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第七十四章

在感情上，沈修遠是一個偏執的人。這是個不大不小的毛病,普通人幾乎都有,區別只是偏執程度上的深淺而已。但是自從那次被朋友背叛的打擊之後，他的偏執變成了一種執念，曾經一度崩潰過的精神,再也承受不起情感上的失去。

西門吹雪是他放在心底的人，若是失去……他大概會徹底地瘋掉吧。

這樣的危機感在6小鳳告訴他決戰意味着什麼的時候,就已經存在了,但那個時候他依舊能夠理智地面對問題，直到西門吹雪離開,把他留在了萬梅山莊——

理智的神經就是在那個時候綳斷的。

在到了京城之後，他腦海里阻止這場決戰的念頭就再沒有停過，衝動的，無法控制的，繃緊了每一根神經。拆穿葉孤城的圖謀是偶然，但是阻止葉孤城出現在紫禁之巔卻並非偶然，即便葉孤城沒有這樣的造反計劃，他還是會用其他方法讓他無法出戰。

沈修遠討厭自己執念下滋生的陰暗，一意孤行的算計，但他無法停下來。他怕一旦停下，他會在真的失去西門吹雪前，被這種恐懼掐住咽喉而窒息。

「怎麼了？你的臉色很難看啊！」司空摘星說了半天卻發現沈修遠根本沒有在聽，追上前面的人一看，卻發現沈修遠的臉色極差，早已看不到之前他在葉孤城面前那鎮定自若的神情。

「沒事，只是有點擔心你為了揭露葉孤城的陰謀，會把後天晚上出現在紫禁之巔的葉孤城是冒牌貨的事告訴西門吹雪。我剛剛忘記威脅你來着。」沈修遠扯了扯沒有血色的唇角道。

「……」司空摘星嘴角一抽，威脅是什麼啊？「你不威脅我，我也不會跟任何人說的。」

「哦。」沈修遠漫不經心地應道。

「西門吹雪跟葉孤城的決戰，那也不是我想看到的。他們算不上是我的朋友，但你算！你害怕的事情，我也不希望會真的發生。」司空摘星道。

沈修遠：「哦。」

「哦什麼哦啊？給點誠意啊！」司空摘星不滿道。他在這邊真情流露，這人卻給他漫不經心地敷衍？

「哦，那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沈修遠說道，「葉孤城的造反，極有可能會敗。」

司空摘星：「你怎麼知道？」

「因為……有些東西，並不是他真心想要追求的。」

司空摘星：「什麼意思。」

沈修遠停下的腳步，司空摘星也隨着停下，側頭看着沈修遠，等着他的解釋。

「西門吹雪！」沈修遠突然喊了一聲，就撒着腳丫子朝着前面飛奔而去。

司空摘星一扭頭，就看到了站在來往人|流中的西門吹雪，隨後看到沈修遠撲進西門吹雪的懷裏，司空摘星都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才算是正確的了。在大街上人來人往的，撲什麼撲啊？丟不丟人？丟不丟人？還有——西門吹雪還真的張開雙手去接住他？！你們這是當街上的人都不存在么？

雖然他說了把沈修遠當作朋友，但是戀愛觀是說什麼都是不能有共鳴的，他是絕對不可能去喜歡男人！於是，在再次被閃瞎眼之後，司空摘星再次乾脆利落地走了。朋友要陪男朋友，不能陪他一起玩了，繼續在原地等著就只有被遺忘的份，還不如自己識趣地遁走。

西門吹雪抱着撲進自己懷裏的沈修遠，抬眸看着司空摘星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又垂眸凝視着沈修遠。他知道沈修遠有事瞞着他，他在面對着他的時候，臉上的表情總是藏不住情緒。西門吹雪很想問問懷裏的人，為什麼突然從合芳齋消失？最後又為什麼會跟司空摘星一起回來？，但是看着他明顯難看的臉色，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問。

西門吹雪沉默了一會，終是開口道：「回去了。」

在決戰的前一天，6小鳳從皇宮大內的四位高手收到了六條變色綢帶，讓6小鳳送給想送的人，而拿到那種特殊的變色綢帶的人，才被允許進入禁城，其餘的人進入禁城便都將會被當成擅闖者處理。為月圓之夜的這一戰趕來的江湖人實在太多，決戰地點就在禁城之內的城中城，若是放那麼多江湖人進入禁城，那麼勢必會造成混亂。用限量的綢帶作為通行證，這是皇宮守衛方面想到的控制混亂髮生的方法。

因此，在決戰前的那一天，6小鳳一直在忙着處理手上的變色綢帶，直至決戰當天的傍晚才再次在合芳齋露面。

6小鳳踏進合芳齋，一路朝着西門吹雪的住處走去，卻見偶然遇上的那些那人的臉色一個比一個詭異。

這是怎麼了？難道是西門吹雪和沈修遠的戀情曝光了，合芳齋的下人們被這個事實給打擊到了？不對啊！他記得在西門吹雪帶着沈修遠回到合芳齋的當天晚上，他就宣佈了沈修遠是萬梅山莊的另一個主人，那個時候就已經算是把他們的關係公佈開了，當時這些人可是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6小鳳正滿腹疑惑，卻見歐陽情迎面走來。

「出什麼事了？怎麼大家看起都怪怪的？」6小鳳拉住歐陽情問道。

歐陽情一愣，反應過來6小鳳問的是什麼，緊接着面上也露出和那些下人類似的神情，面上露出想笑，卻又糾結凌亂得不知道該怎麼笑的表情。

「誒，我說不清啦！你自己過去看吧。」說着歐陽情推著6小鳳往西門吹雪的住處走。

「我要去皇宮！我今晚一定要跟你一起去皇宮！」

6小鳳剛在西門吹雪的房間外，就聽到了沈修遠在那裏不斷地念叨。待他進去，第一眼看到的是在床上打滾的沈修遠，而西門吹雪端著茶杯坐在桌子前，彷彿沒有聽到沈修遠的話一般，自顧自喝着茶。

6小鳳：「……」這是什麼畫面？小屁孩打滾撒潑，孩子他爹淡定處之？6小鳳有些明白合芳齋下人們的心情了。

「來了？」見6小鳳進來，西門吹雪方向茶杯，抬眸看向6小鳳。

「嗯。你們……這是什麼新玩法？」6小鳳指著在床上，從床頭滾到床尾，又從床尾滾到床頭，滾得滿頭大汗的沈修遠問道。

「我要一條綢帶。」西門吹雪話音一落，沈修遠就停下了打滾，從床上跳了下來，興沖沖地走到西門吹雪身邊。

沈修遠：「你同意帶我去皇宮了？」

西門吹雪：「我沒說過不帶你。」

沈修遠撇嘴：「那你還看着我滾。」

西門吹雪嘴角勾起一絲笑意，道：「我以為你滾得很開心。」

沈修遠：「……」明明是你看得很開心。

「哎哎哎！你們先等等！」6小鳳出聲叫了起來，「西門吹雪，你說的綢帶該不會是我從皇宮裏帶出來的變色綢帶么？」

西門吹雪：「除了那種綢帶，還有什麼能帶着他進去不被攔下？」

「如果你說那種綢帶，現在已經沒有了，我已經分完了。」6小鳳無奈地攤手道。

「一條都沒有了？」西門吹雪的目光轉落在6小鳳腰帶上。

「就一條！但這是我的！我是不會讓給你的。」6小鳳護著自己的綢帶後退了兩步，看向沈修遠，「而且你是去決戰，你帶他去做什麼？就算是皇宮，那也並不算特別安全的地方。」

沈修遠瞪了一眼6小鳳，又緊張地看着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站起身，牽起沈修遠的手就往屋外走，「我不會再扔下他第二次。」

「哎，西門吹雪！」6小鳳看着西門吹雪牽着沈修遠走出屋外，頓時一陣暴躁。都這種時候了，西門吹雪還放不下沈修遠，到時迎戰葉孤城，他的劍還能快得不帶一絲遲疑么？

「雖然西門吹雪喜歡的是一個男人，但是我欣賞他對待感情的態度。」歐陽情開口道。

6小鳳扭頭看歐陽情：「有什麼好欣賞的？他這是亂來。」

歐陽情：「留下，對於被留下的人是一種傷害。西門吹雪曾經做過一次，但他卻再也不會做第二次，被留下的人的痛苦，他察覺到了，因為他一直認真地，一心一意地看着一個人。而6小鳳，你有那麼多紅顏知己，你又認真地看過一個么？」

6小鳳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別看了和歐陽情對視的目光。

「所以你不會懂的。」說完，歐陽情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6小鳳：「……」好吧，你們都懂，就他不懂，他就是個笨蛋，這樣可以了吧？

今夜，是九月十五。

月圓之夜，紫禁之巔，一劍西來，天外飛仙。

大概一個月前傳遍大江南北的消息，把江湖上的各路人士聚集到了天子腳下，只為一睹江湖上兩名巔峰劍客的對決。

在夜晚真正來臨之後，6小鳳穿過人聲紛擾的街道，聽着那些人對今晚即將開始的決鬥的議論，踏着月色過了天街，入東華門、隆宗門，轉進龍樓風闕下的午門，終於到了這禁地中的禁地，城中的城。

不知道西門吹雪帶着沈修遠往哪條路走了，等到6小鳳不緊不慢地走到那飛闕入雲的金鑾殿底下之時，卻依舊沒有看到西門吹雪和沈修遠的身影，但某個喜歡搗亂的猴精卻已經在那裏了。

儘管司空摘星易容成了一根背脊佝僂的老人，但是6小鳳還是沒多久就認出了他。

「猴精兒，你又來搗亂了？」6小鳳走過去招呼道。

「我可不是來搗亂的，我是來接人的。」司空摘星說着從懷裏掏出兩條變色綢帶，問道，「小賬房人呢？」

6小鳳沒有理會司空摘星，他在看到司空摘星手中的兩條綢帶的時候，臉色頓時變了。綢帶總管是六條，除了他自己的一條，他已經看到了拿着他給的綢帶的幾人。老實和尚，木道人，唐天縱，嚴人英，再加上他給司空摘星的那一條，這樣應該六條齊全了，但是此刻司空摘星手上卻莫名地多出了一條，綢帶總數卻變成了七條。

「除了我給你的那條綢帶，還有一條你從哪裏來的？」6小鳳問道。

司空摘星：「當然是偷來的。做什麼？我偷來的就是我的了，我是不會還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