩步而過,待得秦成和等人全然回過了神,只見眼前空蕩蕩,只剩朱紅城門以及金光閃閃的門釘,一切彷彿都沒有變化,一切卻均已變化。

這是神跡。

秦成和、張博遠等人已不知該用何等的言語來形容方才所見的一切,此刻無論夷代,都不用自主跪拜下來,向天祈禱。

而門的另一側,宮牆林立,空蕩冰冷,唯有韓楓與原兩人。

暴雪已經停下,韓楓回頭看著那甚至比方才還顯鮮亮的城門城牆,黯然道:「我比以前進了一步,卻仍然未曾破障。」

原道:「但這一步,已是詹仲琦畢生所走。」

韓楓伸手摸了摸暴雪的脖頸,只覺觸手處濕如水洗。他淡然一笑,道:「卻是嚇壞了它。只是我卻沒有想到,在那危急時刻,它對我能全情信任,即使在它眼前那仍是一堵高牆,它仍然毫無遲疑地沖了過去。若無它這一步,也無我這一步。」

原道:「礙事的人都已被隔在了門外,經此一事,他們對你再不會有異心,就算譚氏,也會全心臣服。不過前邊大殿之中皆是愚朽老臣,你還要有好一場口舌紛爭。」

韓楓往前看去,只見一條漢白玉鋪成的大路延伸向前,各色浮雕龍紋在路上被陽光照出五彩光芒——這是在別處難以想見的藝術品,在這裡卻可被踩在人的腳下。漢白玉路旁邊,則是整齊的青石磚,石磚上隱有磨痕,是平日里大臣行走留下的印記。石磚造就了一整個廣場,甚至比離都的練武場還要寬敞。而正前方一座小殿旁邊幾個偏殿,更是遠較離都的譚侯府邸寬大宏偉。

這只是平日里大臣們歇息的地方,在這些殿落之後,那遠處高高聳起的金頂之下,才是他此行的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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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國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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