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世上無難事

36世上無難事

事實上,這確實有點難度。

不過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在京城西郊的余家別院里,小小亭子下,有二人對面而坐。

年長的老者鬚髮皆白,下頜一把鬍鬚垂到前襟,他兩指夾著一枚白色棋子,久久不曾放下。

半響,老者爽朗的笑了:「小子棋藝又有進展呀,不過急了些,入界宜緩,方可測全局。」他把棋子落下。

此人正是歷經四朝不倒,曾權傾朝野的余時遠。

余文殊原本神色凝重,聽聞此言,微微一笑道:「也有一說,用兵貴在神速,祖父這一棋雖則穩,卻也輸了左邊天下。」

余時遠撫一把鬍鬚:「舍小就大,此王道也,你此處須知能保?」他點一點余文殊那一方棋子。

「不如以小換小,何必退避?」余文殊落子,並不理會那處,直取余時遠。

余時遠自是將他那處也拿了下來。

棋盤立時出現了兩大片空處。

「新局也!」余文殊展顏一笑,指一指兩處,「祖父,孫兒好奇,此況,能於早前便預測知?」

余時遠一怔。

他知曉自己如何落子,卻未必知別人所料。

像余文殊,他做事果決,能以地換地,並不猶豫回救,可若換成余文殊他老爹余拙,那定是不肯的。

可就算知這一點,處處藏變數,卻又難以肯定眾人當時所下之決定。

這棋局啊,就跟時局一般,實在是令人難以把握!

回首以往幾十年,余時遠感慨,他能安穩走到今日,未必沒有一部分的好運氣。

余時遠嘆一聲,「人算不如天算,此乃神言。」

余文殊沉默。

對面的老人已值暮年,想他年幼時,見祖父專為國事,日夜不歇,卻又意氣風發,指點江山,端的叫人崇敬。

誰知仍是有這一日。

祖父致仕之後,搬來別院居住,再不問世事。

偶爾他來探望,對弈時,祖父才顯出幾分精神。

此景叫人喟嘆,亦傷感。

余文殊低聲道:「天命難違,也尚能儘力,祖父,您不必擔心家裡,好好頤養天年,孫兒自會常來看您的。」

余時遠欣慰一笑。

他看著自己的孫子,這唯一令他覺得驕傲的孫子,當年提出致仕,只想到余家有他,當不會敗落。

現在,他並沒有讓自己失望。

長沙一戰,已顯驚人智慧,將來必定會是朝堂上一顆最為璀璨的明珠。

只是,他這一生也必當伴隨著無數的危險。

因為他自己,便是如此過來的。

余時遠叮囑:「文殊,須知任何事都需三思而後行。」

「孫兒敬遵祖父教誨。」余文殊頷首。

看他此刻謙遜,余時遠很滿意,抬頭看一眼落日餘暉,叫一旁煮茶的小廝倒上熱茶,一邊問:「你今日來,還有旁的事情罷?」

余文殊便答是,表情稍顯拘謹,還調整了一下坐姿。

余時遠登時就笑了。

這孫兒若是要談國家大事,那是絕對不會有這副神態的。

「看上哪家的姑娘了?」余時遠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還專程來我這裡,是怕你父母不同意?」

余文殊臉色有些發紅,祖父還是很有眼力的。

他回道:「是江家的三姑娘,她大伯乃是吏部郎中江兆敏江大人。」

余時遠聽他一說,便想起來江兆敏那張嚴肅的臉。

此人雖然只是五品官,可政績斐然,當時在大理寺任左寺丞的時候,便顯露出了不一般的能力,好些案件都是經他複審才得以重新翻案,且做事剛正不阿,當年是由大理寺卿盧大人推薦,他拍板才升任為吏部郎中的。

如無意外,這次考核后,只怕又要陞官了。

余時遠沉吟一聲:「江家與敬王府是姻親罷?」

余文殊道:「是,不過三姑娘的父母早就去世了。」

沒有父母的姑娘,與家裡的聯繫不會太過緊密,一旦嫁出去,那關係更是遠了,此中紐帶只在二老身上。

余時遠目光深沉的看了一眼余文殊,好一會兒,淡淡道:「文殊,這是你自己的選擇,祖父不會幹涉你,只你父母那裡,祖父也不會插手。」

意思是,他不會阻攔余文殊娶誰,可若是余拙,餘二夫人不同意,他也同樣不會加以勸導。

這就行了,余文殊來此的目的便是獲得余時遠首肯,那麼後面,他就只有最後一道屏障了!

「謝謝祖父成全。」他站起來,彎腰行了一禮。

余時遠見他笑容滿溢,不由想起自己當年的年少輕狂,他問:「為何只看中江家三姑娘,可是有過人之處?」

「祖父將來必會知道。」余文殊賣一關子,又認真道,「娘子是要過一輩子的,自當要自己挑選。」

眼下有個入眼的,既然如此,那又何必要別人?萬一娶個不合的,豈不是要悔青了腸子!

余時遠哈哈笑了。

他這孫兒有個最大的特點,那就是,什麼都喜歡自己做決定。

想當初,他讓余文殊背書,那時,余文殊尚且年幼,便就不肯他來指定,非得要自己選下一篇來背。

背完,還得按照自己的見解說與他聽,才算完事。

就在那時候,余時遠便認定了,這個小孫子必定會出人頭地。

余文殊漸漸長大,果然對任何事都有自己的見地,從不人云亦云,就是聞名天下的大儒徐瑄,都稱他智慧過人,收他為徒。

余時遠老懷安慰。

雖然他年歲已老,多少年過去,消磨了壯志,可是,余家還要延續,國家仍需要繁榮昌盛,千秋萬代。

這個時代始終都需要人才去推動的。

他留余文殊吃了頓晚飯。

天黑了,余文殊才回家。

其實,餘二夫人現在也很頭疼。

原先,那兒媳婦的人選甚多,只是,余家經歷了此次沉浮,讓她更加看清了眾人的真面目。

那些踩高捧低的人家自是不能結親的,那麼,剩下的還合適的,便不太多,再除去那些她看不上的姑娘,更是少了。

「可惜了那江二姑娘,若是早些時間定下來,那都是江家的兒媳了。」餘二夫人很是後悔,其實當初她還真的看上江念梅的,只是晚一些,就出了那事,等到余文殊從長沙回來,江念梅卻成了敬王妃。

余大夫人聽著道:「那待如何?」

她這人少言寡語,餘二夫人早就習慣,想了一想道:「要不,就那秦三姑娘?」

余大夫人皺眉。

秦三姑娘便是那容色實在很普通的。

余文君聽了也搖頭:「怎的要她呢,那絕對不行,哥哥如何能娶這樣的,兩個人一點都不般配!」

餘二夫人想想也是,可不能這麼將就。

正當說著,外頭媽媽敲門進來,遞來一張請帖。

餘二夫人看了看,臉上閃過一絲狐疑,竟是蘄國公夫人送來的帖子。

這蘄國公府可是京中頭等的皇親國戚之家,只因現任蘄國公的妹妹便是皇帝的親生母親,皇帝一登帝位,便封了他舅舅為蘄國公,賞賜無數,豈能不富不貴?

故,京城沒有哪家不敢給蘄國公府面子的。

餘二夫人一嘆:「只能去了。」

余文君奇怪:「也不知叫咱們去幹什麼,又是賞花么?還是賞月?」

「誰知呢。」餘二夫人道,「你明日去了,可收斂些,那蘄國公夫人不是好相與的,有回有個夫人出言不遜,沒過幾日,她的相公就被調職了,聽說去的地方很不好。」

真是狗仗人勢的東西!

余文君暗暗心想,那蘄國公府劉家的老爺原先不過是做小吏的,沒想到他女兒送入宮中當宮女,竟能懷上龍種,那龍種後來還當上了皇帝,劉家才開始飛黃騰達,那滿門哪裡有什麼傑出的人呢。

她是極瞧不起蘄國公府的,可是也知道厲害,只是滿心的不高興罷了。

餘二夫人過得一會兒,去余文殊房間:「你祖父可好呢?」

余文殊剛換了衣裳,笑道:「正當要去見父親跟您呢,祖父身體很好,留我吃飯了。」

餘二夫人便放了心:「馬上要冬天了,得送些銀絲炭過去。」一邊把帖子遞給他,「蘄國公府送來的,也請了你去,還有你大伯他們都請的。」

余文殊一樣奇怪。

「應是無事,他們每年都要辦好幾次聚會,只是原先你祖父……」餘二夫人頓了頓,以前余老爺子尚是首輔時,就是皇帝都要禮讓三分,那蘄國公府自是不敢招惹的,雖也請過一兩回,但都以禮相待。

只是這次……

餘二夫人也拿不定主意,但總得去罷。

余文殊點點頭:「我知道了。」

第二日,因是休沐日,余家大房,二房便都一起去了蘄國公府。

蘄國公的二女兒房裡,笑聲陣陣。

忽然有個焦急的聲音問:「到底何時來呢,我定要看一看他的。」

那是一個年約十五歲的少女,身穿桃紅色金鳳織錦的夾襖,下著八幅月華裙,脖頸戴流蘇金項圈,周身滿溢了富貴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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