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五年:歸來

134 五年:歸來

泉城。

看著眼前這熟悉卻又有點陌生的城市,蘇辭自言自語,「五年過去了,沒想到我還有再次站在這裡的一天。泉城,五年了,你過的好嗎?我蘇辭回來了,你知道嗎?」

臉上帶了淺淺的笑,他並沒有坐車,而是一步一步的走在這個他成長了二十四年的地方。

踏在地面上,眼睛里儘是泉城的面貌,似乎什麼都沒變,大廈還是那座大廈,馬路還是那條馬路。然而又似乎都變了。

他愛的人不在這兒,他的弟兄也都死絕,盟焰堂大概早就不再存在了吧。他以前所擁有的一切,全都消失。如今,他以無名氏的身份而來,不過是放不下而已。

放不下…

他腳步穩健,堅韌,全身上下都帶著一種挺拔的氣勢,望之令人生畏。他帶著鴨舌帽,遮掩了大半的臉頰,根本就沒人認得出他。

經過他身邊的人,大概都想不到,這位氣勢凜然的青年,正是五年前泉城最大案中,盟焰堂未登上堂主之位的蘇辭!

以前,不管去哪兒,不管距離遠近,永遠都是以車代步。如今,經過了五年的磨礪,他倒不怎麼習慣車了。腳踏實地的感覺才最真切!

訓練的第一天,陰森恐怖的教官就命令他必須在一個小時內繞著沙漠操場跑五十圈。一圈就有將近兩千米,五十圈就是十萬米。算起來簡單,他以為做起來也簡單。卻沒想到,即使擁有功夫底子,他依然在一個小時內只跑了二十圈,還全身大汗淋漓,氣若遊絲,即將脫虛。

教官根本不管他的死活,讓他休息了五分鐘之後,補充了一下水和體力之後,就讓他繼續跑,再繼續跑。如果完成不了這一項任務,後面的訓練就永遠都是跑步,直到在一小時內達到五十圈!

也從那時候起,蘇辭再也不敢小瞧軍人,正面面對他所選擇的道路。帶著對暖暖的渴望,義無反顧的投入了變態的訓練中。

蘇辭不知道,他的第一天訓練,江老爺子在烏魯指揮官的陪同下觀看了全程。一整天,老爺子的臉都是滿滿的心疼。

烏魯指揮官看了,隨口說了一句,「老爺子,要不將訓練難度降低?他現在接受的可都是特種兵的訓練,他剛入伍,身體強度根本承受不了,還是從基本的訓練吧…」

「不!」江老爺子卻是大喝拒絕,「他是我江家的繼承人,若是連這點都度不過去,談何掌握我江家,拿什麼在帝都站穩!」

「烏魯,就按照特種兵的訓練,不要因為我的緣故,就給他降低難度。該怎麼樣就怎麼樣!」

烏魯汗顏,趕緊應和,「是。」

江老爺子這才緩和了臉色,幽幽的說,「烏魯,這幾年怕是要你多照顧了。除開訓練,若是生活上他需要什麼,還請你費心些。你放心,等回去帝都,與首腦見面,我不會忘記你。」

「老爺子說哪裡的話,都是我該做的,都是我該做的。如此,我就多謝老爺子了。」

江老爺子回帝都后,烏魯早做好了隨時幫助這位天之驕子。卻是沒想到,蘇辭卻從來沒有皺過眉,沒有喊過一次累,更加沒有嫌棄過沙漠的貧瘠。

士兵們吃什麼他就吃什麼,士兵們喝什麼他也喝什麼,以天為廬以地為被,從來未曾言過苦,也從來未曾向他抱怨過。

從最一開始的不屑,到最後的折服,烏魯是真心實意的喜歡上了這位吃苦耐勞的天之驕子。在蘇辭完成所有訓練,烏魯親自授予了他榮譽勳章!

光是訓練,蘇辭就花了整整三年,而後兩年,都是在做任務,從最低級的任務做起,依次慢慢積累他的軍功。

他的身後是帝都十大世家的江家,烏魯對他又是真心的欣賞,誰也不敢搶他的功勞。甚至,他還謙讓了很多次,讓他的很多同袍率先獲得優質軍章。

在對蘇辭授予軍銜的時候,烏魯拍著他的肩說,「你剛來的時候,我是後勤部上尉。五年過去,我也只升了一級,是少校軍銜了。所以,我最大的權力只能授予你上尉。無名氏,我這片沙漠管制區,已經管不了你,不然我的位置都要被你搶去了。」

底下一片鬨笑。

蘇辭也笑,淡然的說,「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上校,多謝。」

「不用謝我,一切都是你自己得到的,與別人無關。你這麼能吃苦,又紀律嚴明,無名氏,你的未來註定光明。」烏魯放低聲音,「我已經通知了江老爺子,他今天就會過來接你離開,江家公子。」

蘇辭聽了,不動聲色。

然而,當江老爺子和江濤趕來的時候,卻是沒有找到蘇辭的人,因為那時他早已離開,坐火車來到了他土生土長的泉城。

不知不覺,他走到曾經的盟焰堂所在地。不出他的所料,當年輝煌一時的盟焰堂本部,如今早已不復存在,連點痕迹都找不到。

矗立在周圍的是光燦明亮的寫字樓,兩邊的是咖啡廳、花店,應有盡有,卻是唯獨沒有了他盟焰堂。

「還真是消失的乾乾淨淨。」蘇辭感慨,「如果不是在這裡住的久的人,如何會知道這一片區域,以前其實是歸於泉城最大黑幫的。」

世事變幻,再怎麼感慨都回不到過去。蘇辭忽然想到了一個人:洪先仁。

當初他逼問洪先仁關於盟焰堂的事情,他死活不說,他一氣之下,就將洪先仁軟禁了起來。如今,盟焰堂破滅,再也不存在,不知道洪先仁有沒有離開?

呵,像洪先仁這樣的人物,該是在他出事的第一天就該離開了吧。

蘇辭猜測的並沒有錯。

在看到盟焰堂被大火焚燒成灰燼,變成廢墟,所有人都沒逃出的時候,洪先仁是笑著的。他是一代梟雄,只管自身利益,其他的人他用不著管。就是蘇辭,他也不在乎了。盟焰堂都沒有了,蘇辭再厲害也只是一個人。而且,有可能蘇辭也死了。他根本不怕!

洪先仁堂堂正正的離開了蘇辭囚禁他的小居所,光明正大的用早已替換過的身份登上了去往國外的飛機。

他要去找他的兒子洪金多。半生戎馬,是時候享受平淡的家庭之樂了。

也是在這個時候,剛在美國穩定下來的洪金多知道了蘇辭的噩耗。他不相信,狂撥蘇辭的號碼,除了忙音,根本就沒人接。

跪在地上,洪金多哭的心神俱斷。

他的救命恩人,他最愛的蘇辭哥哥,永遠的離開了,離開了……

對於洪金多的感受,蘇辭自然是感覺不到的。再回頭看了一眼再無盟焰堂的上空,蘇辭毫不留戀的走過。

他來到了醫院。

蘇勝來住著的醫院。

五年前,蘇勝來已經昏迷不醒。五年過後,不知他還活著嗎?

若是活著,他神智是否清晰,能認得出他嗎?而他,該去看望蘇勝來嗎?這個殺了他親生父親卻又將他撫養長大的男人!

若是已死。呵,死了也好,父親死了,母親死了,也該你死了。死了一了百了。

「蘇勝來,你如果真死了,我說不得還會去你的墳上祭奠一番。」

五年的蛻變,時間在變,他也在變。對很多事情,以前執著不放的事情,他現在看開了很多。哦,暖暖的事情除外。

蘇辭兩種假設都想到了,也猜到了。經過詢問,他知道了蘇勝來在兩年前最終受不了病魔的折磨,腦子混沌,虛脫死亡。

當蘇辭再問蘇勝來的身後事的時候,卻被告知是一位叫做洪先仁的老先生接手辦理的。

蘇辭哂然。

蘇勝來病危,他沒來看過一次,就連住院都是洪先仁辦的。蘇勝來逝世,兩年後他才曉得,而辦理喪事的依然是洪先仁。

不得不說,洪先仁對蘇勝來是真的忠心耿耿的,毋庸置疑。蘇勝來的一生中,能得到洪先仁這樣一位忠心的兄弟,是他之幸!

只是,蘇勝來的喪事是洪先仁收斂的,他並不知道洪先仁的聯繫方式。這樣看來,他是不能去祭奠蘇勝來了。

「蘇勝來,我生來就不是你的親生兒子,就是你死了,我已經放下了所有的恩怨,卻依然不能對你敬一番最後的孝道。這大概是天意。」

「願你在地獄安然度過。」

蘇勝來這種人,是絕對不會上天堂的,十八層地獄才是他的歸處。

思考過了洪先仁,詢問過了蘇勝來,蘇辭再度啟程,卻是來到了墓地。

一幕幕的往事浮上心頭,那麼的清晰,仿若昨日才發生。回過身,卻發現已經過去了五年,而暖暖早已不在他身邊。

蘇辭在花店買了紫羅蘭花束,買了一瓶白酒。五年前和暖暖來掃墓的時候,他還跟暖暖說過,「以後你就是我們蘇家的媳婦,媽媽喜歡紫羅蘭,父親喜歡喝白酒,下次我們來掃墓的時候,你記得把東西備好了,我會故意不提醒你的。」

暖暖拍打他的手,「知道了,我會記住的。」

如今時間匆匆而過,再一次的掃墓,卻是他一個人。暖暖,不知何方…

在接受訓練的這五年,他並沒有接到朱天發給他的任何信或者電話,也自然無從知道暖暖的事情。起初他非常的憤怒,覺得朱天再一次欺騙了他,他錯信了他。

可是當夜晚來臨,躺在床上深思的時候,蘇辭又覺得朱天是無辜的。有江老爺子在橫加阻攔,朱天大概是被分配走了吧。至於暖暖的消息,他不知道才是正常的。

「江老頭啊江老頭,你真的是在逼我!暖暖是我一生的摯愛,你如此對待,就不怕我反逆!」

「權力,勢力,力量,能力!這一切,看樣子,必然要得到,不然就連暖暖的消息都得不到。」

「這一招,江老頭,你用的夠狠!」

想著這些事情,蘇辭不知不覺在父母的墓前待了小半個小時。

他站起來,再看了一眼墓碑,自言自語,「父親,母親,下一次來看你們,我會把你們的兒媳婦重新帶回來的,到時候就讓她給你們獻花斟酒。」

幻想著這一幕,蘇辭莫名其妙的笑了。

然而,會有這麼一天嗎?

他繼續走,眼睛不經意間看到父母的墓碑旁邊多了一座無字碑。

他也只是多看了兩眼,並不在意。卻不知道,這座無字碑下,埋葬的正是蘇勝來的骨灰!

這是蘇勝來的臨終要求,洪先仁不問緣由,一律照辦。

在臨死的時候,也許是迴光返照,渾渾噩噩的蘇勝來腦子忽然變得清晰。他悲戚的對著洪先仁說,「阿仁,我一生罪孽深重,唯獨對大哥和潔儀的死,心懷愧疚,一刻不敢或忘。阿仁,我真的欠他們夫妻太多太多…」

「阿仁,我死後請將我埋葬在他們的墓邊,我要向他們贖罪,祈求他們的原諒。不用題字,我手上染的鮮血實在太多,就讓我安安靜靜的對大哥和潔儀懺悔吧。」

「阿仁,我先走了,你,珍重!」

留下這麼一句話,蘇勝來與世長辭。洪先仁悠然嘆息一聲,紅著雙眼按照蘇勝來的遺囑,將他埋在蘇勝海和江潔儀的墓邊,默默的禱告。

這一切,蘇辭是不知道的。所以,他從蘇勝來的無字碑前經過,他也不經意。

他繼續走。

無知無覺的來到了大街上,眼睛看向的卻是一家超市。

愛家超市。

當年,暖暖就是在這裡打工。

當年,張大強喪心病狂,差點強暴了暖暖,而後被他下命令毒打了一頓,並剁掉了一根手指。

這些往事想起來,遙遠如天邊,清晰在眼前。

愛家超市還是跟以前一樣,沒什麼變化,面積還是那麼大,還是這幾個字。唯一有點變化的,可能是它更加的陳舊了,跟旁邊的高樓大廈,完全沒有可比性。

愛家超市的生意並不好。蘇辭站在邊上看了好一會兒,都沒有一個顧客進去買賣東西。而老闆娘何姐坐在收銀台前,瞌睡都快來了,卻又不敢真的睡。

也是,過去了五年,泉城發展更快,愛家超市的四周全都是國際化的大超市,要什麼有什麼,不要的也應有盡有。如今的人,誰都願意去大超市逛,愛家超市這麼陳舊,生意會好才怪。

蘇辭向前走了幾步,想要進去愛家超市裡面看看。

當初暖暖在打工的時候,礙於不能讓暖暖知道,他根本就沒進過愛家超市,最多就是在馬路邊上停靠一下。

在這個時候,一個駝背的、頭髮花白的老頭從蘇辭身邊經過。

他神色木然,沒有一點表情。手上端著一個飯盒,踉踉蹌蹌的走到收銀台前,聲音無比的結巴,「老…老…婆…飯…」

何姐一把拿過飯盒,大聲的呵斥,「拿給我就可以了,說不出話就不要說,煩死人了!」

何姐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暴脾氣,刀子嘴,卻是豆腐心。

駝背老頭聽了,神色沒有什麼變化,慢吞吞的轉回身,慢吞吞的進去了倉庫,關上了門,然後默然的發獃。

老頭一走,何姐就忍不住流眼淚。

她拿著飯盒,口中卻是自言自語,「作孽啊!」

將這一幕盡收在眼裡,到了此刻,蘇辭如何沒看出來!

這個落魄的老頭大概就是張大強了。

才五十多歲的人,卻蒼老的如同八十歲的老頭,張大強的下場令人不勝唏噓。

當年大勇的那一場毒打和剁掉手指頭的情景,簡直成為了張大強的噩夢。眼睛一閉上,就是他渾身是血遭人追殺的場面。他害怕,他恐懼,時間一長,他腦子裡就有了幻覺。

他再也不敢跟人打交道了。他本來就木訥,這下好了,連出去都不出去了。

何姐本來是想和張大強離婚的,可是看到他這幅慘樣,又不忍心,就那麼將就著繼續過日子。

只不過過了五年,何姐除了皮膚鬆弛了些,遠看根本沒什麼變化。而張大強,就跟過了二十年一樣,一年比一年蒼老。有些新搬來的居民,看到張大強都會問何姐,「這是你爹吧!你真辛苦,又要養孩子又要照顧老爹,不容易啊!」

聽了這麼善意的言辭,何姐除了苦笑,偷偷的哭,什麼都做不了。

也不知道是什麼心態,蘇辭向何姐借了一支筆和一張白紙。唰唰寫了幾個字,蘇辭就將筆還給了何姐。

走到貨架前,蘇辭並沒有挑選物品,而是將一沓東西放在了上面空著的貨架上。

「本來是取來零用的,沒想到倒是派上大用場。幸虧多取了點。」自言自語著,將紙放在東西上,蘇辭轉身離開。

何姐一直注視著這個戴著鴨舌帽的青年,見他鬼鬼祟祟的什麼都沒買就走人,何姐大罵了幾句。

她走到貨架前,想要查查是不是被這個鴨舌帽偷走了東西,卻是發現貨架之上多了一沓錢。

何姐驚呆了!

她拿下錢,眼睛飛快的往外面看,想看看鴨舌帽走了沒有。她想呼喊,眼睛卻被紙上的幾個字給吸引了目光,怎麼都叫不出口。

紙上只有幾個字,很簡單,一目了然:肇事者的賠償。

沒有任何的署名,只有這六個字和一沓錢。

肇事者?

何姐一下子就想到了張大強的慘狀。

嗚嗚,當年若不是張大強**熏心想要強暴暖暖,那一切也不會變成這樣,都是他自己做的孽啊!

他被打,手指被剁掉,也都是他活該!

只是沒想到,五年後,在今天,居然會有毒打張大強的肇事者出現,還賠償了這麼大一筆錢。

嗚嗚,這叫她情何以堪!

張大強啊張大強,你真的是作孽啊!

一瞬間,何姐滿面淚水,抱著這筆錢,泣不成聲。

何姐哭成了淚人,已經走遠了的蘇辭自然是不知道的。他的腳步矯健,沿著馬路繼續的走。在經過一條巷口的時候,想起了什麼,蘇辭往裡面走了過去。

他徑直的往左邊走,來到第二間店面的時候,看到上面「老楊照相館」五個字,嘴角閃過若有如無的笑容。

「五年過去了,這家店還在。真好。」自言自語著,蘇辭走了進去。

這便是他和暖暖拍結婚證照的照相館。

記得那時,照相館里有個小孩摔倒了,還是他扶住了呢。還記得,暖暖問他是不是喜歡小孩子。

如今,一晃五年過去了,這些記憶在腦海里卻是這麼的鮮明。

老闆娘看到有客人來了,連忙招呼,「請問是要拍照還是洗照片?」

這老闆娘還是當初給他們照相的老闆娘。蘇辭微微抬頭,「不是來照相的。五年前我和我妻子在這裡拍過結婚照,想問一下你這裡還有沒有存件,我想洗幾張出來。」

「五年前的啊?」老闆娘遲疑了一下,「我前兩年換了台電腦,也不知道有沒有刪掉,畢竟年數多了…我找找看…當初你們有沒有留下電話號碼什麼的,這樣我好找一點?」

「沒有。」蘇辭搖頭,「不過當時你說我們夫妻相貌很不錯,還想放到櫥窗做形象,不過我們沒同意,只讓你保存。」

「這樣嗎?」老闆娘努力回憶了一下,可惜年月實在長了點,她沒想起來。

蘇辭也不催,任她慢慢找。

「我記得你這裡是你們姐妹開的,怎麼現在只有你一個人在看店了,你妹妹呢?」蘇辭這也是無話找話,打發時間。

「哦,我妹妹嫁到外省去了,這個店就我一個人守。現在科技發展的快,大家也都不怎麼到照相館照相了,也就混個吃喝,賺不到什麼…」

這個時候,一個七、八歲的男孩跑了過來,搭著老闆娘的手就說,「媽媽,我去小芳那裡玩了,我等會兒回來。」

「好,別玩得太晚了。」老闆娘交代一聲。

「知道了。」男孩蹦蹦跳跳跑開了。在經過蘇辭的時候,他莫名的對蘇辭笑了笑,還甜甜的叫,「叔叔再見。」

這個笑容,這個聲音,驀然的讓蘇辭想起了那個摔跤的小寶寶。

當時,他才兩歲多一點,五年一過,都長這麼大了。

蘇辭忽然苦澀的一笑:如果暖暖沒有打掉寶寶,想來他們的孩子也有四歲了吧…

只可惜,這些只能想想。

現在的他已經二十九歲,卻暖暖不在身邊,也沒有寶寶,還是單身一人。

老闆娘劃過一張照片的時候,蘇辭忽然叫住,「就是這張。」

老闆娘放大了來看,看著相片上面的蘇辭和暖暖,遙遠的記憶忽然湧上心頭,「哦,我記起來了,我確實說過要拿你們的照片當櫥窗的形象呢,你們真的長得真好看,金童玉女似的。」她抬頭看看蘇辭,如實的說,「你現在變了很多,我倒是沒有認出你來。」

蘇辭笑了笑,並沒有解釋什麼。

這五年他都是在訓練做任務,整個人的精神面貌都不一樣。氣質,身體,就連走路的姿勢都跟以前不一樣。還有這張臉,輪廓還是這張輪廓,卻比以前多了幾分堅毅,少了幾分陰狠。就是熟悉的人看到他,都不一定認得出來他,更何況五年前只有一面之緣的照相館老闆娘。

老闆娘將照片洗出來,卻是說,「剛才是我的寶寶,現在都快八歲了,你的呢?你們那時候就準備結婚了,孩子也有了吧。你們倆都長的好看,小寶寶也肯定很漂亮……」

蘇辭沉默不言,就聽著老闆娘的聒噪,腦海中卻不由自主的幻想起了寶寶的樣子。

如果當初暖暖沒有打掉孩子,不知道寶寶會長成什麼模樣?是像他多一點,還是像暖暖多一點?如果是女孩子,那就像暖暖一點,如果是男孩,他倒是希望多像一點他…呵,這一些也都只能想想了。

蘇辭拿到了結婚照,看著暖暖依偎著他的樣子,蘇辭感慨萬千。

「暖暖,五年了,你到底在哪裡?而我們,是否有再相聚的一天?」

細心的將照片放在貼身的口袋裡,付了錢,蘇辭繼續走。

這一次,他的目標不再散亂,而是踏著太陽的光輝,一步一步的來到了金絲雀公寓。

這一次的路程真的有點遠,可蘇辭一點都不覺得難受。反而,越靠近金絲雀公寓,心頭就越沉重。

這是他和暖暖開始的地方。

糾葛從這裡開始,然後埋藏在心中,再也忘不了。

他忘不了他強要暖暖的第一次,也是他自己的第一次。他忘不了與暖暖一周一次的交易,也忘不了和暖暖之間只有**上的交流卻無愛的承諾,更忘不了,發生在609房間里的一幕一幕。

五年過去,金絲雀公寓的保安也都換了不知道幾批,反正蘇辭再也看不到一個熟悉的面孔。

當他走近的時候,盡職的保安禮貌的詢問他,「先生,請問您住在幾號房,可有進出證?」

五年過去了,金絲雀公寓依然是泉城最高檔的小區之一,保安依然很謹慎,盤查的很詳細。

「60……」只說了兩個數字,蘇辭就閉嘴了。

蘇辭這個人,在五年前就已經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了他。他的身份,他名下所有的財產,早在蘇辭灰飛煙滅的一刻開始,就被政府沒收的一乾二淨。現在的他,只是個無名氏,一無所有。

金絲雀609房間又怎麼會屬於他,估計早就被拍賣了吧!

蘇辭咧咧嘴,「我忘記了帶進出證。」

「那真不好意思,」保安很盡責,也很有禮貌,「沒有進出證我不敢放你進去。先生,要不你回去拿一下?」

「好。」吐出這個字,蘇辭面色坦然的轉身。

他和暖暖第一次的地方,五年後,他再來,卻是連進都進不去……

帶著遺憾,蘇辭脊背蒼茫。

一輛計程車停在了金絲雀公寓大門前。

一個打扮富貴的女人,帶著大墨鏡走了出來。

她什麼都不看,直直的從蘇辭的身邊經過,顯示了一下進出證,就要進去。

蘇辭看著她,嘴角卻是笑了笑。

他叫出聲,「小愛…」

沒錯,這個女人便是曾小愛,那個總是叫他蘇少,叫暖暖姐姐,卻愛著變態關秦的曾小愛。

小愛正要進去金絲雀公寓,突然聽到這個叫喚。起先她是奇怪的,不知道是誰在叫她。她回過頭看了看,依然有點疑惑,「這個人,他…」

有點熟悉的感覺,更多是陌生。不知道這個身姿挺拔的男人為何會認得她?

蘇辭將鴨舌帽抬高,唇角微微笑,低低的說,「是我。」

到這個時候,小愛才算真真切切的認出了他。

心裡,震驚了一片。

「你…蘇少…你還活著…」

這一刻,小愛也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

蘇辭走近小愛,點頭,「是,我還活著。小愛,五年不見,你可還好?」

「我…」小愛依然不可置信,口中一直在重複,「蘇少,你還活著…活著…」

忽然一下,小愛流出了眼淚,大哭了起來。

「蘇少,我以為你死了,我們都以為你死了。姐姐,姐姐她…」小愛已經泣不成聲了。

蘇辭沒有什麼作為,就等著小愛哭個盡興。

過了好久,小愛才止住哭聲。她從包包里拿出紙巾擦掉眼淚,就慢慢的對蘇辭綻開一抹笑容,「蘇少,讓你看笑話了,這個愛哭的毛病一直改不了。」

蘇辭也是微笑,「沒什麼,女孩子多哭哭才更加漂亮。」隨即,他的目光看向金絲雀,淡淡的問,「小愛,過去這麼多年了,你還住在這裡嗎?你和關秦…?」難道他們沒有在一起嗎?

小愛臉色黯然,她搖搖頭,「已經不住這裡。可我,寧願住在這裡。」

蘇辭眉頭一挑。

小愛的意思是…?

小愛卻是偏過這個話題,主動說,「蘇少,你消失了五年,我們都以為你死了。就是姐姐也一樣,以為你不在了。那個時候,爸爸沒了,媽媽也沒了,就是你,也跟著離她而去,你不知道,姐姐真的崩潰了…那幾天里,她一直哭一直哭,哭到最後連眼淚都沒有了…她那個樣子,哎…」

想起暖暖那時候的模樣,小愛不勝唏噓。

蘇辭的心陣陣隱痛。

他捂住心臟的位置,慢慢的問,「暖暖她,她怎麼樣了…?」

————

咖啡廳里。

蘇辭和小愛面對面的坐著,兩人的面前各自放著一杯咖啡,苦咖啡。

蘇辭到底是沒有進去金絲雀公寓。

本來他完全可以叫小愛帶著他進去,可他不想給小愛惹來麻煩,也不想在出來的第一天就被政府機構給盯上,雖然首腦早就知道他並沒有死。

得知小愛並沒有什麼事後,蘇辭就邀請小愛來到了這間安靜的咖啡廳。這是他以前很喜歡的一間咖啡廳,本來想著帶暖暖來分享分享,卻沒成想,根本就沒這個機會。

真要說起來,當初明明有很多要與暖暖分享的事情,到頭來,一次都沒共享過。

這是不是也是一種遺憾!

蘇辭並沒有喝咖啡,而是喝了一口白開水。

他說,「小愛,過了五年,我還不知道你的近況呢!如果不介意的話,可否跟我說說你這幾年的經歷。」

小愛的手一直在無意識的攪動著咖啡,頭低垂著,眼神也不集中,臉上儘是愁容。她這幅樣子,不管誰看了都知道有問題。

可是看小愛如今的打扮和穿著,都是貴婦高貴的打扮,穿的也都是高端貨,並不像是為生計奔波。

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自覺之下,這一切都跟關秦有關。

過了這幾年,小愛和關秦,是否修成正果?

小愛的肚子平坦,按照小愛那麼強烈的決心,大概是把孩子生了下來。只是不知道,孩子是男是女,又在何方?

這一切,都需要小愛自己說他才能知道。

小愛停止了攪拌,端著杯子喝了一口。沒有添加任何糖包的苦咖啡,味道非常的苦澀,小愛喝了卻是眉頭都沒皺一下,就連臉上都沒絲毫的牽動。

這麼苦都沒反應,大概心裡比這更苦吧!

她放下杯子,擦了擦嘴唇,這才說,「蘇少,你不是想知道姐姐的下落嗎?怎麼倒是問起我來了?」

蘇辭點頭,「確實,我是很想知道暖暖的下落。可是,不管我問不問,你都會把你知道的告訴我。而你自己的情況,我不問,你大概也不會說。小愛,別忘了,我是你孩子的乾爹,雖然我一點乾爹的責任都沒盡到,甚至都不知道寶寶的性別、姓名。可是,小愛,說說吧,心裡都那樣苦了,說出來會不會痛快一點?」

一滴淚掉落下來。

小愛連忙去擦掉,嗓音裡帶著些哽咽,「蘇少,你一直都很善解人意,就是現在也不例外。如果關秦能和你一樣,我死都心甘情願。」

蘇辭並不打擾,任由小愛沉浸在過往之中。

小愛嘴角浮起一抹笑,「也不是沒有幸福的,至少在那段日子我覺得格外的美好,大概是我這輩子過的最美好的日子了。」

「蘇少,在你死後,姐姐也遠走他鄉,我該是孤身一人的,關秦對我卻是關懷備至、呵護有加。我的肚子漸漸的大了,他讓我住到了金絲雀公寓,每天晚上他都會來陪我。每晚每晚。他不像以前那樣變態,反而充滿了一位父親的耐心、責任。他會給寶寶講故事,也會給寶寶放音樂聽。他不讓我做一點事,甚至還請了一個阿姨來專門照顧我。那些日子,想想都覺得美好的太過分。我卻沉浸在這樣的日子裡無可自拔。」

「可能是我的運氣夠好,七個月的時候,我受不了關秦的勸說,跟著他去醫院做檢測。當報告出來說是一個男孩子的時候,我是那麼的高興。因為我生了男孩,我就有機會成為關秦的老婆,成為關家的人,踏入關家的門。關秦呢,他也是很高興的,他抱著我想要轉圈,又擔心孩子,只不停的親我吻我。」

「可是,後面的事情就跟做夢一樣,噩夢,一場醒不過來的噩夢。我住在金絲雀公寓里安心的養胎,關秦為了我的事,為了我們的婚事積極的與關家的人周旋。我不知道這個過程是怎麼樣的,我只知道關秦和他的未婚妻吹了,他徹底的自由了。這與我來說,該是最好的消息的。關秦告訴我的時候,我也確實偷偷的笑了。然而…」

小愛繼續攪拌咖啡,弄起了一堆泡沫。她神情憂傷,聲音苦澀,卻裝作淡定,「我終究身份太卑賤,成為不了關秦的太太。」

蘇辭眉頭一皺,「為什麼?據我所知,關秦應該是愛你的。他成了自由身,你又為他生了兒子,就算出身差了點,那也沒多大關係……」

「如果關家的人能像蘇少這麼想就好了。」小愛澀然的笑笑,「關秦是真的好的,對我真的是仁至義盡了。只是,愛…我也不知道他愛不愛我,或許愛吧,也或者不愛。呵呵,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真的儘力了。我把孩子生出來的時候,我都還沒看見我兒子,關家的人就把孩子給帶走了。當著關秦的面,他們就說放在家裡養更好。關秦也覺得是,就沒什麼意見,讓他們帶走了。可是關秦一走,柳韻她就帶著支票跟我說,『離開我兒子,看在你為關家生下子嗣的份上,這一千萬算是給你的酬勞。拿了錢之後有多遠滾多遠。記住,關家的少爺可不是你這樣的丫頭能配得上的。』」

「蘇少,我就是為了能和關秦在一起才懷孕生孩子的。柳韻偏偏叫我走,這怎麼可能?」小愛的聲音漸漸的大了起來,顯得格外的激憤,「我不肯答應,柳韻也不急,把支票扔給我就走了。我不知道她什麼意思,等關秦來看我的時候,我告訴了他這件事。」

「他很憤怒的離開了。我不知道他是怎麼解決的,等我坐完月子,關秦就帶著我去了關家。我也是在那個時候才見到了我的兒子。我想抱他,可他們根本就不肯。關秦見了,大發脾氣,與他的爸爸媽媽大吵。這樣的吵架,自從我住到關家后,幾乎天天都在發生。剛開始,我委屈的天天都在哭,說以淚洗面都不為過。時間一長,也就麻木了。他們罵他們的,我做我的。」

「本來關家是要關秦另外娶妻的,關秦不肯。他們拿關秦沒辦法,可關秦也一樣說服不了他們。關秦說想娶我,成為他名正言順的妻子,他孩子的母親。可這樣的我,關家又怎麼看的上,無論關秦怎麼說,我怎麼求情,他們都不理。事情就這麼僵持著。」

「就是現在,我雖然住在關家,用的卻不是關秦太太的身份,而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女人罷了。可是,就算住在了關家,哪又怎麼樣呢,我依然不能與我的孩子有太多的接觸。」

「我不能抱他,不能親他,不能叫他的乳名,就是和他說說話,也都得保持一個適當的距離。除了這個,關家從來都不承認我是寶寶的母親,也從來都不允許寶寶叫我媽媽。」小愛輕輕淺淺的說,有眼淚滑落到臉頰,她渾然不覺,思維儘是痛苦。

「關秦也是有反抗過的。只是,關家態度太強硬,時間長了,他也沒了耐心。他見我在關家過的挺自在,寶寶更是在大家的呵護下健康的長大,也就不怎麼抵抗了。可是,他怎麼知道,我是一個母親,不是一個傭人!我不冷血無情,怎麼會看著自己的孩子在別人的懷裡哭,而我只能在旁邊看著無動於衷!」

「他不懂,他一點不懂!他把我的無能為力當成了自在,看不見我的心酸。他什麼都看不見了。」小愛的淚流的更多,「蘇少,你不知道,我真的很想抱抱寶寶的,真的很想,做夢都想。」

「後來呀,或許是成熟的原因,關秦越發的有擔當,有魅力。關家的大權他一步步的在接手,手握重權,接觸的都是來自四面八方的高層人物,見到的也都是絕色美人。蘇少,你知道的,他一直都喜歡美麗的女人,一直都很喜歡。說實話,到現在我都不明白,我明明一點都不好看,他卻偏偏選了我當情婦。如果沒有那一晚,我或許也就不用活的這麼卑微…」

「然後,他就整夜不回家,慢慢的就十幾天半個月才回一次家,甚至三四個月才回來一次。難得回來一次,也只是逗逗寶寶,見也不見我就走了。連他都不管我,我在關家,怎麼過的下去?!」

「我在想,若是早聽柳韻的,拿了她的一千萬離開關秦,或許他還會想念我。現在呢,估計我會是他的絆腳石吧。本來就不好看,估計他膩了,已經不想看見我了。」

小愛說著就又笑了起來。淚和笑混合了起來,看著格外的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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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寵,暖妻難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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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 五年: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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